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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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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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阖了阖眼,清欢问道,“娘娘,可要宣兰嫔娘娘进殿么?”
  钟离尔勾唇苦笑,面容似是极疲惫,“如今阖宫都避本宫不及,也只有兰嫔这个节骨眼上肯来全本宫皇后的面子。她三拜九叩在宫门口行大礼,怕是早已传遍了,若不见反倒教她难做,快请进来罢。”
  兰嫔进来的时候,见皇后在座上仍是一派端庄盈盈笑对,心下感叹,仍是端正行了礼,皇后亲自走上前搀扶起兰嫔,只笑道,“本宫抱病,兰嫔今日来本宫这里,实在有心了。”
  兰嫔依着往常一般,随同伺候皇后用膳,眼眉仍旧敛得温柔低垂,语气却是坚定无二,“娘娘是中宫皇后,臣妾没有不来侍疾的道理,娘娘手持凤印一日,臣妾便是庶妾,侍奉嫡妻是天经地义的本分。”
  皇后瞧着她的眉眼,在坐上接过她递过来的粥,心下难免动容,只拉了兰嫔落座,将将忍住泪意,只勉力笑道,“你的心意本宫晓得,向来捧高踩低是人世间的风气,你一回回危难之间雪中送炭,本宫牢记在心。本宫只要在这后位上坐着一日,便定不教你受了委屈。”
  兰嫔反握住皇后的手,缓缓摇头,不顾礼数只定定瞧着钟离尔,“娘娘救过臣妾兄长,是臣妾一家的救命恩人。况且早在王府时,臣妾便知道娘娘与旁人不同……容臣妾说句逾矩的话,臣妾视娘娘为知己、为手足。臣妾今日前来,是怕娘娘心中被宫人流言左右,现下瞧着只是臣妾愚钝,娘娘高高在上,做什么要在乎他人如何想?即便一时不顺,但总归娘娘慧心,定当思虑通透。”
  钟离尔缓缓垂眸瞧着她的手,皓腕莹白,兰嫔月白色的宫装入目温柔,她轻声道,“本宫知晓你的意思,自轻自贱的事儿本宫不会做,流言蜚语本宫也尽量不去受她们的中伤就是了。”
  她顿了顿,转首瞧了殿外,缓缓牵起唇角,“如今这般,已是绝佳的结局了。虽说崖州去远,一路艰难,总好过立时天人永隔……”
  兰嫔蓦地抬手轻轻虚点了下朱唇,只蹙眉摇头,环顾自周方道,“娘娘,且不说这话万分的不吉利,娘娘也该防着隔墙有耳,这坤宁宫人,娘娘还是仔细查查底细,往后想往娘娘殿里塞人的,怕是大有人在。”
  钟离尔冷笑一声,眉眼如刀,“本宫还活着,二十四衙门仍是必得牢牢握在手里,皇上一日不废后,后宫可能任旁人泛起波浪去?本宫倒想看看,谁有这个本事,谁有这个胆子。”
  兰嫔瞧着钟离尔,并未有如同众人想象般的颓唐不振,只觉心下安慰,会心一笑俯首道,“娘娘天之骄女,一如既往,臣妾拜服。”
  午后送别了兰嫔回宫,皇后站在轩窗前往外瞧去,阿喜端了杯热茶上来,瞧着清欢摇头道,“楚太医方说了娘娘不能受寒,怎么好站在这风口上?”
  清欢未及回话,却听皇后背对二人轻声道,“本宫记得,出阁前,家中莲池里的锦鲤,方生了新苗?”
  阿喜与清欢对视一眼,悄悄叹口气,轻声道,“是娘娘从前最喜欢的那尾红鲤。”
  皇后轻应了声,窗前身形萧索,常服瞧着竟也似无比宽大,“离家前,父亲说游廊要重漆过一遍,三年了,怕是新漆都落了斑驳罢。”
  清欢听着皇后语气平静,心却更是锥心刺骨一般地疼痛,瞧着皇后欲出口安慰,却听她又喃喃道,“此刻应是启程了,大厦倾塌,往日那样气派的宽阔门庭,也不过是为着如今搬行李便利罢。”
  她阖眼,想起钟离家百年如同云烟的富贵荣华,儿时随父兄端正进出,门外人人艳羡的高门阔匾,父兄走前,可有再抬眸看一眼么?
