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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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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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不知道谁比咱还急,又是黄鳝又是狗肉。”
    戚世忠原意是想叫小麟子去送食的,小孩子东西弄不干净,拉几回肚子不会有什么人怀疑,顶多就是把她叫过去打两下板子。结果翊坤宫那位却是按捺不住,倒把事儿弄明显了。不过也好,歪打正着。只是想不到施淑妃从来不冒头的角色,这次倒不动声色地阻了一把。那皇四子更是人小深沉,按说从头天晚上就该犯病,硬撑到第二天中午把最后一个字写完了才倒下。
    “这宫里没一个简单呐……往后办事儿得多留个心眼。”戚世忠躺去身后的椅背上。
    “是。”吴全有心里有点不太痛快。晓得今后大抵脱不了身。
    戚世忠面无表情地睇了眼小麟子:“皇帝爷打赏了你金叶子,我们做奴才的不能逾越,就给你颗银摞子吧,拿回去叫你吴公公买点好玩的。
    小麟子恭恭敬敬接过:“谢戚爸爸,小麟子用心当差,给戚爸爸长脸儿。”
    嘿,这嘴甜。戚世忠就扶着腰站起来,说:“今天是皇四子册封,阖宫没一个不忙的,你也去忙吧。”
    “那我这就告退了。”吴全有哈着嘎瘦的身板出了院子。
    小麟子一听是皇柿子,乌眼珠子转溜,半路就并着腿儿要回院子尿尿。今日午门外要宴请群臣,奉天门前的广场哪哪都有把岗,可不好躲角落给她尿。吴全有忙着去御膳房打点,也就只得由着她晃悠去了。
    ~~~*~~~
    巳时正,奉先门钟鼓连响九声,太常寺卿高呼宣表,群臣黑压压、蓝压压、红压压地在旷达的场院下跪成一片。
    奉天殿前的三层汉白玉台阶上,皇帝楚昂亲自把象征着东宫荣耀的九旒冕给楚邹戴上。
    是个碧空晴朗的好天气,露台上清风微拂人面。那珠帘垂下,九岁的楚邹便因这样的场面而生出肃穆。父皇英挺身躯着一袭玄色金盘龙衮服,发带十二缕五彩冕旒;母后殷红的大袖裙摆在风中扑簌,龙凤珠翠冠上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扑闪光芒。年轻庄美的母后站在父皇身旁,是那样的和谐般配。
    楚昂对他说:“一切都过去了,你是朕的好儿子。”
    父皇的脸贴得他那么近,隽冷的眉宇缱绻着笑意。
    他的母后也对他笑,母后肯与父皇一同出席大典是出乎楚邹意料的,他便也对她感激地回应。
    楚昂斜眼看见孙皇后的表现,目中是有满足的,这种感觉就跟他从前在王府里时,对于孙皇后的那种留恋。孙香宁却是不搭睬他的,姣好的脸颊上虽带着笑,目光却根本不触及他。但他记得昨夜明明是她先对自己勾唇,那烟花璀璨之下她唇角一动,瞬然叫他满心得释放。楚昂就不管不顾地抓住孙香宁的手腕,然后看向底下的众臣。孙皇后扯了扯,扯不动,只得由他这么拽着。冷漠是分明的,不遮不掩,只是因着有这些人,所以才笑盈盈。
    朝臣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皇后了,虽距离隔得远,辨不清脸上妆容,然而看着那上头的凤冠霞帔,母仪之范尽显,压根儿不像在坤宁宫里苦闷了数年的样子。这对夫妻揣不透啊,听见司礼监太监高喊“跪——”,纷纷匍地叩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楚邹看着父皇在大袖下默默抓住母后的手,先是轻轻勾着,后来握住了手心,忽而又把母后的五指相扣。母后纤柔的手指蜷在父皇的掌中,那样被包拢着,似在微微蠕动,他怎么忽然想起那年楚邮出生的清晨,乾清门外父皇勾住了另一双柔荑,五岁的他看在眼里,是那样的刺眼。
