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为是对死者的歉意,但是更多的,则是对死者的尊敬与肯定。
自古以来,这种例子数不胜数,天下间的武人大多恪守着自己的武德,很少会出现像董卓那样喜欢玩弄对手的家伙,哪怕的吕布,他在董卓大势已去时也选择与陈蓦联手杀死此人,而不是叫他数千西园禁军『乱』箭将董卓『射』死。
换而言之,数千弓弩手确实能将一位猛将、甚至是万人敌『逼』入绝境,但是这在武人们眼中却是一件极其不道德的事,就如眼下,除开陈蓦不说,单单蔡瑁身旁,亦有不少武人暗暗撇开视线、亦或是低下头,尽量不去看那孙坚的处境,甚至,陈蓦隐约能够听到身旁的文聘默默叹了口气。
但是这些位武人并没有站出来,理由很简单,其一,为了荆州的安定,孙坚必须要除掉;其二,他们自思不是孙坚的对手,上去只能白白送死。
“……”
估『摸』过了一盏茶工夫,陈蓦清楚的瞧见孙坚的动作越来越凌『乱』,气息也越来越急促,只见他脸上闪过一阵挣扎之『色』,忽然走向了蔡瑁,抱拳说道,“蔡……”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见四周呛啷一声,蔡瑁身旁十余位护卫竟然拔出腰间佩剑将陈蓦团团围住,那明晃晃的宝剑紧贴在陈蓦脖颈旁,不但如此,四周竟又有几十名弩手将手弩对准了他,看他们脸上表情,只待陈蓦有轻举妄动便扣动手弩扳机。
“……”
陈蓦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文聘,却见他也是一脸错愕地望着蔡瑁,待注意到陈蓦望去的目光时,脸上闪过一阵惭『色』,面『色』涨红地低了下头。
望着文聘的表情,陈蓦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就在这时,站在前面的蔡瑁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说道,“陈小将军休要怪仲业,是蔡某昨日『逼』问于他,他无奈之下才将实情告诉,不过此后也多番请求蔡某休要怪小将军『性』命……呵呵,陈小将军如此如此人物,蔡某爱才还来不及,岂会加害?”
陈蓦显然是听出了蔡瑁话中的深意,微微一皱眉,说道,“蔡都督早早便知道我并非苏飞?”
“呵!”蔡瑁轻笑一声,摇头说道,“起初我并未起疑,哪怕是你率百余步卒夜袭江东军水寨成功得回,我亦不曾作他想,只是在听说前些日子你与孙坚一战,力战百余回合而不败……呵呵呵,能与孙坚旗鼓相当,即便偌大天下,恐怕也屈指可数,我荆州虽说人杰地灵,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出得如此人物……更何况,我与黄祖素来不合,倘若黄祖当真有你这等猛将,恐怕早早便带你向蔡某炫耀,又岂会轻易将你送至襄阳为官,又何谈容你改投我蔡瑁帐下?”
陈蓦闻言默不作声,眼睁睁看着走来几名副将,将自己佩剑、剑套摘下,毕竟他眼下正被好几把宝剑、数十把弓弩指着。
望了眼陈蓦的表情,蔡瑁轻笑着摇摇头,将那副将从陈蓦身上搜出来的剑套接过来,抽出一柄在手中掂了掂,轻声说道,“市井传闻,陈奋威精通击剑、掷剑之计,单凭八柄短剑杀地雒阳京师中有功之将闻风丧胆,如今一见,名不虚传……陈小将军且安心,蔡某不欲坏小将军『性』命,反过来说,蔡某对小将军颇为心仪,只要小将军愿意转投我荆州,高官厚禄自是不在话下……之所以去了小将军随身兵刃,只是蔡瑁慑于小将军本事,为求一心安罢了,小将军勿疑!”
说着,他见陈蓦嘴唇微微一动,好似好说话,遂轻笑说道,“小将军混入我荆州百般施为,为的不正是诛杀孙坚么?如今大事将成,小将军又何必闷闷不乐?”
