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正如陈蓦所看到的那样,原本打算拖住孙坚以减少己军将士伤亡的波才如今可算是作茧自缚,反被孙坚拖住,不但胯下战马被斩,又被敌方士卒团团围住,几次突围都不成功。
就在波才心灰意冷、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大喊。
“波帅!”
波才猛地回头,愕然望见一名小卒趴在一匹战马的马背上冲了过来,他记得,那是自己军中一个叫陈蓦的小子,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子。
“快走!别来送死!”一招将孙坚逼退,波才回头大喊一声,因为他看到那些长社士卒已经注意到了单人匹马的陈蓦。
就连孙坚也颇为惊讶,饶有兴致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黄巾小卒,轻声赞道,“好胆气!”说着,他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
别说是孙坚,就连波才也认定陈蓦根本冲不到这里,但是出乎二人的意料,只见陈蓦左手抱着战马的脖子,右手乱挥,只听一声声嗖嗖的声音,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那些冲上前去的长社士卒竟然莫名地捂着眼睛痛苦呻吟起来。
“唔?”孙坚眼中露出几分惊讶,皱眉望着陈蓦竟然匹马冲到自己面前不远处。
“波帅,上马!”远远朝着波才大喊一声,陈蓦捏着一枚石子丢向站在波才不远处的孙坚。
“啪!”
在波才跃上马背的同时,孙坚手一抬,轻而易举地便抓住那枚丢向他眼睛的石子,摊在手心一看,脸上露出几分错愕。
“石子?”孙坚愣了愣,望了一眼那些捂着眼睛痛苦哼哼的士卒,心下顿时明白过来,轻笑说道,“有意思!”说着,他轻轻一握拳,将那枚石子捏碎化作丝丝细沙,见波才带着陈蓦快要突围而出,脸色一沉,喝道,“给我留下!”
说罢,他猛地一挥手中黑色战刀,挥出一道黑色刀劲,如气浪般直袭波才后背。
听到背后一声大喝,波才反手一挥手中剑戟,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让本来就不怎么会骑马的陈蓦当即跌落马下,摔在地上。
“嘁!”望着越来越远的波才背影,孙坚将手中战刀重重插在地上,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皱眉说道,“该死,这样也竟然叫他跑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不慎摔落马背的陈蓦身上。
望了半响,见己方士卒已经一脸愤怒地朝那个黄巾小卒奔去,孙坚微微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可惜了……”说着,他拔起插在地上的战刀,一步一步朝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爱马走去。
走着走着,孙坚忽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猛地回头,惊愕地望见逃走的波才又回来了,杀散了奔向那黄巾小卒的士卒们,一把将他提起。
孙坚猛地站起,手握战刀冲了过去,毕竟他离波才、陈蓦二人不过二十丈左右的距离。
但是没走几步,孙坚又停了下来,因为他愕然看到波才的胸口竟然莫名钻出一个箭头,有一支箭矢从他背心射入,透体而过。
孙坚下意识地望向四周,却望见不远处有己方一名将领正举着弓一脸的冷笑。
“杀,别叫波才跑了!”
见波才身中一箭,长社士卒们纷纷围了上去,却见波才一咬牙,一把拎起陈蓦放在身前,一夹马腹,硬是从陆续前来围堵的数百士卒中突围而去。
望着那二人一骑渐渐远离的背影,孙坚微微摇了摇头,自嘲说道,“为了一个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士卒,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回来……真有你的,波才!”说着,他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就在这时,副将程普策马来到孙坚身旁,面色欣喜地说道,“将军,黄巾贼子败局已定,两位中郎将下令全军掩杀……”
“嗯!”孙坚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指着远处那名放冷箭的军官问道,“那人是谁?看旗号似乎是我麾下将士?”
程普眯着眼睛望了一会,笑着说道,“此人叫梁习,是半个月前整编时编入将军麾下,在军中任小都统,武艺不错!”
“是吗?”孙坚轻哼一声,低声说道,“此人用冷箭射中贼首波才,记上一功,待这战罢了,升他为大都统……”
“诺!”
“另外,下次整编时,把他给我调到别的营去!”
“唔?”程普愣了愣,脸上露出几分不解,惊讶问道,“这是为何,将军?”
只见孙坚眼中露出几分厌恶,冷冷说道,“习武之人,最重武德,战场厮杀,两军将士以命相搏,生死各安天命。堂堂正正,岂有暗施诡计之理?若是寻常士卒那就罢了……既然身为将官,当恪守此理,暗箭伤人,深为武人所不齿!——我麾下不需要这样的士卒!”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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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沉默的小卒
那时候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又不会什么武艺,连一个普通士卒都打不过,却独自一个人去救那被敌军重重包围的主帅波才,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么?