    旷达的场院下群臣三叩九拜,他听见他们喊到:“太子千岁千千岁。”放目是一道道勾头伏地的脊背,他们正在跪的是他,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站在至尊高处的荣耀。
    一股冷风拂上他俊美的脸庞,他的眼前掠过那些暗夜里惊怯的心跳,那个黑瓦黑柱的殿宇下,沉迷于叫小太监抚脸抱脚的靡靡惘惘……都过去了,迷乱而灰暗的它们。楚邹微抿下精致的唇角。
    小麟子站在最末了一个朝臣的屁股后面看,一道矮矮的竹青色獬豸小袍子,远远地杵在奉天门外的正中央。看她的柿子爷和他的父皇一样,头上带着长板条的挂珠帘子,玄色团领袍上两肩刺绣蟠龙,少年俊逸的身姿是那样高远,就像一尊金贵的神。她仰着小脑袋看,仰得脖子酸酸的。
    但她的柿子爷自此离她远了。他住进了清宁宫前面的宁寿宫,除了每日清晨进坤宁宫给他的皇后请安,她几乎都寻不见他人影儿。
    他的宫里多了很多伺候的宫女和奴才,身后还添了那个像女孩子一样白净的宋玉柔,他们单独被关在东宫里读书,不再和别的柿子们一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对她目不斜视。
    她有时候跟着侍膳太监进他的宫中送膳,故意在他的桌角抠抠手指头,拿眼睛望他。他也对她不闻不问,好像把她从前给他暖脚窝窝、做饭吃的那些事儿都忘记了。她还掌着他的口食性命呢,他的母后怎么也不提醒他。
    小麟子的童年便又只剩下来一个人安安静静,除了那个偶尔路过东一长街,看见她唏啦唏啦拖着五彩琉璃球走过去,便会对她弯眉笑一笑的羸弱三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伍陆』花开盎然(修)

一座宫,多一个人不满,少一个人却缺。
    奉天殿前人群渐散,锦衣卫拆卸着庆典帐幕。光阴悄静游走,夕阳黄了又黯,忽而东西二条长街便亮起了幽黄的灯笼。白日里不识的情愫便因着这黑夜而张弛,孙皇后坐在多宝柜前调理着色盘,调了一晚上也没见她下笔画两划。
    那笔尖才触着瓶颈,便问桂盛:“宁寿宫那头安排得怎样了,老四睡前有吃宵夜的习惯,仔细那新换的奴才给忘记。”
    这才半个时辰都已经问过三回了。
    从前皇四子在的时候,天黑总会自顾自蹭进母后的殿里坐坐。母子二个也不多话,有时他静静看她描,孙皇后得闲揶揄几句;有时自个坐在桌边研磨棋盘,到了戌时末了,孙皇后叫李嬷嬷给他上点儿夜宵,吃了就回去睡下。
    那小子虽学了他父皇清贵寡语,心思难猜,到底是孝顺。这是人刚搬走,心里空溜溜不习惯呢。桂盛哈着腰:“说是都已经布置妥当,皇帝给拨了不少奴才过去,洒扫的、掌膳、掌衣、司寝的各个差事都没落下,殿下的起居习惯也都一一嘱咐,娘娘您宽心。”
    孙皇后听了也就说不出什么,叫李嬷嬷:“你随本宫去后头看看。”
    东暖殿静悄悄的,往日这时候灯盏幽黄,会听到他时有时无的说话声。人一走就空,柜子里剩了几件幼年穿小的衣袍,墙角横两柄拉坏的弓箭,紫檀木仙鹤腿儿的四角床榻上,宝蓝色刺绣飞鸟凌云的褥子也叠得方正齐整。
    孙皇后心底其实是愧怜这个孩子的。还记得幼小淘气的时候,当年可从不懂收拾,自个床上睡着睡着,半夜听到打雷就一咕噜摸下床,光着两脚丫儿往她的正殿里钻,有时没少让楚昂和她犯尴尬。
    不然就是在他父皇的乾清宫里睡着睡着,天微亮她刚一睁眼,却看见他的小胳膊又横在了她肚腰上。后来呢,后来却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尽然有序。孙皇后在疗伤的头一年,其实对六岁的楚邹是无力且忽略了的,可以说是楚邹自己长成起来,熬过了惊跳的黑夜,把咳嗽闷在胸口藏着,忽然便开始有了自我约束的章法。
