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家俊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他隐藏的很好,一闪而逝,随即又展开笑颜。很明显,他感觉到了柳伐隐隐有些距离感,言语虽然十分客气,但是却显得有些疏远。
此时柳伐也是有些琢磨不透,此时想起前一段时间的事,他便觉得颇为古怪,林可卿为堂堂林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出行连个侍女都没有,当日看熊家俊也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短短半月的功夫,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当时他走的急,也并没有在意,此时却觉得颇为古怪。
林可卿也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淡淡的咳嗽了一声,随即又看向了熊家俊,熊家俊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看着柳伐,微笑着道:“将军,家俊此次前来,除了向将军拜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柳伐含笑道:“不必拘束,有什么,说便是了,请坐啊,呵呵!”
熊家俊点点头,眉飞色舞,随即又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出来,微笑着道:“如此甚好,柳大哥,我就托大称呼你一声。其实我来这里,想见你是一件事,既然柳大哥如此厚道,我就厚着老脸再求你一件事情。”
“我若力所能及,当可竭力做到。”萧布衣嘴上说地漂亮,却在琢磨着熊家俊的用意,虽然熊家俊是有那么点像柳涣,但是毕竟不是,柳伐只有一个,柳涣自然也只有一个。
熊家俊犹豫了一下,随即恳切道:“我听闻柳大哥入主湘阴城后,重颁均田令,再施租庸调制,湘阴郡百姓称颂,欢呼雀跃。我身为昌水县令。可对此一直都是有心无力,私下问了洪城的几个校尉,都觉得如果将军你再入主洪城郡,那肯定是洪城百姓的福气,还请将军看在我一片赤诚的心意上。考虑此事。”
柳伐心中一动,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看了看地图,心道。我当然想入主,这地盘是越大越好。可总要洪城郡守同意才行。正犹豫的时候,熊家俊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微笑道:“其实我知道将军以仁义著称,这正是百姓期盼之人。洪城校尉大多数和我熟识,巴陵郡守李佑老迈昏庸,如今大理世子正在洪城一带作乱,估计有取洪城之意。但是虽是凶悍,可毕竟比起将军差了很多,若是将军引军去攻,当然能一举成擒,有大伙的拥护,这洪城郡还不就在将军的掌握之中?”
他这话说的颇为明显,当包含造反地祸心,如今远道而来,也算是以献计来投靠,说完后满是期待。柳伐沉吟良久,半晌才道:“大理实在可恶,我汉人疆土,岂是他可以觊觎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家俊先请放心,等湘阴局势稳定后,我定会领兵去围剿,还得请家俊到时候协助。”
熊家俊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我洪城百姓就翘首以待将军的到来!我这就回去准备,还请将军早日前来,拯救洪城百姓于水火!”
熊家俊口中的百姓在盼望柳伐的时候,西北的百姓也在盼望着朝廷大军的到来。天下百姓都已经在水深火热之中,洪城之中的贼匪看起来比当地的百姓还要多。很多百姓等不及救援,直接加入贼匪的行列保命,洪城郡,已经乱的不可开交了!
“他的话,可信么?”
“信不信,都值得一试!”
洪城,便地匪踪!洪城西数十里的地方,近千贼匪趾高气扬的回转,带着鸡狗猪羊,闹哄哄的如同过年。
他们的过年显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他们已经管不了许多。跟着大理造反活命,大鱼大肉,守着田地被掠夺,整日和被屠羔羊般,很多人都是选择了造反跟从大理。他们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前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救他们与水火之中,可大伙这种苦日子受够了,官府的赋税,蛮子的骚扰总要避免一样,想着能乐一天算一天,再说如今大理号称十数万众,说不定能攻破西南府,待到西南府平定下来,再无战事,他们也自然能够继续享受和平的日子了。
魏六儿骑在马上,身披甲胄,手持长枪,倒也是威风凛凛,得意洋洋。他也值得这么骄傲,虽说攻破阳府郡诸县后,得到曹家钱粮辎重无数,可毕竟大部分都是被大理军中搜集起来,武装最精锐的大军来应付西南四姓的反击,能像他这样分得一匹马儿,分得一身盔甲,再拿得一杆雪亮地长枪的人还是少数。
他如今在大理军中,能算得上排名前一百的人物,这在于他投靠的很是时候。如今大理急需人手,来者不拒,由大理世子亲自选拔人才。培养大理新军。他们这些投敌的汉人多半就被编在其中,以便于在攻城的时候做大理进军的炮灰,但是炮灰没有炮灰的觉悟,至少,魏六儿觉得自己在世子的眼中,还算是个人才,这让魏六儿很是感激。近千人都是在站着走,就魏六儿在马上,这种感觉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爽!
