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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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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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梨每每走在宫墙下,耳畔总是能捕捉这些动响。只最近为了不叨扰楚邹,她也无从向他打问。
    戊寅日那天,奉天门下才撤的彩幡又搭了起来,司设监与锦衣卫每日在空旷场院里来往穿梭,紫禁城的今岁总显得格外忙碌。她近阵子的差事反倒是松闲了下来,每日除却给楚邹炖两次汤羹,其余便只剩下照应炉灶的火候。
    腾出时间去乾西所里找过讨梅和春绿两回,讨梅两次都忙得不见影儿。听喜娟说泰庆王楚邝大抵下个月就要搬去宫外王府,便是真定下那户部尚书左瑛的千金,也还缺着个侧妃的位置,讨梅近日往二公主那里跑得勤,扒着缝儿地逮着机会在贵妃跟前露脸。她像是骨子里悄悄与陆梨较着劲,嘴上却又笑盈盈的从来不肯说,像要争口气压过陆梨了才肯重新与她做朋友。
    陆梨也拿她没办法,讨梅也不愿听解释,都怪楚邝故弄玄虚,解释了讨梅只怕还觉得更伤脸面。只是张贵妃是什么样的人?舔着脸儿倒戈的她可打心眼里轻蔑,讨梅若执意喜欢二皇子,一开始就不该先贪锦秀生出的橄榄枝。
    倒是春绿又沉寂了。那宫墙下讨梅巴结贵妃的风声传开,锦秀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这阵子皇帝因为孙凡真的事,也接连多日不光顾东六宫,春绿去承乾宫里请安,坐在那疙瘩椅上等啊盼啊,盼到头倒还不如陆梨一个宫女过得有滋味。瞧那剪水般的眸空,看她一颦一笑就知内里都是多彩。
    废太子爷是日渐尊崇了,偶有从天一门下路遇,那一袭翩展袍服从跟前路过,只见气度非凡叫人目不能直视。
    春绿便艳羡地攥着陆梨的腕子说:“淑女进宫最好的便是前二三年,过了这光景,新鲜的一拨就进来了。陆梨,眼瞅着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你要紧着与四爷好上哩,将来可风光无限。”
    陆梨也只能安慰她:“这才进宫几个月,快先别说泄气话。”
    想到宫墙根下的那些议论,心里也觉得有必要问楚邹讨个准话,要是真有准备与谡真小郡主联姻,也省得天天再给自己写字条儿肉麻。她才不买他的账。
    不料这天叠好衣裳,出门抬脚一扬下巴,就撞见他兄弟二个提前回来了。
  
第164章 『伍柒』桃花不醉

那朴旧的镂雕格柜上陈列的一百单八个“鸡蛋”罗汉,是叫楚鄎大为讶叹的。他才知道他和王府世子们打心眼里崇慕的牙刀公子,竟然就是自己的四哥。手指把每一个或笑或狰的罗汉抚过,八岁的白俊小脸上不掩悸动。
    楚邹便对他说:“用你的两个和我交换吧。”
    楚鄎听明白过来; 抬头拘谨道:“可我这个是假的。”
    “假的也是我九弟送的。”楚邹说着; 伸手把楚鄎脑袋抚了抚。
    这样的四哥是叫人陌生的; 多年前的四哥亦想要对他关爱; 可那时候的四哥像一尊上神; 倨傲; 高冷,连施予的关怀都叫人满心揣着卑怯。岂知四年之后的今天; 简简单单一字一行; 却叫人莫名安宁到心里。
    楚鄎脑袋被摇得轻轻一晃; 不禁别扭地朝陆梨脸红。陆梨便对他眨眼睛笑,笑得花枝儿一般好看。
    夏末的天,太阳一落山风中便带着惬意的清凉。春禧殿后场院里的杂草被吹得拂来拂去; 兄弟二个在空地上踢着蹴鞠; 楚鄎久违的朗朗笑声便冲淡了这座废宫的死寂。
    陆梨在廊檐下给他们削着水果,看楚邹在那头控球挥洒。他似是做什么都那般的优秀,墨蓝衣袍随着动作拂起,那一勾一踢之间好不英姿劲健。像是要故意讨好陆梨一般,时不时转过头来对她一凝,那清俊面庞上像写着什么欲言又止似的,陆梨便只勾下头假装没看到。
    楚鄎便对陆梨说:“他会的可多了,他还会骑马儿!一手甩鞭,一手挽缰,从容洒脱得就像个江湖侠客,我眼睛都看得转不过来。我想跟上去跟他感受一下的,可惜……”
    本意是想在小宫女面前多说点四哥的好话,怎料话说到一半又想起来那可怕回忆,便将将地又咽下来。
    陆梨自是猜到他想起了什么,她亦是听说过当年那件事儿的,晓得楚邹正欲策马扬鞭,马蹄子却一脚蹬在了楚邹的小脸上。
    陆梨便对他轻语道:“那么等谡真王这次朝贡,一定叫四殿下带小九爷再风光一次。这回小九爷走到他马下,大着声儿的喊他,他若要再不应你,回头梨子也不给他做好吃的了。”
    是极,当时四哥坐在马上,眼睛并未往后头看,那马场上击鼓喧嚣,他又怎知自己正悄默默地去到他马下了呢?
