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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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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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宫女们抿嘴想笑。早就听说宫里进来个小太监,只有三四岁,分在御膳房里打杂,生得是精灵气十足,一掏她下面就夹腿儿弓背。这会儿看着果然讨喜得不行。
    走到皇帝身边,楚昂拿起来一个吃了,问她:“是你自己做的?”
    小麟子答:“嗯,小顺子说柿子爷近日嘴淡了,想吃重口儿。奴才用一芽一叶清明龙井,加了八角、茴香、香叶,还有桂皮、花椒和老抽,煮了两个时辰做好的。”
    她背得头头是道,殊不知那味儿却是偶得了几分皇后技艺的。
    因听她口中“柿子爷”叫得甜腻腻,满颗心的当着自个老四的差事。楚昂便难得与她戏谑:“小麟子?你在宫里的背景倒是雄厚,朕也不敢罚你。既是你‘柿子爷’喜欢,今后就好生服侍着吧。”叫张福赏了她一枚金叶子。
    转而对底下的一群狼狈小子道:“都下去吧。内睦者,家道昌,国运盛,生在天子之家,岂能如民间儿戏?老二老三老四,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朕去文华殿里抄《孝经》一百遍。抄不完,哪个奴才也不许陪着主子出宫门。”
    “是。”一个个世子耷拉着脑袋磕头。
    殿外头阶梯下跪着一群奴才,见小主子出来,纷纷忙不迭地爬上来迎接。
    楚邹暗暗吁了口气,瞥了小麟子一眼:没吓出尿来算你命大。
    小麟子攥了又松了小拳头,白嫩的手心里一枚小金叶子亮闪闪,她脸上一抹红云悄然未褪。
    莫名其妙,楚邹也懒得搭理她。
    人群陆续渐散,楚邹回头看。幽暗光影中的父皇面如冷玉,母后站在他身旁,父皇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就只好往外面走。
    一脚跨出殿槛,露台上二皇子楚邝对他低语:“老四你是个叛徒,你把你母后出卖了。”
    楚邹冲他愤怒龇牙。
    张贵妃连忙把儿子一扯:“还闹?经书还没抄呐,不长记性。”
    自己往殿内回望,周雅的父亲今日才刚死,皇帝后脚就进了坤宁宫。又听说前些天肃王怒气冲冲地闯进中和殿,又怒气冲冲地负手出去。张贵妃现在才隐约猜到些皇帝的意思。
    看了眼身旁与他父皇眉宇神情极似的老四……罢了,得意的总是她们母子。这坤宁宫门一旦打开,皇帝是乾,皇后是坤,帝后合为天地,今后还能容易断得开?
    张贵妃眼里便有些涩涩的,叫锦秀:“回去给二殿下拿件衣裳来,仔细在那没人的殿里冻着了。”
    “是。”锦秀躬身应是。小麟子从里面走出来,露台上冷风向她迎面吹,她的太监帽耳朵拂来拂去,露出一张玉脂般的小脸蛋。锦秀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小麟子已经略过去往前走了。
    人去殿空,四面又复了初时的空凉。皇帝端坐在锦椅上,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连日彻夜批阅奏折,他的侧影有些消瘦,英挺鼻梁下勾勒着一方冷肃。
    孙皇后睇了一眼,准备离开。
    淡淡梨花香掠过耳鼻,他几乎可以听到她早已心死的声息。其实知道她刚才的生动是因着有外人在,这一方面她向来区分得体,此刻才是她真正肯给予自己的脸色。
    但他既已跨进这道门槛。
    楚昂默声道:“关于楚湘的婚事,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朕说的?”
    孙皇后顿了一顿,应他:“杨家老大人奏折里写的,就是臣妾的意思。”
    楚昂不容置喙:“朕要听你自己说。”
    “那皇帝就准了吧,毕竟也是你的长女。”她冷漠地说着,没了耐心依旧是想走。
    楚昂蓦地牵住她的手,她的指尖纤莹,是一种润玉般的凉滑。这也和从前不一样,从前的总是带着点儿润心的暖意。他不知她是因着产后月子的忧思,连带着体也凉了。心中只是旧情悸动,握了她一下,站起来:“几时学会了这些胭脂描绘,满屋子都是。”
    声音忽然温柔,颀长的身躯挡住她眼前的光线,目光如炬,迫着她看他。
    孙皇后略略仰头,又淡过去:“若是没甚么其余要紧的,皇帝就走吧。臣妾还有事。”
    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那被她拿来挡借口的一堆瓶瓶罐罐。二人靠得近,他的下颌贴近她洁净的额头,几乎一个错神便吻去她的发。楚昂说:“是准备一辈子都不与朕说话么?”
