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作为西凉首屈一指的善战之将,郭汜也并非酒囊饭袋,即便是全军庆功,他亦从那三万余西凉军抽出了六千余士卒担任警戒,其中有三千驻扎在北城,其余三千则分别驻扎于南城、东城、西城附近,毕竟北城有一片城墙坍塌,郭汜显然也防备着有人从此处夜袭。
只可惜这个布局却被那王越区区一人搅『乱』,以至于在一个时辰内,竟然有不下于数百人死在王越手中。
当然了,数百士卒的伤亡,郭汜并不是很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王越何来的胆量敢孤身一人闯入弘农。
不用说,城外必然埋伏着诸多兵马,只待城内一『乱』,便会从北城杀入,因此,郭汜不惜从弘农其他三面调来了兵马,在北城布下重重城防,既为了搜捕王越,也是为了防备城外隐于黑夜中的不明兵马。
遗憾的是,郭汜的反应被早已被贾诩算到,也难怪,毕竟贾诩曾经就为郭汜、李傕出谋划策,那二人的『性』格,贾诩是再清楚不过,又哪里会算不到郭汜做出的反应。
当戌时时分前后,包括东门在内西凉军被抽调了一部分赶往北城,而这一切,都不出贾诩的意料,或许有人认为,即便郭汜从东门调走了一批西凉军,但是徐晃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城下堆积柴火,又岂会不被城上士卒发现?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事实上,弘农并不是一座县城,在天下尚未爆发黄巾时,弘农可是司隶数一数二的重城,它西接函谷关、东连渑池、雒阳,称得上是兵家必争之地,在灵帝年间,弘农先后屯扎过不下于十万的士卒,哪怕是后来董卓执政时,亦在弘农布下重兵,以防备荆州的刘表,只不过后来董卓舍弃了雒阳,将京师迁往长安时,这才将弘农的兵马调走,安置在潼关、函谷关一带。
换句话说,眼下东门区区数百西凉守军,实在不足以担任整个东面城墙的警戒,再者,那数百守军多半集中在城门附近,这才导致徐晃能够在西凉军的眼皮底下,在城墙下堆满柴火。
当然了,如果徐晃一旦点燃了那些柴火,那就另当别论,毕竟驻扎在东城门附近的西凉军也不是傻子,发现了城墙外的火光,自然会派人前来探个究竟。
说到底,贾诩的计策也是险之又险,虽说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差不多戌时了……阿嚏”说了半句,也不知是因为夜风过于寒冷,还是因为被西凉军困在城中的陈蓦的咒骂,贾诩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贾大人?”
在徐晃关切的目光下,贾诩不明所以地『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纳闷,继而,在侧耳倾听了一会来自城内的动静后,他压低声音说道,“看来王师已经成功将城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徐将军,一切可曾准备就绪?”
徐晃闻言望了一眼四周,而这时,他所率的士卒已经将砍伐的柴火堆于城墙之下,正往柴火上倾倒脂油地等易燃之物,毕竟,单单柴枝等物,并不足以在短时间内燃旺,而徐晃却必须在被城内察觉到不对劲之前,在短时间内将城下的柴火点燃,并使其烧旺。
见部下的士卒点头示意,徐晃转过去,对贾诩抱拳说道,“贾大人,一切已照你吩咐安排妥当,只等大人下令”
“好”贾诩点了点头,凝声说道,“徐将军,戌时二刻前后,你便叫麾下将士放火烧此间城墙,须在三刻之前将火烧旺,不得有误”
“是”徐晃抱拳领命,随即感觉有些不对劲,望着贾诩诧异说道,“这……贾大人难道不和末将呆在此处?”
只见贾诩轻笑一声,神秘说道,“在下不是说了么,要入城营救陛下与百官,否则,一旦郭汜、李傕二人察觉不对,将陛下于百官囚禁之所转移,岂不是叫王剑师与徐将军白忙一场?”说着,他顿了顿,轻声笑道,“倘若在下成功营救陛下并朝中百官,便会即刻前来此处与徐将军汇合,且劳徐将军在毁去这道城墙后死守此处,否则陛下与百官无路逃生矣”
“是,末将明白——即便粉身碎骨,末将亦会为陛下与百官死守着逃生之路”
“好好,”贾诩点点头,随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如此……在下去去便回”
“去……”徐晃愕然地望了眼贾诩,随即转过头望着身后那高耸的城墙,古怪说道,“城墙高耸如斯,不知贾大人如何混入城中……”正说着,他忽然感觉好似有股微风刮来,下意识回头一看贾诩,却见贾诩周身刮起一股隐晦的黑风,越来越密,继而,只听噗地一声,贾诩竟然凭空消失在他眼前,消失地无影无踪。
“贾……贾大人?”
那诡异的情景,直看得徐晃目瞪口呆,他『揉』了『揉』眼睛,小声询问身旁的士卒。
“喂,方才……看到了么?”
