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百官何在?方才有人禀报此马车旁有百余朝中朝臣跟随,那些官员何在?”
话音刚落,就见韩暹沉声说道,“启禀将军,那些所谓的百官乃是由宫内禁卫所扮,并非真正朝中官员,待我与李乐追击时骤然发难,被我等尽数杀死……”
“该死,该死!”连连唾骂的郭汜脸『色』一阵变幻,忽然一抬脚狠狠踹向那辆马车的车轮,只听喀拉一声,竟然将半辆马车踹地支离破碎,随即怒声骂道,“方才是哪个混账说天子必然在这辆马车之内?!”
在李乐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李傕的侄子李别脸『色』涨红,低头不语,见此,李乐嘿嘿一笑,挑衅道,“咦?李将军这是怎得了?莫不是身体不适?”
郭汜闻言转头望了一眼李别,他那余怒未消的神『色』,骇地李别心头一惊,指着李乐与韩暹说道,“李乐,莫不是你二人有异心,故意放走了天子并朝中百官,只将这辆马车带回糊弄将军?!”
郭汜本来就是无谋之辈,而且最近又连番遭人背叛,闻言顿时将怀疑的目光指向了李乐与韩暹,毕竟在此之前,杨奉、张济等人原本就是依附着他与李傕的,连番遭人背叛的郭汜,哪怕是对自己的部下也充满了怀疑。
在郭汜怀疑的目光下,李乐咧嘴一笑,『舔』『舔』嘴唇说道,“哟,李将军可莫要血口喷人哦,说到底,还是李将军情报有误……说到底,李将军为何那般肯定天子必然在这辆马车之内?莫不是故意放走天子?”
李别一听心中顿时一惊,要知道郭汜对于背叛者从不留情,凌迟、剖腹、挖心、割首,手段何其残忍,倘若被郭汜认定是他从中作梗,恐怕连他叔父李傕都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李别大声骂道,“李乐,你莫要血口喷人!——你等白波黄巾贼不过是骇于郭将军与我叔父李将军威名,这才假意归顺,岂是真心实意?依我看来,必定是你等怀恨在心,故意放走了天子与百官!”
“白波黄巾……贼么?”李乐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凶光,『舔』了『舔』嘴唇,面『色』狰狞地望着李别。
韩暹一见顿时暗道不妙,急声喝道,“李乐,莫要放肆!”
他最清楚自己这位兄弟,一旦李乐『露』出『舔』嘴唇的动作,就意味着他心中起了杀意,然而眼下……
还不是与郭汜、李傕翻脸的时候!
想到这里,韩暹抱拳对郭汜说道,“将军,我等白波黄巾自依附将军以来,向来是忠心不二,岂敢存丝毫异心?望将军明鉴!”
“行了,都闭嘴,是忠是逆,本将军自有分寸!”郭汜皱眉喝了一句,其实方才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责怪,毕竟李别是李傕的侄子。
说到底,郭汜还是不信任李乐、韩暹二人,终究是出身白波黄巾,即便一时归顺,其忠诚又岂会比得上李别等直系将领,也难怪,毕竟这几个月中,郭汜、李傕二人已经遭到了太多的部下背叛,以至于二人不免有些疑神疑鬼。
深深吸了口气,郭汜一屁股坐在装着御用衣物的箱子上,双手合拳抵着下巴,沉声说道,“本将军不想听你等争吵,此刻本将军最想知道的,是天子与百官的下落……韩暹,你二人出东门时,可曾发现天子与百官逃逸的痕迹?”
韩暹抱了抱拳,沉声说道,“启禀将军,不曾!”
“唔?”只见郭汜脸『色』一沉,薄怒说道,“那小皇帝与朝中百官百余人,难道还能飞了不成?”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弘农北城门,喃喃自语道,“难道说……”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事,郭汜哈哈大笑几声,猛地站了起来,沉声问道,“可有人知晓杨奉残兵逃亡何处?”