    孙皇后不应。其实她不用回答,他都知道她是。
    低头俯看着她吹弹可破的颜颊,一缕细碎鬓发在风中轻拂,他很想伸手揩上去,末了放弃道:“休养了三年,是时候该起来了。不为朕,便是为了你自己,还有他们。”
    言毕一道宽长袍摆便往宫外踅去。交泰殿露台上落满积雪,他的步履轻健,背影在黄瓦红檐下渐远,略略几分帝王的孤落与萧索。
    其实说的是没错,谁都道中宫失宠,楚湘嫁出去后也会着人看轻。杨家再好,也免不了成亲后需要在各个世族之间交往应酬。
    孙皇后伫在殿内不语,回想三年前那道带着山中清凉的伟岸,那时候有多么爱,捧着脸百般亲着舍不得放,后来的坎就有多么深。而那道坎,对他而言,也是他与她横跨不过去的。
    ~~~*~~~
    宫中皇子世子聚众打架,被皇帝关在文华殿里罚抄书。这种大寒天的,文华殿内可没有烧暖。几个王府急乱了套,这些个王爷幼年担心受怕,没过过几天踏实日子,等到建府成亲后,便把自家的儿子们一个个当成了宝,哪里舍得受这等苦头。
    酉时的东华门外围着一群王府里的车马,当爹的被王妃、侧妃们眼泪鼻涕哭出府,唤来一群奴才又是裘衣、又是汤钵的候在宫门外。其中不乏东平侯府的老大人。
    宋岩命人守着不让进,他自己的儿子也在里头关着呢。楚妙的第二胎生了个闺女,他宋家长房就独独这一个宝贝小儿子,那是阖府上下疼进肉里的。然而也得忍着。冬天暗得早,灯笼打出幽黄不清的光泽,他便只作是没看见老父亲。
    又收买贿赂,叫内廷的太监们进去送食,但都被张福挡在了文华殿外。
    御膳房里刚过去一拨送膳的太监,锅灶旁显得不那么忙碌。小麟子垫了张矮凳,在蒸笼屉里夹了三块桂花拉糕,用红绸布包着,悄悄摸着漆红的殿门走进来。
    张福抱着拂尘守在殿门外,见是她来,也就半闭着眼睛放过去。
    窸窸窣窣,冰冷的大理石砖打照着青光,十多张黑木的长条桌子在殿内隔成三排,每张条桌上放一盏幽黄的烛台。
    一众发束玉冠、衣着锦袍的世子皇子们各坐其位,安静的藻井下都是翻纸着墨的声音。太冷了,早先的时候还哭丧着脸,妄图引起同情;后来看老太监张福板着张脸,知道不抄完死活是出不去,倒各个识相的专注起来。
    小麟子在桌道旁转悠,乌亮的眼珠子扫量着各个低垂的脑袋,偶有哪家世子抬头看到她,复又迅速埋下去疾书。看到第三排最左角一道熟悉的俊影,头上戴着午间被扯坏的爪拉帽,撕裂的袖口随着手肘动作轻拂,便吸了一口气折过去。
    “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楚邹一个“争”字正待收尾,眼角余光便瞥见有东西掂着脚,把一个红绸子推到了自己跟前。
    楚邹顿笔,问小麟子:“是给我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很意外她能混进来。
    “嗯,奴才怕柿子爷饿了。”小麟子嘟着冻得粉红的腮子,点点头。
    凑近了看自个柿子爷,气宇堂正,凛眉薄唇,其实多数的时候都是淡漠的,今儿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煞气狰狞。然而那样狠鸷的柿子爷,她竟然也是心疼呢。
    是带着热气儿的食物,莹白的糕点上撒着几点黄绿的桂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在此时此刻的冷殿冷柱下是非常诱人的。
    众世子不由转头看过来,目中难掩羡慕与贪渴,楚邹便因此感觉良好,拿起来咬了一口。软糯清甜,唇齿沾丝,反正经她挑出的食物就没有不好吃的。
    叫她:“去给我三哥也分一块。”
    小麟子虽然舍不得,到底还是挑出来一块最小的送过去。
    这文华殿平素少有人来,并未烧暖。三皇子楚邺体弱,这会儿正冻得容色苍白,见伸来一只小手,便笑着道了声谢。
    那暖热的糕点溢出馨香,似把整个殿宇的气氛浮动。楚邝微抬下巴,楚邺忙问他:“二哥要不要来一半?”