只见那名士卒连连点头,同样一脸骇然地说道,“嗯,小的看得分明……”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背后泛起阵阵凉意。
而与此同时,在城墙的另外一侧,亦刮起了一股稠密的黑风,随即,黑风稍稍退去,『露』出了贾诩的身形。
只见他面『色』自若地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眼中隐隐『露』出几分喜悦。
“不愧是《遁甲》三篇中的《地遁》之章,竟然有这般奇效,能叫人穿山过石,无不可去之处,奇哉奇哉纵观天下之大,实非我辈能够看透其中玄妙只不过……”说着,贾诩望了一眼自己衣服上不知从何处沾到的污垢与泥土,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说道,“只不过此术对于自惜羽翼的诩而言,代价着实大了一些……但愿精习之后可叫诩不至于如此狼狈,幸哉幸哉”
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贾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当他再睁开眼睛时,他的双目中仿佛隐隐浮现出几丝古怪的幽光,更匪夷所思的是,眼下他所看到的事物,与之前显然有了极大的差别。
只见在贾诩的眼中,他面前的城墙上不满了一道道幽蓝『色』的痕迹,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般,他好奇地伸出手指,在那无数道幽光的汇聚之处重重一戳,只听咔嚓一声,贾诩痛地倒抽一口冷气,不过墙上那块石砖,竟然也因他那一指而碎裂了一部分。
“……”
望着自己有些麻木的食指苦笑着摇了摇头,贾诩低头望向地面,他惊讶地发现,以往看似平淡无奇的地面,竟然布满了一条条土褐『色』的痕迹,有的粗如臂膀,有的细如发丝,密密麻麻,遍布他所能望见的整片大地。
喃喃自语一句,贾诩蹲下身,伸手抚『摸』着脚下的土地,他这才发现,那一条条的痕迹,竟然是无数汇聚而成的气。
“这就是地脉么?”
望着那一道道细如发丝的地脉逐渐汇合,到远处时变得越来越粗,同时亦感受着来自地下那些气的惊人储量,贾诩的眼中不免『露』出了几分狂热。
忽然间,他隐隐回忆起曾经游学时所看过的一本杂书,其中言道:天地万物皆有生气,天有天之气,是谓天运;天地有之气,是谓地脉;人有人之气,是谓人是根本也
回忆着那一字一句,贾诩的呼吸微微变得有些急促,因为从好友所赠的《地遁》篇章内所写,所谓的地脉,关乎着这片大地的生死存亡,倘若地脉内地气充裕,则该地草木皆能生长,溪流不绝,人、兽、虫、鸟皆得以生存;倘若反之,地脉内地气枯竭,则大地坏死,草木枯败,河水断流,沦于荒漠,万物不得而生。
其实,地脉这个词最早也是出现在道家,也曾经被天下所采用,只不过当时世人并不用地脉称呼,而是称之为风水,期间,汉室以及朝廷所热衷的龙脉,其实不过是地脉极为集中的一片区域。
正是因为地脉集中,是故该地地气充足,因此草木鼎盛,稻谷、粮食皆得以丰收,也正因为如此,地脉历来被皇帝看重,视为祥瑞,甚至命名为龙脉、国脉。
或许是因为了解到了这一些,才使得贾诩在心惊之余颇有些患得患失,因为他意识到,只要他将地脉稍加变动,便足以叫整片地域面目全非,哪怕是引起洪水、山崩、地陷,亦不在话下。
而在此之前,贾诩从未想过自己那位友人口中的观地脉、识风水,竟然蕴藏着这般力量。
“不愧是天卷下册上所载的妖术……”激动之余,贾诩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神。
不过说实话,到了这种地步,那其实已经不应该称之为妖术……
然而,就在贾诩内心激『荡』时,远处走过来三名巡逻的西凉军士卒。
“谁?”
“唔?”贾诩愣了愣,暗暗责怪自己大惊小怪,不慎发出声响引来了巡逻的士卒。
就在贾诩暗暗自嘲时,那三名西凉军士卒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目『露』警惕之『色』,沉声问道,“你何许人?在此处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贾诩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随即古怪一笑,指了指脚下。
那三名西凉军士卒诧异地低头望去,却见地面一阵诡异地蠕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脚下的土地如同水团般凸起,将他们整个包裹其中。
伴随着几声压抑的、甚至难以察觉的呼救,那三名西凉军士卒竟然被那团诡异的泥土活活拖入地下,窒息而死,且死不见尸。
“唉,为何要发现在下呢?想来你三人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望着脚下毫无异常的地面摇了摇头,贾诩望了一眼四周,喃喃说道,“那么,陛下如今被关押在何处呢?”
