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地。
但她悄悄抬了下脸,便见杨幺儿并未跪地。
满室仅她一人没有跪地!
到底是最特殊的那个……
绮云公主越是这样仰望,心下便越是忍不住羡妒。
原来做大晋的皇后,是这样好。
比做大月国的王后更要好。
这厢萧弋沉着脸,待目光落到杨幺儿的身上,确认她没有大碍后,他便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只是等扣住杨幺儿的手腕,他还是忍不住用上了些劲儿,本能地想要将她牢牢扣在身边。
“改日还得跟在朕身边才是。”萧弋沉声道。
“要上朝。”杨幺儿说。
萧弋皱眉。
这倒的确是个麻烦,他上朝时,自然便不能带上她。
萧弋抓着她没有松开,先将刘嬷嬷等人叫到面前,问了当时都有哪些人,现场如何情景。
等问完后,萧弋便命赵公公赏了天淄国的巫女。
等处理完这一切,他的目光才分到了绮云公主的身上。
绮云公主呼吸一重,立即与萧弋对上目光,她眼底满含情意,带着一丝哀怨。
萧弋道:“将他们送回使馆。”
绮云公主:“……”
这回听令而动的却并非宫人,而是带刀的侍卫,几个侍卫跨过殿门,来到跟前,请他们起身离宫。
绮云公主咬了咬唇,忍不住又朝萧弋抛了个秋波。
萧弋不仅没有接收到,反而还淡淡道:“大公主的眼睛怎么抽动起来了?莫不是有什么难言的病症?如此便请大公主好生歇在使馆内。若是染给皇后,贵国当如何担此罪责!”
绮云公主脸色一白。
当着这样多的人……尤其还有天淄国的人,她被这样一番数落……她脸上顿时烧得厉害,又羞又气。
她心下恨恨道,大晋是大国不错!可谁人不知晓,从晋文帝去后,国力便不如从前,惠帝在时,也只战过一次,那一战,还反叫大晋丢了城池。如今再看大晋,荣华富贵是不假,可也算不得如何厉害!
她起身福了身,便匆匆出去了。
她听闻近来大晋欲拿回先前丢的城池,到了那时自然需要大月国相助!
她主动献上大月助力,再使出身上解数去勾引,大晋皇帝若是个聪明人,便该应下!
……
众人纷纷退下。
萧弋这才挨着杨幺儿坐下,再不去瞧那些离开的人。
巫女凤亭与六公主一并出了宫。
六公主叹道:“大晋的皇帝皇后太过亲近了,要我入宫只怕还难得很。”
凤亭没有开口。
六公主便忍不住拽了下他的袖子,一拽,便将扣子扯得更大了些。她叹气道:“天淄国纺织出的布料,不如大晋。若是能得大晋的方子就好了……”
“将来总会有。”巫女这才淡淡道了一声。
六公主道:“兄长今日那样快便拉住了皇后,手不曾脱臼吧?”
凤亭口吻依旧淡淡:“脱了。”
“啊?”六公主惊叫了一声,忙要去脱他身上的衣衫,要给他瞧一瞧。
凤亭按住了她的手:“不必。”
六公主叹了口气道:“兄长难得受一回伤,着实不大值得。”
凤亭道:“如此,有威逼在,又有恩情在,她自然不会往外说你我的事。”
六公主点点头,伸手去够那两个匣子。
一个是皇上赏的,一个是皇后赏的。
六公主开了一个,惊喜道:“是银子,大晋的银子!”
说罢,她忙又开了另一个,登时垮下脸来,道:“怎么是女子用的首饰?兄长又用不上。”
凤亭刚想说:“你用便是。”
但话到了唇边,他蓦地想起来,他一手将人从湖边捞住,再扶她站稳,她身边很快便围上了许多人,他们都同她柔声说话,她却像是呆住了,便拿一双澄澈的眸子,就这么盯着他。
她的眼眸过于漂亮。
若非亲眼所见,他便也不会知晓,原来世上有这样美丽,偏还又一尘不染的女子。
她的眼如含着漩涡,会将人抽入进去。
凤亭面无表情地拉下面纱,便将方才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等马车行至一半,他照旧跳了车。
六公主在其后目送他远去。
坤宁宫内,宫人都悉数退下,便只余下两道人影,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影子拉得长长的,几乎重到了一处。
萧弋一手捏着点心,往杨幺儿的嘴边喂。
他低声与杨幺儿讲了,过去惠帝在时,木木翰如何夺走了大晋的城池,他不自觉地便讲了许多。
杨幺儿呆呆道:“他抢了我们的东西?”
萧弋闻言失笑:“是,木木翰抢了我们的东西。”在说到“我们”二字时,他的语气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只是杨幺儿是听不出这样的细枝末节的。
她只舔了舔唇,道:“要抢回来?”
“是,要抢回来。”
“如何抢?”杨幺儿歪头问。
萧弋神色骤然一肃:“朕想要清朝中奸佞贪官,但都无法成事。盖因他们心下仍旧觉得,朕是他们可拿捏的……如此便要让他们见识到朕的铁拳,他们心下方才懂得畏惧。朕不能指望,用祖宗规矩来约束他们一辈子。这群人是从来没有良心可言的。”
惠帝便是浑浑噩噩等了一辈子,可又怎会等到他们良心发现呢?