    哼。楚邝冷笑着剜小麟子,小麟子不敢与他对视,只侧着小脸蛋好像没看见。但楚邺竟也不主动给他递过来,三口两口吃完了……就那么好吃么?
    楚邹的条桌上余着一块,放在那并不去动。老二也饿着不去拿。
    小麟子垫着脚尖看他写字,他写字也如他性情,笔走龙蛇,并不成既定章法,却入木三分。她看他软尖的墨毫在纸上行云如流水,乌眼珠子里便满是崇拜。
    “好玩吗?”楚邹抬眼问她。
    “好玩~”小麟子手臂撑着半面桌子,背上的饕餮张牙舞爪。
    他因着她的给面儿,便难得对她好言语:“等你主子爷有空了教你。不过在我写完之前,你不许走。”
    寂静的殿宇下两个的声音清轻,脑袋都快贴一块了,老太监张福看见了也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肆玖』少小冤家

蜡油点点,光阴游走真慢。
    殿脊下空幽空幽,小麟子摸着黑长条的桌子,从楚邹的左边晃到右边,又从右边晃到左边,时而走过来看看他写字,时而打两个哈欠在桌角一趴。整个殿堂下,就他这里围着点儿人暖气,楚邹偏是不放她回去睡。
    楚邝瞥眼看着,眼里是有点嫉妒的。宋玉柔便低声说:“该叫我姐姐进来陪二殿下。”
    三皇子楚邺冻得手指发僵:“你祖母和母亲能肯吗?定舍不得。”
    宋玉柔就不说话了。他虽然在这群贵胄骄子中年龄最小,从始至终倒一句也没埋怨,很是埋头苦干地写下来。
    等到抄完的时候都已过夜里子时,十米宫墙下更子打过三声,天寒地冻,呵出的气都能看见白雾。守在东华门外等待的奴才换了两拨,怕汤羹凉却,轮流地送回府去重新热了来。
    王爷们到底混进值班房里取暖,垫着脚尖频频张望,老远眼瞅着那暗影下黑红的殿门打开,一个个七八岁、十一二岁的孩子从殿里头晃出来。哎唷,心里头那个叫割着疼,拦都拦不住。唤来奴才们连忙的围过去,又是包衣裳,又是填点心。瞧小脸儿冻得白僵僵,没血色了,肚子也瘪进去。心里头可没把皇帝爷恨死,就算要收拾,你老十一有种冲我当爹的来,对个孩子你下手也能这么狠。
    但其实都已暗里听说了风声,晓得是几个孩子在墙根下嚼皇后舌根子,皇上明面上不怪罪,已经算是很网开一面。便又心疼又气恼地便掌孩子屁股:“看你小子下次还多嘴!”