这么抢眼的事,根本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啊……
抬头望着夜空那轮明月,陈蓦裹了裹身上的单衣,就算是穿着一套皮甲,也无法挡住四月的夜风,那寒冷的夜风,直刮得他全身冰凉。
长社之战,黄巾军大败,六万大军仅仅只剩下数千人逃回大营,其余的人,不是死在了攻城之时,就是在逃亡时被追兵所杀。
就连主帅波才也是身受重伤,回到大营时当场昏厥在地,守营的将士慌忙将他送到了大帐。
波才这一昏迷,陈蓦便遭了殃,毕竟守营的将士们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将陈蓦关押在后营的木头枷笼中,等其他将军回来时问话。
然而营内诸将都召集着主帅波才的伤势,哪里顾得上陈蓦这一个黄巾小卒啊,这不,子时时分,营内士卒大多都歇息了,而陈蓦却还被关押在后营等候发落。
“救了一军主帅却受这份罪……”
搓着双手哈了哈气,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心中倒没有什么抱怨的意思,毕竟要不是波才,他早已死在那些长社士卒手中。
陈蓦救了波才一命,波才也救了陈蓦一命,说到底,谁也不欠谁。
但是陈蓦却仍然想不通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虽说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想死,独自一人从猛将孙坚以及一群长社士卒的包围中救出了主帅波才,陈蓦直到现在还有点难以置信。
或许,是波才的那一句话触动了自己吧,陈蓦暗暗想道。
“大丈夫不求马革裹尸,但求死得其所……”
波才的那句话,仿佛是说到了陈蓦的心坎上。
陈蓦从小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不做抢眼的事,也不说抢眼的话,就算是和朋友出去玩,大多时候也只是坐在角落静静地听着那几个健谈的朋友讲述一些有趣的事。
有的人天生适合站在舞台中央,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但是这类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只能站在舞台的角落看着别人的表演。
陈蓦属于后者。
或许是小时候父母的管教太过于严厉,以至于陈蓦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循规蹈矩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渐渐地,他就像是被磨光了棱角的石头一样,失去了应有的个性与激情。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缺少这类人。
一个人的性格一旦定型,以后就算想改也很难,有的时候,陈蓦也会羡慕那些站在舞台当中的人,但是如果真要让他去做,他不敢……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也许是害怕失败,也许是害怕被人嘲笑,也许是没有这个热情,也许是,他已经习惯了站在灯光昏暗的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当白天望着孙坚与波才在千军万马阵前厮杀的时候,陈蓦沉寂已久的心仿佛燃起了几丝火焰,尤其是孙坚俾睨天下、气吞山河的气魄。
当孙坚独自一人从城楼上跃下,傲然望着四周无数黄巾士卒的时候,陈蓦被震慑住了,仿佛被压抑的感情被点燃,也许……
“嗖嗖!”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陈蓦的思绪,他下意思抬起头,却愕然望见一张笑靥,是张素素。
“你……”望着张素素站在枷笼前微微弯着腰,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陈蓦的话音不知怎么有些结巴。
“真的是你呀?”张素素嘻嘻一笑,藏在身后的双手伸了过来,递给陈蓦两个馍馍,说道,“听人说波帅回营的时候带着一个叫陈蓦的小卒,我还以为是谁呢……饿了吧,给!”
“……谢谢!”望着张素素脸上的笑容,陈蓦不禁望了一眼空扁的肚子,犹豫着伸手接过,低声说道,“你怎么会过来?”
“我来瞧瞧你咯,整个营内,就数你最有意思,”说着,张素素靠着枷笼坐了下来,好奇问道,“是你伤了波帅?”
“咳咳,”陈蓦忍不防被她一句话噎住了,连连咳嗽两声皱眉说道,“谁说的?”
“听营内有些士卒说的呀,”张素素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即噗嗤一笑,咯咯笑道,“逗你玩呢,我听说一些士卒说了,是你把波帅从敌军的包围中救出来的,不过呢,波帅也是因为你受的重伤,所以那些将军都很犯难呢,也许要等波帅醒过来之后才会把你放出来……”
“是吗?”陈蓦嚼了几口馍馍咽下,低声问道,“波帅的情况怎么样?”
