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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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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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平了她倒是也没什么话说,自己不甘心地对着墙面拍了几次,见委实巍然不动,也就死了那份心。一个院子三间齐平的厢房,颠着小脚丫在各间绕来绕去,绕累了就坐在台阶上自言自语。
    两岁的时候学会了拿勺子,陆安海给她放了一排小碗在廊前的小椅上。她饿了就自己去捣腾,一个人把碗里的调来舀去,忽而舔舔,忽而搅搅,小脸蛋糊得像只猫。陆安海也不阻止,默默由着她去。
    吃饱了就自己玩,像是很适应了一个人的光景,手上揪着她那保命的关公老爷,骑一根竹子也能玩半天。先头骑的时候还穿开裆裤,两个腿窝窝晃来晃去,第二年就去了尿布,到第三年,可以满地儿瞎跑了。
    她自己等这一天可是等煞了心思,盼着哩。
    四岁生日那天,陆安海给她煮了枚红蛋,做了一小块梨花糕,还煮了长寿面。自己弄了两道菜和小酒,在院子里布了张小矮桌把吴全有叫上。
    这二年多发生了不少事,皇五子早夭前的那个满月喝茶会,因为四皇子的莽撞,害死了不少人。皇上最宠幸的何淑女自缢了,施淑妃好好的一对龙凤胎也只剩下个小公主,整个紫禁城的八月都是阴霾的,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御膳房当日负责煲汤连着送膳的一拨太监全部被拖出去仗毙,统共算了有二十三人。在玄武门内西长房前面的空地上,打得那叫个血肉横飞。原本尚膳监掌事吴全有也要被革职处死,戚世忠出面保了他一命,把管理和佥书两个拖出去抵了事。自此戚世忠欠吴全有的人情也算是还完了,虽然在外人眼里吴全有依然和戚世忠关系倍硬,但吴全有这些年过得其实有些畏手畏脚。
    小麟子掂着小筷子,筷子在指间叉啦叉啦,她用手扳直咯,夹着面条先在酱碟子里沾沾,又用小勺子调了点醋,点着小脑袋吸溜进了小嘴巴。
    陆安海把她剩下的一截尝了尝,暗暗有点被折服。啐了口烧酒,不动声色地问吴全有:“皇七子生日宴的菜都备齐了没有?”
    皇七子是周雅生下的。当年那场事故弄得紫禁城满城黯淡,皇帝一整个月不踏后宫,阖宫奴才大气都不敢出。还好过不了多久太医把出喜脉,周贵人怀孕了。紧接着山西的贪税案告破,皇上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次年周贵人生下皇七子楚邯,听说出世的那晚普天吉星高照,自此那场风云才算真真正正的过去。宫女太监们心里默默都有点感激周贵人,所以御膳房对她的事情也会尤为上心。不上心也不行,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就是她们母子倆,听说把小的抱在龙座上逗玩哩。
    吴全有冷声应:“这些还轮不到你操心。”
    算起来吴全有比陆安海小十几岁,却整天一副板着脸心事深沉的样子,陆安海也懒得去问他。
    小麟子在搞小动作,偷偷撕着干爹的肉扔给她的小哑巴狗吃。那哑巴狗也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的,某天陆安海开门进院子,就看见它蹲在小家伙的脚边嘤呜乱蹭。反正是哑巴,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多个玩伴。这会儿那狗馋了,使劲朝她伸舌头,她见被发现了,又坐直小身板故作正经。
    老太监问她:“几岁啦。”
    “三~岁。”小麟子慢声慢气,答得有点含糊。
    “错啦。两岁。”陆安海佯作板脸皱眉。他怕她出去玩,打前年起就一直是两岁。今年其实是四岁了,怎么还算两岁呢。
    她执意强调:“我三岁~”
    陆安海见骗不动了,又问:“小麟子是什么啊?”
    “是小太监。”小麟子掂了根鸡骨头吮着。
    “太监要干嘛呐?”
    她听了立刻捂住下面:“太监生来是奴才,比不得六宫的主子,得做牛做马伺候人。”
    两个老的就咧嘴一笑,这是教过她裆…下一定不许给人摸,那是做太监的大耻和大忌,是一辈子最苦的伤心事。
    陆安海把酒杯子过到她嘴边:“像个老爷们抿一口。”
    小麟子抿了一口,直皱眉:“辣。”
    “还有呐?”
