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儿眨了眨眼,视线清明了些。
原来还是个男人。
肩那样宽,身形那样高大。
他走入了夜色里。
杨幺儿又眨了眨眼。
这厢萧弋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他瞧见她的五官染上瑰丽色彩,也瞥见她眨眼间,流转光华万千……他的眸色沉了沉,将人捞回来,按在了怀里,再度俯身亲吻。
待亲了好一会儿,他才如哄稚子一般,低声问她:“幺儿今日要不要?”
杨幺儿眨了下眼,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她便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猛地一头栽倒在了萧弋的怀里,一条腿还搭上了萧弋的腰,十分郑重地道:“……要。”
“但是……”杨幺儿突地想起来那个面具。
“我方才……”她话还没说完,便叫萧弋堵了回去。
他道:“即刻回府。”
角落里。
戴着面具的男人,将另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那人低声抱怨道:“没去处了,又得另寻地方了。”
听嗓音,娇娇俏俏,当是个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幺儿每次都能规避掉小皇帝的火气。摊手
☆、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杨幺儿第二日醒来时; 头疼得几乎要裂开。
她按着脑袋; 晕乎乎地爬了起来。
守在帷帐边的春纱,赶紧起身卷起了帷帐:“娘娘醒了?”说罢,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杨幺儿的脖颈间; 上面红痕点点。春纱脸一红,不敢再打量。
杨幺儿扶住她的手腕; 借力从床上下来; 茫然四顾:“皇上?”
“皇上今日上朝去了。”
杨幺儿环视一圈儿周围。
原来又回来了。
何时回来的她也不知; 只隐隐约约记得,皇上好像抱着她,洗了澡。
待换了衣裳、梳了妆,她朝外看去; 才发现雪停了。
如此便也没雪可玩儿了。
她便自己窝在屋子里,接着读书、练字; 一转眼到了下午; 刘嬷嬷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 道:“娘娘若是得了空; 便过来选一选首饰、衣裳……”
杨幺儿放下书,跟着刘嬷嬷走过去,便见宫女们捧着不少的衣裳和首饰,俱都华丽无比。
她哪里懂得挑首饰与衣裳呢?便只随意指了两样,一瞧便觉得极有钱的。
刘嬷嬷拣出来,笑道:“娘娘真是好眼光!”
杨幺儿眨了眨眼。
她挑出来的是凤头钗,赤金色凤袍。
胜在用料精细; 打制精巧,若是杨幺儿穿上身,便也不显得俗气了。
刘嬷嬷伺候着她换了这身衣裳,又给她佩上了首饰,随后便扶着她到桌案边坐下,道:“娘娘想吃什么?”
“嗯?不等皇上?”
往常她用膳都是同萧弋一块儿的。
“今日不等。”刘嬷嬷道。
杨幺儿想了想,便随口报了个记得比较深的菜名,刘嬷嬷点了头,命小宫女端来茶点,然后就去吩咐膳房了。
坤宁宫内单独给皇后设了膳房,吃用倒是方便。
待她细嚼慢咽地吃过了点心,又吃过了后头盛上来的食物,刘嬷嬷便扶着她到了主殿落座。
刘嬷嬷拍了拍手掌,不多时,便有宫女引着两个穿着华贵的妇人进了门。
妇人向杨幺儿行了礼,口中道:“臣妇安阳侯夫人李氏。”
“臣妇临阳侯夫人蒙氏。”
杨幺儿端坐在凤椅上,转头去瞧刘嬷嬷,刘嬷嬷便也只回望着她,并不出声。
杨幺儿只好学着萧弋的模样,道:“平身。”
她脱口的声音好听,但又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倒还真有点威势在。
安阳侯夫人与临阳侯夫人起身,方才敢直视杨幺儿,她们看着杨幺儿的面庞,微微怔了怔,然后才收住了情绪。
先前虽然已经见过,但到底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见到。
越是走得近了,方才越是得以窥见新后的美貌动人,也才越是从她身上感受到那么一丝威严气势。
临阳侯夫人正暗自嘀咕,新后这般,哪里还需要她来教呢?