  梅园桃林,此后百年,可还能如常花色嫣然,临季枝头傲然盛放,引人挥毫笔墨么?
  当年盛世光景,门庭若市,桃李遍布九州,往后可还有故人驻足嗟叹,遥忆两朝元老的平生辉煌么?
  不能想,不敢想,越是细想惨淡光景,越是觉得心痛难当。
  钟离尔站在坤宁宫中,终归疲倦哽咽,“双亲此去崖州,本宫连一程都不能相送。”她抿着唇含进泪珠,咸涩冰凉,痛极却压抑道,“人说生离,何谓生离?这便是生离了。阿喜,清欢,我此生,再也回不去故园,再也见不到父母兄长了。”
  她只能在这孤身一人的皇宫中,与她的夫君离心离德,假意周旋,了此残生。
  皇后在一室无声中反反复复只想着——所幸家人安好,虽说远去崖州,可族人勤勉,后宫又有她这个皇后坐阵,假以时日,若是能依着父母族亲的希望,助力使钟离家东山再起,便是受上何等孤寂苦楚的煎熬,也算她这一世所姓钟离,功德圆满。
  这夜安歇前,皇后亲手写了密信,教阿喜明日送去太医院,托楚辞送出宫给方卿愿,只盼能多派几个人手,一路上多加照拂家人,想来皇上知道她念亲心切,即便察觉,约莫也不会发难于她。
  入睡前,阿喜体贴帮皇后留了盏烛火,钟离尔瞧着那明灭烛火,一日一夜未阖眼,将近三更才浑浑噩噩睡去。
  梦里一室的火红,她依稀瞧见出嫁那日,母亲的泪水与不舍,父亲负手而立的背影,兄长在轿外送亲的殷殷嘱咐,与侄儿拽住自己嫁衣的小手。
  丑时,慈宁宫中乔太后披着冠服立在殿内,甚至未及梳洗打扮,凤目圆睁,不可置信对着座下东厂番子惊道,“你说什么?驿站走水了?”
  番子垂首应是,“咱们的人按照太后吩咐,一路随着,今夜钟离郁文一家宿在城郊百里外的驿站,子时忽地火光大盛,火势迅猛,奴才眼瞧着没人跑得出来。”
  乔太后皱眉颤了一颤,颓然跌坐在软塌之上,凝眸深思片刻,忽地瞧向那番子,忙道,“江淇呢?叫江淇立刻进宫来见哀家!”
  那人头更低了下去,回话道,“厂公几日前便领了圣上密旨,出宫去了。”
  乔太后手指缓缓收紧,咬牙恨声道,“立刻叫人都撤回来!她们要害哀家!这是有人要害哀家……”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兄弟,听我说,我们再坚持一下!!!!
  人生总会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好起来的。


第41章 吟蓼莪
  坤宁宫皇后寝殿的门被推开,阿喜跑过来的一刹那,皇后睡前燃着的那盏烛火,终究被夜风扑灭。
  钟离尔一夜浅眠不安,似是有所感知,听到声响,立时便起身瞧去。
  阿喜泪痕满面,手中握着一方帕子,似是包裹着什么东西。
  她皱起眉,看着阿喜摇头,下意识的抗拒,阿喜的眼泪让她不可遏制地开始战栗,寒意从指间一点点,窜遍她的全身,笼罩着幽暗的内殿,似一个精心布置的牢笼。
  印象里,阿喜一向都是妥帖的丫头,钟离尔只见她这般失态过两回——皇后大婚当夜,与如今。
  阿喜瞧着皇后,哭着叩拜下去,手里紧紧握着帕子,几番哽咽,皇后就那么定定瞧着她,眼神空洞地,看她纤弱的身躯伏地颤抖。
  阿喜强撑着一口气,颤声道,“娘娘,方才东厂江提督送了这方玉如意来……说是……”
  她啜泣难抑,断断续续道,“说是老爷夫人,偕同公子、少夫人与霁小少爷,夜宿京郊驿站,子时走了水……驿站现下,已烧为废墟,江提督在宫外听闻消息便赶了过去,却只来得及从废墟中,寻到这方玉如意……”
  阿喜抬起一张泪痕纵横的脸,瞧着面无血色的皇后,咬牙泣道,“奴婢瞧过了,确是娘娘秋狩时候,赏给小少爷的……”