杨幺儿听得懵懵懂懂,便只好盯着他发呆。
萧弋垂眸,触及到她面上神情,他便抬手轻柔地抚过她的头顶,道:“没有旁的法子,唯有一途。借木木翰之事,御驾亲征。从军中立威望,重掌军权……有了闸刀悬于颈边,他们方才知晓害怕,知晓敬畏。”
“御驾亲征?”杨幺儿重复着反问。
“便是朕要去往战场上,杀木木翰大王。”萧弋简化了讲给她听。
“战场?”杨幺儿却仍旧不大懂。
因为这两个字,与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都太过遥远了。
萧弋道:“便是要横刀拼杀,你死我活之地。”
杨幺儿的心骤然快了起来,连带的指尖发麻,脑子里也变得难受了起来。
她不自觉地揪住了胸前的衣衫,呆呆盯着他,重复了一遍:“你死我活?”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塞了许多东西。
一边想着战场可怕,会死。
一边又想着,我怎么心又跳得这样快,还发晕……
我又对巫女有男女之情?
又对皇上有男女之情?
杨幺儿紧张又仓皇地想,我岂不是戏文里写的,水性杨花的女子!
念头堆杂,不知不觉,她便流下了眼泪。
萧弋怔住了:“幺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看得懂幺儿为什么哭叭_(:3ゝ∠)_
☆、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她每回哭起来的时候; 都没有半点的声音。她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眼泪默默地往下滑落,眼底被泪水浸得晶亮,绽放着宝石一般的光泽。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这样的眼眸。
萧弋心下最柔嫩的位置; 就这么轻易被她的眼泪腐蚀透了。
他抬手轻轻抹过杨幺儿的眼角,低声问:“为什么哭?”
杨幺儿抿着唇; 并不言语。
可她越是这样; 越叫人觉得可怜又可爱。
若是往常; 萧弋兴许问过,见她不答便也就算了。但今日,他却不太想轻易放过她。他便凑近了去,几乎与杨幺儿贴到一处; 二人气息交裹,有种亲密相拥的错觉。
他身上的温热气息连带的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她眨了下眼; 将眼底浸着的泪水又挤出了眼眶; 然后她方才盯住了萧弋的面庞。
“皇上……”她一开口; 就又掉了泪。
她不知该怎么样去表达内心所想,脑子里繁杂的思绪挤在一块儿,她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讲了。
萧弋的声线微微喑哑,还带着平日里的冷漠味道,可这时候却掺杂了一丝奇异的温柔,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道:“幺儿是不愿朕上战场?”
杨幺儿不知是点头好; 还是摇头好。
她倒也听得懂那么一两句话。
大意是,他是一定要去做这件事的……她自然是想不出好法子的,便只能这样巴巴瞧着他了。
萧弋抬手遮住她的眼眸,将人就这样推倒在了厚厚的地毡之上。
他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幺儿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告诉朕。”
他的声音如诱哄低龄孩童一般,杨幺儿倒是极吃这一套,她紧张僵硬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她在他的身下几乎软作了一滩水。
因为视线被完全挡住,其他感官自然就变得敏锐了起来。
哭得累了,她的脑子便有些晕乎。
殿内暖和的气将她裹住,让她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渐次发烫了起来。她的心跳得更乱糟糟了……像是要从胸口破开一个洞跳出来。那股眩晕感也更加强烈了,她不由得抬手按了按胸口。
这才断断续续地开口:“这里……难受……”
“如何难受?”他亲了亲她的下巴:“乖幺儿,告诉朕。”
她又想要伸出手指去揉,却被他按住了。
他的手掌覆住了她的。
杨幺儿觉得他偷偷放了一团火,压在她的胸口,烧得她口舌都干了。
她舔了下唇,唇面覆上了一层水光,如此她才用同样微微哑了的嗓音道:“闷,酸……还麻……难受……”
随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下描述,萧弋的目光也就越发亮得惊人,里头不经意地泄出一点情意,都承载着强烈的占有欲。
但她蒙着双眼,并不曾看见。
“幺儿也懂得酸楚甜苦、心疼难当的滋味儿了。”他说着又亲了亲她的耳朵尖。
她的耳朵是最容易发红的位置,一热,一害羞,一激动,她的耳朵永远比她的脸颊要红得更快。
杨幺儿感觉到被亲吻的时候,本能地想要躲开,可她被蒙着双眼,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由对方来操纵着,她便咬了咬唇瓣,乖乖在那里让他亲了。
可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不仅指尖发麻,胸口发麻,现在连唇,连脑子,浑身上下也都发麻了……
她觉得像是要死过去了一样。
她的眼泪便又滑落了下来,她堪堪伸出手,想要去抓萧弋的衣襟。
萧弋低头盯着她无措的手指看了会儿,然后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指。
手掌贴合上的那一刹,杨幺儿才觉得高悬的自己终于落了地。
她开口,还带着一丝哽咽的哭腔,又好像还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我要死了。”
“胡说什么。”他沉声道,然后推开了她放在胸口的手,转而用自己的手给她轻轻揉起来。
他的手掌宽大又炙热,力道不轻不重地揉在她的胸口。
杨幺儿张开嘴,喘了两口气,这才觉得死不了了。
这下舒坦多了,脑子里繁杂的思绪也都被清空了,一时间她便也想不起“水性杨花”这回事了。
她只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睫毛扫过他的掌心。
她哑声道:“再揉揉……”
萧弋任劳任怨地给她揉着胸口。
杨幺儿软绵绵地躺在那里,连视线被阻也觉得是舒坦的。她又催促了两声:“再揉揉……再揉揉……”
换做从前,她是绝不会开这样的口的。
也大抵是在逐步的试探中,终于一点点明白过来,她可以再任性妄为些,可以主动提出要求,都不会有人来责怪她……
萧弋紧绷而淡漠的五官,刹那间松缓下来,面上似乎还多了一点温柔笑意。
他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问:“将朕当做什么了?”
