崔文君脸色即一变:“怎么回事?”她说着就要过去,却被柳璇玑伸手拉住:“别急,你咱们今儿是客人,这是主人的事,先等他看看再说。”
崔文君却冷下脸看着柳璇玑:“放手!”
“怎么就那么倔,那是白广寒的传人,你这会儿冲进去算怎么回事。”柳璇玑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拉得更紧了。崔文君因担心安岚,不想跟柳璇玑在这浪费时间,但她又不想在今儿这样的日子,并且是在景府里动手,砸了安岚的场,于是喝令旁边的侍女将柳璇玑脱开。但那些侍女那敢真的去动柳璇玑,可崔文君的话她们又不敢不听,于是只能围过来,一边战战兢兢地劝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哄着。
然而这般一闹,倒将大伙儿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们两身上了,百里翎也没能拦住白广寒。不过算着时间,方文建那边应当是已经成功了,因而倒也没有对白广寒动用香境,只是谢云却发现,净尘不知什么时候竟不见了!
……
张翼在急剧的下落,风刮在脸上,似乎将他的皮肤都破开了,眼睛亦几乎不能睁开。他不知这个山崖究竟有多深,只觉得自己似乎跳下好一段时间了,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但却依旧看不到底,而他,却被风的压力逼得无法呼吸,并且,山上不停往下落的滚石,几乎每一块都是从他身旁擦过去,最小的也有脑袋那么大,如果真被砸中——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腰上一阵剧痛,手中的剑几乎脱手。
果然,真的没有一丝可能,即便做了完全的准备,但在大香师的香境内,他还是找不到一丝获胜的可能,甚至是逃离的可能。
山上的滚石,砸到他身上,他马上就要死了,甚是不等他落到低。
可是,不甘心!
巨石压着他,加快了他下落的速度,他愤怒地抬起脸,风刃在他脸上带出一道血痕,却令他从剧痛中醒过神,然后,他看到下面那个人影。他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的,手里的剑似忽然间活了起来,他接着下落的速度,将手里的剑朝那个人刺了出去。
方文建完后退了一步,只是跟着他却皱了皱眉,然后垂下眼。
张翼的剑尖触到了他的衣服,不,其实不止是触到衣服,不过,眼前这个人,景炎的替身,却是真的死了。
于是,他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香境消失了,白园还是那个白园,冷冷清清,隔绝所有的热闹。
张翼倒下,手里依旧握着那把剑,只是剑尖上多了一点血,他应该感到骄傲,还没有人,普通人,在身处大香师的香境时还能伤到大香师本人。
方文建又皱起眉头,伤口不深,痛感却很清晰,血慢慢染红了他胸前的一小片衣裳。
第406章 价值
自方文建进了白园后,方殿侍长就一直候在白园外头,等着此事的结果。
方殿侍长并不知道,方大香师今日将面对的,到底是真正的景炎公子,还是景炎公子的替身。其实,今日之事他根本不赞同,在他看来,无论是对付景府还是天枢殿,那都不是方大香师一个人的事。但是,这半年来,方文建在白广寒面前接二连三的吃亏,他清楚,这样的打击,对方文建那样骄傲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景炎公子最终是死在几人的联手之下,那么,方文建心里必将永远存有一个阴影。所以,即便知道百里翎和谢云各自都存有私心,方文建今日还是过来了。无论是对付景炎,还是景炎的替身,无论景炎如今的身体是不是不适,实力有没有下降,他都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胜利,自己一个人的胜利,他要亲眼看着景炎倒在他面前。
如今,此时此刻,他终于得偿所愿。
那个如梦魇般压制了他多年的人,终于倒下了,再也不会醒来。
方文建想笑,但又不知为何,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似乎笑不出来。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胸前那一小片血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再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景炎”,他想起那个真正的景炎,思及对方这些年玩弄着两个身份,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蒙在鼓里。
那样谨慎又冷酷的人,会这么白白啥了自己的替身?
方文建不愿再往下想,即捂住自己的伤口,也顾不上蒙三,就急急忙忙出了白园。
方殿侍长正等着外头。心焦万分时,终于看到方文建的身影,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赶忙迎上去。
只是当他走近后,顿时吃一惊,脸色都变了:“先生受伤了!?”
方文建沉着脸道:“小伤,破了点皮。莫大惊小怪。”
方殿侍长不敢多言。忙让侍从将马车驾过来,待方文建上了马车后,才低声问:“百里先生那边怎么说?”
