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娘,我写完了你们可得给我跟沈姑娘回去啊!”阎石开进门先急忙声明立场,生怕阎老太太和阎太太不给他回傅府的样子。
“白疼你了。”阎老太太眼里有泪,看着阎石开工工整整写出来的字,与阎太太对视,目光里满是欣慰。
傻孙子在傅府才呆了两天便会认字写字,看起来过得也很滋润,她们放下心了。
“老太太和太太若是挂心,青意隔两天便带阎少爷回来请安一次。”骆青意笑道。
“真是个好姑娘。”阎老太太赞道,命人拿见面礼,阎太太与沈梅君也是初次见面,命备了两份。
三人行礼告辞了,阎石开想着回傅府没有奶奶母亲管束着,又能弄刀子雕东西,喜得手舞足蹈。
骆青意有几日没见母亲弟弟了,心中牵挂着,看着沈梅君悄声央道:“梅君,咱们不急着回府,去看我弟弟和我娘好不好?”
沈梅君悄悄点头,她也正有此意,阎石开雕的那些东西,离开傅府时她一古脑打包带着呢,要和骆展鹏商量卖木雕大事。
沈梅君也牵挂着,那日骆展鹏说接画一幅《玉堂富贵》图,要画一百一十一朵形态各异的牡丹,极不容易,不知他画完了吗?
已是酉时末,画廊关门了,骆展鹏开门见是沈梅君和骆青意,高兴得喊了声姐姐梅君姐姐,扑过来又是牵着沈梅君的手不放。
沈梅君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招呼阎石开一起进门。
“梅君姐姐,他是谁?”骆展鹏一脸警惕。
“一会再详细说。”沈梅君回身把门关上,车夫留在外面看马车,先招呼阎石开,“阎少爷,你看这些画儿上面的树呀人呀什么的,你会雕吗?”
阎石开圆瞪着眼看个不停,眼睛从一幅画移到下一幅,口里不停叫着好好看,许久后道:“会,沈姑娘,你给我认真一点看好不好?”
“好,那你慢慢看,不要摸别弄坏了,我先进里面喝水。”沈梅君笑着应好,拉了骆展鹏进后院。
骆青意已在她们之前进去了,把阎家送的见面礼拿给骆太太,阎太太送的是金银吉庆元宝裸子各十个,还有粉蓝素白两匹织缎,阎老太太送的是一套赤金头面首饰。
“这顶了五年的月钱和赏赐了。”骆太太又悲又喜。
岂止,正经月钱每月只得五百文,自己往日委身侍候人得来的钱,只说是得的赏赐和月钱,母亲还不知道。
“你弟弟画的《玉堂富贵》图交了以后,咱家就能凑足三十两银子了,娘想着给你赎身出来的。”骆太太有些矛盾,想快些给女儿赎身,又怕往后画廊有什么变故,再寻傅府那样的主子不容易。
“暂时不赎身了。”骆青意摇头,道:“梅君说,弟弟的画廊眼下不用交租,若是要交租,所剩亦无几,晴时思雨天,攒些银子留起来好,梅君现在是傅府半个当家人,她说要设法提我做管事,主要代她与各府打交道。娘,跟各府主子打交道,像这样的赏赐少不了,再熬个一年半载的,展鹏的画打出名气,家里安定下来了,到时候,凑了银子把我和梅君一起赎身。”
凑了银子把女儿和沈梅君一起赎身!骆太太愣住,儿子小看不清楚便罢,女儿却是极懂事的,听女儿说话,那是将沈梅君当骆家人看待了的。
“娘,梅君姐姐来了。”骆展鹏揭开帘子,神采飞扬丰神韵秀,一人跟在他背后走了进来,一身月白缎裙,身段婀娜,肌肤莹润,眼底眉梢隐着水墨风流,行动间矜贵端方楚楚动人。
骆太太以前还是御史夫人时,与各府行走,也见过不少绝色佳人,却不似沈梅君这般粉面含春带露,还未出声,已让人爱之不过的,登时愣住了。
“梅君见过骆伯母。”沈梅君浅笑着裣衽行礼。
骆太太当过十几年官太太,一看沈梅君行礼身姿,登时看出沈梅君早先是名门仕女的教养,扶了沈梅君起身后,皱眉问道:“你家先前是做什么的?”
