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陆云仙的建议,安岚一直没有照搬,甚至陆云仙让香奴来请她过去,她都推说走不开。
“她这是想做什么!”陆云仙声音了带着几分薄怒,她这不是在装。而是真的有些恼了。
安岚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她还勉强能理解,可以不予计较。但是,她对于安岚进入晋香会之事。一直以来,都是给予全力的支持,包括现在也是。安岚走了多远,她的心也跟着提了多高。眼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在这件事上,她比任何人都紧张,绝不愿看到有任何不该有的意外出现。
可偏偏,这个意外就来自安岚本身,叫她如何不恼!
这可是关系到她前期的那些投入很可能会白白打了水漂的,并且关于以后的畅想也都将变成空谈。
陆云仙越想越坐不住,就准备亲自过去,只是她才站起身。石松就从外头进来了。石松如今已升了库房的小管事。每个月这几天。都要将清点的账目拿过来给陆云仙过目。
“放在那。”陆云仙看了石松手里的册子一眼,往桌案上示意了一下,就领着两个香奴往外走。只是。她刚走到门口,忽然就迟疑了一下。然后转头打量了石松一眼,片刻后问出一句:“你跟安岚的关系如何?”
石松微怔,一时不明白陆掌事问这话是何意。
陆云仙便又道:“安婆婆病了,你可知道?”
石松点头,自王掌事倒台后,他跟安岚虽一样很少接触,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跟以前有所不同了。并且,安岚还有意让他跟金雀多多通气。于是,这样一张由安岚编织的无形的网,在王掌事走后,开始发挥作用。
陆云仙想了想,就道:“安香使长已经在安婆婆那守了一天一夜了,后天就是最后一轮晋香会的比试,你去劝劝她,让她先顾着休息,别影响了后天的正事。”
石松迟疑了一会,就应下,却没有保证一定劝服安岚。
“去吧,办成了这事,自有你的好处。”陆云仙说着就从门那走回来,这个时候,她不愿跟安岚闹出什么不快,而且,她总不敢确定,自己亲自去,就真能劝得动安岚。
……
石松走到安婆婆这里的时候,正好安岚出来倒药渣。
他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她了,但是,一直有听到她的消息。论起来,如今的源香院,名声最大的不是陆掌事,而是安岚。几乎每个提起安岚的人,语气里都带着几分艳羡,大部分人都叹想不到,不久前还只是个小香奴呢,怎么这一眨眼,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他从没就此事插过嘴,因为他一直知道,那姑娘的心有多大,那么长时间的蹈光养晦,为了就是那一日。旁人只看到她如今的风光,却不知她曾为此付出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心思。
幸运从来不是白得的,即便有白得的,也必定享不了那样的福分。
“你还好吧。”石松走到安岚跟前,打量着她苍白的脸道。
安岚倒了药渣后,又将药罐洗了一遍,然后接过香奴递过来的热水洗了洗手,才看向石松,淡淡地“嗯”了一声。
石松沉默了一会,又问:“婆婆怎样了?”
“还没醒。”安岚擦干手后,进去之前,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这段时间,源香院应该很忙,眼下还是属于新旧交换的时候,要完全稳定下来,至少要半年时间。
“我来看看婆婆。”石松说着就询问地看向安岚。
安岚有些意外,却还是点点头,石松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金雀正给安婆婆捏着胳膊,忽然瞧着他们,不由愣了愣。石松只觉得这屋里有些热,于是进来的那一瞬,忽有瞬间的恍惚。
看到床上那个老人,再看安岚那双虽透着焦虑,但依旧清亮的眼睛,石松想要劝说的话留在了肚子里,只是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么多年的努力,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我们可以等,但你还能再回来吗?”
安岚只觉得有把刀子在自己心口那挖,这句话,她已经想了一夜了。
但是,依旧没有答案。
第三天,药已经吃完了,婆婆依旧不见又醒过来的可能,两人的心沉到谷底。
金雀又将那老大夫给请了过来,那大夫自己看了一会后,摇了摇头,然后给安婆婆施了几针。待那大夫收针后,遂听到安婆婆梦呓般的喃喃了一句什么,安岚和金雀慌忙凑过去喊婆婆,只是安婆婆也只是微微皱眉,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两人同时转头:“大夫!”
那老大夫微微蹙眉:“还能有反应,只是声音已微乎其微了。”
安岚着急道:“什么意思?”
那老大夫摇了摇头,又开了一张方子:“再用一副药,只是过了今晚,若是能醒过来,怕也只是回光返照。”
……
又到了晚上,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两人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金雀没有多说,早早就让安岚去休息。
那张凳子昨儿也让陆云仙换成一张舒适的躺椅了,若不是因为安婆婆的房间小,陆云仙怕是要往这里搬一张床进来。
虽是换成舒适的躺椅了,但安岚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脑子也一片空白。该想的,不该想的,前面两日两夜都已经想了,如今,剩下的只是等待。
下半夜,金雀再次换安岚去睡一会的时候,她才终于合上眼,小睡了片刻。
只是,还是如前两天一样,她只要睡过去,就能看到婆婆醒过来,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还跟她说话,说自己没事儿,是她瞎担心,让她赶紧准备晋香会的事……
这样的好梦,几乎让她不愿醒过来。
但是,眼睛一睁开,天就已经亮了,婆婆还是没有醒。
金雀仔细检查了婆婆的鼻息和心跳,赶紧似还是跟前两天一样,于是她咬了咬牙,就道:“你准备准备,不能耽误了晋香会,我给你梳头发!”