话音刚落,就听有一名将领抱拳说道,“破城时,末将见杨奉率残军奔东门出逃……”
“也就是说,”只见郭汜嘿嘿一笑,低声说道,“此刻天子身旁,无人护佑……哼哼哼!”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喝道,“李乐、韩暹听命!”
“末将在!”
“命你等即刻再复奔东门出城,杨奉此贼刚败,麾下兵少将寡、士气全无,必然不是你二人对手,给我把他带回来……”
“这……”韩暹犹豫说道,“耽误了两个时辰,恐怕难以追上杨奉……”
“哼!”郭汜冷哼一声,低声骂道,“那狗贼欲从龙护君、平步青云,这才背叛本将军,如今损兵折将,他又岂会容忍自己血本无归?我思杨奉与天子以及朝中百官必然早有密约,是故故意从东门逃亡,欲待拜托我军追击之后,再与天子队伍汇合……必然如此!”
李乐、韩暹对视一眼,抱拳说道,“诺!——末将这就去!”
“记住,可别杀了这家伙,本将军要亲自动手!”
“诺!”李乐、韩暹二人接令而去。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郭汜厉声喝道,“李别!”
“末将在!”
“即刻传令全军,出奔东门!——既然小皇帝不曾从东门逃走,必然是趁我军攻城时假扮士卒从北门逃逸,我命你率三千飞熊军……给我追!——即便是追到雒阳,追到旧日京畿,也要给我将天子劫回来!”
“诺!”
“至于百官……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末将得令!”
第六十九章 追兵(二)
临近酉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支疲于逃亡的队伍终究在一处不知名的山脚下停了下来,倒不是他们自信摆脱了追兵,只不过赶了四个多时辰的路程后,队伍中的朝官们早已精疲力尽,尤其是杨彪等朝中年迈老臣。
在歇息的时候,之前见过几次的中侍杨琦给陈蓦带来了两个干馍馍。'。。|com|'
“王剑师……”
陈蓦有些意外,因为他很清楚,刘协等人在从弘农仓皇出逃的时候,根本没有携带足够的干粮,而百官们随身携带的几许口粮,哪里足够这百余人分着吃,正因为如此,陈蓦在歇息的时候故意离开那些朝官很远,免得讨人谦。
其实,按理来说,像杨彪等老臣倒也不至于吝啬到一点吃的都不分给陈蓦,毕竟眼下可以看成是那些朝官的定心丸,说到底,还是陈蓦自己不愿意承情,他并不希望自己与刘协以及那些朝官靠地太近,尤其是刘协……
“杨中侍好意王某心领,王某不饿,这些还是……”
陈蓦本想婉言拒绝,却没想到中侍杨琦硬是将那两个干馍馍塞到陈蓦手中,道,“是陛下托我带给王剑师的……此乃陛下心意!”
顺着杨琦的目光,陈蓦转头望了一眼远处因为疲倦而伏在一位近侍腿上歇息的刘协,神『色』有些复杂,而当他反应过来时,杨琦却早已走远了。
“嘁!”
陈蓦暗自撇了撇嘴,望了一眼手中的两个干馍馍,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咀嚼着,说到底,他其实也饿了,毕竟从早晨起,他几乎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那两个馍馍便被陈蓦消灭干净,但是要知道,武人的饭量一般都大,区区两个馍馍,如何能填饱陈蓦的肚子?
更让陈蓦感觉郁闷的是,当他吃了这两个馍馍后,腹中饥饿的感觉竟然愈发强烈起来。
皱了皱眉,陈蓦望了一眼左右,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站起身走到远处的林中,将食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
不多时,就见到一匹黑马从林中奔了出来,正是陈蓦的爱马黑风。
“好伙计!”见爱马亲昵地用脑袋蹭着自己的身体,陈蓦伸手抚了抚爱马的马鬃,随即在马腹旁的皮囊中,翻出一个布包,布包里还有一些肉脯与米饼,那是唐馨儿之前为他准备的干粮。
陈蓦狠狠咬了一口肉脯,甚至没来得及咀嚼几下就咽了下去,连番几次,他腹中如同火烧般的饥饿感这才渐渐退去。
就才这时,林中刮来一阵微风,陈蓦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了一眼身后,随即伸手拍了拍爱马的马『臀』。
“去!”