方文建“告诉他人已经解决了。是替身。”
方殿侍长即应下,心里却更是大吃一惊,居然是替身,这么说。先生竟是伤在一个普通人手里。想到这一点,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事,先生定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而他刚刚……
就在这会,马车内又传出方文建的声音:“余的一个字都莫提。”
这句交代。语气并不严厉,那声音甚至可以说有些轻缓,但方殿侍长心头却猛地一颤。连眼睛都垂了下去,更加恭敬地应下。
……
就在白广寒进去看安岚。净尘跟着偷偷离席的时候,百里翎收到了方殿侍长递过来的消息:景炎的替身已死。
那位侍从传完话退出去后,谢云即看了百里翎一眼。此时百里翎正品着那个消息,心里甚至不自觉地念了一下那个名字,唇跟着动了动,就好似那个名字在他舌尖上滚了一圈,他感觉到清清凉凉,有一种莫名的甜味。于是他微微眯着眼,嘴角轻轻一挑,目中的邪魅,眼角眉梢间的风情皆被这个细微的动作带了出来,交融成一种名为兴奋的期待,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看接下来,白广寒要怎么应对这一切。
百里翎觉得自己的心跳甚至快了几分,他觉得,一会出来的应当会是景炎,至于,白广寒,或许会找个借口不再露面,即便今日赴宴的客人不乏身份尊贵者,但也不会就此追问白广寒大香师。
但是,客人不问不管,他却不会。
并且,他也不会给白广寒离开的时间和机会,连同白园里那具尸体,今日都将会暴光于众。
白园那边已经有人过去了,百里翎刚坐下一会,又再次起身,笑着道:“既然安岚觉得不适,我也该去看看,毕竟也曾是我天玑殿的人。”他说着就看向崔文君,“崔先生若是担心,正好一起进去。”
白广寒不在此,净尘也不在,崔文君又不知内情,谁能拦得住他。
崔文君果真站起身,百里翎遂离席往里走去,别桌的宾客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同坐主桌的这几位景府的爷们,心里也有些茫然,同时他们也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但此时景公不开口,他们皆下意识地选择沉默。
而景公这会儿却似乎聋了哑了一般,连眼睛都没有抬,就任百里翎和崔文君往后院走去。
只是,就在百里翎将走向里时,就看到景炎从里面出来了!
他遂站住,面上露出个富含深意的笑。
“抱歉抱歉,刚刚被事情绊住,出来得晚了,招呼不周,万万见谅!”景炎快步走过来,面上自然而然地露出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并朝百里翎坐了个请的手势,“百里先生崔先生请入座,在下自罚三杯。”
“多日不见,景炎公子风采依旧,丝毫不逊于白广寒。”百里翎呵呵一笑,又道:“只是白广寒怎么不见出来,难不成也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而他说话的同时,崔文君也急急地问了一句:“安岚为何会不舒服?要不要紧?”
景炎笑道:“百里先生客气,在下怎敢跟广寒先生比风采。”他说着就看向崔文君,“安香师是刚刚多喝了两杯,因酒劲大,觉得头晕,没大事,是侍从们大惊小怪,才慌忙过来请广寒先生过去,广寒先生就是去看一眼,一会就出来了。”
崔文君微微蹙眉:“怎么给她准备烈酒,喝酒虽不是大事,但喝多了也是不好。”
景炎抱歉地道:“确实是府里的下人弄错了,在下已经让管事去盯着,再不会让安香师沾一滴酒。”
将百里翎和崔文君请回宴席上后,景炎即拿起酒,正要敬大家。百里翎却道:“这杯酒,不如等白广寒出来后再喝。”
景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就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也好。”
百里翎被景炎那一眼看得心头莫名有些不确定起来,而就在这会儿,他忽然看到一袭白衣的白广寒从里面施施然走出,一样的神色淡然,气质出尘。
第407章 意外
谢云很少将心里的情绪摆在脸上,但此时看到这一幕,面上禁不住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有诧异,有不解,也有怀疑,百里翎亦是一样。
景炎的替身既然已经死了,就定是死了,方文建不可能会在这件事上传假话,那眼前这个白广寒是谁?还有站在旁边的景炎,又是谁?他们谁是真谁是假?
就算景炎临时找一个人给易容了,那也仅仅是脸看起来是一样的罢了,对方不可能马上就能模仿出白广寒或是景炎身上的那等气质和神态。
除非,景炎一直以来,就不止一个替身。
突然间意识到这一点,两人心里先是一惊,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但是——眼前这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这种种问题,同时在谢云和百里翎心里盘绕,可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此时光用眼睛找是找不出来的。
究竟哪个才是假的?
他希望白广寒是假的,于是白广寒走过来的时候,百里翎手中凭空出现一杯酒,杯是琉璃杯,轻薄清透,颜色绚丽,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五彩的光,有迷惑人心之力。
“敬你。”百里翎手指轻轻一推,就见他手中那杯酒竟朝白广寒平平稳稳地飞了过去。只是,就在那杯酒将飞到白广寒跟前的时候,琉璃杯突然间碎成无数片,每一片碎片里都蕴含杀机,只要接触到人体,即能破开皮肉,割破血管,然后顺着血液的流向走至心脏。
但是,也就在琉璃杯炸开的那一瞬间。白广寒抬,手腕一翻,在虚空中画了个圆圈,那动作极其优雅,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的轨迹,正好对准那个酒杯,随后就看到那已经裂成碎片的琉璃杯奇迹般地片片复原。连同已经洒出来的酒水也收回那酒杯内。那一幕,简直像是时光倒流。
白广寒手里稳稳地接住那杯酒,看着百里翎淡然颔首:“多谢。”
百里翎面上第一次露出认真的神色。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景炎,难道,他是假的?