    东平侯府老大人也跟着人群过了桥。空敞的殿门外,看见个四岁多大的小娃娃,帽儿玲珑地跟着人群晃出来,冲上去就抱住她小脑袋:“天可怜见,我的乖孙儿诶,可没把你祖父担心死。”
    他的肩膀宽瘦,一件柔暖的狐狸毛小裘套上来,瞬间把小麟子包裹得严严实实。那老者清瘦削长的脸骨贴着小麟子,带着一股书香甘涩的味道,是个常年吃茶品书的雅意人。
    小麟子木怔怔地被他揽着,显得很不习惯。陆老头儿吴爷爷他们对她的宠爱都是带着一点疏离的,行动对她好,嘴上从来不说软和话,那是百年来宫廷特有的相处之道。
    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滚滚的浓热的人情味儿呢。
    安静地眨着乌亮的眼睛,等老爷爷容她透点气了,便挣扎着胳膊:“老大人您抱错了,奴才是个小太监。”
    宋老大人一看,哟,还真是错了,大黑天的不仔细看还真是像。他便笑笑,褪下她背上的小狐裘,把她拨开在一旁。小麟子被搡得稳不住脚,一股寒风袭面,冷不丁皱鼻子打了个小喷嚏,扶着不知道哪个奴才的袍子站定。
    宋岩着一袭玄色飞鱼服,抱着四岁的儿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用自己的黑披风裹着小手冰凉的宋玉柔,缱绻地轻蹭他小脸蛋:“我儿惹祸了,看回去娘亲不教训你。”
    嘴上这样说,动作却是亲昵。这是他头生的宝贝儿子,自小小吃奶起就疼不够也看不够。
    宋玉柔安静地缠着爹爹脖子:“孩儿都写完了。”
    “写完也没奖励。”宋岩戏谑他,走到老父亲身边,把他交去爷爷怀里:“父亲送他回去,儿子还须在皇城内值夜。”
    那厢楚邹从殿内走出来,小麟子连忙从宋岩的跟前晃过去。宋岩身量魁梧修长,步子一转差点把她晃倒,微弯腰虚浮了一把,也没看她便往西华门去巡查了。宽大的掌心带着成年男子的温热,那冷暖在她肩脊上来得短去得瞬,也不过雾里看花花似幻。
    人群往宫外渐散,通往御膳房的路上两旁青松黑暗,楚邹说:“走快点,去你的小灶上给主子爷弄点吃的。”
    小麟子踌躇着不肯走。实在她的小锅灶太过寒酸,几块砖头糊泥巴砌起来,矮矮的搭一口破铁碗。
    好赖她也是在膳房当差的,被他瞧见了底细多丢份儿。
    “我不要,我得回去睡了,我明儿还得起来当差呢,吴全有爷爷醒来要喝粥暖胃,我得给他熬~”绞着袖角,声音软乎乎,逮着什么借口说什么。
    楚邹可没把她当回事儿,看她每次给自己送来的那些下脚料食材,猜都知道她不是正经差事。他这会儿腹中饿得空虚,便蹙眉不悦道:“你可是怕看见你太监爸爸?我父皇今儿发话了,今后你得好生服侍我,回去就告诉老太监,说你跟我了。”
    咕噜。话音未落,怎生却察觉身后似有低低的唾沫水儿吞咽声。
    他一回头,就看到陆安海和失踪了一天的小顺子一前一后地站在青松下。小顺子手上提着个食盒子,陆安海穿着灰厚的曳撒歪肩膀站着,经年不变的吊丝瓜藤老脸上看不出表情。
    楚邹便有些窘,他其实和小麟子的来往都是刻意回避着陆安海的。当年小麟子不见后,他曾因为被陆安海几次耍弄的气愤,而整日叫小顺子一起守在西二长街上,在陆安海每天给老太妃送膳的必经之路追着他又打又瞄。主子打奴才不能躲,渐老的陆安海被他打得这里一抽那里一搐,足足在深长的西二长街上当了半个多月的活靶子。
    如今这种感觉,就好像明明与当爹的生了仇隙,却又背地里偷着和人孩子要好。楚邹俊秀的小脸淡漠着,一双明秀眼眸盯着空黑处。
    陆安海脸上倒是不见有什么表情,三年多过去,依旧还是那双苦眼瓜子,唯一的就是额头褶皱又多了几层。
    卑躬地哈着腰,哑着太监嗓子:“御膳房已经为各位殿下准备了宵夜,夜已深,殿下还请早些回宫歇息。”
    最是知道这老太监的狡诈和阴毒,楚邹便看着小麟子道:“你可听清楚了,父皇叫你好生服侍本皇子。明儿早上我醒来想吃四黑粥,你得在那之前端到我床上。”
    言毕就倨傲地凛着眉,袍袖拂风地从陆安海面前过去了。
    介小子。陆安海暗自摇头腹诽,抬眼见小麟子杵在对面,便唤她:“还不走?陪他到这时候,明儿又要挟你起早,闷声不响净使孬招。”
    小麟子脸蛋冻红的跟过来,陆安海弓着背像只老虾米自顾自在前面走,一路也没说话。
    遥远的月光萋清地照在紫禁城的苍穹之下,靴子踩着雪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太安静了。这种感觉像做错了事儿,她便讨好地伸出捂了一晚上的手心:“给,柿子爷爸爸赏我的。”
    陆安海没回头接:“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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