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旁的李啸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对他平静地说道:“刘甲长,你等会去碑廓百户所请泥水匠与木匠来,尽快把牛蹄墩修整好,另外,在墩外搭建流民草棚的事也交于你做吧。总共要花多少银子,你到时来报知于我。”
刘一显点点头答应了,脸色却有点惭愧:“这修复牛蹄墩的费用,本应各人分担才是,怎么好你李总旗一个人出?”
李啸摇摇头:“墩内兄弟都不是宽裕之人,这钱我来出也没什么。”
一旁的常正走过来,对李啸说道:“李总旗,不如让我与刘甲长一同去吧,我们再顺便再去把粮食买回来。”
李啸笑道:“也好,两人互相也有个商量,上次我去那丰粮商行买一石面粉要价5两5钱,常哥,你这次先买20石面粉回来,看看买得多了,能不能让他们再便宜点。”
常正大笑:“李总旗你就放心吧。”
刘扬壮的居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啸等人看过去,只见刘扬壮摇晃着从里面走出来,他一脸苍白,满眼血丝,神情依然满是悲伤。
“刘哥,节哀顺变,嫂子不会白死的,我李啸一定会剿灭马耆山的恶匪,为她报仇。”李啸话语平静,眼神却十分坚毅。
刘扬壮不觉眼泪一下子又涌出眼眶,他颤声道:“我代死去的娘子谢过总旗了。”
李啸点点头,刘扬壮又转身对刘一显说道:“在下今日送妻子回我刘家庄安葬,还望甲长准假。”
刘一显长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啸走过来,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塞在刘扬壮手里。
刘扬壮刚欲推脱,李啸却紧紧按住了他的手:“刘哥,这点钱,给嫂子买副好棺木吧,算是墩内兄弟的一点情份。嫂子受了一辈子的苦,就让她走得体面些。”
刘扬壮手拿银两,放声大哭。
李啸转头对一旁的付铁说道:“付铁,等会你帮刘哥一同将张嫂子遗体运回刘家庄。这一路上,你要多注意些。”
付铁赶紧说道:“李总旗,我会好好帮刘哥的。”
李啸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付铁连忙挺直了身子,他的眼神中,明显透出与往日不同的坚强。
李啸眼神满含赞许,这个与自已同龄的付铁,似乎在这残酷的血与火年代里,渐渐成熟了。
众人送刘扬壮与付铁扛着放了张氏尸体的床板离开牛蹄墩,每个人都是一脸沉默与哀伤,王氏与孟氏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直到刘扬壮与付铁的身影消失在那条逶迤而去的土路尽头,众人方一同回返牛蹄墩。
李啸,刘一显,常正三人边啃面饼,边在牛蹄墩外四处查看,最终确定了一块背靠丘陵、平缓向阳的地方,作为流民草棚的安置地。
随后,刘一显与常正带上李啸给的100多两买面粉钱,出发前往碑廓百户所。本来李啸想给刘一显几十两银子作为请工匠的定金,刘一显却连说不用,说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有人请他们做事就不错了,完全可以让工匠们做完后再一起给他们工钱,李啸想了想,同意了他的做法。
李啸一个人留下来,看守墩台,同时等着苏福他们派来民伕清走那一大堆匪兵尸体。
望着那一大堆胡乱堆叠血肉模糊的尸体,李啸突然想起了明末的军功制度。
明军战功,主要依靠首级来计算。最值钱的脑袋,是现在闹得最猖獗的建州鞑虏,简称为东虏,军士若斩得一颗东虏的首级,便可立即实授一级。次一级是蒙古鞑子,简称北虏,一颗首级可实授半级,再次则是李闯王张献忠等流寇首级,其首级含金量大幅降低,要斩首十六颗才能实授一级,而最差的,就是这种各地山匪脑袋,因守土靖安是各地明军份内职责,所以这种山匪脑袋最不值钱,一般要四五十个方能实授一级,而且朝廷兵部对此类战功也是最为忽视,下发奖赏与升授总是迟迟延后。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骑兵愿意去砍那些匪兵脑袋的原因。