见蔡瑁道破自己来意,陈蓦微微皱了皱眉,也不再隐瞒,沉声说道,“蔡都督所言极是,不过孙坚乃天下间难得豪杰,枉死于『乱』箭之下,实在是太过屈辱,陈某斗胆,请都督下令暂缓放箭,陈某愿上前与孙坚一较高下!”
一番话说得四周文聘等大小武将刮目相看,然而蔡瑁却似乎难以理解,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陈蓦,也不知是信不过陈蓦,还是信不过陈蓦能够击败孙坚。
但是不管怎样,蔡瑁最终也没有应允,在他看来,体力大耗的孙坚显然已经岌岌可危、命存一线,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请都督下令暂缓放箭!”陈蓦抱拳恳求道。
望了一眼陈蓦,蔡瑁默默将头转了过去,置之不理,而这时,文聘或许也看不下去了,为陈蓦说情道,“都督,孙文台好歹天下扬名,如今我等以如此伎俩将其困在谷中,即便能将其诛杀,他日传出去恐怕也惹人耻笑,不如叫陈小将军试试……”话未说完,就见蔡瑁瞥了自己一眼,语气一滞,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而这时,孙坚的处境已经越来越危及,体力大损的他,身上戾气哪里还有最初那样沉厚,只听一声闷哼,孙坚的肩头竟然中了一箭……
即便是陈蓦也能做到用刚体将箭矢挡开,但是万人敌的孙坚却中了一箭,这足以证明眼下的孙坚早已命存一箭,难以再抵挡那无数箭矢,过不了片刻,只要体力耗尽,那么这位堂堂万人敌便要死于『乱』箭之下,这对于身为武人的孙坚来说,是何等的屈辱!
望着孙坚岌岌可危的处境,陈蓦暗暗捏了捏拳头,眼角的余光一瞥周围,见架着自己的那些名士卒好似有些松懈下来了,骤然发难,运用起贪狼命魄之力,一把捏住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宝剑剑刃,运用戾气手一发力便将其折断,随即捏着那小半截剑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蔡瑁身边,用那小半截断刃抵住蔡瑁脖子,沉声说道,“下令暂缓放箭!”
陈蓦骤然发难,文聘等人显然没有料到,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陈蓦已成功将蔡瑁制服。
“陈……陈小将军,休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数名将军、就连文聘也抽出宝剑对准了陈蓦,其余弓弩手,早已将手中弓弩对准陈蓦,只是碍于恐伤到蔡瑁,是故不敢轻易放箭。
然而,陈蓦望了不望他们,对着陈蓦再一次沉声说道,“下令暂缓放箭!”
蔡瑁的脸上闪过一阵青白,要知道他是最注重颜面的人,但是如今却当着数千士卒的面被陈蓦挟持,这叫他如何下台。
就在这时,也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高喝。
“全荆州兵听令,暂缓放箭!”
或许是那些『射』箭的荆州兵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射』向孙坚的箭矢竟然渐渐稀疏下来,这无疑叫蔡瑁更加暴怒,大声喝道,“何人胆敢冒我名义下达军令!”
话音刚落,就听山谷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我!”
谷底的众人抬头望去,愕然瞧见山谷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披白袍的年轻将军。
“张白骑?”陈蓦满脸惊讶之『色』。
只见那张白骑轻笑一声,右手一挥,山谷上顿时出现许许多多的士卒,手握着利刃抵着那些荆州弓手的背后,将他们制住,而这时那些荆州兵早已力尽,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一个照面便给制服。
还没等蔡瑁等人反应过来,他们忽然又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马蹄之响,转过头一看,顿时面『色』大变,只见在山谷的另外一段,正有一支衣甲齐备的骑兵正迅速奔驰而来,几个转眼的工夫便到了跟前,将自己等人围在当中。
“将军!”陈蓦麾下三河骑兵副将王思策马来到跟前,对陈蓦抱了抱拳。
陈蓦点点头,沉声喝道,“全部拿下!”
“诺!”