通人『性』的黑马甩开马蹄奔入林中,转眼消失了踪影,而陈蓦则拿着那一小包干粮走出林中,望着林外的一条小溪,只见在那一条小溪旁,贾诩默默地站着,出神地望着脚下的溪水。
陈蓦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当他走到距离贾诩还有几步远时,贾诩似乎察觉到了,回头望了一眼陈蓦,待望见陈蓦手中的小布包时,眼中『露』出几许惊讶,随即释然笑道,“怪不得诩总感觉好似有什么跟着我等……马通人『性』,乃宝驹也,看来陈将军有一匹宝驹啊,难怪屡屡沙场建功!”
“王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曾上过战场!”陈蓦淡淡回了一句,虽说他很清楚贾诩早已看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依然不想亲口承认。
“要么?”陈蓦从小布包中取出一块肉脯,在贾诩面前晃了晃。
“呵呵,感激不尽!”谢了一声,贾诩很小心接过了陈蓦递来的肉脯,但是却没有吃,而是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小心包好,放入怀中。
“要留给那个小子?”咬着肉脯的陈蓦淡淡说道。
只见贾诩愣了愣,随即眼中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神『色』,苦笑说道,“虽说约定期限已满,但诩此刻仍是陛下近侍,身为近侍,自当心忧我主……”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说是一国之君,然陛下也不过是个年仅一十又三的孩童,自受困于郭汜、李傕以来,不得自由,哪怕是寝食亦不得保障,身为人君,竟沦落至此等地步,实叫人可叹可怜……”
陈蓦默默地望着贾诩,随即撕下一大块肉放入口中咀嚼,淡淡说道,“你不是很痛恨大汉么?”
回头望了一眼陈蓦,贾诩轻笑着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诩曾经时常诅咒,恨不得大汉就此覆灭……只不过,这份仇恨诩并不想牵连到陛下,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那般痛恨朝廷?”
在陈蓦疑『惑』的目光下,贾诩苦涩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般的东西,手指捏着上面的细线,悬挂在自己眼前,望向它的目光中充斥着痛苦与『迷』惘。
陈蓦愣了愣,因为他不止一次看到贾诩在无人的时候取出那个东西独自摆弄。
“那是什么?”
“是在下的母亲留下的护符……”贾诩微微一笑,然而在陈蓦眼中,却是笑地那般的辛酸。
陈蓦很识趣地没有追问究竟。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贾诩长长叹了口气,竟顾自说了起来。
“距今差不多二十年了,当时诩还只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懵懂幼稚,世代居住于武威,据家谱记载,祖辈中有一人任武威太守,一人任兖州刺史,只是此后家业渐渐凋零,不过好在家父曾担任轻骑将军,是故,衣食住行,倒也不为生活所迫……
只可惜好景不长,先帝……也就是眼下陛下生父灵帝,宠信官宦外戚,为一己之死欲,巧立名目,抽取重税,致使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西凉等地,连年干旱,又兼氐人、羌人屡屡反叛,南下抢掠,烧杀抢夺,无恶不做。
武威郡太守率军平叛,却不想反而被氐人、羌人等外族击溃,损兵折将、狼狈而回,就连家父,亦不得安然回归……
战败之后,太守曾几番向京畿求援,却不想当时雒阳正值党锢之祸,大批贤良忠臣被捕被杀,以至于朝中『奸』邪当道,只晓得对天子百般献媚,日日醉生梦死,却丝毫不顾西北兵戈大祸。
两个月后,因援兵不至,武威郡一度被外族攻陷,以至于数十万军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期间,诩家中一百三十六口人,亦遭此劫难,就连家母亦不得脱身,为保护诩惨遭屠戳……
当事后太尉段颎得知此事,火速率军赶来平『乱』世,武威郡早已如同画中地狱一般,百里荒芜、遍地饿殍,更有甚者,盗贼四起,竟掠人以为食……”
“咕……吃人?”正咀嚼着肉脯的陈蓦闻言表情微变,隐隐感觉腹内有点翻腾。
似乎是注意到了陈蓦的异样,贾诩转过头来,歉意地望了陈蓦一眼,道,“比起当时,眼下的少许饥饿又算得上什么呢?”