  钟离尔没有说话,只瞧着她手里的帕子,外层沾染了烟灰的如意安静躺在帕中,阿喜瞧着皇后模样骇人,半晌才朝她缓缓抬起右手。
  阿喜膝行到皇后榻前,递上如意,殿内昏暗烛火,照出皇后双目通红。她一手抽起帕子,不顾烟灰沾手,缓缓擦拭那方如意,极尽细致轻柔。
  如意已毁,想来是火势滔天,房梁断裂时砸碎的,末尾残缺,带着一丝锋利,皇后不顾危险用指尖轻轻拍去如意上的烟灰,然后极其迅速地将那锋利末端冲着胸膛直直扎下去。
  阿喜哭喊一声,用尽了力气去掰皇后的手,瞧着她赤红双目泣不成声,“娘娘!娘娘不可!这场火烧得不明不白,娘娘莫不是忘了答应过老爷夫人什么?奴婢求娘娘了,奴婢求求娘娘,万不能想不开!奴婢求娘娘了……”
  钟离尔看着她,面上没有丝毫哭泣的破碎表情,热泪却滚滚而下,她猛地推开阿喜,在夜色中踉跄着起身往殿外走去,阿喜再顾不得其他,跟着皇后跑出了内殿。
  宫人见皇后出来,纷纷跪了一地,皇后视若无睹径直往坤宁宫外去,阿喜死死拉住皇后劝道,“娘娘,奴婢听闻今夜贵妃在乾清宫,娘娘此时去,便不怕被贵妃看了笑话么……!”
  钟离尔未曾看满屋子跪劝的宫人一眼,用力甩开她的手,只是往外挣扎而去,清欢忙拿了皇后的外衣预备着,与宫人随着皇后往乾清宫疾跑。
  坤宁宫蓦地灯火通明,阖宫都知晓今夜皇后母家惊传噩耗,哪有人还睡得着。六宫不多时便都悄悄点了灯火,远远望去,后宫亮如白昼。
  储秀宫中贤嫔在殿内来回踱步,慧美人方进了门,忙一把拉过她的手,面上惊慌失措道,“妹妹,咱们这时候可怎么好?你来这一路上可听了什么消息么?”
  慧美人难得警觉,拉着贤嫔进了屋关上殿门方低声道,“我来的时候,听说皇后冲出坤宁宫去乾清宫了……贵妃可还在呢,今夜怕是有的闹……依着皇后的性子,谁都别想消停……”
  贤嫔心下不安,只道,“听闻和嫔已经去了慈宁宫,太后那边也召了刚回宫的江淇过去……这事儿,到底是……”
  慧美人皱眉连连摇头,“这事儿咱们猜不得……今夜妹妹心里害怕,就在姐姐这儿过了,过会儿子,咱们再差人往乾清宫慈宁宫探探消息……”
  贤嫔连连道好,方拉着慧美人坐下,“妹妹可别走,今晚我这眼睛突突直跳……天亮时候,总觉着乾清宫就得下道什么旨意了!”
  慈宁宫前,江淇方从坤宁宫赶过来,缓了缓步子,只觉煎熬疲累。
  方才将玉如意送去给皇后处,寻着太后召见的借口便匆匆走了,几日前方瞧见皇后在雪中长跪的模样,他颇有些不忍见今夜听闻噩耗的钟离尔。
  步入慈宁宫,江淇方要行礼,却被太后一摆手罢了,只瞧着他急道,“你从驿站回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江淇面有倦容,闻着太后宫中熏香,只觉腻得头痛欲裂,稳住心神立在殿内回话道,“臣在宫外奉命办差,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往驿站赶了,丑时前方到,火已烧尽了。寻着了钟离一家的残骸,已教人妥善带回宫,预备着明日听从皇上旨意下葬。”
  乔太后不可置信,瞧着他的眼瞬也不瞬,“你是说,连你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江淇颔首不语,乔太后怒道,“这是有人要栽赃哀家!钟离郁文出了事,任哪个都要先往哀家身上编排!若是哀家亲手报了乔氏的血仇也就罢了,现下平白做了谁的替死鬼,怕是要被钟离尔这个余孽恨死!你告诉哀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你要哀家如何再见皇后?”