那头安阳侯夫人倒是柔柔一笑,主动上前两步道:“臣妇今日前来,是为同娘娘讲一讲这宫里头宫外头的事……今日宫中要举行大宴,提前与娘娘说了,也免去娘娘的烦恼。”
杨幺儿实则没太大听懂,但她还是矜持地点了下下巴。
安阳侯夫人年纪轻些,从前常伴在太后身边,只不过后来少往永安宫去了。
她在京中是有名的将家宅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的主母夫人,她膝下的女儿,年纪虽小,倒也因而早早便有人家求亲了。
她会教事务如何打理。
而临阳侯夫人,性情辣,行事果决。她常与王公贵族打交道,身上气度倒也不可小觑,如此便可叫她来教一教新后,何时该狠一些……
刘嬷嬷让人搬了椅子给她们二人赐了座,而后她们便一边闲聊,一边仔细同杨幺儿讲种种的经验。
只是杨幺儿哪里一下子便能全吸收了去?
她方才听了前头的,后头的便听不进去了。
比读书还要难。
杨幺儿端正坐在那里,一手扶着扶手,这才没有昏昏欲睡地倒下去。
时间不知不觉地便过去了。
安阳侯夫人抿了口茶,道:“时辰不早了,不敢耽误娘娘。一会儿怕是要开宴了。”
临阳侯夫人便也起身告退。
杨幺儿只“嗯”了一声。
待她们一走,她便倚靠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
刘嬷嬷忙上前给她按了按额角:“娘娘,休息一阵儿,咱们便要去太和殿了。”
“唔。”
杨幺儿缓声问:“我要,学这些?”
刘嬷嬷点头:“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当然是要学这些的。”
“日后还要学?”
“娘娘若是学会了,自然便不必再学了。”
杨幺儿神色恹恹,连那金坠子落在她的额间,金光四射,都无法衬得她的眼底生出光亮来了。
刘嬷嬷只当她因着昨日饮酒而头疼呢,便忙又给她揉了揉。
“娘娘,不能再歇了,咱们得走了。”
莲桂与春纱一并上前来,扶住了杨幺儿,将她扶起身,朝外走去。
待一起身,她身上的气势便有了变化。
再瞧不出半分的娇软,与半分的恹恹了。
杨幺儿抵达太和殿时,萧弋已经落座在太和殿的龙椅之上了。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高声唱道。
杨幺儿慢慢走到了萧弋的身旁。
凤椅紧挨着摆在皇上的下首位置,但萧弋朝她伸出了手,杨幺儿便也不顾旁的了,将自己的手搭上去,便乖乖跟着过去,挨着萧弋坐下了。
阶下众人立即跪地叩拜。
杨幺儿眨了眨眼,仔细一瞧,便见里头有不少的奇怪的面孔,鼻梁高高,额头高高,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也有些穿着五颜六色衣裳的女子,是漂亮的。
她们跪坐在席间,等到乐声起,便转到了中间,宽大的裙摆紧跟着飞扬起来,转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圈儿。
萧弋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那是大月国人。”
杨幺儿点点头,瞧得目不转睛。
大月国人跳完了舞。
紧跟着便又有一群赤着脚,无论男女,都穿着露腰露臂膀服饰的人,转入了场中。
他们依旧随乐声跳动。
只不过这一回奏的乐,叮叮铃铃,听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们跳过几圈儿后,突然从背后扣下一物,然后猛地罩到了面上。
“面具。”杨幺儿眨眨眼,出声道。
他们脸上戴的都是面具,她先前见过的面具。
萧弋淡淡道:“那是天淄国人……你先前见到的面具,就是这样的面具?”
