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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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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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自己在前头引了几步,语气里夹带愤懑,跟着个邪主子正经三顿也吃不上。
    竟然是楚邹养的狗,那样不耐烦的性子。陆梨有些意外,只好躬了躬身子,硬着头皮往里走。
    蓝绿漆花的廊檐下偶有细碎小风,两岁的楚恪早不知藏到哪儿去了。她抬脚迈上台阶,看楚邹一个人背对而坐,便悄悄屏住呼吸。楚邹只是旁若无人地雕刻着,十八岁的面庞那般俊美清削,肩展而脊瘦。陆梨松了口气,连忙径自走进去。
    那风带走一抹柔香,楚邹这才不自觉地用眼角睨了睨。
    殿内光线幽暗,烈日在这个没有遮挡的西北角显得尤其的晒。正中央是他的橱柜,上面摆放着许多木雕,小的拳头大,大的也不过手掌高,却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东端间是他的书桌,往日主子们的月牙下必垂着刺绣帘子,镂空处也被擦得油光发亮,他这里却都是晦旧。桌面上堆着他的笔墨字画,给人的感觉怎么都是清苦与寂寥。
    陆梨看到了,心里便涌起酸楚。骨子里带出来的心疼,见不得他过得这样不好了。
    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转而去西端间收拾他的衣物。
    一道转门迈进去就是他的床榻,榻前是拖鞋的青砖,对面是洗脸的架子。床后有衣帽架,他对规矩甚讲究,打小在宫廷里受着严苛的天子礼教,脱下的鞋袜放在最底层,衣服挂上头,裤子挂中间。不像二皇子楚邝,一股脑儿地堆在一块,由着下人们去拾掇。
    陆梨把衣物叠好放在盘子里,看见床上还有一件绸裤,被子也没叠,忍不住就想过去瞅两眼。却只有一个枕头,枕边有他的亵衣,并无任何女子的物件。悄悄往床底下看一眼,那床底下也塞不了人,更没有女人的鞋拖,心里不由纳闷,又假意给他把被子掖了掖。
    楚邹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她的身子骨儿很轻柔,却并不瘦弱,该长的地方都长得恰恰好处。是健康的,脸颊白净而姣好,专注做事情时唇瓣微微轻启,若娇红欲滴。那乌亮辫梢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便叫楚邹把她与四年前的某个影子重叠。那睡醒来的十岁小太监,她把头发散了,清早爬起来替他叠被子,也如此刻这般娴熟。像一个居家的小媳妇,叫他心中又柔软又烦恼不知几多矛盾。
    见陆梨似要去整理他的枕头,忽然想起那枕下的小衣,便出声道:“这些不用你,待小榛子暑气一退,自有他归整。”
    年轻的低醇嗓音,带着皇室特有的清贵,依稀几分熟悉与陌生。陆梨才晓得他一直在关注自己,心口蓦地一悸,忙转过身福了一福:“是,殿下。”
    说话也这样动听,水绿的裳子在锁骨下迎起。这年他十八,她应满十四了,整个人都带着娇俏与美好。
