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蓦点了点头,深思半响,忽然问道,“袁公路如何回覆?”
只见张燕眼中闪过几分愤慨,愤愤说道,“袁术那厮实在可恨,只拨给我等五千石粮草,却不发一兵一卒,反而催促我等克日出兵攻打孙坚,分明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此贼不安好心,陈帅不得不防啊!”
陈蓦默默点了点头,无奈说道,“袁公路性狭量小,重利忘义,早先酸枣联盟,仅观他无端克扣各路诸侯粮草之事便足以显示此人秉性,只是我等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从啊……”说着,他将宝剑收回鞘中,沉声说道,“如今我等势弱,袁公路又坐观成败,不发一兵,强攻孙文台三万精兵,实在不智,唯有借黄祖之手了……事不宜迟,你回去时传我令,叫三河骑兵即刻整装,天明时分,我等率骑兵先奔江夏,探探究竟……”
“诺!”张燕起身抱拳,躬身而退。
直到张燕带人离开后,唐馨儿才带着装着针线篮子又走了出来,坐在桌案旁继续着手中的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犹豫着开口道,“馨儿,为夫明日走……”
唐馨儿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幽幽说道,“妾身知道,妾身方才在内屋听到……”
听着她落寞的声音,陈蓦心中也不是滋味,低声解释道,“如今我黄巾势弱,只能见机行事,所以,我……”
唐馨儿摇了摇头,抬起头望着陈蓦,深情说道,“夫君无需过多解释,自妾身决定跟随夫君起,便早已将一些琐碎悉数抛之脑后,只盼望夫君来去平安,凯旋而归,如此,妾身便知足了……”说着,她见烛火闪烁不定,随放下手中的活,伸手稳了稳烛火,轻声说道,“天不早了,夫君明日便要起行,早早歇息吧……”
“那你……”
只见唐馨儿甜甜一笑,带着丝丝温馨说道,“夫君如今任一方渠帅,乃是一军之主,倘若被将士们看到身上披风针脚脱线,这成何体统?再者,妾身还不困,再将这披风缝制一番,夫君且去歇息吧!”
陈蓦连连劝了好几次,但是唐馨儿却始终坚持要将前些日子所缝那件披风缝制完毕,陈蓦无奈,为了不耽误明日起兵南下,只好回到内室休息。
这一觉,陈蓦直睡到次日天蒙蒙亮。
然而当他睁开一看,却发现身旁床榻上并没有唐馨儿的身影,微微一皱眉,下榻走到厅中,却见唐馨儿握着那件披风趴在桌旁熟熟睡着,再一看那烛台,早已燃尽。
陈蓦不觉有些心疼,从内室拿过一条毛毯轻轻盖在唐馨儿身上,却不想惊动了她。
“唔……”
只见唐馨儿勉强睁开眼睛,一脸疲倦地望着陈蓦,轻声唤道,“夫君?”说罢,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头一望手中披风,见披风早已完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道,“妾身自小娇生惯养,只不过些许时辰也熬不住了,幸好不曾误了夫君大事……”说着,她站起身,手握披风对着陈蓦量了一番,随即又取来甲胄,帮着陈蓦穿戴。
望着她满脸的疲倦之色,陈蓦不忍地说道,“馨儿,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来便是……”
只见唐馨儿轻笑一声,一边帮着陈蓦船上铠甲,一边轻声说道,“为夫君着甲,乃是妾身本分,妾身弱质女流,帮不到夫君其他诸事,只有这些许分内之事……”说着,她又将那件披风为陈蓦披上,随即退后几步,来来回回围着他打量了半响,直到没有任何疏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走上前将她搂在怀中。
只见唐馨儿微微一笑,双手搂在陈蓦腰间,用脸庞亲昵地斯摩在陈蓦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街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好似是有不少人奔跑在街道之上,想来是张燕等人正在召集黄巾将士。
陈蓦犹豫一下,低声唤道,“馨儿……”
“嗯……”
“我该走了……”
“嗯……”
话是这么说,但是陈蓦等了好久,却始终不见唐馨儿松开双手,低下头一瞧,却见她秀目中尽是泪水,不舍地望着自己。
足足过了半刻,唐馨儿这才松开手臂,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水,强作欢笑,对陈蓦盈盈一礼,轻声说道,“夫君,该动身了……”
望着她勉强打起的笑靥,陈蓦心中猛然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絮,几步走上前,紧紧搂住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狠狠吻在她红唇之上。
“夫……唔……唔……”
相拥了整整半柱香光景,陈蓦低声说道,“等我回来……”
只见那满脸羞红的唐馨儿几次偷偷抬头深情望向陈蓦,却又忍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点点头,仿佛蚊声般说道,“嗯,妾身候着……”
足足望着唐馨儿半响,陈蓦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拿起桌旁的佩剑与长枪,转身走出屋子,身后,犹自传来唐馨儿那温柔的声音。
“妾身,祝夫君凯旋而归!”