所以,大明王朝制度性的失误,让黎应笙这样本该积极剿匪的各地军官,均认为剿匪是一件胜则功微,败则折锐的鸡肋战事。
没人愿意做赔本的买卖啊。
只是各地无人剿灭的土匪山贼,日渐猖獗,大大害惨了大明的普通善良百姓。
也许,自已自组义军出兵剿匪,在整个大明朝,是头一个。。。。。。
约摸辰时之际,远处遥遥向牛蹄墩行来了的一众人等,让李啸从思考中清醒过来。
忽然,有几名骑兵从那一众人中加速策马奔来,直跑到站在墩门外的李啸面前,方“吁!”地一声,勒住马缰。
最前面的骑兵向李啸响亮地打了一个响指。
“王兄,一路辛苦,愚弟却未想到是你亲自带民伕来。”李啸一脸笑容地走上去,上前拉住马缰,扶风尘仆仆的王大目下马。
王大目抹去脸上的灰尘与油汗,笑着说道:“贤弟,咱公干之人,就是奔波之命,安敢道苦啊。”
王大目说完,转身招呼后面几名骑兵一同牵马入墩。
入得墩来,未等李啸说话,王大目一脸神秘笑容地凑过来,低声言道:“贤弟,愚兄给你送些宝贝来了,你且说,该如何谢我。”
第二十五章转手生意
看到王大目故作神秘的样子,李啸大笑道:“却不知王兄之宝为何物,且让贤弟观之未迟啊。”
王大目讪笑道:“唉,你还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也罢,让你见了再说。”
不一会儿,那一众人纷纷走近了牛蹄墩。
李啸看得清楚,共来了约三十来名民伕,另有两辆大板车,一辆板车是装着挖埋尸体的铁锹铁锄之类,而另一辆则用布摭得严严实实,两旁还各有一名步兵护卫。
王大目指着那辆摭得严严实实的大板车,满面笑容说道:“看,宝贝在那。”
李啸疾步走过去,正欲掀开盖布观看,王大目连忙按住他的手,挤着眼睛笑道:“贤弟,别忘了要谢我。”
李啸还未回答,王大目猛地一掀盖布:“请看。”
满满一板车的各类兵器与铠甲,带着一股铁器独有的铁腥味,刹时出现在李啸的面前。
李啸定定地呆看着,高兴得几乎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如果不是顾及在这么多民伕面前不能太过失态,他激动得简直想挥着拳头跳起来。
王大目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李啸有如一个饿昏了头的人见到一桌美食一般,瞪着眼睛望着那些武器铠甲,喉头不停吞咽涌动。
李啸走到王大目面前,郑重地抱拳致礼:“王兄,多谢你送来这些宝贝,这些可都是我现在急需之宝啊。”
王大目拍拍他的肩膀,摇头笑道:“贤弟,你勿谢我,要谢,就谢黎大人与苏大人吧。”
李啸不觉怔然,王大目便向他说道,昨晚黎应笙千户与苏福百户回去后,黎大人感叹,现在李啸要组织义军,虽然自已买刀给了500两银子,但这点钱对于李啸来说,怕还是怀水车薪。黎大人认为,李啸现在最缺的应该就是武器与铠甲了,所以黎应笙大人决定,让苏福大人拔碑廓百户所内一部分存放武器与铠甲给李啸,算是再为李啸组义军剿匪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有一点没王大目没说,那就是,昨晚苏福虽一口应诺了黎应笙的要求,但是今天让王大目去武库搬拿东西时,苏福还是悄悄地嘱咐了他,尽量拿些质量一般的武器与铠甲送给李啸就好了。这样,人情能给黎应笙做足,但自已也没太吃亏,做人嘛,不能太实诚了不是。
李啸是个心细之人,很快就发现了送来的武器与铠甲多有生锈与损坏之处,不过他没有露出任何不悦之色,反而微笑着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送给王大目。
“小弟多谢贤兄,这点银子,略抵些兄台的跑腿辛苦。”李啸真诚地对王大目说道。
王大目略一推脱,便笑着接入怀中。随后,他立刻招呼民伕将这辆装满武器的板车拉入墩内,
然后就让民伕们卸货于地。
很快,卸完货后,王大目又让民伕把空车拉出墩去。