    楚邹便有些局促。心里也不知道陆梨是与不是,不笃定死了的人还能复活么,小太监又有可能变作个少女?但她的健康与美好却揭穿他隐匿的自卑,像生过多少薄情不知弥补。
    楚邹站在殿脊下,凤目盯着陆梨的脸:“衣裳拿了就可以走了。”他忍着胸腔里的咳嗽,面无表情地说。
    “是。”陆梨听他这样冷漠,晓得他认不出自己,心中虽有惆怅,却总算放下心来。
    只一抬头,却看到楚邹腰带上挂着的荷包,那蓝绿线刺绣的小麒麟与黄柿子太醒目,不由意外地顿了顿。顷刻忙一躬身,手持木盘子退出来。
    楚邹眼目锐利,自然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黄毛胖狗儿见陆梨要走,很是不甘地追着跑。楚邹凝着她的背影,在身后轻轻叫了一声:“麟子。”
    陆梨脚下一顿,那狗摇着尾巴过去,楚邹便伸出手蹲下来:“银子掉在我宫里也不要么?”说着一边逗弄狗,一边把手中一条首饰轻荡。
    光芒在阳光下刺眼,陆梨狐疑地回过头来。
    楚邹盯着她的脸,忽而扯了扯嘴角:“它方才蹭掉了你的手镯,待我修好了你自己来取。”
    陆梨这才发现腕上的镶玉银镯儿不见了。那声“麟子”叫得太轻,她也不晓得是不是“银子”,才要张口把它拿回来,楚邹却已经起身往殿内走了。
    那俊瘦的背影孤独一长条,她叫他“殿下”“殿下”,他也好像顽固没听见。声音那样灵动,在空荡的废宫里回荡,像遥遥飘来久远的呼喊——“爷,爷,我的爷你可回来了!”楚邹在里头听见了,心中竟难得溢出点鲜活的人气儿。
    沈嬷嬷端着熬好的米粥从后头过来,乍看见庭院中间朴玉儿一张俏生生的脸,吓得两手猛然一哆嗦,那瓷碗子便连带着整碗的粥碎了地。陆梨不知所以,连忙住了口,迎过去帮着收拾。越收拾沈嬷嬷越勾着头抖颤不止,她便只好鞠个躬,三步两步地跑出了咸安门。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这章从前天开始卡,不知是不是停了太多天,两小冤家见面时一些玄妙的感觉老捕捉不准,这会儿写出来也不知具体如何。章节字数有些短,周末的时候紧上哦,谢谢亲们的等待^o^
  
第123章 『拾伍』夏日慰藉

去到浣衣局,大中午的局子里没甚么人,倒好,把楚邹衣物往水盆里一搁,便转身静悄悄溜走了。
    日子如白驹过隙,十七那天庆功宴后,皇帝又宠幸了孙凡真,自此今岁身家相貌最出挑的两个淑女便都得了幸。紧接着两广那边的仗也开打了,倭寇狡黠,不大规模同大奕水军打,很是费神与精力,索性东北面捷战告停,勉强维持了拮据的朝政开支。谡真王有意要入京求和,听说高丽内朝也在争执,一半主张继续投靠谡真,一半主张缴纳贡品与贡女归附大奕。楚昂对此没有表态,他要的是齐王,无论是谡真还是高丽,结果只是把人交出来。
    然而山西那边的邪…党却不容乐观,西南面的干旱使得他们扩张迅猛,并起了个“白莲教”的名头。教民们臂上纹白莲戴白巾,在各地建立庵堂传道起义,风波闹到京城里来,一些大臣甚至宫里的太监都被洗了脑。这段时间司礼监大总管戚世忠都在忙这个事,听说东厂的番子在各地到处捉拿人,但凡看见戴白巾的都抓起来,吓得民间办丧事都改成戴黄麻了。人人如惊弓之鸟,谈白莲教色变。
    大奕王朝在天钦十四这年经历着一个艰巨的考验,皇帝楚昂时常一个人坐在坤宁宫里,久久地静坐不语。除了必要的召幸,夜里几乎都只宿在康妃的承乾宫,皇后去世这些年,后宫唯康妃一个久持着这样的龙宠。而他也更瘦了。
    北京城不太平,内廷隐隐起了风声,说万岁爷大约会移驾南京暂行理政。但也只是风声,移驾可是那么轻省的事吗?东宫无皇储,皇帝去了南都,京城谁坐镇?
