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还有一人。
一个以区区一人之力,敢于在芒砀山阻挡数千追兵的黄巾小卒……
或许是想到了难受处,她的眼中闪过几丝凶色,咬牙切齿地喃喃说道,“大伯、二伯、父亲,还有小蓦……素素发誓,会让整个大汉朝为你们陪葬,以慰你们在天之灵!”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随即传来一个粗狂有力的声音,细细一听,那分明是周仓的声音。
“小姐,手下回报,老裴和小天师已经回到荥阳了!”
“嗯,我知道了,周大哥!”张素素应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平静着有些激动的心神,随即开始梳妆,因为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黄巾信徒来到了荥阳,她必须在朝廷发觉前妥善地安排好一切,免得像她伯父那样。
毕竟,黄巾的失败有大半要归于谋划败露,起兵仓促。
大约一炷香的光景过后,打理好了一切的张素素推开了房门,见周仓仍然守在屋外,问道,“荥阳内大小头目都到齐了么?”
周仓点了点头。
自半年前他与裴元绍二人护送张素素一路来到广宗,随后又护着她从皇甫嵩的围剿中杀出重围,被张素素视为心腹,如今,二人都当上了头领,手底下管着好几百人,再往上,那可就是小渠帅职位了。
不知怎么,张素素总感觉今天的周仓有点不对劲,仿佛掖着藏着什么喜事,让张素素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了么?”张素素疑惑地问道。
“没,没!”周仓连连摆手,想笑又憋着,憋地满脸通红。
“哦!”诧异地盯着周仓看了半天,张素素这才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毕竟她可不相信周仓会害她,要知道周仓和裴元绍,那是她这半年中最信任的人,就连张白骑也要低上几分。
在走向后厅密室的途中,张素素时而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望向周仓,她总感觉周仓有事瞒着她。
当她来到后厅密室时,密室中已经坐满了荥阳城内大小头目。
面对着那些五大三粗的黄巾大小头目,张素素从容自若地走向主位,微笑地望着底下的黄巾,看不出有任何的拘束,反倒是那些大小头目的反应有些不堪,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看张素素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
“师兄!”张素素与坐在首座的张白骑打了招呼,指尖轻弹桌案,不温不火地说道,“听闻师兄带着数百人往城外去,不知为何?”
也不知怎么,张白骑的表情有些尴尬,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身后。
这让张素素有些疑惑,顺着张白骑注意的方向一看,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毕竟是密室中,虽说点着几根蜡烛,光线仍然显得有些昏暗。
正琢磨着,她忽然间注意到那个方向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细细一看,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因为她分明见到那里有一位十五岁上下的少年挎着一柄宝剑,正环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站着。
视线交汇,望着那张时而出现在梦中的熟悉面孔,张素素没来由地感觉胸口一阵狂跳,一时失态竟然从位上站了起来,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惊喜和欢愉。
“小……”只吐出一个字,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从容不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噗!”厅下一声轻笑,张素素转头望去,正巧望见裴元绍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再回头一看周仓,却见他早已撇过头去。
可恶!
见厅中黄巾大小头目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张素素微微咬了咬嘴唇,狠狠瞪了一眼裴元绍,然而她心中却无丝毫怒意,反而是满腔喜悦之情,换句话说,自从离开广宗后,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是他,真的是他!
望着站在墙边的那人,回想起当初的生离死别,张素素没来由地感觉眼眶一热,随即好似有些湿润。
若不是厅中还有诸多黄巾大小头目,张素素恨不得扑到那人怀中,将这半年中所受的委屈通通告诉他。
这次商议,张素素从始至终都显得心神不定,无法做到像平时那样从容,目光不时飘向那个角落。
好歹是熬到了商议结束,张素素站了起来,用带着几分深意的目光望了一眼墙边的那人,随即转入了内室,沿着廊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会儿的她,心中的惊喜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是紧张与不知所措,握着双手来回在屋内走着。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屋外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与以往周仓叩门的声音大不相同。
望着印在窗户纸上的人影,张素素屏紧了呼吸,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用带着几分颤抖的话音说道,“进……进来!”
“呼啦!”
门打开了,正是得到了张素素示意,并一路跟着她来到这里的陈蓦。
不知怎么,望着那熟悉的面孔,张素素方才心中的紧张如潮水般退地干干净净,碎步缓缓走到陈蓦面前,伸出右手,迟疑地抚向他的脸庞,因为她多少次梦到这个情节,但是当梦醒后,留下的,仅仅满心的伤痛。
终于,她的手指触碰到了陈蓦的脸庞。
不是梦呢!
“呼!”她释然地松了口气,一抬头见陈蓦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心中又羞又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是随即,她又噗嗤一笑,一头埋在陈蓦怀中,幽幽说道,“骗子!”
现在的她,哪里还有方才面对诸多黄巾头目时的自信从容,哪里还像是敢与整个大汉朝为敌的妖女张素素,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小女人,就如同半年前一样。
望着怀中嘤嘤轻泣的张素素,陈蓦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在犹豫了一下后,轻轻搂住她,低声说道,“我回来了!”