明知娘亲是无辜的,可没有洗刷冤屈之前,却还背着个恶名,沈梅君迟疑了一下,把实情说了,只隐瞒了那封诬蔑母亲失贞的信落款人是骆谦。
“你是沈训和蕴秀的女儿?沈训休妻了?”骆太太面色变了,眼神闪烁惊讶不已。
沈梅君点头,有些奇怪骆太太怎么知道母亲的闺名。
“我娘家亦算是名门,武安伯温府,当年未出阁时,与你娘是闺中好友。”骆太太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娘可安好?”
“不怎么好,一直服药着。”沈梅君有些哽咽。
“蕴秀心高气傲的,竟落得如厮境地,想不到……沈训如此绝情。”骆太太长叹,低声道:“你娘在那府里安置不便吧?不然,把她接来和我一起住,彼此也有个照应。”
在傅府里,连寄人篱下都不算,谢氏精神短少压抑,离开傅府说不定天高云淡精神好些,只骆太太也是三灾四病的,不在傅府里自己要贴身服侍不方便,暂时又买不起丫环,娘那脾气架子没人服侍不行,更无法像骆太太一样还亲下灶房做饭洗衣的,沈梅君沉思了一下,轻摇了摇头,谢过骆太太好意。
骆太太叹息不已,骆展鹏听得母亲和谢氏还是旧友,更加高兴,沈梅君脑子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那封诬蔑母亲失贞的信落款是骆谦,想必母亲与骆谦不是一点牵绊没有,骆太太与母亲是闺中好友,为何过去十几年,她从没听母亲提起过。
且,既是好友,母亲在侯府时,为何和骆太太也从不来往。
骆太太看沈梅君眉头微蹙,眸中闪着深思,也有些了解她此时的疑惑,沉默了片刻,涩声道:“当年我和你娘同一天出阁……有些事阴差阳错,你娘本是要嫁给谦哥,我是要嫁给沈训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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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的完结古言和同步更新的文《案头香》,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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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竟然还有这等事!沈梅君惊得瞪圆眼,难道那封信是真的?自己真的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你娘深爱着沈训;而我喜欢谦哥;我们……唉;当时只以为天意在成全我们;各自成亲后,为避嫌;便不再来往。”
娘深爱着爹,那么,自己便不可能是骆谦的女儿了,沈梅君暗松了口气。
“沈训那个人太固执,竟然自毁名声也要休掉你娘,你娘这些年过得很苦吧?”骆太太声音有些哽咽。
不算苦吧;别人家一堆姨娘,她爹却没有纳妾,和娘也极少脸红,两人相敬如宾,在出这事前,一家子很幸福的。
骆展鹏见沈梅君忧伤悲苦,满眼关切地看着她,道:“梅君姐姐,别伤心了,我一定努力上进,赚很多很多钱,让你和你娘过上好日子。”