景炎面上依旧挂着笑意,见百里翎看过来。便道:“百里先生好俊的一手。”
百里翎心里又是一诧,但面上只是微微扬眉。刚刚的香境,他并未对周围的人开放,所以,能看得到那一幕的人。自然是有香境之能的人。
怎么可能,这两人都有施香境之能!?
难不成,眼前这位是真正的白广寒?!
不。绝不可能,不仅百里翎。谢云也在第一时间否认这个可能。
可是,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那个替身真的死了吗?
会不会是方文建也被骗了?
百里翎转过脸,看向谢云,不过就在他转头的这个动作,使得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了一下桌上的每一位,然后他才猛地想起,少了一个人。
“净尘呢?怎么不见他了?”他遂问了出来。
净尘的侍从走过来道:“净尘先生回香殿去了,是香殿里突然有事,刚刚先生不愿各位又纷纷起身相送,便没有惊动大家。”
百里翎微微挑了挑眉:“回香殿了?”
“是。”
百里翎又转过脸看向白广寒,微微眯着眼道:“净尘当真回香殿去了?”
白广寒简洁地道了两字:“没错。”
百里翎笑了,然后才转头看向谢云,两人眼里似都有些了然,但,终究是不敢确认。
净尘也是景炎的替身?!此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净尘在山寺中修行之事,本就是个谎言,实际上他这些年,其实一直就在长香殿!?
那个看起来有些呆愣的假和尚,竟藏得这么深!
白园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即便那个替身真的死在了方文建手里,此时,却再没有任何用处了。百里翎和谢云再没有心思继续坐在这里了,两人都急于去确认这个怀疑,于是当即起身告辞,说走就走。
柳璇玑盯着白广寒看了一会,倒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崔文君则是微微蹙着眉头,刚刚那暗潮汹涌的一幕,令她越加担忧安岚的处境。
……
“是净尘吗?”百里翎出了景府后,即问了一句。
谢云道:“不敢确定,但他那么巧就选那个时间离开,说不是他,都无法令人信服。”
百里翎呵呵笑了一声:“难怪景炎这么多年破绽都没有露出来,替身替得了容貌神态甚至的气质,却无论如何都替不了大香师的能力,除非他本就是大香师。”
谢云沉吟一会,便问:“张翼真的死了?”
百里翎道:“对付一个普通人,方文建还不至于会失手,并且若不是确认对方真的已经死了,方文建也不会传出这个消息,他及是要脸。”
谢云却道:“明知是没有胜算的事,你觉得,景炎会这般白白将自己的替身送出去?”
百里翎轻轻笑了,手肘支着马车上的窗台,有些懒洋洋地看着外面,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方文建怕是真吃了暗亏。”
……
方文建回摇光殿没多久,还不及他处理好伤口,侍从就在外头报:百里先生和谢先生过来了,求见方先生。
方文建却没有应,一直等到侍从在外头小心翼翼地重复了第三遍以后,他才压抑住满腔的怒火和莫名的恐惧,道了一句:“不见!”
他本还想说一句“让他们滚”的,但伤口的剧痛却让他说不出来,侍从离开后,他喘着粗气,也不包扎伤口了,随意披上一件罩衣,慢慢坐下想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口方殿侍长进来。
自回摇光殿后,方殿侍长就一直候在方文建寝殿门口,有心想问方文建究竟如何了,却又不敢开口。于是紧张和急切,令他额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这会儿总算听到方文建让他进去,他突然间又生出巨大恐惧来,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这一进去,定会看到不愿看到的事,听到不敢听说的消息。
但是,他再不敢,也不能不进去。
……
安岚走进白园的时候,张翼的尸体已经让人收走了,就连蒙三爷也不见了。
她在那株梅花树下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景炎从外走了进来。
第408章 心计
安岚转身,看着他,却未出声,乌黑的双眸里藏着许多道不清的情绪,有执着,有爱恋,有恐慌,也有不解和矛盾,甚至还有一丝丝迷茫和怯意。
她刚刚过来时,是有看到殿侍的身影从白园里闪身离开,并且她还看到那殿侍身上扛着具尸体。她当时并未追过去查看,在她过来之前,白广寒已经让人传话给她,白园内出了什么事。所以她知道,那具尸体,必然是“景炎”。
那个人,应当是陪在公子身边至少有二十年,这么多年,既是替身,又是影子,今日,又甘愿赴死,当真是保无保留,而公子,亦是舍得。兴许也有不舍,但终究还是舍了,她,亦觉得没什么不对。权衡利弊,这步棋其实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