    楚鄎打小只听人怪罪四哥,说他存心忌惮自己广得盛宠,说宫里谁一旦得父皇恩宠谁便要遭他的血霉,怎的从未往这头想过呢?
    自己四岁不懂事,那时候竟也没个奴才开口提醒一下?
    他眼瞧着陆梨,从陆梨口中听到的言辞,都是他在这红墙根下从未听过的,可是每一次都轻描淡写地叫他如醍醐灌顶。她这般与他说话,自然而然地弯下腰,总让他莫名想起从前的那个纤纤太监,也总是喜欢半哈着腰,用竹签子喂矮矮的自己吃麦芽糖。
    楚鄎便对陆梨说:“你就像个神仙姐姐,是我母后从天上派来的。”
    ……从前派来的一个死了,现如今又派来了一个。这个要好好的。
    听见楚邹在那头叫自己“接着”,便接过球踢走了。
    那厢楚邹就趁没人的时候把陆梨亲了一口,年轻清泽的味道迅速沁入心扉,陆梨躲开不理他。
    楚邹挑眉问:“想你疼你也生气,几天不得空睬你莫名其妙又生气,再不理爷可要走了?”
    “走?爷要去哪儿?爷别光顾着说玩笑话,我问你,那完颜娇可是有备而来,你也瞒着不说。”陆梨推他,赧着脸看天。力气却也不小,把楚邹推得往后一步。
    蠢瓜子太监,还次次嘴硬说不在乎自己。楚邹俊颜上含笑,越发往前靠过来道:“父皇叫娶,爷既不想娶,但也不能让老二得了好处。这姻若要联,或就叫三哥联罢,总须得想个办法说服他。”
    三王妃听说从祭典回去不几天,就叫大夫把出来胃里生了石头。病得紧要,楚邺父子接连多日都未能进宫,小楚恪也才两岁,他楚邹倒是想得出这馊主意。
    “往瑞贤王妃伤口上撒盐哩。”陆梨恼得捶了他一拳头。
    楚邹便就势抓过陆梨的手在唇边轻沾,睿毅的眸中露出一丝凉意:“这皇城里若要那至高无上的权,便无有能全然顾及到的亲情。三嫂病势突猛,便我这次不说服三哥,不日父皇与德妃亦会为他主张。你既是心软不愿意,或如肯随爷出宫,做那逍遥一世的夫妻么?”