当陈蓦坐跨战马黑风来到下蔡城门处时,两千余三河骑兵早已在城外准备就绪,除了三河骑兵中将领王思、王充、李扬、吴昭等人外,张燕、于毒、穆固、严平等人也牵着战马等候在旁。
因为张燕等人来投奔时也带来了不少马匹,是故张素素将他们等人也编入了陈蓦麾下。
“陈帅!”
见陈蓦来到,众将抱拳呼道。
陈蓦点了点头,回顾副将王思道,“都到齐了么?”
“我三河骑兵共计一千八百七十二人,已悉数再此!”
“好!”陈蓦点点头,转头望向张燕,却见张燕抱拳禀道,“陈帅,末将麾下轻骑弟兄两百二十一人,无有一人缺席!”
“好!”
见麾下轻骑尽数到齐,陈蓦正要准备出发,却见城墙上有人大喊。
“大哥,等等我,等等我!”
陈蓦诧异抬头,却见刘辟在城墙上挥手,随即,只见他匆匆跑了下来,也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战马,几步跑到陈蓦面前,嘿嘿笑道,“大哥,我也有马,带我一道去吧?”
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冲散了出兵前的紧张,叫附近那些骑兵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什么?”刘辟带着痞气转了转脑袋,朝着那些哄笑的骑兵恶狠狠地瞪去。
陈蓦无语地摇了摇头,没好气说道,“你会骑马么?”
“会啊,会啊!”刘辟连连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学会的,就等着大哥出阵!”
这时,陈蓦注意到了城墙上的龚都,见他耸耸肩,做出一副拦不住刘辟的模样,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若是中途掉队,我等可不会停下等你!”
虽说刘辟如今担任着下蔡城防的重任,可是这家伙显然不是安稳的人,哪里肯老老实实地履行那份枯燥的职务,以至于每日的巡逻、视察都是龚都一人包办,至于他刘辟在城防几乎是可有可无,正因如此,陈蓦才想把他带身旁,免得这家伙又到处惹事。
“是是!”刘辟连连点头,万分欢喜地翻身上马,也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初学乍练,以至于费了好久才翻上马背,看着他那吃力的模样,张燕倍感好笑,忍俊不禁。
估摸一刻左右,张白骑匆匆从城内走出,与陈蓦说了几句,陈蓦听罢点点头,随即右手一挥,低声喝道,“出发!”
“喝!”