勉强咽下口中咀嚼了良久的肉脯,陈蓦疑『惑』说道,“照你所言,比起大汉,你不是更应该痛恨那些氐人、羌人么?”
贾诩闻言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氐人、羌人之所以反叛,也只是因为粮食,再者,他们本就是外族,遭我汉人看轻,恨与不恨,又有何区别?至于朝廷……哼!二月求援,八月朝廷方才发兵,王剑师可知道这半年武威是何等景象?”
“……”陈蓦默然不语。
“诩曾经也一度被虏,被当成那所谓的,记得当时,被关押的牢中还有数百孩童,如诩那般大小,幼稚无知……大概每过三五日吧,牢中就会少一些孩童,然后,又有一些孩童被虏来,关押其中……”
“你……逃出来了?”
“嘿!”只见贾诩眼中『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阴深深地说道,“啊,当日我见牢笼外守卫极少,便将真实情况告知那些孩童,蛊『惑』他们逃走,然而趁营中大『乱』时,悄悄遁走……”
“呃?”陈蓦一听顿时目瞪口呆,随即望着贾诩『露』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或许是察觉到了陈蓦眼中那几分异样,贾诩自嘲一笑,冷冷说道,“厌恶也好,鄙夷也罢,哪怕是万夫所指,我贾诩亦要好好活下去,为我家门一百三十六口人,为生我养我最终又因保护我而惨死的家母……”
深深望着贾诩眼中的仇恨,陈蓦暗暗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日后有什么打算么?杀了刘协之后!”
不知为何,当听到四个字,贾诩的眼神略微有些不自然。
“谁知道呢,或许是寻一处山村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或许投身于诸侯,再添天下几分战『乱』……”说到这里,贾诩邪邪一笑,颇有几分想要报复世间的意味。
“当真?”陈蓦怀疑地望了一眼贾诩,不知怎么,他并不认为贾诩是一个会故意挑起战『乱』的人物。
足足与陈蓦对视了半响,贾诩忽然笑了,戏谑说道,“似诩这般胆小怕事之辈,岂会轻易将自己置于是非之中?诩痛恨大汉是真,至于报复嘛……看天意吧!”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蹲下身从溪滩拾起几枚石子,将其逐一摆放在一块平滑的是石头上。
“你在做什么?”陈蓦一脸疑『惑』地望着贾诩的举动。
“卜卦而已!”
“卜卦?”
望着陈蓦错愕的目光,贾诩轻笑一声,神秘兮兮地说道,“虽说只是粗略翻阅《奇门遁甲》三两篇,不过对于其中卜卦篇章,在下却颇为自负……”
“哦?”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提前预知危及,好及时逃脱罢了!”
陈蓦一脸古怪地咧了咧嘴,有些好奇地走到贾诩身旁,望着那平滑的石头上所摆放的八粒石子,诧异问道,“就用这个?”
只见贾诩轻笑着摇摇头,凝声说道,“此乃,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卜算祸吉,精于此术者,能便知天下事物,趋吉避凶,逢凶化吉,不在话下!”
望了望那八粒普普通通的石子,又望了眼贾诩,陈蓦古怪说道,“这就是奇门遁甲?”
贾诩摇了摇头,一边在陈蓦古怪的目光下波动着石板上的石子,一边凝声说道,“所谓奇门遁甲,实则是由《奇》、《门》、《遁甲》三篇组成,《奇》篇保罗万象、高深莫测,我无缘观之;《门》篇内述精妙阵法,能困敌、『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