    “还有点酸。”
    吴全有凝着她冷哼:“呵,小不伶仃倒是对五味很通晓。”
    小麟子说完眼睛就直勾勾看着那扇矮破的小院门了。陆安海知道这孩子心思重,说过什么一定都悄默默记在心里,这是满三岁想出去玩儿了,叫兑现承诺哩。
    这会儿戌正已过,宫门上锁,廊巷里没有什么人,想出去就带出去见识一回吧。
    不敢往主道上晃,只敢绕着外围的内金水河边走。老太监歪着肩膀牵着四岁的小麟子,太监帽耳朵在夜风中一拂一拂。小麟子走得很慢很谨慎,眼睛往各处安静地看着,满带新奇与崇仰。晓得她打出生锁到现在就没见过河、没见过桥,今天过生日难得满足她,陆安海也不吵扰,慢悠悠蹒跚。
    从慈宁宫后头绕过去,慢慢经过寿安门,春花门,再往前过启祥门就是娘娘们居住的西六宫了。
    一场雨过后清凉,长条子西一长街上无有人影。亥正时分主位们多已就寝,各宫里亮着橘朦的灯,是空幽幽的深宫寂夜,隐约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和咳嗽。
    陆安海牵着小麟子是累的,因为得长久弯着腰。他扶墙站在那里,指着就近的一个宫对她道:“窗里头有光的那叫翊坤宫,住的是皇帝爷的宠妃周丽嫔。她可是咱们太监的大福星哩,生下个皇七子,御膳房头顶上的铡刀算撤了。”
    又指着昏黯的毓德宫:“这里头没住人,原本预备给皇上钟情的何淑女住,吓,一大锅滚汤打下来,浇得是皮开肉绽。死了,不到十五岁,听说是极有灵气极漂亮的……唉,这都是先头欺负你那皇四子闯下的祸。你也不记得了,不记得更好,那小子是灾星,旁人可摸不懂他心思,离着越远越好,沾着了厄运当头……这后宫之中啊,看不见的刀光血影,杀人的刀子都是不见影的,日后你就晓得了。咱当太监的最忌讳攀龙附凤,都得离着远远的,敬着远远的。”
    一边唠叨着一边退出来。
    小麟子很认真地听着,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郑重得像与她的性命攸关。
    爷儿倆静悄悄往前廷走,夜里的太和门场院前空空荡荡,从右翼门进去,只看到迎面体仁阁寂寥地矗在苍穹之下。夜空星辰闪烁,遥远又近,小麟子仰头看天,破院子的四方太小,她从没见过这样广阔的天空。伸出小手指了指,抿嘴低语:“星星。”
    “是,星星。”星星普照着金銮殿,大奕王朝得天神庇佑,皇帝爷是个明君。
    陆安海絮絮叨叨着,领着她在白色的台阶上迈了几步,她恭恭敬敬,仿佛被这紫禁城的皇权震慑。忽而一阵夜风袭来,她轻轻地打了个喷嚏。夜色将晚,陆安海就牵她回去了。
    回去后却病上,白天夜里的咳,咳得小脸蛋红红的。长这么大除了偶尔头疼脑热,去魏钱宝那里拿点药炖了吃就好,没见咳过这样厉害。
    眼瞅着咳了小十天还没好,吴全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怪陆安海那天叫她抿了一点烧酒,热乎乎地带她出去吹风。
    陆安海理亏,只好去找魏钱宝。
    魏钱宝也是个没上进的,在御药房做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直长。正在配药方,陆安海把他叫出来。
    “看病,看谁的病?我手头正忙着。”魏钱宝斜着眼睛打量他,满脸不乐意。
    “忙啥,慢悠悠的。”陆安海少见谄着笑脸求人。
    “春天,皇四子犯哮喘哩。皇后拖了桂盛过来,我也不好含糊,这二三年皇帝爷虽不过问,到底后位还给她留着。”他一边数落一边又要往里走。
    是当年那场雨淋下的后遗症,初时没发现,到了次年春就犯上。那小子也是命中带劫,急不了这一会会。
    陆安海拖他,魏钱宝死咬着不去:“老东西,这些年鬼鬼祟祟受够你了。要看病成,自个把人带来。”
    陆安海没办法,大晚上的只好把小麟子抱去了。
    魏钱宝还以为激将来的是个老宫女呢,太监们老了都不想单身进棺材,这老家伙如今差事干得风生水起,保不准偷找了对食。结果大晚上把门一开,进来个玲珑剔透的小娃子,三四岁的模样儿,脑袋上搁着顶太监帽,把小脸蛋衬得一点点大。
    他愣得一怔:“这丫头哪捡来的?”