两千余轻骑高呼一声,一路人马浩浩荡荡朝着江夏而去。
初平二年四月六日,陈蓦领王思、张燕、刘辟等将、并两千轻骑赶往江夏,每日天明时分启程,日落西山歇息,日行百里,如此行军不可谓不速,而张白骑则领两千步卒并诸多粮草遥遥在后,为陈蓦援助,至于张素素,则领剩下的两千黄巾士卒驻守下蔡,毕竟袁术仍然没有明确地表态,仍需加以防范。
短短七日后,陈蓦手握袁术通关密令一路南下,沿途经过颍水、庐江、安丰等地,终于来到三江口以北六十里处。
这时,陈蓦下令全军偃旗息鼓,缓缓而行,不时派出斥候去前往探路,毕竟据探子来报,孙坚大军此刻就屯扎在三江口附近,倘若被起发觉,心中警惕暂时撤退,恐怕陈蓦此行多半要功亏一篑。
将麾下轻骑交予了副将王思,叫他谨慎前行,陈蓦自己则领着张燕、刘辟、于毒三将并十余骑快马赶往三江口,待到了一处山峰,遂下马登山,登高眺望。
此时真是天色将明时分,只见那三江口附近灯火通明,战船来回如蝗,营帐连绵十余里,那孙坚三万余人马依山旁水设下营寨,好不壮观,再看营中,只见有不少士卒奔走庆贺,整个营寨欢笑声连连,显然是战后庆功。
默默望了半响,陈蓦忧虑皱眉说道,“看来那黄祖已是败了一阵了……”
孙坚打了胜仗,对于如今的陈蓦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要知道江东军中有整整三万士卒,又有孙坚这样的绝世猛将,一旦打了圣战士气大振,再想遏制他们绝非那般容易。
陈蓦之所以日夜兼程赶来,无非也是顾忌这一点,他原想暗中助黄祖一把,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即便如此,他亦是来晚一步。
见陈蓦皱眉不语,身旁张燕疑惑说道,“末将听闻探子来报,那黄祖坐拥两万余江夏兵,不曾想到竟如此轻易被孙坚所败……”
话音刚落,就听身旁刘辟哼哼一声,说道,“大哥,不如趁这厮庆功之时骤然攻打?”
陈蓦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孙文台久经沙场多年,岂会犯下此等失误?”
张燕也劝道,“陈帅所言极是,依末将看来,孙坚如此妄为,仿佛不设防一般,恐怕多半是想引黄祖出城袭他,我等若是莽撞袭他营寨,岂不是误打误撞替黄祖挡了一劫?”
话音刚落,就听刘辟粗腔粗气地说道,“怕甚?我等两千弟兄趁他庆功之时一起杀入,即便有伏兵,又有何惧?”
张燕苦笑一声,说道,“刘头领莫要鲁莽,我等弟兄日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岂能再复厮杀?”
刘辟正要说话,忽然见到陈蓦眼神一瞪,顿时缩了缩脑袋,不再搭话。
“张统领说的不错,”抬起手指着孙坚营寨中黑暗一处,陈蓦凝声说道,“全营皆灯火通明,唯有此处昏暗一片,想来是孙坚早早设下伏兵,诱黄祖出城……罢!”说着,陈蓦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山去,口中说道,“张统领,传我令至王思等人,叫他们原地待命,莫要轻举妄动!——我等再往江夏探探黄祖动静!”
“诺!”张燕抱拳领命,对身旁一人吩咐几句,随即与刘辟、于毒二人几步跟上陈蓦。
而与此同时,在三江口江东大营之内,孙坚正与程普以及自己长子孙策在帅帐饮酒。
忽然,孙坚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警觉,仿佛是正被一头猛虎窥视着,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令他错愕不已。
“主公?”程普多半是看出了孙坚的异样,举杯唤道。
“哈哈,无事无事,想来是酒至半醉,神智恍惚,”孙坚哈哈一笑,与程普对杯而饮,随即一抹嘴边酒渍,玩笑说道,“真不知该说那黄祖是无谋还是胆小,我等为他设下如此'良机',他竟放过!”
说罢,就听程普笑着接茬道,“主公莫恼,依末将看来,此刻最懊恼的恐怕要数公覆与义公二人,苦等半宿,饥寒交迫,却不见那黄祖前来送死!”
“哈哈!”孙坚摇头一笑,转头对身旁长子孙策说道,“策儿,你且去北营,转告黄、韩二位将军,叫他们不必再埋伏了,天色将明,想来黄祖那匹夫是无胆前来袭营,与其白白浪费时间,不如来我帐中一道饮酒!”