随后,他告别李啸,带着那些民伕拉着这两辆板车去装尸体,准备去离这二里多远的乱葬岗上挖坑埋了。
等他们用板车装上尸体都离开后,李啸回到墩内,开始仔细清点那一堆武器铠甲。
清点结果如下:
1、腰刀十把,二把严重生锈,五把轻微生锈,一把刀柄松脱,只有两把完好。
2、长枪十八根,八根枪身的木杆严重腐烂,十根枪头严重生锈,五根略有生锈,只有三根完好。
3、软弓三副,硬弓一副,轻铁箭三袋,锥头箭一袋,三棱点钢重箭一袋。其中一副软弓弓体略有开裂,一副弓弦松脱,硬弓尚完好,因长期未用,上面积存灰尘甚多。箭袋中各箭矢尚完好,只是均有箭头生锈的现象。
4、普通棉甲三副,普通细铁甲二副。两副棉甲内衬铁片极薄,上面柳钉松脱,并有股浓重的霉味。两副细铁甲脱落铁片处甚多,很多处铁片已严重生锈,用手抓起一抖,锈渣扑扑而落。
5、小盾牌五块,一块木料长满霉斑,一块外圈固定铁环脱落,另三块除略生锈外尚完好。
李啸默默地长吁一口气,虽然苏福等人有意挑了这些质量较差的武器与铠甲送给自已,但管中窥豹,也完全可以看到大明官军的武器保养与武库管理有多么松散与懈怠。
不过,现在的他,一穷二白,有人送这些东西给他就相当不错了,李啸觉得,如果把这些武器铠甲好好打磨翻新下,倒也不是不能用。
李啸一个人忙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些武器铠甲搬到墩台上去。
随后,他拿了一块磨石,开始仔细地给武器磨去锈迹。王氏与孟氏无事,也上墩台来帮李啸打磨武器铠甲。
人一专心做事,时间就过得快。不知不觉午时过了,李啸等人听得墩台下人声嘈杂,他便知道,应该是刘一显常正回来了。
李啸放下吊桥,刘一显与常正两人都是满脸大汗,但脸上却泛着兴奋的红光。
李啸看到,他们带来了十多名泥水匠与木匠,共赶着五辆大车回来,两辆车上放着堆叠隆起的砖瓦材料,两辆车则载着满满当当的大小草垫,还有一辆装满了一袋袋白色的面粉。
刘一显邀功般地笑着走过来说:“李总旗,请了十名泥水匠,三名木匠,砖瓦草垫等建材均已备好,可以好好开始整修下牛蹄墩及修建流民草棚了。”
他的话刚说完,一旁的常正赶紧挤过来说道:“李总旗,我在那丰粮商行买了十五石面粉,把这家伙的面粉存货都搬完了,那个瘦掌柜可乐坏了,估计他还从未一次卖过这么多面粉呢。这价格是按五两二钱算的,共花了78两银子。本来我想着再去其他粮店看看,但那瘦掌柜对我说,过个几天就有从南直隶运来的新面到货,我想了想,也觉得过段时间再去买也行,毕竟一时也吃不了这么多,墩里还在整修也不好存放。”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满嘴白沫,却兴致极高,神情中有种终于办成了大事的欣快。常正连忙把剩余银子交给李啸,李啸笑着接过,对刘一显与常正两个人拱手说道:“二位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下吧。”
刘一显却连连摆手:“不累不累,还是赶紧安排匠人整修牛蹄墩要紧。”
很快,牛蹄墩里呈现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
刘一显带着匠人们卸材料,调泥灰,除去墩内残余的火烧损毁物件,喧闹不停地整修牛蹄墩内部建筑。
李啸则与常正两人卸面粉,一包包抬上墩台,堆放于望厅内。
王氏与孟氏则在厨房灶台前忙着蒸白面馒头与黑面馍饼,她们按李啸的吩咐,要给包括泥水匠人在内的每个人,都能有一个大白馒头和二个黑馍饼。
上得墩台的常正立刻发现了那一堆碑廓百户所赠送武器铠甲,不由得露出了惊喜莫名的神色。
李啸告诉他武器铠甲的来历,常正听完,手捏着一把软弓,一脸思索状地说道:“李总旗,在下倒有个想法。”
李啸让他讲下去,常正便急急地说道:“现在我们要招的战兵,只有盾兵与枪兵,这些弓箭与小盾牌却无甚用处。墩内只有你我会使弓,而培养一名合格弓箭手又太费时费力,不若做把转手生意,看看有人要的话,把这些多余的弓箭盾牌卖给他们,估计能回笼不少银两呢。”
常正说完,李啸心里顿时电石火花般的灵光一现,好主意啊!