杨幺儿点头。
萧弋微微皱眉,将此事记下了。
乐声弹奏越来越急。
这些人慢慢地,倒也不太像是在跳舞了。
萧弋又道:“天淄国,举国推行巫术。他们的舞乐,其实都是巫术作法时才会用上的……不过因着乐声有其美,舞姿也有其曼妙之处,这才渐渐引到王公贵族的宴会上。若能有巫女在席间奏乐、起舞,便是极大的脸面了。”
杨幺儿听罢,便微微转过头,盯着他。
她的目光天真而又炙热。
萧弋一时间被瞧得有些喉头发紧,他忍不住将手又扣在了她的腿间,便如先前给她做“手炉”时一样。
杨幺儿道:“皇上,懂得多。”
萧弋往她碗碟里放了块点心,道:“从前生病时,起不来身,旁的事都做不了,便只能拿书来读。初时是读四书,到了后头因着缠绵病榻的时间太长久了,便什么闲书杂书都读了。不过都是书上写的罢了。”
杨幺儿一面要听他讲话,一面又要瞧天淄国人,便分不开神,也就忘了面前的点心。
萧弋见状,便只好捏起点心,送到了她的唇边,这才又道:“幺儿若是读书读得多了,自然也一样什么都能明白。”
杨幺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最后来到殿上的是新罗国人。
新罗国人穿着更为宽大的裙摆,一根绑带从胸口处将裙子系住,一旋转起来,那裙摆便如同鼓了风,鼓成了一个又一个球。
他们无论男女,也都是作这样的打扮。
他们头发高高扎成发髻,发髻间同样束一根绑带,绑带长长地垂落下来,一转起来的时候,绑带也就会跟着转。
杨幺儿盯着认真瞧了许久,总觉得他们会踩着那根绑带,然后狠狠摔下去。
待到各国都献完了舞乐,众人便一同举杯欢迎各国使臣。
而各国使臣在饮过这杯酒后,便先后来到了殿中央,跪地向皇上献上贺礼。
大月国献上的是夜光珠、夜光杯、珊瑚珠等物……
为首使臣乃是大月国的大公主与二王子,二王子双手捧着一个匣子,跪地朗声,用蹩脚的大晋官话道:“将神所留下的神迹,献与大晋最美丽的皇后!”
萧弋的脸色腾地就沉了下来。
这也便罢了。
待等到天淄国。
天淄国使臣跪地,捧着匣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同样也朗声道:“愿将大巫女的珍贵之物,献与大晋最美丽的皇后!大晋皇后仙姿佚貌,唯有大晋皇后当得起天淄国的神物……”
一时间,众臣都屏住了呼吸。
萧弋眉目阴沉,面色冰冷。
他没有同幺儿说。
这番邦异国,大都性情直爽,时常将溢美之词挂在嘴边,从不惧于夸赞旁人。
……
杨幺儿此时,还津津有味地盯着他们身上挂着的面具。
咦,原来每人都有一张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大婚过后就没多少人看了,写起来有点没劲。古言大环境冷,盗文满天飞,大家都是六七十万字地写,像我这样想写短文的,上榜单排得慢,啊,真的写得人抑郁。
☆、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待到大宴过后; 众人俱都散去; 萧弋凑在杨幺儿的耳边,低声问:“想瞧他们身上的面具?”
杨幺儿抿着唇,点了下头。
新奇玩意儿; 总是能吸引她的目光。
萧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从位置上带起来。
他没有开口。
她便也不多问; 只乖乖跟在他的身侧; 二人并肩而行。
转眼行至一处廊下; 十来个天淄国人穿着单薄的衣衫,仰头大胆朝帝后打量过来,然后才躬身屈膝:“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萧弋没有走上前; 他看向他们的目光淡漠至极,唯有微微转向杨幺儿的时候; 他的眼角才会泄露出一点笑意。
他凑在杨幺儿的耳边; 歪着头与她道:“你还记得; 先前见过的面具; 是哪个吗?”
