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崔文君冷笑,“凭天枢殿的能力,要回一块沉香,算得了什么事。”
丹阳郡主未应声,她知道,姑姑不会平白无故地跟自己说这番话。
“景公有财神爷之称,景炎又长袖善舞,白广寒不缺财力,也不缺权力。你知道他缺的是什么吗?”
丹阳郡主抬头,想了一会,就欠身道:“请姑姑赐教”
“叶府的事后,白广寒对你们俩并无任何特别的表示。说明你们在叶府的事情上,并未分出高下。”崔文君说到这,停了一停,就问了一句,“刚刚,你是从哪来?”
“我自先生那出来,就看到言嬷嬷了。”丹阳郡主说着,就有些迟疑地问,“姑姑也清楚叶府的事?”
崔文君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问:“你在那看到什么了?”
“看到安岚。”
“除了这个呢?”
丹阳郡主不解道:“除了这个?不知。姑姑想问什么?”
“崔氏的女人,无论什么性情,骨子里总是带着傲气的,不容旁人将自己比下去,我如此。你也如此。我要问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的。”崔文君有些冷嘲地笑了笑,打量着额丹阳郡主道,“嫉妒不是坏事,你嫉妒她,也不算丢脸。她如今与你地位相同,又得白广寒偏爱,你心中不平,是理所当然之事。”
丹阳郡主正要开口,崔文君却抬手止住她的话,然后问一句:“你只需告诉我。想不想得到天枢殿继承人之位?”
丹阳郡主怔然,只是片刻后,坦然道:“若不想,丹阳就不会千里迢迢从清河来到长安了。”
崔文君接着问:“那你有几分胜算?”
这一会,丹阳郡主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五成。”
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因此说出来时,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安岚,那个几个月前还只是个香奴,如今竟给她如此大的压力,并且那份压力不仅仅是来自广寒先生的偏爱。毕竟,那份偏爱,还不足以另天秤完全倾斜。
崔文君缓缓道:“清耀夫人是个有手段的女人,不过,就凭她,也补不足剩下的那五成。”
丹阳郡主一怔,遂道:“我并未……”
崔文君却再次打断她的话:“不过,我却可以。”
丹阳郡主诧异,崔文君看着她道:“我可以教你,让你如愿。”
丹阳郡主愣住。崔文君接着道:“不过,有个条件,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安岚立个赌约,继承人之争,输的一方,必须自请离去。”
丹阳郡主终于明白,原来,是为了安岚。
于是,沉默许久,她才开口:“丹阳可否问一问,姑姑为何如此在意安岚?听说,刚刚安岚在姑姑这里晕了过去。”
“不能。”崔文君神色淡淡,眼里却带着一丝嘲讽,“不过,你母亲自会告诉你。今日之事,你心里若犹豫,也不必急于回答,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问你母亲的意见。”
……
丹阳郡主离开玉衡殿后,言嬷嬷走上前来,低声道:“先生是想将安岚姑娘收到身边?”
崔文君淡淡道:“不如此,如何查清她的身份。”
言嬷嬷道:“只是,广寒先生不见得会放手。”
崔文君冷笑:“那就由不得他了。”
“由不得谁?”崔文君的冷笑刚落,一个张扬放肆的声音就传过来,“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崔文君皱眉,转头,就看到柳璇玑走过来,她殿里的侍女则快步走过来道:“先生,柳先生前来拜访……”
言嬷嬷摆了摆手,让那侍女退下,然后她也跟着退到一边。
柳璇玑走到崔文君跟前,打量了她一眼,随后摇头:“气色这么不好,为那丫头耗费了不少精神吧。”
崔文君转身,一边往殿内走,一边道:“你有何事?”
柳璇玑嗅了嗅放在屋内的那盆山茶花,笑了笑:“也不是特意过来,路过,想起这事,便进来看看,顺便跟你说句话,那孩子,如果不是你的,你也别做得太绝。”
崔文君在美人榻上重新坐下:“然后呢?”
柳璇玑笑了:“我跟她到底有过交情,她又曾求过我,我自是不好眼睁睁看着你胡闹。再说,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赶尽杀绝的事,还是别做为好。”
崔文君冷笑:“这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柳璇玑走到那面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崔文君:“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你应不应,自然由得你,我管不管,也是由得我。”说完,她就转身,看着崔文君摇头,叹道,“何必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就为那么一个男人,丢不丢人!”
崔文君冷下脸:“你懂什么!”
“我懂……”柳璇玑呵呵地笑了一笑,然后道,“我懂那个男人本就是个多情种,我早说过,他跟你不是一路人,你要的纯粹,他却给不起。”
崔文君忽然收起面上的怒气,慢悠悠地往椅背上一靠:“你要跟我谈陈年往事?”