这话近乎表白,其实也不是表白,骆展鹏只是顺应自己的内心说了出来,沈梅君也没意识到他在表白,欣慰地看骆展鹏,脸上现了柔和笑容,“姐姐相信你一定会有出息的,好好努力。”
骆展鹏使劲点头,沈梅君想起正事,忙把带过来那个大包袱打开。
“好精致好漂亮的木雕。”骆展鹏赞叹不已,骆太太也很惊奇。
“这是阎少爷雕的。”骆青意解释道。
“他这么厉害!”骆展鹏清亮的眸子闪过黯淡,心里微有颓丧。模糊里觉得,傅望舒高高在上无法攀比,又来了一个也是很厉害的,梅君姐姐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沈梅君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笑道:“我想把阎少爷的木雕放在画廊里卖,一是让阎少爷有所出息,阎家可以帮我和青意,二来,京城里画廊太多,卖的都是文房四宝字画,咱们增加木雕,把木雕打出名气来,也是咱们画廊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咱们得想个很特别的方式推出这些木雕,一鸣惊人。”
“梅君就是主意多聪明。“骆青意钦佩地道。
“这是大少爷的主意。”沈梅君笑道,不敢居功自夸。
“大少爷不是去肃州了吗?怎么知道木雕的事?”骆青意心眼也不多,脱口问道。
沈梅君脸一红,不知怎么说好。
便在此时,外来传来巨大的砰砰响声。
怎么回事?难道是阎石开弄坏什么东西出什么事?沈梅君和骆青意慌了神,站起来如箭离弦一般往外冲。
“不是我弄出来的声音啊!”阎石开高举着手直摆。
不用他说沈梅君也知道,响声是有人在极大力地踢画廊大门。
“怎么回事?”骆太太和骆展鹏也一齐出来了,骆太太脸色有些发白,问完话,把目光投到阎石开身上。
一屋的女人,骆展鹏尚年糼,只他高高壮壮年青有力。
“不是我啊!”阎石开见骆太太看他,蹲坐地上,把双足也举起来,“你们看,我手脚都没在乱动。”
原来是个傻子,骆太太又失望又害怕。
“莫怕。”骆展鹏颇镇定,“娘,你带梅君姐姐他们进后院去,把门闩大,我去开门看一下。“别开门,青意,你带骆伯母和阎少爷进去。”沈梅君阻住骆展鹏,挽了袖子扎住,拿一张椅子递给骆展鹏,自己也拿了一张,高高举起往门边走,口中道:“不要开门,展鹏,你站那边,门被踢开了咱们一起往来人头上砸。”
“娘,我们进去吧。”骆青意推骆太太,一面又去挽扶阎石开。
骆太太看着沈梅君,眼神有些复杂,稍停,低声道:“你带他进去,娘在这里帮忙。”拿了一张椅子也走门边去。
骆太太不避进后院,房门摇摇欲坠,沈梅君急了,正想喝命骆青意强行把骆太太带进后院,门外传来凌厉的喝叫声:“沈梅君,你给我出来。”
是傅望舒的声音,沈梅君呆滞了。
房门砰一声巨响,摇晃了几下后颓然倒地。
“沈梅君,你好啊!三更半夜过来和小……”情郎幽会四字噎进喉咙,傅望舒看着一屋子的人怔住。
沈梅君放下椅子,按着心口惊怕不已:“大少爷,你……你刚才最后要不叫那一声……”
这会得被打趴地上了。
她不生气自己弄坏房门,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担心自己被打,傅望舒满腔怒火瞬间消退,哼了一声,问道:“半夜里不好好在府里呆着在外面乱跑做什么?”