  江淇一撩前襟跪下垂首道,“今夜事出突然,但瞧着结果,显然是有人密谋已久。太后请给臣一点时间,皇上那头也定要臣给个交代。至于皇后……”
  他顿了顿,寒声道,“臣以为,太后从今日起,不若称病不见后宫嫔妃为上。”
  乔太后恨恨拍案,跌坐回榻上,和嫔见状忙上前递上茶盏,太后平复半晌,方揉着额角叹道,“哀家竟要避着她钟离尔……事到如今,只得如此了,你下去罢。”
  江淇又是一揖,方敛襟起身,后退几步,转身头也不回带人离去。
  乾清宫外,踏着月色,皇后素衣而来,小全子匆匆忙忙带人出宫门跪下,未及开口,皇后便要往里去,瞧着架势,竟是谁也拦不住。
  正当此时,外殿又步出一人,阿喜跟在皇后后头,瞧见那是翊坤宫的大宫女荷月。
  荷月匆忙出来给皇后行礼,垂首只为难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现在正在殿内……此时娘娘进去,怕是不妥。”
  皇后缓缓瞧了她一眼,冷声道,“让开。”
  荷月仍是纹丝未动,继续道,“娘娘若是有要紧的事儿,不若先教全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阿喜知晓皇后的性子,怕是这荷月此刻未免太不知死活,忙上前搡了荷月一下,怒道,“贱婢!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挡在皇后娘娘凤驾前!”
  荷月因着贵妃受宠,平日里骄纵惯了,哪能咽下阿喜的教训,梗直了脖子便回道,“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敢在这乾清宫前动手动脚,不过也是个贱婢罢了!”
  话音方落,众人只见皇后抬手照着荷月面颊就是一掌,荷月被皇后掌掴,一时不察愣在原地,只呆呆瞧着双目通红的皇后,竟觉得似人间修罗。
  皇后见她如此失礼,瞳孔收缩,抬手又是一巴掌,直扇得手掌火辣辣生疼,厉声斥道,“本宫今日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主子敢在背后给你撑腰!本宫的大宫女都敢骂,直视皇后,这宫里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莫不成还要还手,扇国母一巴掌么?”
  荷月方吓傻了,骇得跪下去,不住磕头哭求,一边扇自己嘴巴子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猪油蒙了心,胆敢冒犯阿喜姐姐,娘娘教训得是,娘娘打得好!都是奴婢该死!”
  阿喜忙托起皇后手掌,眼瞧着前些日子的旧伤今日又平添新口子,肿起老高,往日莹白纤细、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竟糟践成了这般。
  皇后却没有顾及这许多疼痛,只瞧着脚边的荷月,眼中杀机四起,厌恶道,“拖下去,立时杖毙。”
  说罢再不顾众人哭嚎,径直走入乾清宫。
  贵妃从内殿猝不及防与皇后打了照面,瞧着皇后形容惊得瑟缩一晌,反应过来便小心试探笑着作势给皇后请安,身子方福下去,却听眼前女子漠然道,“滚下去。”
  祁桑封妃以来一向受宠,猛地听见皇后这般言语,呆愣片刻,瞧着皇后不知作何反应,连烁在软榻前靠着,见状厉喝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钟离尔抬眸,见他横眉冷对,缓步走上前,瞧着他冷然勾起唇角,眉眼丽得如刀似剑,带笑道,“皇上这般做戏,是给臣妾看的么?如此这般,便抹得干净贵妃的罪孽了?”
  祁桑背对着帝后二人,听闻皇后此语杏目圆睁猛地一颤,再不敢做任何停留,三步并作两步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烛火通明,连烁在榻上冷笑一声,不屑道,“皇后说话可得注意些,无凭无据,朕也不能任皇后空口污蔑了宫妃。”
  钟离尔紧跟着兀自一笑,饶有趣味眯起双眼,“污蔑?皇上说臣妾污蔑贵妃?那臣妾双亲遇害,依着皇上的意思,倒是谁做的?慈宁宫太后?还是乾清宫皇上?”
  连烁凝眸瞧她,眼底满是危险的天子震怒,出口呵斥道,“放肆!形同疯癫,夜闯朕的寝殿,出言不逊,你就是这么做皇后的?”
  钟离尔一瞬不瞬瞧着他,冷冷抬手将他几上茶杯狠狠摔碎在地,声响惊动殿外宫人忙跪了一地。她俯身捡了锋利瓷片握在手里,蓦地对准自己白皙的脖颈,一双眼睛恨意汹涌,对着她的夫君,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寒声道,“臣妾双亲曾劝诫臣妾,钟离一门世代忠烈,我父冒天下之大不韪替皇上篡改先皇遗诏,助皇上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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