安岚怔怔站了好一会,就拨开金雀的手,然后坐到安婆婆身边。
“安岚!”金雀急了,“婆婆若是知道了你这样,也定不会高兴的,你先去寤寐林,完后再回来,倒是婆婆若行了,你不也一样能见上,如今你在这守着又有什么用。”
安岚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是,我走了,婆婆就醒过来了怎么办?若是,那真的是回光返照,我怎么办?若是,婆婆真的醒不过来了,我,至少要送婆婆最后一程……”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最后简直说不下去了。
金雀站在她身后,眼泪倾涌而出,她看着还放在桌子上的乱香,又看了看旁边的漏壶。这几天,安岚在守着安婆婆的同时,一直在看着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轻轻抚摸,那神情,总令她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她蹲在安岚身边,两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胳膊里好一会,将眼泪擦干后,才抬起脸声音含糊地道:“可是,晋香会怎么办,就是今天了。”
安岚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可是,我陪婆婆的机会很可能再没有了。”
金雀咬着唇,不敢反驳这句话,也无法反驳。
她知道安岚说的没错,但她也清楚,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对安岚来说,晋香会的机会,说是上天垂怜,千载难逢也不为过。
相对金雀的矛盾和难过,安岚显得平静多了,并且一边给安婆婆捏着各部,一边道:“你别哭了,起来给婆婆揉揉腿吧,天这么冷,婆婆一直这么躺着不动,手脚都会变僵的。”
第113章 车祸
最后一轮晋香会,定于巳时开始。
迟到者,视为弃权。
寤寐林在大雁山脚下,大雁山在长安城外,故寤寐林离皇宫很远。
天还未亮,城门才刚开,一辆挂着四合如意香囊的双轮锦帐马车就从皇宫出发,直接往城门外跑去。
丹阳郡主准备得很充裕,此时离晋香会开始还有一个多时辰,而马车从皇宫到寤寐林,跑得快些,只需一个时辰的时间。所以,她上了车后,就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其实昨晚她睡得很早,刚刚即便起得早了,也不觉得困。
丹阳郡主的马车内只跟着秀兰一个贴身丫鬟,她自小身边就有四个贴身丫鬟,这才来长安,就只带了两个,秀兰和秀梅。只是秀梅才来长安没几天,就因水土不服倒下了,后又因天气的原因着凉,这会儿还躺在床上。
所以在长安城的这段时间,就秀兰一个丫鬟为她忙前忙后,太后后来也给她拨了几个宫女,但都不得她重用,只是客气留置,让秀兰使唤她们做些不轻不重的活。光耀夫人过来后,也想着再给丹阳郡主添个得力的丫鬟,只是光耀夫人身边的丫鬟虽个个都是拔尖的,但亏就亏在对丹阳郡主的喜好都不是很了解,也比不上秀兰自小就服侍丹阳郡主的情分,所以这事儿也就暂时搁下了。
今日的天比前几日要冷上许多,马车出皇城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小雨,雨中还夹着雪粒。潮湿的空气里透着刺骨的阴寒。
但马车内很暖和,不仅暖和,还很香,很舒适。
丹阳郡主正靠在熏笼上闭目养神。秀兰便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珐琅嵌丝小手炉,往里放了一块刚烧好的红炭。待手炉略有些温度后,她便开始埋灰,然后放入一块玉堂甜香饼。如此。待马车到了寤寐林后,香饼正好烧完,接着再放入银炭,然后将香炉递到丹阳郡主手中,于是香饼留下的余香便能跟丹阳郡主身上佩戴的香囊相互呼应,贵而不冷,甜而不媚,闻之令人舒心。
丹阳郡主出行,自然不会只有一个丫鬟跟着。此处虽是天子脚下。但到底是出了长安城。所以,丹阳郡主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四名护卫。之前。跟在丹阳郡主身边的护卫一般就两名,但今日。光耀夫人给她另外加派了两名护卫,丹阳郡主并不反对。
因此,眼下虽天才灰蒙蒙亮,而且自出了长安城后,人烟愈渐稀少,但这一路,丹阳郡主并不见有丝毫担忧。闭目养神的时候,她想的是,今日的晋香会,来观看的贵人都会有谁。
白广寒大香师选侍香人,绝不是件小事,只要被选中,就有可能会是大香师的继承人,甚至是天枢殿的下一任主人。被选中者,无论最后能走到巅峰的可能性有多少,即便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那也是不能让人忽视的。
第一轮和第二轮,大香师都没有露面,第三轮,一下子来了三位大香师。
今日,这最后一轮,会有几位大香师到场呢?比试的题目又会是什么?方玉辉和安岚他们,都准备得如何了?