柳璇玑转身,坐过去,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按:“你直到现在,还是不懂男人。当年我跟你说过,那男人不简单,今日我再告诉你一句,白广寒也不简单,包括那位景炎公子,最好别惹他们。”
崔文君看了看柳璇玑,似笑非笑地道:“早就有人惹上他们了。”
“酝酿了那么多年的风暴,能避开就避开吧。”柳璇玑收回手,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言嬷嬷迟疑了片刻,几低声道:“柳先生似乎话里有话。”
“向白广寒出手的人,就在我们这几个当中。”崔文君淡淡道,“她刚刚是在试探我。”
言嬷嬷低声道:“那安岚姑娘的事。”
崔文君笃定地道:“丹阳会答应的。”
……
丹阳郡主回了伴月居后,在屋里坐了一会,就推开门走出去,往安岚那边看过去。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不止能得先生偏爱,连姑姑也如此在意。
半个月后,长安城迎来初雪的那日,丹阳郡主请了半日假,回宫一趟。
“原来如此,那个孩子竟是她!”清耀夫人听完丹阳郡主的叙述后,出神了半响,才叹息地道了一句。
丹阳郡主不解:“那个孩子?”
清耀夫人道:“你姑姑曾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出生当日,就被人抱走了,这十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孩子,此事,你也是知道的。”
丹阳郡主大诧,好一会后,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难道,那个孩子,就是安岚!”
清耀夫人却摇头:“及有可能,不过,你姑姑没有马上认她,估计自己心里也不确定。”
丹阳郡主怔在那,如此说来,安岚及可能,是她表妹!
“不过,此事对你来说,还真是个好机会。”清耀夫人轻轻一笑,“更难得的是,你姑姑竟亲自开口许诺要助你一臂之力,丹阳,有她的帮助,天枢殿那个位置就非你莫属了。”
丹阳郡主回过神:“可是……”
清耀夫人摇头:“没有可是了,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你姑姑如今对你算是表明了态度,玉衡殿留给你的机会几乎是没有了,你若还想走香师这条路,就只能想办法留在天枢殿,让白广寒最终选你。”
“能得姑姑亲自教导,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
“只是你觉得,这样的交换,你会胜之不武?那个赌约,你开不来口?”清耀夫人冷笑,“我且问你,如果安岚站在你现在的位置,你觉得她会犹豫吗?”
丹阳郡主怔住,清耀夫人摇头叹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才是最大的不公平。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你如今只有天枢殿这一条路可走,而她,则有两边可以选择。”
清耀夫人说完后,心里又加一句,那丫头,当真成了祸患。
第165章 分配
“长香殿的大香会就快到了,到时各个香殿下面的所有香院都会参与,这是你的好机会。”清耀夫人说着,算了算日子,接着道,“如今就连宫中的几位娘娘都开始为这次的大香会做准备,更别论那些皇亲国戚,文人墨客了。”
每年的十一月十五到三十的这半个月时间,是长香殿的大香会,也是长安城的一次盛会。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无人不参与其中。因世人爱香,长安城又是座千年雄城,当权者有海纳百川的心胸,故商贸极其繁荣。最初时,香商们为了更易交流,便相互约定,每年都挑了个固定的时间,带着货品从各地汇集而来,于是慢慢就形成一个香的集市。
后随着香集市的规模越来越大,长香殿在长安官署的授意下,接过了香集市的权杖,成为香集市的主持者,并改名为大香会。自此,每年的大香会,下面香商们的集市贸易依旧,上面,则添了香师或是勋贵们举办的各种香会,有时候甚至大香师都会露面,赠来宾一场玄妙之旅。因而大香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到如今,已成为整个长安城的名流都趋之若鹜的盛会。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长香殿最为忙碌的时候,亦是香殿的侍香人同殿侍以及各个香院掌事结交的最好时机。
清耀夫人参加过数次大香会,因而有所了解,便接着道:“你心里需清楚,不仅香殿的人,就是下面香院的人,全都在看着你和安岚。”
丹阳郡主微微一叹:“母亲不用多说,我心里是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她因着景炎公子的关系,多得广寒先生些偏爱,不要紧。你只要笼住那些香院掌事的心,那么她得的那点儿偏爱。就真算不得什么,你手里握着的,才是实实在在的助力,是广寒先生真正需要的。”清耀夫人缓缓道。“即便景炎公子有意要帮她,也不可能为了她去支使别的香殿的人,所以你姑姑的话,你不能不答应。”
……
丹阳郡主回到伴月居,正好用晚饭时间,她站在门口想了想,便转身,走到安岚那轻轻敲门。
开门的是蓝靛,来开门的是安岚,安岚有些意外:“郡主回来了。”
丹阳郡主笑了笑:“我从宫里带了些点心。送来给你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郡主太客气了。”安岚也笑了笑,然后让开身,“郡主还没吃晚饭吧,蓝靛去传饭了。郡主一会在我这一块吃如何。”
“如此便打扰了。”丹阳郡主解开身上的披风时,顺便环视了一下安岚住的地方,其实这里跟她那差不多,只是她那添了许多自己平日用惯了的东西,这儿,却显得有些单调,明显。安岚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
“这是刚泡的香茶。”安岚给丹阳郡主倒了杯热茶,然后在她旁边坐下,她有些意外,丹阳郡主会过来找她,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
丹阳郡主接过那杯茶。吹了吹,小心品了一口。
两人虽认识快半年时间了,但相互间还是觉得生疏,说话时,也都存着三分客气。一开始。她们是因为身份悬殊,后来是因为竞争关系,所以,一直以来,即便没有谁刻意保持距离,但是那份距离从未消失过。
安岚等着丹阳郡主说明来意,丹阳郡主却等着安岚问自己来意,所以,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去。于是,这样的沉默,使得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喝了半杯茶后,丹阳郡主见安岚还没有开口,遂明白安岚这是等着自己开口呢,只是,她也不知从何说起。刚刚,更多是因为一时冲动,所以才找过来,毕竟,那个消息实在太令她震惊了。
见丹阳郡主一直盯着自己瞧,安岚不解道:“可是我脸上有什么?郡主为何这么看着我?”