    孙皇后轻轻地摸了摸楚邹睡卧的锦枕,有些夜的清凉。
    李嬷嬷在旁宽慰:“长大的凤鸟都须离巢,太子殿下心中有主意,娘娘不必为他挂虑。”
    说的是这番道理,孙皇后便站起来,揩着素洁描花的手帕往回走。盈盈碎步踅上台阶,却看到张福怀抱拂尘立在露台上,瞥眼见到她来,躬身叫一句:“皇后娘娘。”
    孙皇后直入殿里,果然看见正中的锦榻上楚昂一袭绀色刺绣袍服端端而坐。
    应是来了不多会,宫人沏的茶还未凉。
    见她立在门槛外裙裾轻拂,便勾唇低语:“怕你不习惯,朕过来看看。”
    孙皇后抬脚迈进去,把李嬷嬷的话还他:“皇帝多想了,哪只鸟儿长大了不离巢?况同在一座宫里,什么时候想看看不见。”
    她身上带着夜寒,楚昂却分明知她刚从哪里回来,但也不去反驳她,轻微地咳了咳嗓子。
    那隐在光影中的侧脸略显消瘦,孙皇后顿了一瞬便道:“咳在表里尚浅,该吃的药便吃了。御膳房给你炖的梨子也不见你用,到这儿装可怜。”
    难得她一句揶揄,话虽冷,到底叫人听出惦念。皇帝心下微暖:“那些阉人粗糙的手艺,哪能同朕的皇后比。”凤目斜长,目中几许缱绻不掩。
    孙皇后想起他白日攥着自己的一幕,却不习惯与他这般说话,便道:“那就叫小麟子给你炖吧,最近在跟着李嬷嬷学手艺,我见你父子倆也是不挑。”一边说,一边自去内殿沐浴清洗。
    怎生忙忙碌碌近半个时辰后出来,却看到他还一个人坐在那里。往常是默契的,坐着坐着到一定时辰不理他就走了。孙皇后有些不悦,蹙眉按捺:“夜已深,皇帝还在这里做什么?”
    才洗过澡的身段,挂一抹大袖宽襟的银朱色木芙蓉刺绣褙子,风吹进来,把衣袂曼妙轻舞,内里的婀娜藏掩不住。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花香味道,她如今是研磨了深本事,一应的胭脂洗用都经自己亲手调制。
    那肤若凝脂,唇红欲滴,立在静谧殿宇之下只叫楚昂看得一瞬目眩。楚昂便起身朝她走过去,宫人见他来,纷纷移步退后。他走到孙香宁跟前,温柔地揩上她鬓发:“正月尚冷,才洗完便出来吹风,也不怕着凉?”
    说着长臂环过她的腰,揽过她贴近自己的胸膛。那衣袍上散发着龙涎淡香,孙皇后才知他亦是特特清洗过才来的。她便躲开他的气息,将他往身旁轻拨:“是有些冷,臣妾这便要歇息了,皇帝也早些回去吧。”
    她手上竟是不留情,楚昂忽而放软了语气:“朕今夜若不想回去?”
    孙皇后闻言仰起头,讶然对上他赤灼的双目,一瞬不晓得该说什么。楚昂英冷的面庞俯下来,想要轻吻她的唇,她侧着头躲,楚昂把她的脸扳正,默默看了两眼,忽而便缱绻地咬了上去。
    执着的气息,薄凉而轻沾,那是种曾经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味道。孙皇后被他含得肤骨彻醒,牙关不由咯咯打颤,另一段同样刻骨铭心的情愫却被剜开……那个落日余晖下他无言的失望与怜悯,怀中凉却的温暖,他眉间情动的喜色,连进宫瞧一瞧自己都坐立难安……她便用力地推开他:“够了。我不想要。”
    楚昂微往后搡了搡,小心而贪渴地试探了这半天,她却始终咬着贝齿不肯张开。他不得入门,蓦地颓唐道:“就没有回转的玄机了……莫若放你与朕和离?”
    孙皇后气息顿然一滞:“……如果可能的话,求皇帝下旨意。”她把脸转向另一边,朝进殿柱的灰暗里,没有人看能得清表情。
    楚昂俯看她如今像未生产过的身段,却生出难于言说的怜恤。他把她环肩揽过胸口,她的身姿于他惯是盈尔一握的,不过只是娇小的到他肩头。
    他问她:“那你除夕夜为何还隔着烟火与朕笑,乱我的心?”