    陆安海最怕人说小麟子是丫头,捋了他一脑瓜:“什么丫头?是小子!天生没蛋,偷着捡来的,你可别说出去。小阉伢子叫魏爷爷。”
    小麟子搭着手弓着腰:“魏爷爷。”
    声音稚声稚气,怎么看还是个小丫头。魏钱宝没话可说,数落了陆安海一整晚,老东西,老了老了专干掉脑袋的事,早晚有一天你得死在我前头。走的时候却给小麟子塞了一包甜甜的麦芽糖。

第31章 『叁壹』御膳小客

一包麦芽糖倒给了她鼓励,晓得宫里的人也未尽然可怕,那小心思里的探知欲便关不住了。
    大清早的院子里,陆安海给她两只手里各塞了点心,出门前又不放心地叮咛一句:“给坐好咯,夜里带你出去溜达。”
    “嗯。”小麟子咬了一小口乖乖地点头。
    陆安海吱嘎一声阖起门,后脚她的小哑巴狗就嗖地一声窜去了墙角。前爪子趴在地上拱几拱,身子就从洞眼里挤出去。老太监防井盖防缸子防院墙,愣是没想到那角落还留着个狗洞子。她挪开掩起来的草编子,嘁嘁一笑,也跟着骨碌碌钻出去了。
    光阴约莫巳时初,正是前廷散朝的时候,四月的阳光碎撒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整个紫禁城看起来金碧辉煌生机盎然。皇帝爷勤政,治国有谋略,大臣们的脸上也显得意气风发。一个个身着官服从三层的汉白玉阶梯走下来,三三五五讨论着未尽的政务,陆安海歪着肩膀谦卑地从人群里穿过去,偶或对谁施个礼问声好。小麟子还没见过这样多纷杂的人,眼目里都是新奇,和她的小哑巴狗一起,隔着数米的距离在后头默默跟随。
    一些个下朝的官员从她身旁经过,不自禁错愕地看来几眼。虽稀奇但也没细究,各自谨遵礼法地从奉天门走出去。
    御膳茶房又开始一天中的第一场忙碌,院子里抬水的抬水、宰杀的宰杀,冒热气的大蒸笼屉子横穿过去,是个人都得往旁边让道。
    陆安海前脚踏进院子,看见的都跟他问好:“陆爷爷起早。”他哼哈两声,耷着腰往里面走,大伙儿也都习惯他常年闷声不吭,并不与他多费口舌。那一袭森绿曳撒才从前头拂过,后脚就随进来个精灵劲的小人,矮不伶仃的,亦步亦趋紧跟在他的背后。
    三四岁稚嫩未脱,穿一袭墨绿小太监服,头上没戴太监帽,用青布条子把头发扎成一揪揪——这哪疙瘩里冒出的小阉伢子?一院子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呆滞。
    小麟子倒不见得有怯场,只是神情肃穆地带着她的长毛哈巴狗走进去。
    灶膛上正忙着做菜,切的切,炒的炒,珐琅的盘子垒得三尺高,端盘子太监嘴里吆喝着让一让嘿,让一让这位爷。陆安海的布膳差事还没开始,只在这里看看,那里招呼,怕把哪宫里的哪道菜给做漏了。为人倒是谦善。
    小麟子一脚跨进门槛,眨着眼睛在人堆里找他。人太杂挡着了她的视线,看不见太监爸爸了。
    一个切菜师傅正在剁嫩姜,乍看到一截小嫩姜竟然会动,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儿剁下去。再一侧脸,打哪冒出来个恁点大的小娃娃,长卷睫毛,小手儿掂起一片姜,放在舌尖舔了舔,又皱眉放回去。
    接着拐去另一旁,稀奇大厨子爷爷炒菜。作为一个造访御膳房的不速之客,她倒像是如鱼得水天生来去自如。人们虽然惊讶于她的到来,心里却又觉莫名的和谐,依旧各忙各的活计,乐哉哉。
    “来,给你。”见她仰着小脑袋半天不走,大厨子动了恻隐,夹了一片鸡肉吹了吹给她。
    “谢胖爷爷。”小麟子鞠了一躬,两指头捏住。
    一双乌亮的眼珠子盯着他的筷子不放,大厨子以为小家伙还要,又给她夹了一片。还站着眼巴巴看呐。