杨幺儿便挣开了他的手,缓缓朝那几个天淄国人走了过去。
待走了一圈儿。
她也未能从中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过此时天淄国的使臣倒是带了两名女子,缓缓行来,朝杨幺儿、萧弋二人行叩拜大礼。那两名女子倒是不曾叩拜,只是微微屈身行礼。
使臣笑道:“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这是天淄国的巫女殿下; 与六公主殿下。”
他口中的巫女,个头更高,穿着黑色的纱裙,纱巾裹面,肩后挂着一只面具。六公主殿下年纪更小,个头也要矮些,她穿着金色的纱裙,头上缀着纱花,背后同样挂着面具。
等到使臣话音落下。
天淄国的六公主便将目光悉数都落在了杨幺儿的身上。
六公主不曾裹面,便露出了一张娇俏的面庞。她的双眼是水蓝色的,嘴唇小巧,仿佛用血染透过,真真唇红齿白。
令人联想到精雕细琢后造就的玉塑娃娃。
六公主突然开了口,道:“久闻大晋京城,四下金碧辉煌,繁华之盛,叫人目不暇接,今日得见果真如此。不过待见到了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方才知晓大晋更厉害的不是京中繁华,而是这里当真是个出美人儿的好地方!”
她一开口,一时间便没人敢接口了。
番邦异国人,大都性情直率,敢于吐露真言。
谁知道她这句话是在夸皇上,还是在夸皇后,又或者是二者都夸了呢?不管是夸了谁,放在大晋的环境中,便显得轻佻了。
杨幺儿倒没仔细听她说什么,她只盯住了六公主微微张合的唇。
……是她呀。
趴在围墙上的面具,开口说话,就是这个声音。
兴许是杨幺儿盯着她瞧得久了,六公主的目光便又落回到了杨幺儿的身上。
她道:“今日使臣献上了贺礼,我却还不曾献上。”
说罢,她从腰间解下来了一个香囊,递给了杨幺儿。
那香囊上头绣的花纹,与面具上的纹理是一般无二的,充满了天淄国风情。
漂亮倒是漂亮的。
不过兴许因着天淄国举国推行巫术的缘故,这香囊上的花纹都叫人觉得有两分邪气。
萧弋微微低头,冷冷扫过了六公主,他一手按在了杨幺儿的手背上,淡淡道:“不必了,六公主便收起来罢。”
六公主娇娇俏俏地一笑,真是十六岁少女的天真烂漫,她道:“天淄国若是送人香囊,便不是私下许情意。此物乃是大巫女做法后的香囊,可镇宅护体,是一件顶顶好的玩意儿呢。”
赵公公听罢这话,在一旁倒是颇为意动。
如今他们阖宫上下盼着的,便是什么镇宅、带运,总归能让皇上好好的,那便都是好的。
使臣在一边笑道:“启禀皇帝陛下,六公主所言非虚。大巫女一年做法加持过的物品不过两件。这件香囊,便正是去岁大巫女赠与六公主的。佩之凝神静气,护体安身。”
萧弋眸光微冷,口风骤然松了。
他道:“莲桂。”
莲桂会意,便笑着上前,接过了六公主手中的香囊。
六公主攥着那香囊,见是莲桂来接,便十分不舍似的。
她盯着杨幺儿,又道:“父王有令,我们都要在大晋京城停留数日,方才还朝。改日我能来见皇后娘娘吗?”
萧弋拧了下眉,觉得不大对劲,也觉得不大舒坦。
今日怎么一个二个都冲着幺儿来了?
开口闭口,都是皇后娘娘。
这几个番邦异国,纵使性情再为直爽,难道当真一点不懂得大晋的诸多礼节吗?
萧弋将目光落在了六公主的身上,眸色沉沉,道:“但凡宫外的人,要想见皇后,都不是那样容易的。”
六公主笑了笑,左边脸颊浮现了一个梨涡,她道:“那娘娘岂不是该要不开心了?整日在宫中,连宫外的人见一面都极难。那与囚牢何异?”
使臣连连告罪:“请皇帝陛下恕罪!六公主生性单纯率直,绝无存心冒犯之意……”
六公主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