“嗯!”怀中的女人眼角挂着几丝晶莹重重地点着头,随即止不住地埋在陈蓦怀中痛哭起来。
在她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最信任的他,回来了!
在足足过了一炷香的之后,张素素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不许看我!”仍带着几分哭腔一把推开了陈蓦,她疾步走到屋角装着清水的木盆旁,沾湿了丝绢擦拭着脸上的泪渍,期间回头一瞧陈蓦,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心中又羞又怒。
“不许看!”
陈蓦无语地摇了摇头,转身对着房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外的庭院,顺便琢磨着怎么说服张素素改变主意,放下那段对朝廷的仇恨,不要再如履薄冰地般地与整个大汉朝,想想也是,区区一人之力,哪里撼动地了大汉偌大根基?
陈蓦正琢磨着,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一双柔软的双手环上了陈蓦腰间。
脸蛋紧紧贴着陈蓦的后背,张素素幽幽说道,“爹爹死了,大伯和二伯也死了,我还以为你也……大伯二伯以前最疼我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梗咽起来,连带着陈蓦的心都变得十分沉重与压抑。
忽然,张素素紧紧抱住了他,带着浓浓的无力与委屈,低声说道,“小蓦,帮我……”
听着她幽幽的话音,又回想起刚才周仓与裴元绍简单的述说,述说这半年中张素素所受的磨难与坎坷,陈蓦的心顿时软了下来,重重点了点头。
“嗯!”
整个屋内,鸦雀无声,寂静异常,两人的耳边仿佛回荡起当日在颍川时所立下的约定……
【你,需要我么?】
【嗯!】
【那么……只要我还活着,谁也伤不了你!】
【但是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比起死,我更害怕孤独,尤其是这样漆黑的夜晚……】
【唔!】
【但是如果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宁可死在你的手中……这是约定哦,全天下只有小蓦能杀素素!】
【唔,在此之前,谁也伤不了你!无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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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洛阳剑师,颍川鬼将
中平二年一月,陈蓦与张素素乔装成普通百姓,扮作夫妇混入了雒阳,在随后的几日中,张白骑、周仓、裴元绍以及众多黄巾信徒相继赶来。
按理来说汜水关的防守必然是相当森严,而张素素的模样又被绘图卷天下通缉,哪里会那么轻松就让陈蓦二人通过呢?
但是张素素却略施小计,用障眼法骗过了收关的将士,轻轻送松就通过了汜水关,在那之后,陈蓦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天下各地到处通缉张素素,她却来去自如,安然无恙在荥阳住了整整两个月。
混入了雒阳之后,陈蓦与张素素住在她早就安排好的小宅子中,每日苦学墨子剑法,静观雒阳变故,等待时机。
到开春的时候,因为没有发现张素素的行踪,以至于雒阳的守卫稍稍放松了些,而这时的陈蓦也算是粗粗掌握了《墨子剑法》的招式。
于是,在随后的日子里,陈蓦白天以王越的身份挑战雒阳城内各大武士行馆,一方面锻炼自己的武艺,一方面打探城内虚实。
而张素素却如同新婚小妇人般安安分分地呆在宅子中,与街坊邻居混了个脸熟,当然,她可不是以自己原本的模样明目张胆地在大街出现,而是运用了障眼法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短短两个月,且不说张素素,至少雒阳城内大小武士行馆几乎都认识了陈蓦,不,应该是剑客王越。
中平二年的雒阳城,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两个人物,一时间成为上至官宦世家、下至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话料。
一个是'剑客王越',擅使一柄重剑,招式大开大合、刚猛异常,又兼臂力惊人、仿佛天生神力,再加上那一身惊人的战气,普通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只有习武十余年的老师傅能够将他击败。
但是令那些武士行馆郁闷的是,前一天才将这厮打得重伤、赶出馆外,结果没过两天,这厮又回来了,而且指名找行馆中打败他的老师傅过手,要知道与他打斗的老师傅到现在还没喘过气来呢!
天晓得这厮哪里来的这副好身体,这伤势恢复的速度也太过于惊人了吧?
日子久了,那些武馆的武人都不太愿意和这厮打交道,年长地拉不下脸,年幼的又打不过,渐渐地,'剑客王越'倒是混了一个【雒阳剑师】的美名,当然了,这个称号还有很多水分,毕竟实力强大的武人哪里会选择呆在武馆?诸如孙坚这样的万人敌,哪个不是选择从军,上阵杀敌以获军功。
而另外一个,便是'颍川黄巾陈蓦',提起此人,雒阳城内大小武将、武官皆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此人。
'颍川黄巾陈蓦',那是一名刺客,潜伏在雒阳城中,专门刺杀剿黄巾有功的武将,短短三个月,遭受此人刺杀的武将竟然不下于百人,而且都是都统级以上的武将。
一时间,雒阳城内风声鹤唳,都尉刘田、执金吾刘安,司隶校尉何颙、黄门侍郎荀攸联名上书,带两千禁卫满城搜捕此人,闹地不可开交。
结果几乎将整个雒阳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此人,而居住在雒阳城内的武将却仍然陆续遭受刺杀。
于是城内百姓中流言顿起,将'颍川黄巾陈蓦'说成了死去黄巾逆贼的冤魂前来复仇,说地有鼻子有眼,加上了诸多佐料,说什么颍川黄巾渠帅波才身边的侍卫啊,还有什么战死的猛将等等,不一而足,临末还给添了一个称呼,【鬼将】!