    “嘿,你的狗还真精贵,抢人小皇子的伙食哩。”他明白过来,爽快地又扔了块骨头下去。小哑巴狗欢快地叼起来,呃呜呃呜没骨气地作揖。
    看起来这里的人都很和善,她新开启的世界备受鼓励,挺着小胸脯,出去找她的太监爸爸了。
    陆安海正在捅墙头的蜘蛛网,就发现后头有人拽自己的袍摆。其实他早就看见这小东西悄不摸地溜进来了,乍开始又好气又惊慌,就是一直躲着哩。装不认识。
    小麟子拽他:“陆老头儿,要尿尿~”
    陆安海在她开始学说话后就让她改口了,爸爸是不能叫的,会被吴全有打死;爷爷更不能叫,那就和吴全有平辈了。太监们私下里都排着辈分,低等的得管高等的叫爷爷,后来想了想,也就只能叫老头儿。
    好家伙,大庭广众下的。陆安海吓得心肝胆儿跳,回头龇她:“别乱叫,哪儿来的小阉伢子,滚边儿耍去。”
    一院子不由听得奇怪,以陆安海平时闷葫芦老油条的为人做派,怎也不至于凶一个孩子……看起来这爷儿俩有猫腻。
    同辈分的就开他玩笑:“陆安海,你老头是不是当年根没除净,几时偷生了个小秽种子。”
    陆安海吊着苦瓜眼子回他:“年年都脱裤子审查,在宫里查了三四十年,谁他妈还能留下点茬末?”
    太监们听了都笑,做太监最怕的就是第一回没除净,在净身前都得打听好哪儿的“刀子匠”功夫厚道,还得给人送谷子送鸡蛋求人把刀子下干净。否则进宫后年年查,那没除干净的还得挨第二回、第三回,听着都全身骨头膈的疼。
    先前说话的便揶揄道:“也是,就你这副丑脸老耳朵的,哪能生出恁么个机灵的小神仙。”弯腰问小麟子:“你是谁啊?你打哪儿来啊?”
    小麟子撇头看了看陆安海,看穿他目光闪躲,就指着头顶慢声道:“我是小太监,从天上头来~”
    “哟,这打小小年纪就当了太监,蛋没了,茬没了,嘘嘘疼不疼啊?”
    另一个打他:“缺德不你,问什么不好?”
    小麟子听不懂“缺德”是什么意思,耸着肩膀:“太监要进宫伺候主子,一觉醒来蛋就不见了,嘘嘘得蹲下来。”
    啧,哪家穷到丧人性,把这么小小个、路都才刚走利索没多久的就往那刀口上送。太监们都笑,笑眼中多少是带了些不忍的。
    身旁扫地老太监便怜爱地摸了摸她小脑袋:“人小骨头软,割了就割了吧,还能少受点罪,比你爷爷们当年痛快!来,给你颗糖吃。”
    吴全有从院墙外经过,正皱眉今儿怎么膳房里一改往常的融洽。抬脚跨进门,一眼看见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小东西,耸凸的脸颊骨兀地抽了抽。
    瘦高的身躯着一袭黑亮印铜钱纹曳撒,永远是一副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敛着盛怒暗瞪陆安海:“是你把她带出来显摆的?”
    陆安海觑了眼小麟子背上的土和狗,用眼神回他:“用我带吗?自己从狗洞子里溜出来的。你还不让我管,看将来一日比一日关不住?”
    “咳。”吴全有黑着脸肃了声嗓子。
    小麟子听见熟悉的咳嗽,两片小嘴顿时一抿,有些紧张地望过去。
    “过来。”吴全有阴沉地发话。
    一众太监纷纷有些不明就里,错愕间便见小麟子乖乖地挪到他膝前。吴全有一弯身,把她抱起来就往院外出去。那一袭瘦长袍摆携风扑簌,怀里兜着个娃儿看起来突显伟岸……吴全有还不到四十岁……听说和戚世忠关系玄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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