    他却知她不愿的,她的执念留在这座深宫里。楚邹棱角分明的薄唇便又贴近陆梨微微上翘的嫣红唇瓣,避过楚鄎的目光轻轻含咬了一口,唇齿深含,听见诡秘的旖旎交响。人的纯善便是在政权之下逐渐变得薄凉,不是你不肯进或退,是你不进别人就进了,剩下你最终连退路都无。陆梨也拿他无办法。
    楚鄎在那头看见他两个,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他刚才进殿里取东西的时候,还看到四哥柜子角叠着陆梨的两件衣裳和小梳子。他猜着他四哥一定是和小宫女怎样了,但他四哥做什么他都不奇怪,他四哥可像个不活在这世间的神人哩。
    老旧的红墙下寂旷无声,楚鄎踢着踢着就绕开了。
    那顿晚膳楚鄎便没有回去,陆梨和他兄弟一起在后场院里支了个锅子,叫沈嬷嬷把小灶间的煤炉子移了出来。并没有很复杂的锅底,就着尚食局要来的羊腿骨、枸杞和萝卜、香菇、粉丝、扇贝等食材,烫了顿清简的小火锅。汤汁却在她娴巧的技艺下烹调鲜美,三个人亦吃得其乐融融。
    陆梨给做了酱料,她打两岁才蹒跚走路起,陆安海就给在院子里摆了一排小碗碟随意她调,调出来的风味可是连李嬷嬷都自叹不如的。楚鄎吃得很是开心,难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一改素日矜持谨慎的说话,有了抑扬顿挫的欢喜调儿。楚邹给他倒了半盏桃花酿叫他尝,他还没抿先喊一口“辣”,话音还未落楚邹已经给他掖进去了,那小眉头还皱着呢,顷刻就改做了“甜”。
    叫一旁帮忙择菜的沈嬷嬷听了都忍不住笑。那是沈嬷嬷打十五岁进宫这几十年,在她后来双目还未失明、双腿还能正常走路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难得露出那样敞和的笑脸。心叹这丫头到底是与朴玉儿不同的,瞧瞧,多冷的际遇都能被她带得暖和起来。哎,天生贵命挡不住呐,多艰苦的命运都叫她复又挣进宫来。
    戌时的紫禁城渐渐昏暗,檐角下点起了殷红的灯笼。那红光映照着人的脸,酒不醉人人自醉。锦秀枯坐在承乾宫里等,等到了苍穹之下星空朗朗,楚鄎也没有过去。叫人一打听,咸安宫里笑声依稀。小豆子回头一禀报,说皇帝爷今夜又去了孙美人处,“啪!”一只细白瓷的杯子竟被她五指生生碾碎了。
    那天晚上的星星也似尤为明亮,光打照在残羹冷炙上久久舍不得离开,成为楚邹在此后一年多里最缱绻的回忆。
    那夏末的风声里似弥漫着轻柔的呢喃,他后来回忆起来,应该是陆梨喝多了桃花酿,为他兄弟二个哼起了旧童谣。蜕变为少女后的她,嗓音亦是那样的净雅动听,飘飘渺渺地回荡在宫墙下,让人想起她幼年枯坐在母后的永祥门外,磕磕绊绊的细碎哼唱。
    她穿着她的小麒麟太监袍,她说——
    “公鸡喔喔已叫啦,上朝官员已到啦。这又不是公鸡叫,是那苍蝇嗡嗡闹。东方曚曚已亮啦,官员已满朝堂啦。这又不是东方亮,是那明月有光芒……” ①
    清唱声如同索魂一般,深深地刻入了楚邹的骨髓,连同着后来在那个死人的萱寿堂里,陆梨无力地勾着他肩膀摇颤时的嘤咛。她在那个晚上终于毫无保留地交付予了自己,那画面里花儿漾红,泉水沿沿,似有蛇崇在阴阳地府间缠磨,魔一样魇入了他的心底深处。让他在随后的一年内,时而夜半忽然惊醒,便都是陆梨旖旎盘缠于他腰腹的一幕。那曼妙妩媚,她的娇羞与柔弱,和那最后抵死倾注的一幕,叫他屡屡情愿弃了这人间天理,甚么都不要了,只将她一个带走足矣。
    可他却不能再想她。
    彼时完颜娇基本已与他定了亲事,只待他正妃入门之后,便从边塞迎娶为侧妃。而那时的陆梨,已经因为身份的尴尬不明,而被他的父皇遣入了不见天日的芜花殿。
    她怎样就成了他血缘亲族上的堂妹呢?而他与她的那一朝痛苦却快乐的欢愉,却成了兄妹乱论的禁忌,叫他再想她一次,心中便自揪自责自伤一次。
    倒不如她还是那个死去的小太监,一开始便没有再遇见。
    那时的江南改政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而锦秀亦通过了父皇的应允,把讨梅和小翠安排给他一同南下。楚邹夜半听着她二个在一左一右两个侧厢里的轻酣,便彻夜睁着眼睛不能眠。陆梨,想她已成了一种罪。
    他为了不至见到她而彼此伤心,后来便在宫外一连数月都不曾有归回。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此处歌谣引自《诗经。鸡鸣》译文。
    ………………
    更新辣,本章采用的是倒叙手法,下面几章都是剧情大章,会详解本章跨越过的剧情。
    另外,昨晚的上一章补了两千多字,小伙伴们不要漏看哦~
    虽然知道大家很想叫锦秀现在死,但那不是本文的完整故事。
    虽然屡屡很想把某柿子写shi,但那亦不是个完整的故事。(拍头!)