“阎少爷很聪明,学会写字了,我带着他写了一封信回去给他娘他奶奶看,接着过来和展鹏商量一下怎么卖木雕的事。”沈梅君简要地解释,又道:“大少爷,你等一下,我去拿阎少爷雕的木雕给你看。”
“不用看,你说很精致那便是很精致,时辰不早了,回家去,怎么卖木雕,我都写在这上面了。”傅望舒从袖袋里摸出一卷纸甩向骆展鹏,大踏步走了出去。
“大少爷,你回府吗?”沈梅君略一愣,急忙追了出去。
“不回。”傅望舒恶声道,上了他坐过来的马车,片刻不见了踪影。
“大少爷这是怎么啦?”骆青意虽然已失…身,却没有爱过也没被爱过,糊涂着。
沈梅君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傅望舒下午听自己说了木雕的事来,怕自己费神劳心,便写了怎么卖木雕的章程,因还不想回傅府,遂送过来给骆展鹏,看到画廊门外停着傅府的马车,一问自己在里面,于是雷霆大怒。
他在生什么气?沈梅君猜测着,心中不可自抑地涌上喜悦,不便说出来,只摇了摇头,道:“大少爷对流觞轩的人管得很紧,我夜里外出他生气了,咱们回去吧,展鹏,这门你弄一下,怎么卖木雕的事,就按大少爷说的办。”
“梅君姐姐。”骆展鹏叫道,心里眼里万分不舍。
“姐姐得便就会过来看你的,好好努力。”沈梅君安慰他,只当小孩依赖大人,摸了摸骆展鹏的头发,不及多说,朝骆太太行了一礼,招呼阎石开和骆青意急忙上马车。
马车走远了,骆展鹏缓缓转身,眼泪不受控制流出,他飞快地擦去,弯腰默默地扶起门板。
骆太太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管自己同意不同意,沈梅君和自己儿子,看起来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沈梅君只把自己儿子当弟弟看待,她和傅家大少爷之间暧昧暗涌,旁的人根本插不进去。
阎石开给傅望舒狠踢门板吓着了,回去路上一直瑟瑟发抖,沈梅君哄了又哄,方好了些。
把他送回聚石斋后沈梅想要离开,他不愿意了,哇一声倒地就哭。
“沈姑娘,我很乖了,你怎么还不要我……”
他哭得很响亮,任沈梅君怎么哄,威胁没收雕刀也没用,只坚持要沈梅君留下来陪他。
这哪行?傅太太等着揪她小辫子呢!沈梅君急得脑门冒汗,正无计可施,傅明慧来了。
阎石开看到傅明慧,眼睛一亮,不哭了,霎地站了起来:“你要走可以,她留下来陪我。”
傅明慧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更加不行,沈梅君怕他又扑上前亲傅明慧,急推傅明慧:“三姑娘,你先走吧。”
沈梅君防患着了,未料她动作快,阎石开更快,吧叽一声响,傅明慧又给他搂住亲了个结实。
“你……”沈梅君气得说不出话来。
阎石开摸嘴唇,意犹未尽伸了舌头舔,口里恋恋不舍道:“好香。”
傅明慧摸着脸怔怔的,沈梅君柳眉倒竖用力把阎石开拉开,傻子也知沈梅君生气了,不哭不闹了,垂着头往卧房走,口中道:“我乖乖的了,我自个睡觉去。”
骆青意跟进去服侍他,沈梅君歉然道:“三姑娘,是我疏忽了。”
傅明慧轻摇头,望着阎石开的背影出神,好半晌,问道:“梅君,他对你和骆青意也是毛手毛脚吗?”
“没的。”沈梅君道,语毕心头一动,啊地一声叫,焦急地道:“三姑娘,你以后避着阎少爷,他……他虽是孩子言语,可身体……”
身体已是成年人,说不定有男人的意识了,由着他胡来,也许不止是亲亲,还会干别的,看情形,阎石开显然对傅明慧有异乎寻常的感觉。
傅明慧垂下头,再抬头时,眼有泪花,苦涩地道:“梅君,我急着来找你,是想你帮我想想办法,大哥不在,我只有……我只有靠你了。”
傅望声傅望平已经在回家路上了,傅明慧发愁什么呢?沈梅君倒了杯茶递上,安慰道:“三姑娘慢慢说。”
“太太想把我……许给贝家少爷……”傅明慧一行说一行掉泪,她极看得开忍得了委屈的,只是关系到终身大事,忍不住乱了方寸。
“那位贝少爷人才极糟?”沈梅君问道,傅明慧不会是嫌贫爱富之人,为傅家声名着想,傅明慧虽是庶女,傅太太亦不至于把她许给一穷二白的人家。
“那人长得一表人才,亦不是流连风月之人,表面看来极不错,然而。”傅明慧轻咬了咬唇,道:“贝家也是大富之家,那人却不爱正当营生,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