一声令下,两千三河骑兵举起手弩对准谷内那寥寥数百荆州兵,惊地文聘连声喊道,“陈……陈小将军,我等……”
陈蓦显然是看出了文聘的心思,安抚道,“文将军休惊,都督与将军以仁义待我,我亦以仁义待诸位!”说罢,他转头对王思说道,“休要伤其一人!”
“诺!”
文聘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在陈蓦的目光下率先丢下了手中武器,与其余人一同被众三河骑兵驱赶到山谷一侧。
“都督,得罪了!”陈蓦歉意地望了一眼蔡瑁,毕竟平日里蔡瑁对他确实不薄,如今他挟持蔡瑁,未免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
而此时蔡瑁心中正又气又怒,忽然听闻陈蓦那歉意的话语,心中似乎平复了许多,不过却也不曾发话,只是在众侍卫的陪同下一同来到了山谷的一侧,被众三河骑兵监视起来。
望着蔡瑁走离,陈蓦抬头望了一眼山谷,却见张白骑也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轻笑说道,“陈帅,张某来地可是及时?”
陈蓦微微一笑,除开过去的恩怨不谈,他眼下确实有些感激张白骑,毕竟只要再过一刻,那么孙坚恐怕就要死于『乱』箭之下,这无论对于陈蓦还是孙坚来说,那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欠你一个人情!”陈蓦真挚地说道。
张白骑听罢表情微微有些动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连连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陈帅自便!”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陈蓦将失而复得的剑套重新围在腰间,从地上拾起一杆长枪走到了孙坚面前不远处。
而这时,力气几乎耗尽的孙坚正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抬头瞧见陈蓦,遂深深吸了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孙将军!”陈蓦重重抱了抱拳,凭心而论,孙坚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武人。
望着陈蓦眼中的真挚与决然,孙坚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竟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山谷内唯有孙坚那仿佛英雄末路的笑声,悲壮略带凄凉。
第四十七章 搏虎(二)
正所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孙坚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寿终正寝,纵观武人一生,无非是在杀戮中扬名立万、在杀戮中建功立业、而最终也在杀戮中黯然死去,死于敌手。
,这是千古不变的真谛。
孙坚从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侥幸逃脱因果报应的幸运儿,然而死在无数弓箭之下,这实在是太过屈辱……'搜索最新更新尽在。8jwx'
正因为如此,孙坚由衷地感激陈蓦,感激他让自己能够避免那屈辱的死法。
其实事到如今,孙坚也已经明白了,或者应该说他看开了,自打他追赶蔡瑁闯入山谷的那时起,就注定了这位统帅江东数郡的霸主将死于此地,而剩下的,无非是得到一个怎样的死法而已。
淡笑着摇了摇头,孙坚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问道,“为何要出来?你此来无非也是为孙坚头颅而来,为何不冷眼旁观?”
只见陈蓦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沉声回答道,“小子是为还孙将军当日恩情!”
孙坚愣住了,偌大山谷,恐怕也只有孙坚明白陈蓦这句话的含义,他深深望了一眼对面抱拳而立的陈蓦,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摇头轻笑道,“愚蠢!”
说着,孙坚再度仔仔细细打量了几眼陈蓦,仿佛肯定般地说道,“不过,孙某欣赏你的愚蠢!”
短短两年,当初那稚嫩的黄巾小卒已变地老成许多,脸庞变得刚毅,眼神也变得锐利,浑身上下充斥地『逼』人的气势,就如同一柄寒气四『射』的利剑,叫人不敢与其对视。
望着眼前的陈蓦,孙坚不由地回想起当初在芒砀山时的情景,那时,他为了追击张宝,率领数千轻骑彻夜赶路,却不想在芒砀山山谷遇到了一个独自断后的黄巾小卒,一个几乎不会任何武艺、单凭血『性』便抵挡自己大军近三个时辰的黄巾小卒。
而眼下的情景与当初几乎同出一撤,只不过两人的立场与处境却整个掉转了过来。
龙困浅水、虎落平阳,当日孙坚如何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反过来受到那名黄巾小卒的恩情。
“小子,是袁术叫你来杀我?”
陈蓦微微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袁公路要将军头颅,并传国玉玺!”