“是,孩儿这就去!”年纪方才十八的孙策抱拳领命,大步走出帐外,看得程普连连点头,出声赞道,“少主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威严,想以时日,必成大器!实乃主公之福,江东之福啊!”
孙坚轻笑着摇了摇头,举杯说道,“这话德谋莫要当着策儿面说,此等小辈,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倘若德谋再倍加赞誉,心中必生傲气!”
举杯遥敬孙坚一番,程普笑着说道,“主公多虑了,少主年方十八便能征战沙场,乃是天生悍将,假以时日,或许成就更在主公之上也未可知哟!”
“哈哈,如此倒好,如此倒好!”听着程普赞誉自己长子,孙坚心中喜悦,哈哈大笑,忽然,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人,一个浑身鲜血站在万军之前的身影。
“悍将么……”
没过多久,孙坚麾下的黄盖、韩当二将便来到了帐内口称主公,孙策紧跟在后,
望着黄盖满脸晦气的模样,程普玩笑说道,“公覆,你二人守候一夜,可曾钓到大鱼?亏我不曾与你等抢功,白白浪费一宿!”
黄盖没好气地望了一眼程普,说道,“大鱼是不曾钓到,小鱼倒是有一条……”说着,他冲帐外喝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在孙坚愕然的目光中,有两名江东兵抓着一个看似十来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只见那女孩满脸污垢、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污秽不堪,然而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颇有气势。
甚至于,即便在孙坚威势前,那个小女孩亦不曾露出半点畏惧,不停到挣扎着,口中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错愕地望了一眼那小女孩,孙坚莫名其妙问道,“公覆,这是?”
只见黄盖抱拳禀道,“启禀主公,这是方才在营外巡逻的士卒绑了来的,据说此人在营外鬼鬼祟祟,恐是奸细,是故……”
话音刚落,就听那女孩大声叫道,“我不是奸细,我只不过从那经过……”
孙坚轻笑着摇了摇头,挥挥手说道,“放开她,黄祖再过无能懦弱,也不至于叫一个女娃来刺探我军虚实!”
“可是主公,此人还伤了我军一名士卒……”
陈蓦愣了愣,满脸诧异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黄盖苦笑一声,说道,“据说是此人在我军营外鬼鬼祟祟,被巡逻的士卒瞧见喝问时,她转身就跑,被抓到扭打时狠狠咬在我军一名将士手上,撕下一块皮肉,是故末将将其绑来,请主公定夺!”
“竟有此事?”
孙坚闻言望向那个女孩,见她一脸气愤地望着自己,心下一乐,挥挥手叫那两名士卒将她放开,轻笑问道,“为何要伤我军将士?”
只见那女孩揉了揉胳膊,气呼呼地说道,“又不是我先伤人,我只不过是饿了,想找些食物充饥,没想到那些士卒硬说我是江夏奸细,要用绳索绑我,甚至还拔刀威胁,我当然要反抗了,所以……”
孙坚听得摇头不已,回顾黄盖说道,“那位将士眼下如何?”
“启禀主公,已送至营内歇息,虽说伤地不轻,不过皮外之伤倒也容易痊愈……”
“唔,”孙坚点了点头,转头望向那女孩,问道,“你姓甚名谁?可是附近乡民?为何孤身一人在此深山逗留?莫不是迷路?倘若如此,我可派人送你回家……”
只见那女孩脸上尽是苦涩,犹豫了一下,抬头望着孙坚,说道,“将军何人?”
见这小家伙不回答反而问起自己,孙坚有些意外,说道,“我乃讨虏将军、长沙太守孙坚!”
“可是天下闻名的江东猛虎孙文台?”小女孩怯怯问道。
见他如此年幼却也知道江东猛虎之威名,帐内诸将皆笑。
“正是!”孙坚点了点头,笑着问道,“你是何人?”
只见那小女孩犹豫一下,忽然抬头说道,“我叫董白,乃昔日相国董仲颖孙女!”
刹那间,整个帐内鸦雀无声,连黄盖显然没有料到怎么抓来的'细作'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身份。
“董卓孙女?”孙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