张素素摇了摇头,说道,“我偷偷去看过,营内的将军把帅帐挤得满满的,我都进不去,不过听守卫的士卒说,波帅伤地很重,到现在还没醒,一支箭矢正中气管,透体而过,那些将军都不敢替波帅拔箭,就怕……”说到这里,她吐了吐舌头。
陈蓦沉默了,连他也没有想到波才那时候竟然会回来,至少他打定主意去帮助波才时可没想着对方能报答。
见陈蓦神色低落,张素素迟疑说道,“要不我替你去求求二伯,先把你放出来?不过二伯刚和那些将军大吵了一架,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保证他能同意。”
“算了吧,”三口两口将那两只馍馍吃下肚中,陈蓦微微感觉好受了些,枕着脑袋靠在枷栏旁,喃喃说道,“真没想到,竟然会战败……”
张素素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我听说那些将军们说了,是二伯临阵逃……逃走,使得军中士气大丧,中阵被破,帅旗被夺,连累了波帅和营内的将士们……”
确实……
如果没有那支援军,如果张宝没有逃走,颍川黄巾就能攻下长社,从而汇合张角所率领的冀州黄巾,合兵攻打洛阳,或许就能彻底改写历史。
但是望着张素素那低落的表情,陈蓦只是摇了摇头,安慰道,“营内还有两万多士卒呢,不一定会输……”
“是呢!”张素素甜甜一笑,随即望着夜空轻叹道,“以前总缠着二伯带我到各处跑,感觉特别好玩,现在才知道,这一点都不好玩……如果能战胜汉朝的军队就好了,以后就没有了那样苛重的赋税,也不会有人再饿死,更不会再将自己的孩子与别人交换……”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露出浓浓悲伤,喃喃自语道,“怎么可以那样呢,自己的孩子……”
“会好的……”
“嗯,”甜甜一笑,张素素站了起来,嘻嘻笑道,“我该走了,不然二伯又要训我了……”
“唔。”
走了几步,张素素回过头来,望着被关在枷笼中的陈蓦,说道,“还是替你去求求二伯吧,夜里很冷呢!”说着,她转身急步离开了。
对于张素素的好意,原本陈蓦并不想接受,毕竟她和陈蓦只见两三次,根本称不上熟悉,欠陌生人人情,那不符合陈蓦的性格,不过在想了想之后,他也没喊住对方,一来是张素素走得太远了,二来嘛,在几次的接触中,他对张素素这个性情平和、有些天真活泼的女孩很有好感。
就在这时,远处又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回来了?”陈蓦有些纳闷,抬起头,却望见周仓与裴元绍偷偷摸摸地从远处的帐篷后钻出来,趁着附近没有巡逻的士卒,几步跑了过来。
“周大哥?裴大哥?”
“嘘!”周仓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从怀里摸出两个馍馍递给陈蓦,关心地说道,“刚才我们帐外一直有士卒来回巡逻,我和老裴出不来,饿了吧,小蓦?”说着,他将那两个馍馍递给了陈蓦。
握着手中那两个冰冷的馍馍,陈蓦心中却十分感动,毕竟自从一进黄巾军中,他就没少受到周仓与裴元绍照顾,就算是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他们两人也一直保护着陈蓦,说句不开玩笑的话,虽说陈蓦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两场战斗,但是却还没有杀过一个敌军士卒,都由周仓、裴元绍以及其他熟悉的士卒代劳了。
要不是他们,或许陈蓦根本就无法活到现在。
“行啊,小蓦,听说你救了波帅?”裴元绍伸手按着陈蓦的脑袋,压低声音揶揄着。
陈蓦一脸苦笑。
见陈蓦表情怪异,周仓会错了意,低声安慰道,“没事,别瞎想,你这是大功啊,等波帅一醒你就能出来了……”
“保不定波帅还会大赏你呢!”裴元绍笑嘻嘻地接了话茬。
“但愿吧,”陈蓦苦笑一声,随即问道,“听说波帅伤势很重?”
“嗯,”周仓点了点头,叹息说道,“我认识一个弟兄在帅帐外当差,他在帐篷缝隙瞄到的,波帅已经醒了,但是身体十分虚弱,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听说大帅好像伤到了头,醒来之后的行为有点古怪。”
“伤到头?”陈蓦愣了愣,诧异问道,“怎么个古怪法?”
周仓想了想,用手比划着说道,“波帅被那支箭矢射中了气管,发不出声,躺在榻上挣扎着说半天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最后拽着祁夏将军的手,神色激动地抬手指着帐内的烛火,几位将军一见,就叫人把烛火弄亮点,没想到波帅眼睛一瞪,好像非常愤怒,手指一直指着那烛台,几位将军只好叫人多制备了几个烛台摆在帐内,这下倒好,波帅气地又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这会儿那些位将军都在帅帐守着呢。”
“波帅一直指着烛火?”陈蓦微微一愣。
“是啊!”周仓点了点头。
“烛火……烛火……”陈蓦皱眉苦苦思索着。
忽然,他回想起那天波才带着他上山顶时所说的话……
‘……我已设下一良策,不信那皇甫嵩与朱儁不上钩,可惜时不与我,辛苦布局却被张宝一番话……唉,张宝,坏我大计啊……’
良策?
到底是什么良策让波帅那么自信?
等等!
陈蓦又猛地想起,前几天马明、于苗两位将军曾经带着数千士卒悄悄从寨后离开,一直都没有回来,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直到今天攻打长社时才率军返回。
外出的军队……
陈蓦惊异不定地望着四周,忽然,他脸上表情大变,惊声说道,“糟了!波帅是说,长社要夜袭我军、放火烧营!”
话音刚落,忽然西边寨外喊声大作,火光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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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袭
--时间回到三个时辰前--
黄巾军战败逃走时,孙坚并没有亲自率军追击,而是带着副将程普回到了长社城内向皇甫嵩与朱儁两位中郎将复命。
“文台来了?哈哈,今日多亏了文台勇冠三军啊,要不是文台,恐怕长社早就落入了那波才之手!”见己方大获全胜,朱儁是满脸笑容,一见到孙坚,见不停地称赞他在战场上的威风。
面对着朱儁的赞许,孙坚抱拳谦逊谢道,“中郎大人过奖了,孙坚愧不敢当!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