可爽快地同时,他握紧手上的长枪,又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怒气。他不知道要向谁来发泄。魏六儿顾名思义,在家里就是老六,魏六儿每次想到这点地时候,都想去杀人。他现在光杆一人,无牵无挂,五个哥哥死的干干净净。徭役,课税,这阳府金碧辉煌的曹家宅院,是屈死百姓地血和泪,他魏六儿听到这里的时候,眼泪都已经流干。
狗皇帝,曹家,西南四姓,我不会放过你们,这都是你们逼我的……握紧了手上地长枪。魏六儿虚空戳了几下,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想着空气就是敌人,这次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曹家主事的人。杀了他。为几位冤死的兄长报仇!
想到这里的魏六儿,抬头望向远方。心道过了前面那座小山,然后再趟过平原,再走半天,就快到了洪城。这次搜刮很有成绩,世子大人应该夸奖下自己吧,从内心来说,他比较钦佩大理世子,他也听过柳伐,听说柳伐一路北上,从无败绩,退蛮子,战西南,但是他不屑柳伐,听说攻克阳府,攻打哥城都是世子的主意,有同伴说,见到世子头上隐约有两角,头顶云彩七色,都说那是天子之像呢。魏六儿想到这里,决定好好的抱住这个大腿,跟着世子混,以后可就是从龙功臣。
一道冷风吹过,魏六儿突然觉得遍体生津,一股寒意钻入骨髓,前方不知何时冒出一队黑衣黑甲的兵士,扼守住了路口,无声无息。官兵足有千人,盔甲鲜明,长枪如林,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寒光。千余名兵士立在那里,竟无声息,这本身就是让人骇然的一件事情。为首的掌旗官执着一面大旗,大旗猎猎,呼啦啦的声响,上面只写着一个柳字。
贼匪不安地骚动起来,魏六儿额头汗水流淌下来,眼角不停的抽搐,柳?难道就是……
“柳伐来了!”一声凄厉的喊叫从盗匪众中传出,千余名的盗匪轰的一声,散了!西南只有一个柳伐,湘阴城下,自立为王的贼匪刚刚决定攻下湘阴来做投诚大理的投名状,结果无情的被柳伐全军歼灭。这一个柳字有着诺大的魔力,西南诸盗闻之声名,早就心惊胆寒,作战的勇气都没有,四散逃命。这一杆旗帜,就有这大的魔力!