丹阳郡主忙收回目光,又喝了口茶,然后笑道:“安岚姑娘生得这么俊,令堂定是位美人。”
安岚一怔,探究地看了丹阳郡主一眼,才道:“我从小就被卖进源香院,我并未见过我母亲。”
丹阳郡主也是一怔,随后就问:“你是什么时候进的源香院。”
“七岁。”
“那七岁之前,你在哪?”
“不记得了。”安岚摇头,然后打量了丹阳郡主一眼,“郡主为何对我以前的事这么感兴趣?”
“就是随口问问。”丹阳郡主笑了笑,将那半杯茶放下后,往桌上看了一眼,就将自己带过来的宫廷点心往安岚面前推了推,“这是御厨做的,你尝尝,看看喜不喜欢,若喜欢,下次我去宫里就多带些回来。”
“多谢郡主,马上就要用晚饭了,这点心我留着晚上再吃。”
才说着,蓝靛就拎着食盒回来了,瞧着丹阳郡主在这,也有些意外,不等她开口,安岚就道:“麻烦蓝靛姐姐再备一份碗筷。”安岚说这话时,特意看了丹阳郡主一眼,见丹阳郡主没有起身的意思,心里微微诧异,郡主这是真要在这吃饭了?究竟什么事?
只是,那顿饭,一直到吃完,丹阳郡主也没有在说什么特别的事情,似乎就是为了过来蹭一顿饭般,吃完后,客气了两句,就起身回去了。不说安岚,蓝靛也甚是不解,待丹阳郡主离开后,就低声道:“丹阳郡主今儿是怎么了,瞧着跟平日不太一样。”
安岚摇头,心里慢慢回想丹阳郡主在这说过的每一句话,最后发觉,丹阳郡主只有在问她以前的事情时,语气显得有些不一样。
又是七岁以前。
为什么?
崔先生想知道,丹阳郡主也像知道。
她七岁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又是谁,将她的记忆锁住了?
很奇怪,以前,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即便知道自己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她也不觉得奇怪,似乎下意识里就认可了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现在想想,她的这种感觉才更加不合理,为何,她没有那份好奇心?
就是现在,虽因他们的关系,她生出了几分好奇,但又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很排斥去探寻七岁之前的一切。
……
十一月,寤寐林换上了皑皑银装,景炎依旧坐在透风的伴月亭内烹茶,一身雪白的狐裘披在他身上,看起来风流又贵气。白广寒负手而立,看着亭外的雪景,道了一句:“崔文君加上清耀夫人,那孩子受得住吗?”
茶香逸出,带着几分龙脑的凉意,景炎淡淡一笑:“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我不能每一步都扶着她走。”
白广寒回头看了他一眼,景炎又道:“不过,她的记忆锁,倒是出乎我意料。”
“当年白纯将她抱走后,不到一个月,也遭遇了意外。”白广寒走到景炎对面坐下,“难道,那不是意外?”
景炎沉默片刻,才道:“你还记得白夜先生离开那年,曾说过一句话?”
白广寒道:“他离开那年,说过很多句话。”
“先生说,柳璇玑,崔文君,白纯,三人当中,柳璇玑最看得开,崔文君最认真纯粹,白纯最聪明心狠。”景炎说到这,停了一会,又道,“白纯,只是差了一点运气,不然玉衡殿的位置就是由她来坐了。”
白广寒道:“她和安岚一眼,也是香奴出身。”
景炎看着开始滚沸的茶汤,淡淡道:“所以崔文君才会那么矛盾,这样的巧合,听起来更像是命运。”
白广寒沉默一会,忽然道:“安岚的记忆锁,若是背后那人设下的……”
景炎手上的动作微顿,片刻后,摇头:“不会。”
白广寒看了他一眼:“你如此肯定?”
景炎忽然笑了一笑,抬起眼:“七年前,他不可能想着还会等上七年,并且能算到一个孩子身上,那个时候,他以为你,必死无疑。”
白广寒沉默,景炎说完后,将第一杯茶倒在地上。
……
十一月十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