丹阳郡主思索了一会,就停止了琢磨。
她不应该在这事上费神,心若因此乱了,那到了比试的时候,定会受到影响。
只是,就在她才静下心的时候,马车突然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拉车的马如疯了一般往前狂奔。丹阳郡主从熏笼上摔了下去,秀兰大声惊叫,跟在马车后面的护卫拼命追赶呼叫……只是一瞬,那匹马就往旁边的陡坡冲去下去,带着车厢一块翻滚。
无数恐惧的惊叫声和马匹痛苦的嘶鸣声,在丹阳郡主脑海里炸开,她觉得自己死定了。只是,死前的那随后一刻,她却感觉道秀兰扑过来抱住她。
丹阳郡主只觉得眼前一黑,天地刹时安静下去。
因为下雨的关系,丹阳郡主很快就醒了过来,却一睁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再次晕过去。
她不知怎么被甩出车厢外,而马车就在她旁边,并且几乎已经全部散架,拉车的马已经奄奄一息,并且正好压在秀兰双腿上。她依稀记得,当时若不是秀兰扑过来抱住她时,推了她一下,那此时被压住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秀兰,秀兰!”丹阳郡主有些哆嗦地伸出手指放在秀兰的鼻子前,天太冷,她将手放在那好一会才感觉道一点儿微弱的呼吸,于是忙轻轻推着秀兰的肩膀,“你醒醒,快醒醒,秀兰……快来人,快来人啊!”
可是,没有一个人应她,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在哪,跟在后面的那几个护卫去哪了?甚至连车夫也不见了。她不敢往下想,不敢往下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马为什么会发狂,护卫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
“秀兰,快醒醒,秀兰……”丹阳郡主断断续续地叫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没能叫醒秀兰,却终于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却是从陡坡上面传下来的。
“郡,郡主,您没事?”
丹阳郡主忙抬头,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车夫那张惊惧中带着几分惊喜的脸。
“你——”丹阳郡主小心拉开秀兰的手,有些吃力地站起来,看着那车夫,震惊道,“你怎么在上面?”
马车翻下来了,车夫应该也跟她们一样落下来才对,却怎么——
丹阳郡主此时不禁觉得身上冷,心更发寒,却不想,这会儿秀兰醒过来了。
“郡主……”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丹阳郡主低头一看,便见秀兰微微抬起脸,随后眼泪从眼里淌出来:“我的腿,好,好痛!”
丹阳郡主心头一颤,她刚刚就怀疑秀兰的腿怕是不好了,于是赶紧蹲下去握住秀兰的手:“别哭,别担心……”然后她又抬起脸,对着那车夫道:“你快下来,帮忙拉我们上去!”
谁知那车夫才似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般,自顾自地开口,并且一边说一边哽咽:“郡,郡主,我刚刚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所以不由自主的就先跳了出去。郡主,求您别怪我,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媳妇儿上个月才生了儿子,郡主,我不想死啊……”
“我知道,我不怪你。”丹阳郡主即开口赦了他的罪过,然后接着道,“你下来,带我和秀兰上去,只要我和秀兰没事,谁也怪不得你。”
那车夫一愣,这才回过神,然后抹了把脸,就赶忙应声。
只是当丹阳郡主看到他颤颤巍巍地从上面下来时,明显一只胳膊没有使上里,心里顿时一沉,忙问:“你的手和脚怎么了?”
好容易下到坡下后,车夫才苍白着脸,忍着疼痛道:“刚刚,也扭到胳膊了,可能,可能有点脱臼。”
丹阳郡主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三分,她怔了一怔,才道:“那几个护卫呢?你可有看到?”
车夫摇头:“小的刚刚也在上面找了,没见着他们。而且,这条路后面,坍塌了一堆石土,把后面的路都堵住了,他们怕是……”
要么死了,要么是被石土堵在后面,一时半刻是绝不可能过得来的。
丹阳郡主趔趄了一下,只是秀兰的呻吟声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便不再管护卫的事,转头对车夫道:“你和我一块,将秀兰的腿从马腹下面挪出来,她得马上看大夫!”
那车夫下来后就瞧到秀兰的境况,刚刚又打量了几眼,这会儿一听丹阳郡主这么一说,便有些担心地道:“郡,郡主,一匹马得好几百斤,若是小的这条胳膊没脱臼,或许还……小的眼下就一只胳膊能使得上力。”
丹阳郡主何不知这个理,但秀兰已经开始哭了起来:“郡主,求求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郡主,求求郡主救救奴婢,奴婢不想变瘸子,奴婢还想长长久久地伺候郡主……
丹阳郡主红着眼道:“你放心!”随后就示意车夫开始救人。
只是,几百斤重的马,光靠一个一条胳膊脱臼的男人和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搬得动。而且能用来给丹阳郡主拉车的马,必是健壮无比的,于是两人费了半天劲,累得差点虚脱了,却还是没能挪动半分。
雨还在下,夹着雪粒,冷得刺骨。
丹阳郡主背后却出了汗,秀兰越来越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