马儿惊嘶,魏六儿勒马不住,只能圈马回头。魏六儿一直都是东躲西藏,柳伐从来没有带兵北上过,他自然也从未见过柳伐,方才还想着一战,还想去柳伐称量一下天下英雄,可现在只看到一面旗帜,就丧失了所有的勇气。盗匪闹哄哄的向后逃了去,才奔了没有多远,惊骇地发现,前方又出现了一队官兵,同样的长枪,同样的旗帜,同样的冷血,幽灵般的立在他们身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左右两方也是来了两队兵马,合拢成方阵,向千余贼匪挤了过来。所有的兵马都是步行,可脚步齐整,每迈出一步,距离都和尺子量出来仿佛。柳伐军列方阵进兵,宛若四块铁板般硬生生地来挤,阳光都被杀气笼罩,拉过云彩遮住,不想再看。
二百四十六章 洪郡
魏六儿大惊失色,叫喊道:“兄弟们,拼了,不拼没有活路。”他不敢正撄其锋,催马号令众人向柳伐军的侧翼杀过去,想要杀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嚓地一声响。对面地士兵已经止步,前排黑甲士兵手持盾牌,插在地上,瞬间已经组成道铜墙铁壁,铜墙铁壁后却有着点点闪光闪烁,那是长矛,砍刀,羽箭上发出的点点寒光。
贼兵有的止步,双腿发软,有的不知利害,还是不要命的冲去,不等到了前,呼地一声响,羽箭射过来。铺天盖地,冲在最前的悍匪赫然倒下了一批。阳光下,鲜血花一样的绽放,阵仗中,生命草芥般卑贱。血雾迷离,贼兵慌做一团,却还没有丧失理智。惊恐的向一旁逃命,对面的黑甲士兵亦是止住了脚步,盾牌戳地,严阵以待,冷酷无情。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更多的贼匪倒下,可柳伐大军的方阵岿然不动,近千盗匪冲击,无法冲的动隋军队形地一分一毫。魏六儿已经红了眼,转瞬的功夫。他已经连冲四面,可四面都是和山石一样的坚硬,近千盗匪已经折损大半。魏六儿兴起笼中困兽的感觉,四处都是冰冷的盾牌,冰冷的弓箭,冰冷的长矛,他一腔热血,却是无人对敌。
“跟我冲。”魏六儿咬牙催马,向着洪城地方向冲去,能否活命在此最后一搏。马儿催起来。快捷非常,魏六儿伏着身子,冒着箭雨,眼看就要到了对面的官兵之前。又是呼的一声,铁壁中闪出点点寒光。魏六儿只觉得身上数处同时冰冷。热烘烘的东西流出来,转瞬大痛。身后惨叫声一片,不知道自己不知中了几箭,手下又死了多少,可他终于到了黑甲士兵之前!马儿长嘶一声,带着长箭,带着惯性跃过去,铁壁后,十数杆长矛刺出,正中魏六儿的身躯,将他活生生的架在空中,鲜血迸射,喷洒到盾牌之上!
魏六儿浑身浴血,人僵硬在空中,艰难举目望过去,这才见到盾牌后有着无数长枪短刀等候,可他这刻已经感觉不到寒心和惊惧。长矛抽回,魏六儿死狗一样的跌在尘埃,地上滚了下,抬头望天,感觉到太阳变成血红之色,转瞬深黑,魏六儿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奶奶的,到底哪一个是柳伐,老子到死,也没有看到他!
黑甲士兵处理掉这支贼匪之后,随即又隐去,并没有去洪城,现在还不是时机。
大理自从攻克了阳府后,取了曹家的装备和粮仓,如今地装备精良,已经不逊西南任何一支兵马。洪城郡守曹明在贼匪打来时还出兵接战,可发现这点后,退守城中,闭门不出。贼匪三面包围,将洪城围个风雨不透,好在洪城另一面临江而立,贼匪毕竟不能把长江也围起来,也没有实力扼住长江,这让曹明逃命并不着急,若是仅有这贼匪,他也未必惧怕,只是他知道,贼匪有如此势力,还不是借着大理的威风,也是这个原因,让他不得不想办法掏出洪城。可就算逃命,也要悄悄地进行,想到这里地曹明叹息一口气,吩咐亲信抓紧时间准备。洪城东面数十里外有一烽火山,山峦连绵,中间地丘陵起伏。烽火山在洪城算是最高的山峰,历来都是兵家望敌情地制高点。盗匪横行,曹明又是退守洪城,此处预警的作用早就弱化,甚至可以说是少有人烟。
山顶处,两人都是举目远眺,望着洪城的方向。“大将军,我等还不出兵吗?”
卢玄立在萧布衣身侧,沉声问道。柳伐立在烽火山上,沉吟良久才道:“时机未到。这烽火山本是这附近的制高点,观察敌军动态颇为方便,这贼匪竟然不派兵占领,只是一个劲的攻打洪城,看起来也是有勇无谋之辈!以我们的力量,击退围困洪城的贼匪并不困难,可困难在于,我们不见得能取了洪城!盗匪万余的兵力围困都是攻之不下,我们不过数千地骑兵,想要攻城难上加难。”
卢玄点头,随即又沉默了下来,半晌他又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军说的不错,可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才是机会?不如我们假装官兵,效仿智取湘阴城之法,骗开湘阴城的城门,里应外合,然后一拥而入?”