    孙皇后僵着不肯应。
    他却是洞穿她的,多少年少小夫妻了,面上惯是笑盈盈,心中却是把账本儿都记清。她笑,自是因为她终于想通了什么,开始对他存有打算。这一座皇宫,他也仅是对她孙香宁一人如此了。
    楚昂英挺的颜骨蹭着孙皇后:“自是不可能的……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三年了,朕业已从血雨腥风中淌过来,你所缺失的,想要便索回去吧。”
    想要便索回去吧……
    就怕索去了你又后悔,临到头了又心疼。
    孙皇后默而不语,宫人从两侧踅来,轻轻把丈高的漆红殿门阖起,坤宁宫落了灯。
    ……
    那天晚上皇帝留在了孙皇后的寝宫。从怀上老五开始,算算其实已四年多没有过了。忽然灯火下凝望,于彼此间便都有些道不出的熟悉与生疏。雕花板滴水凤戏牡丹架子床上,光影打得幽黄,孙香宁侧着脸庞不肯与皇帝对视,唯楚昂对她很仔细。
    在最初的那一瞬,他的试探将她贯得打颤,两个人的目光都有些凝滞,像同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远久的某段情愫。那段摊开来叫人彼此尴尬的回忆。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顷刻他就对她细致入微地体贴起来。先是温柔的,但他不知她原已变化得这样美妙,后来不知不觉就狠了。最后的时候孙皇后咬上楚昂的肩膀,咬得那样用力,他肩骨钝痛,俊冷的眉宇都凝成一团。便也发了狠,毫无保留地给予她交付。
    黄灯下细看她的眉眼,并无一分对他的软弱哭诉或数落。淡了就是淡了,是真的变化。从前都是她对他恭迎顺服,如今却是他在倾力满足。
    楚昂怕孙皇后多想,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吻她:“是朕迷失了……忘掉那一段吧,今后都不会再有。”
    他说这话便算是起誓与了断了。他自己也将心门阖起,过去的宛如花开花落花事了,来过的留下一点痕迹又去了的便不会再惦记。
    这一夜的坤宁宫里异样安静,百鸟朝凤的垂帘帐内弥散着断不了的沙沙绵绵。宫人们久违地听见皇帝在幸皇后,而皇后发出从前他们未曾听过的陌生娇息。声音其实很低,守夜的姑姑垂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是羞赧悸动也是澎湃的,仿佛看到了这座宫殿的生机。
    第二天楚邹去给父皇请安,前殿空空的,去到后头,看到母后宫门外勾头站着老太监张福。站了一晚上,两眼圈发黑,用目光暗示楚邹别进去。桂盛在一旁面露喜色,耷拉着他壮年的身板迎过来:“唷,太子爷,要不要去东暖殿先喝口茶?”
    穿一身喜橘色的缠枝曳撒,叫一声太子爷都是亲热,这会儿不口舌生疮了。像刚把自己打发走,转头就把他婉柔的母后打包卖掉。楚邹瞪了眼桂盛,双颊泛红地拂袍离开。
    桂盛也不以为意,在为他们母子谋福呢,小孩儿懂得什么。讪讪地收回脚步。
    那天楚邹便没好意思再去坤宁宫拜见。是在两天后才去的,清早母后与父皇并坐在正中的三弯腿罗汉榻上,母后着一抹妃色牡丹刺绣宫装,姣好的颜颊上溢漾着鲜活的红润。父皇修劲的身姿映衬在繁复的屏风之下,看母后的眼神都是缱绻。似特意睇了楚邹一眼,像怕他担忧再对母后有辜负。
    楚邹便微微有些赧窘,转头去看漆红的殿柱。看到柱子后杵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矮墩儿个的搭一身“麒麟袍”,他便又立刻装作神目恍惚,假装看不见看去了殿顶的天花板。
    坤宁宫清寂了数年,已经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暖融,姐弟三个难免局促,倒是孙皇后显得大方自若。
    总是觉得母后哪里有变化,具体的变化楚邹又形容不出。孙皇后指着角落的双龙挡板翘头案道:“都愣着干什么,那边是给你们准备的贺年礼物,前儿个忙,也没得空赏下去。”
    宫女子呈过来,楚湘的是一盒南海珍珠,楚邹是一柄西塞长弓,而楚祁的则是一枚金丝楠木的小楷狼毫。楚祁是意外的,在他十四岁的记忆中,他的父皇从来不曾正眼关注过他的喜好,而外头都风传他玩鸟成痴。
    楚昂道一句:“我儿只须做你自己就好。”楚祁便默默有些酸楚,心中那份揪紧的痛与怨,因着这一句,却迷茫得有些不知从何表达。
    坤宁宫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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