    so,相信我,她的最终一定是个完满而美丽的故事。
    真滴。
   
    然后下一章依旧是剧情大章,所以很可能明天晚上没有更新,提前预告一下,大家不要空等哦(*/ω\*)

第165章 『伍捌』凤求凰兮

那天晚上的夜空似乎尤为明亮,下玄月皓洁地挂在遥遥苍穹,银光普照着紫禁城西北角这片死寂的废宫。三个人便坐在春禧殿后院的寿安宫台阶下,静静地仰着头看天。
    “虫子飞来响嗡嗡; 乐意与你温好梦。上朝官员快散啦……”
    陆梨的歌声在夜风中轻轻旋绕; 少女丝丝荡开的飘渺音律; 使人耳目宁静。八岁的楚鄎坐在楚邹身旁; 不自觉地把手搁在楚邹的膝盖上。这年的他们; 童真; 青春,娇媚; 俊逸; 脸庞上的光彩在月光映照下多么美好。在后来的许多年里; 在楚鄎终其一生的萋寂与彷徨中,都没有再现过这样的静谧,不是多了一人; 便是少了一人; 总凑不成当初。
    一直坐到戌正时分,角楼上传来宫门下钥的钟鼓,楚鄎便站起来要走了。空旷的场院里荒草吹拂,把他的袍摆一晃一晃地吹去了前院。他走的时候对楚邹说:“下个月八月去马场了,四哥可愿带我骑马儿?”
    那亮潼潼的眼睛里有坦诚,可见这便是他想通了,明白当年那件事原不该全怪罪在楚邹的头上。楚邹答了他一声“好。”他盯着他幽暗中已是十八岁的清削俊颜,不等他再多言就先别扭地转身走了。
    “那我回去了。”长条的男孩单影儿在月光下移动,太监顺达挑着灯笼把他送进了前院的黑暗。
    陆梨凝着他消失不见,便抬起头看天空。夜色下的星辰浩瀚似大海,在宫廷幽红的灯笼映衬下,闪闪烁烁何其美丽。她打小就爱看星星,在破院子那些无人陪伴的漫漫童年长夜里,顶小的时候半夜睡不着,便撑着小胳膊趴窗缝眼儿往外仰脑袋,再大点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后来出了宫,便倚着柴垛旁的木桩子。
    那些星辰明亮,像是逝去的故人们的眼睛,在透过夜色看自己。是她未曾谋面过的娘,是早殇的孙皇后还有疼爱她的陆爸爸。可是宫外头的喧嚣之下,星星似乎也变得十分遥远,捕捉不到熟悉的回忆与思念的面孔,看多了背就会凉心就会空,不似在宫里头这样宁静。
    楚邹回转过来,看见陆梨仰着下颌好似失神,不由问道:“在看什么,为何不唱了?”
    他今夜的嗓音也似十分温柔,陆梨恍然回还,便答他:“在看天上的星星。如今殿下得了皇上的器重,朝臣们闭了嘴,小九爷也与殿下冰释前嫌,皇后娘娘若是在天上有知,必定要倍感欣慰了。”说着转向楚邹莞尔一笑。
    楚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夜空,那苍茫深处有几颗星辰忽闪忽亮。古书说天上星辰是人间的影射,正北中央的紫微宫里有天子皇后与太子,大奕王朝皇帝不立后,那三颗最亮的星星中有一颗便显得渐然暗淡,楚邹猜它或就是传说中的凤星了。
    在祭典结束后的几天,他做了个梦,那梦中是一条昏幽流淌的河,母后穿一身白衣白裙坐在竹筏上,一个人静静地漂。他站在岸边看她,只看到个似曾相识的侧影,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就那样浑然不觉地悠悠向前,两岸墨竹将她渐隐,那河水似慢又快,眼瞅着就要漂远,忽然却回过头来对自己一笑。笑容是那样的浅淡与安详,脸还是昔日年轻。楚邹尚不及唤她一声“娘亲”,她却似已无声听见,眼皮子忽地眨了眨,决然地回过头去,很快便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白点。
    楚邹便猜他的母后在祭典之后,应是终于抛下这不甘、不舍、不愿的紫禁城去投胎了。忘川桥头一碗孟婆汤饮下,便将这辈子的前程往事尽忘,下辈子不知遇到谁人,又能代替父皇抚平她此生的执着。
    月光把人容颜勾勒,那昏幽中陆梨肌肤光洁,眉眼红唇美得不可方物。楚邹不禁看得有些痴,他便伸出手将她攥住,轻启薄唇道:“紫微宫凤星暗淡,我母后怕是已经不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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