黄巾士卒的冤魂,杀死活人复仇,那不就是鬼将么,倒是蛮贴切。
也难怪,谁叫古时神鬼之说太过于深入人心呢,但是在有见识的武人眼中可不是这样。
他们认为,'颍川黄巾陈蓦',那是一名武艺相当了得的刺客,很有可能是长社一役中活下来的武将,或许是为了替波才报仇,或许是相应妖女张素素的号召,潜伏在雒阳城内,搅地城内鸡犬不宁。
但即便是挨家挨户地找,也始终无法找到此人的行踪,仿佛真如阎罗殿中的鬼将那般诡异。
但是还别说,这名刺客只杀要杀的目标,从来不对其他人下杀手,不管是在街上巡逻的卫士,还是守在那名目标身旁的侍卫,那名刺客都仅仅是打晕他们,却不伤他们分毫。
更诡异的是,有时候那些被打晕的侍卫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莫名其妙地就被打晕了,清晨醒过来一看,得,要保护的人别说气息了,连尸体都冰凉了。
一时间,雒阳城内的武将人心惶惶,尤其是剿黄巾立功,官职又在都统以上的武将,几乎每夜都要抱着利剑才能入睡。
中平二年三月五日,中郎将卢植彻底剿灭了冀州、河北等地的残余黄巾,遣副将宗员先行一步来雒阳向当今天子复命,而他自己,则待就地犒赏全军后再归雒阳。
那宗员可是一员良将,可以说是卢植的左膀右臂,没有他,或许卢植便无法在广宗压制张梁。
理所当然,宗员很荣幸地登上了张素素的黑名单。
当夜四更,从城内黄巾细作口中了解到副将宗员住处的陈蓦摸黑来到了他的府邸。
作为卢植的副将,宗员身旁自然不缺心腹护卫保护,只可能他们在明,陈蓦在暗,别说那些普通士卒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陈蓦的气息,哪怕其中有些人从陈蓦那浓重的戾气中感受到了杀意,一枚普普通通的小石子就足以叫他们在地上昏迷几个时辰。
说到底,华佗将记载着《人体穴位图解》的竹策交给陈蓦的本意,是让他了解人体的穴位以及他们各自的功效,配合那套能强身健体、增寿延年的调息口诀,让阳寿大损的陈蓦能尽可能地维持自己仅剩的那一小段生命。
但是说真的,那卷《人体穴位图》解对于陈蓦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配合他在后世无聊时所练成的飞镖绝技,再加上他如今过人的眼力,飞石打穴,打中那些侍卫的气穴,让他们暂时昏迷一阵子那简直是太轻松了。
仅仅一两分力,就足以叫那些侍卫昏睡到天明。
倒是寻找宗员的房间有些费力,毕竟府邸很大,而陈蓦只有一个人,找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找到宗员的所在。
那时宗员仍在自家府邸书房中掌灯看书,忽然看到烛火连晃,还以为是房门被风吹开了,一抬头,却愕然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衣衫,脸上蒙着黑色绸布,一双犀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刺客?!
宗员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抄起斜靠在桌案旁的宝剑,沉声问道,“阁下何人?如此深夜到我府内,所为何事?”
只见那人用低沉的声音回道,“颍川黄巾,陈蓦!你可是中郎将卢植麾下副将宗员?”
难道此人就是搅地雒阳鸡犬不宁的颍川鬼将?
宗员面色微变,在回到雒阳的时候,他也听说这几个月中陆陆续续有不少剿黄巾有功的武将被刺杀,那时他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一方面是自持勇武,一方面是此人杀的大多都是一些都统级的武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到雒阳一日,对方就有这个胆量找上门来。
原先宗员还对那人云亦云的道听途说不以为然,认为那是市井百姓信口胡言,瞎编乱造,但是现在一看对方周身那浓厚的戾气,宗员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我便是宗员,”宗员这才一开口,便感到对方眼中泛起浓浓杀机,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拔出宝剑,沉声说道,“宗某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可是要杀宗某?”说着,他的目光不时地撇向屋外,希望府内留守的侍卫能够发现这里的情况。
但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望着眼下如临大敌的宗员,其实陈蓦心中也不是滋味,他并不是一个滥杀的人,只是……
一个人的价值,体现在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