这转手生意,马上就要做。
他在心里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李啸敢肯定,这个人,一定愿买下这些盾牌与弓箭。
第二十六章谈判
这个人,就是小李庄的甲首李恒顺。
李啸甚至可以想象到这个吝啬的大地主见到这一堆弓箭与盾牌的惊喜表情。
李啸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调动一切积极之因素,去争取胜利。
李啸把李恒顺的情况对常正说了下,常正亦是一脸欢喜之情。
两个人决定,先给自已选两把合适弓箭留下,余下的,通通卖掉。
那把硬弓和那袋三棱点钢重箭被李啸所选,而常正则选了一把软弓和那袋锥头箭。
那么,加上昨日上午李啸杀了六名匪徒所缴获的弓箭,李啸还有七把软弓、八个箭袋、五块小盾牌可用于交换。
按每把弓箭十二两一把的市场价,这七把弓箭,共值84两银子,另外的五块小盾牌,按市场价每块五两计,也值25两呢,那么如果全按市价来换,李啸可得109两银子。
这当然是个纯数学计算的理想状况,如果李恒顺愿意一文不少地支付这些银两,那除非太阳出西边出来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到时再看吧。
李啸与常正决定把要卖掉的这些武器破损之处简单处理下,生锈的地方磨光点,脱落的地方钉牢点,毕竟,卖相还是要弄好点嘛。
两人正忙碌着,王氏与孟氏在下面大声招呼每个人都过来吃饼。满脸是汗的的她们一人发白面馒头,一人发黑面馍饼。李啸注意到,她们给每个人发饼的时侯,看到每个人拿饼时脸上露出的感激之意,两人都有种莫名的自豪感,仿佛掌握了天大的权力一般。
泥水匠与木匠每个人拿到属于自已的那一个白面馒头与二个黑面馍饼,一个个蹲在地上吃得狼吞虎咽,毕竟,这样的伙食对于长期没活的干的他们来说,是多么丰盛而难得啊。
刘一显啃着饼子走到李啸面前,告诉他,到明天下午时,应该就可以把牛蹄墩内收拾完毕,那流民草棚估计还要三四天方能全部完成,这几天里可能还要去好几趟碑廓百户所,再拉些草垫草板砖石之类的建筑材料。
李啸挥了挥手,同样边啃饼子边回答他,这些泥水匠与木匠的工作安排全部由刘一显负责,完工后李啸来检查就可,到时再一起结算银子。同时李啸告诉他,下午他要与常正去小李庄一趟,牛蹄墩内有什么事情,都由刘一显自已做主。
刘一显连连答应,几个人正说些闲话,忽然听到墩外远远地传来纷密马蹄得得声,常正连忙跑出墩门一看,惊叫道:“咦,古明在怎么来了,好家伙,一个人骑了三匹马来。”
古明在骑马入墩,跳下马来,大步向李啸他们走来,紫黑色的面皮上每个天花麻子都笑得灿烂,人未至声先到:“李总旗,恭喜高升啊。”
李啸笑道:“古甲长之贺,李某谢过了。”
刘一显跑过来,一拳砸在古明在肩膀上:“古麻子,又跑来做甚。”
古明在大怒地一拳向刘一显回砸过去,却被刘一显机敏地躲开,众人皆大笑。
李啸在旁边打趣道:“古甲长今天好阔绰,一人骑三马而来,倒是新奇。”
古明在闻听此言,脸上却突得多了一丝莫名的愧色,他长叹一声,对李啸大声说道:“李总旗,其实古某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来此,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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