“呸!”孙坚听罢眼中『露』出几分怒意,低声骂道,“世人皆道董卓乃国贼,岂料他袁氏兄弟亦包藏篡国之心,玉玺乃我大汉帝王神器,乃皇室所拥有,他区区一王下人仆,亦敢染指?”说着,他见陈蓦默然不语,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冷笑说道,“小子,你莫不是以为我孙坚贪此神物?”
见孙坚似乎有些动容,陈蓦摇摇头,诚恳说道,“孙将军息怒,我并未这么想……”
深深望了一眼陈蓦,孙坚黯然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当初董卓把持朝纲、威『逼』天子,骑都尉曹『操』启诏讨贼,当时孙某身在庐江,听闻此事,满腔怒气难熄,当即召集数千我江东子弟奉诏讨贼……哼!岂料联军面和心不合,勾心斗角,尤其是那袁氏兄弟两人,暗施诈计,联军各路兵马皆有损耗,唯独他二人兵齐粮足,坐观成败,深为孙某所不耻!
数日后,孙某入雒阳灭火,于宫中一枯井中觅得传国玉玺,岂料当夜袁绍便来讨要,言辞过激甚至刀剑相向,可笑!
传国玉玺乃我大汉帝王神器,岂是他区区王下人仆能够染指?”说着,孙坚抬头望向陈蓦,冷声说道,“他日你若返回寿春,代我告诉那袁术,我孙坚头颅他且拿了去,但那传国玉玺,痴心妄想!”
陈蓦听罢默然不语,足足了半刻,这才低声劝道,“孙将军,在下以为,袁术对将军之怨恨,多半来自于那块玉玺,在下看来,那玉玺不过是一块美玉……”
然而陈蓦话还未说完,便见孙坚眉头一皱,满脸怒『色』。
“你!”只见孙坚震怒地瞪着陈蓦,足足半响才缓和下来,摇头说道,“你所言也无道理,只是其中道理,非你等可知!”说着,他嘴角挂起几分冷笑,讥笑说道,“即便我交出玉玺,那袁术也难容我……我孙坚身为汉臣,无愧于心,今日即便死于此地,也不得叫那袁术如愿!即便他搜遍江东,也休想找到我大汉神物!”
陈蓦听罢暗暗叹了口气,其实他与孙坚都清楚,无论孙坚交不交出传国玉玺,也难改变他的结局。
为了染指江东,袁术要孙坚死;为了安定荆州,蔡瑁要孙坚死;为了助袁术夺取天下,好叫黄巾作为国教传承下去,张素素也要孙坚死。
即便陈蓦想放过孙坚,在山谷之上的张白骑也不会容他这么做,张白骑的为人陈蓦再清楚不过,任何与黄巾作对,有碍于黄巾发展传承的人,都是他张白骑的敌人,哪怕那个人是陈蓦……
说到底,陈蓦完全是为了张素素而甘心投身黄巾,而张白骑则多半是为了完成恩师张角的遗愿,在原则问题上,那位年纪二十余岁的统帅是绝对不会留丝毫情面的,而正因为如此,张白骑当初才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了王越,与陈蓦结下了仇恨。
想到这里,陈蓦未免有些黯然神伤,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孙坚却似乎并未在意自己的『性』命,竟岔开话题问了陈蓦一个很是尴尬的问题。
“小子,若没有那张素素,你可愿转投我麾下?”
陈蓦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没想到孙坚竟然会这么问,在犹豫一下后,隐晦地说道,“小子平生所敬之人,孙将军居首位!”
他的回答,似乎让孙坚十分满意,待哈哈大笑后,竟口吐揶揄道,“温柔乡,英雄冢,听你如此一说,孙某真想去见见那位举国传缉的妖女,看看她究竟是何等的美貌……”
但是陈蓦却笑不出来,因为他越发地感觉孙坚是一位真正的豪杰,顶天立地、不畏生死,似他这般在『性』命攸关之际仍谈笑风声,纵观天下之大,有多少人能够办到?
就算是陈蓦,也因为唐馨儿以及张素素的存在,变得越来越畏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