    四方方三丈宫墙把消息隔离,外头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听出宫办差的太监传进来的,只要主子们还在紫禁城里一天,宫女奴才的日子就还是照旧过。
    五月二十那天,尚宫局贴出了告示,六局要考试哩,皇帝爷赏赐宫女的恩典,二十岁前的都可以参加。陆梨叫喜娟陪着去看的,告示贴在西六宫那头,不仅六局,乐工局、舞坊都招考,熙熙攘攘围着一群人。尚食局是个吃香的衙门,统共招的就六个,报名的得有二十多。
    陆梨也报了名,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手艺,打小小看着陆老头儿在御膳房当差,这宫里哪个娘娘主子的喜好她都默默看在眼里,只唯独没看过江锦秀。但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的是机会。这宫里,能叫人悄无声息死的是什么,是鼻子与口,她江锦秀曾经怎么做的,陆梨后来就要怎么还给她。得人恩惠莫大于养育之恩,陆爸爸的仇她可不能不报。
    日子这便忙碌了起来,打清早在司饰上当差,下午去张贵妃的景仁宫里整理旧衣裳,太阳落山前用了晚膳沐浴完毕,这便要开始练手了。没得锅碗瓢盆在哪儿练,只得使银子贿赂挑膳的太监小姚子,叫给她从御膳房里弄些食材,然后在宫女住的下院里复习几回刀工。还不能忘练字儿哩,交亥时分别人都打呼噜了她才阖眼儿。
    半夜里似乎落过几滴雨,干涸了多少天的地板终于溢出点湿气。清早的衍祺门内又开始了忙忙碌碌,五六月花多,后宫女人们一年的胭脂都赶在这一季节里完成。
    三五个宫女分做一堆,用石臼捣着花瓣儿。捣出的花汁原浆用细纱布过滤,再拿去给上料的太监们处理。待阳光下晒出了雏形,便还用细纱布一层层覆上去。那纱布是事先裁剪好的,宫女们拿在手里,用开水烫软了晾到半干,这时候覆上去才容易吸粉儿。
    陆梨一边用水烫着,烫完了又用熨斗轻轻轧一回,再放回去过一遍水。她做这些事儿总是很认真,粉莹的指尖轧着毛边,功夫入到细微之处。心里却在想该怎么再去楚邹那儿把手镯拿回来。
    大约受了陆安海的从小教化,她过日子总是省算。吴爸爸给她的银票她分文未动,全都给他带了回来。自己攒下的三百两银子用来买了死口,南下逃荒时恰与一户姓陆的人家同行,那家夫妇在路上病死了闺女,闺女也和自己一般大年纪,半路上死了没法儿销户籍,她就跪下来求续了身份。一路作伴,那夫妇看她乖巧伶俐,又听老朱师傅说是个捡来的可怜娃儿,便欣然答应了下来。原本是想许配给自个儿子的,后来老朱师傅病逝,陆梨执意要入宫,遂便作罢。如今去查,查到底儿她也是那户陆姓人家的闺女。
    余下的钱她便省着花了,老朱师傅一辈子在灶膛上捏面,得的打赏可不及她压岁钱多,那恁大的肚子里原来装的是一颗瘤,先头在宫里没心思在意,出宫后安逸下来,那病就飕飕地犯了。陆安海的许多积蓄都被用来看了病,后来又买了两块好墓,便所剩无几。她女孩儿家家也爱美丽,便去首饰摊上买来碎玉、碎珠子自己串着戴。想要什么式的便编什么式,倒不比那摊上叫卖的差多少。那镶玉银镯儿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可偏被他楚邹拿去了。
    她想他那天同自己说话的一颦一言,那样的冷漠与清寂,怎样也不像认出自己。可他的枕头就一个,枕头边没有别人的衣物,他的腰带上挂着自己送他的那个荷包,这么多年了还洗得干干净净。打中午了也没吃上饭,苍蝇子嗡嘤作响,得靠那打哆嗦的老嬷嬷给他熬一碗粥,瘦得那样一长条。
    她就怕自己去多了,心就又放不下他了,就是看不入眼他过得不好哩。
    古华轩下,掌事的嬷嬷便看着陆梨忽而把纱布浸润水里,忽而又挑出来熨熨,眉儿眼儿的飘忽甚远。最近这批胭脂唇红里头出了一拨蹊跷,往年的成品没得比较倒也觉不出什么,这批次里却有一拨出挑的,纱布汲颜色甚好,亦更柔软贴合肌肤,头批送去给几宫主位用了,连张贵妃、康妃那倆挑剔的角儿也都不住嘉赞。从来都是西六宫那三局得的赏赐多,掌事嬷嬷这回竟也稀罕的得了赏赐,心里不自禁纳闷儿。这两天便杵院子里观察,观察来观察去便在陆梨这里看出了猫腻。
    见她似乎魂不守舍,末了便叫奴才去把她喊过来。
    “梨子,叫你了。”太监踅到石臼跟前摆了下手臂。
    “诶?”陆梨这才恍然回神,见那边嬷嬷在看自己,连忙忐忑地擦擦手过去。搭腕见一礼:“嬷嬷找陆梨何事?”