柳伐微笑摇头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当初取湘阴城就是冒险的举动,可也是逼不得已,我们是先灭楼罗王,再加上有曹康这个反骨仔,我们才能取下湘阴,可如今形势多少有些不同。首先一点是,曹明对我们满是戒心,其次是我们攻占湘阴后,就已经派当地的郡望前往游说洪城的曹明,可并不成功。哼,曹家之人,向来对我们深恶痛绝,只说要忠于曹家,差点斩了要去游说的人手。”
“这家伙不知道好歹,等我们攻入洪城郡,第一个就是拿他开刀!”卢玄嘴角一咧,恶狠狠道。
柳伐笑了起来:“能得我们卢大将军出手,曹明也是好有面子。”听到柳伐的话,卢玄马上有些赫然,他虽然也是骁勇,但是若是和青云飞他们相比,还是差了很多。想着这样,他也不由苦笑起来,一时间二人不像马上就要出征,而不过是去洪城做客。
柳伐一直望着远方,突然目光闪动,望向山下,寒举气喘吁吁地奔上山来,大声道:“大将军,洪城有消息传出。”
卢玄恍然大悟,“大将军,原来你早就派人埋伏在洪城中?”
柳伐大笑了起来,“当然,其实何止洪城,这西南我们要取的地方,早就铺路了下去,只等我们前往接应。”
伸手接过寒举递来的书信,柳伐只是看了眼,就是递给了卢玄,微笑道:“现在时机终于到了,郡守曹明准备逃命,他要是一去,洪城尽在我等的掌握之中!”
二百四十七章 后手
清晨,江面上团团白雾。滚滚浊流。曙光初现,洪城郡的百姓还是沉寂在梦乡地时候。曹明已经一叶轻舟地乘风破浪。向长江的对岸驶去。他已放弃了洪城郡,放弃了对曹家的忠诚。
“曹明,草民!”
坐在船头上,曹明有些不屑的朝着江面吐了一口唾沫,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背后安静的洪城郡,或许他的名字就注定他要当一个本本分分的草民,生在曹家这样的大家族,既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可笑。
似他这样的曹家主房子弟,流窜如同丧家之犬,在曹家已经不算少数,在曹明看来,他没有举城投靠大理。已经算是对曹慎仁至义尽。雾气朦胧的江面上。曹明还是忍不住地回头望了眼,多少还是有些留恋。
这时他心中还是在想,洪城郡的守兵知道郡守不知去向。他们还能守住几天?这洪城郡,又会落在谁的手上,他的新主人又会是谁?
船行地极快,转瞬没入了茫茫的白雾之中,再不见踪影。曹明回头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只鸽子从城中振翅飞起,盘旋了几周。认准了方向,向烽火山飞去。日头终于从厚重的云层中穿出,洒出了万道金光,城上城下都是阳光灿烂,虽是寒冬,已经有了一些春意,年节之中的人们,永远是蠢蠢欲动的!
就在柳伐还在观望的时候,大理兵士却是身着铠甲。准备攻城。号角吹起,声音苍漠广阔。军鼓阵阵,攻城迫在眉睫!大理的兵士们蜂拥而上,转瞬冲过了已被尸体堆满地护城河。径直地冲到城下。数百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先向城头一顿乱箭,箭头上帮着油松,喷火的射到墙头上,瞬间火光熊熊。城兵已现紊乱之像,数十台投石机随后而至,一声号令下。大石纷飞。砸向了城中。只听到‘乒乒乓乓’的大响,煞是壮观。其余地盗匪或架起云梯攀爬,或垒土抢蹬,或用挠钩套索攀登,还有百来个兵士扛着数根大木,冲到城门前,‘咚咚’的撞击城门。一时间攻击猛烈,手段多样,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