说罢,他一拂衣袖,竟好似在自家后院散心般、面『色』自若地行走在驻扎有三万余西凉士卒的弘农城中,仿佛根本就不将城内那诸多凶神恶煞的西凉军士卒放在眼里。
当然了,眼下的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手握《奇门遁甲》中《地遁》篇章的他,已无法再用普通凡人对其形容,放眼天下,虽天下之大,恐怕也无人能与其抗衡,是当今世间名副其实的、最强的妖术师
至少,在未来的几年内是如此……
第七十五章 营救
第七十六章 营救(三)
第七十六章 营救
夜,深了。
在弘农东城一所民居中,刘协趴在窗户前仰望着星空,仿佛对着那轮明月无声诉说着什么。
在民居内的桌上,摆着几盘菜肴、一碗米饭,但是看得出来,刘协似乎动都没有动,自入夜始,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茫然地望着星空。
屋外,是来来往往的巡逻士卒,不下于数十人,那是郭汜派来监视并刘协的守卫。
或许是刘协前次的逃离提醒了郭汜,因此,在劫回大汉天子后,郭汜便将其与百官隔离,单独关押起来,免得再生祸端。
而正因为如此,才使得此刻的刘协心中倍感无助,说到底,他仅仅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
短短两年间,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大汉天子经历了国破家亡,经历了山河破碎,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终究只剩下了他一人,那所谓的帝王的使命,对于年仅十三岁的他而言还未免沉重了一些。
记得初登九宝之时,刘协也曾壮志满满,他以为自己可以继承父兄的遗志,复兴大汉繁荣景象,但是随后陆续发生的事让他明白了,在人心动『乱』的眼下,要复兴大汉实在是太难、太难……
他挣扎过,反抗过,甚至策反当时郭汜、李傕麾下的心腹谋士贾诩,恳请贾诩助他逃离长安,逃离郭汜、李傕二人的魔掌,但是,即便将力所能及之事都做了,他依然又被那两个贼子抓了回来。
“难道朕命中注定无法逃离那二人的魔掌么?”刘协有些心灰意冷,叹息着走到桌案旁坐下,无意间瞥见了摆在桌上的那一双筷子。
望着那双筷子较细的一头良久,不知为何,刘协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伸出颤抖的右手,将其中一只筷子握着手中,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较为尖锐的一头缓缓刺向自己的脖子。
倘若终生受那两个贼子所迫,朕宁可死于此地
回想起自己的誓言,年仅十三岁的刘协,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朕乃天子,岂能受下臣所迫……”喃喃自语一句,他缓缓闭上眼睛,右手握着那一只筷子抵在脖根,正要狠狠刺下去,忽然,他浑身一震,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句话。
……喂,小子,既然你连死都不惧,世间还有何事能令你畏惧?与其一心求死,不如抱着这份心态寻求出路……
“王师……”刘协睁开眼睛望着手中的筷子,不知为何,之前『迷』茫的眼神此刻竟然变得坚定起来。
“朕乃天子,系于天下”
伴随着一句仿佛誓言般的喃喃自语,刘协紧紧握着那只筷子,也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过于紧张,以至于他整个人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神,默默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竹筷,走到墙旁,在墙砖上磨了几下,将那较细的的筷子一头磨得刺般尖锐,随即深深注视着它,又转头望了一眼屋门,眼神『露』出几分决然。
“朕……乃天子”
沉声自语一句,刘协走到桌案旁,将摆在桌上的菜肴连着瓷盘逐一摔碎在地上,继而故作不满地连连大声叫道,“郭汜,李傕二人何在,朕乃天子……来人来人”
喊完,刘协连忙跑到门后,双手紧紧握住那支被磨尖的筷子,神情紧张地盯着那扇木门。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而刘协心中本来就慌,如今见到有人进来,脸上更是惶惶不已,竟闭着眼睛,双手握着那只竹筷狠狠朝着那人刺去。
然而,就在转眼之间,刘协便感觉到自己的双手竟然被对方握住了,虽说此事本就在他预料之中,然而当事情真正发生时,刘协依然倍感惊恐。
完了……
闭着眼睛的刘协一动都不敢动,他心中很是绝望,因为他不清楚郭汜在知晓这件事后究竟会如何来惩戒他,虽说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但是郭汜必然会对他做出一些有辱于大汉天子威严的事来处罚于他,而这,正是刘协所最担心的。
就在刘协心中忐忑不安时,他忽然听到身前传来一声轻笑,他诧异地睁开眼睛,却愕然发现自己袭击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近侍贾诩……
“贾……贾爱卿?”刘协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刘协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贾诩缓缓松开右手,伸手拿过刘协手中的竹筷,默默望着那竹筷被磨尖一头,再望向刘协时,他的眼中充斥着赞赏。
或许是感觉到了贾诩目光中的赞赏,刘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面『色』通红地低了低头,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边机警地望向屋外,一边紧声说道,“贾爱卿莫不是也被郭汜那贼子所抓获?”
见刘协探头探脑地打量四周,贾诩有些忍俊不禁,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随手将手中的竹筷轻轻丢于一旁,继而伏地大拜,正『色』说道,“罪臣贾诩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救……”刘协愣了愣,望着贾诩怪异的举动半响没缓过神来,错愕说道,“贾大人是来救朕的?”
“是”拜伏于地的贾诩,恭敬说道。
刘协张了张嘴,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贾诩仍然跪在地上,连忙伸手想将他扶起,连声说道,“贾爱卿快快起身……”
然而,贾诩却并未起身,仍旧拜伏于地,低声说道,“罪臣贾诩前番有负于陛下信任,还请陛下降罪”
刘协听罢更是不明所以,毕竟他哪里知道之前贾诩的心中所想,又哪里知道贾诩曾经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