杨幺儿张了张嘴,因为暖和温热的缘故,她的唇也都染上了一层红,诱人亲吻。萧弋的目光便落了上去,带着灼热的温度。
杨幺儿毫无所觉,她认真想了想:“……皇上,好皇上。”
他眼底晃动着火光,他喟叹一声,道:“幺儿的唇是刚尝过蜜吗?”
“唔?”
既是他看不见她的眼眸,也知晓这会儿她的眼底全然承载着天真又懵懂。
他原本揉按着胸口的那只手,陡然加大了力气,将她紧紧按住,然后附身吻上去。
是甜的。
他心想。
那只手挪了挪位置,轻揉过她的胸脯。
杨幺儿紧紧反握住他的手,茫然但又顺从地接受了他的亲吻。
室内的香氤氲而起,在半空中纠缠、升腾,荡开一股淡淡的又醉人的味儿来。
隔着一道门,门内暖如春,门外,春纱仰头瞧了瞧漫天的大雪,倒也不觉得冷,她缩住手,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点笑。
一边莲桂往她怀里塞了个手炉,道:“别冻死了。”
春纱嘟了嘟嘴,倒也没说什么,乖乖抱住了手炉,继续等在了门外。许是要等上一两个时辰罢,她心想。
……
正值隆冬时节,李家的四姑娘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出嫁了。
李家为示仁义,以洗清前头传开的嫌贫爱富恶名,便只好捏着鼻子给柳家置了座新宅,不过倒是置得远远的,置在了城南,别的下人仆役也并不配备,左右是不愿再在这家子身上付出更多了。
与之相对的便是李天吉家中,那对每日揣着银钱上街俨然暴发户做派的双生花,她们竟也开始说亲了,只是说亲的人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但也不是柳家这样的破落户。
一时间,京中便难免有人拿了此事来作闲谈。
李老太爷未必有多疼这个孙女,但听了这样的传言,还是气得一个倒仰。
此时,东陵李家府门内。
“扶持此人可信吗?”李家长子迟疑着出声道。
李家二房老爷,也正是李妧的父亲,神色多少有些为难,他道:“父亲,任用这等人,实在并非君子做派。”
李老太爷这才出声,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为父是如何教导你的?眼下并我等怀有不臣之心。而是新帝上位后,行事种种,着实叫人寒心。先帝是何等温厚一人,如今的新帝却手段狠辣残酷。大晋怎能有这样不仁不慈的帝王?若有这样的君主,将来受苦的便是文武百官与举国百姓……我李家心中牢记,君为轻民为贵。又焉能畏惧帝王之权势,便放下为百姓谋福祉的大事呢?”
李二老爷初初听了这话,觉得是有道理的。父亲的教训是不错,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李老太爷一摆手,道:“罢了,你今日当值也累了,便回去歇息吧。”
李二老爷素来听从父亲的话,便当即鞠躬退下了。
待他走出去后,李老太爷方才叹了口气:“老二读书天分是最高的,却读成了死书。满心都是妇人之仁。柳家那一事,若非他优柔行事,又怎会落下这样大的隐患?逼得李家上下被动!”
如今李家坏了名声,虽说拥簇李家的读书人仍旧多如过江之鲫,但李老太爷并不敢小瞧这样的疏漏。
尤其如今新帝上位,一转手便将李家、太后与满朝文武都打成了对立面。
李家只能被迫承受。
满朝官员看不清,他却看得很清楚,太后如今在宫中,恐怕行事远不如从前那样自由了。她手中权利十中去九,还能剩下一成都是大善。
李家被逼到这等份儿上,眼下瞧着还仍旧坐拥荣华富贵,可若是没有半点应对的法子,照这样下去,叫那小皇帝拆个干净也说不准。
李老太爷牙痒痒地恨恨想。
这小皇帝披着一层病弱的皮,骨子里可不似惠帝,倒更似文帝一般!
不下手则已,下手便如雷霆!
李老太爷整了整心绪,道:“日后便不必与你二弟说起此事了。”
“是。”
“那人……”
“此人自天淄国来,因大巫女一道预言,他同她的双生妹妹便被家族献上,险叫活活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