    声音轻轻的,规矩做得恰到好处。
    掌事嬷嬷板着脸,盯着她的手问:“那纱布是怎么回事,为何过水了又熨一回继续浸水里?须知咱们尚服局的忙碌,存心闲磨功夫的婢子该送去尚正处严罚的。我见你素日乖巧勤快,也不似这样的混子,你便给我说说理由。”
    陆梨回头看了看,愣了一刹才明白嬷嬷在说什么。她做胭脂膏儿的技巧尽是李嬷嬷教的,那纱布上沾毛,便用开水烫了也除不尽,有碍胭脂的附着。但若烫后在熨斗下一过,再浸一回水就变得绵柔贴合了。听闻此,连忙把理由一说,末了屈膝道:“是陆梨自作主张了,请嬷嬷责罚。”
    嬷嬷静静听着,眼睛盯着她纤莹的指尖不动。女孩家年纪尚小,身段儿生得是一等一的,脸也长得美妙,分明是大奕女子,怎细看又哪里有风情不同,叫人过目不忘。
    在宫里头熬久了的人眼睛都毒,现下既被贵妃调去当差了,她猜着这丫头早晚怕是留不住,便慢声道:“费了心的自该落得表扬,不怪贵妃、康妃娘娘夸好。我见你近日精神不济,听说是报了尚食局的名儿。你自进宫来便事事上进,既是有心从这里出去,我也不好留你。今后要练那食物上的功夫,便去后头的茶水屋子吧,里头有个炉子归你使,但不许弄出烟雾,影响了其余局子我也不好交代。”说着便站起来往台阶上走。
    陆梨诧异抬起头,还以为必然要被责罚,不想竟是给自己腾了空间,连忙叩头谢了恩典。
    这之后除去当差,她便有了鼓捣的空间。不让弄出烟雾,那煎炸一类便免了,原本宫女的尚食局也不像御膳房粗糙,都是些精致讲究上的功夫,蒸煮倒是可以的。早先的时候食材简单,不过一些冬瓜萝卜和面粉,精贵的小姚子不敢拿也没机会拿,夏日的天,切一掊冬瓜丁下锅一煮,加几颗冰糖晾凉了往嬷嬷跟前一端,还能驳她两回笑脸。再把面粉里和了香芋,隔水一蒸,便成了粉紫甜糯的芋糕儿。
    一块儿当差的姐妹有口福了,好么,不几天那咸安宫里的穷狗儿也嗅着鼻子来了。陆梨起先不管它,它老实巴交耷拉黄毛尾巴杵在门下看,鼻子眼睛乌泱泱的,陆梨心一软,就给它扔下去两块。它尝了好吃就赖着不肯走了,瞅见陆梨把剩下的打包在凳子上,两爪子蹭上椅子,叼了就往咸安宫那头跑。追也追不上哩,没命儿了似的。
    盛夏的天,荒草丛里蚊蝇多。皇帝一日压着东宫的事不予定夺,废太子邪就一日被幽禁在废宫里熬磨。给的驱蚊香不顶用,蚊帐里整夜整夜的闹大戏,楚邹夜里睡不着,漫长的白天便容易入了魇。
    那梦中氤氲,似又看见四岁那年的母后,笑盈盈用牙签挑开自己的嘴,又看见乾清宫里父皇夹到碗里的荷叶肉,还有那个小太监软乎乎的脚。画面多么美好,连他也陶醉。忽然手背就被湿湿地一碰,他猛然从梦中惊醒,那狗嘴里叼的食物就成了他在这个夏天的慰藉。
  
第124章 『拾陆』念念不忘

那小点小点捏成的食儿,送得不频繁,不够打牙祭。时而是三两块水晶萝卜糕,时而是几个冬瓜盒子,她像把食物也当做如他母后手下的瓷瓶,变作了一种陶醉的艺术,做得精致又爽口。院子里一颗野生的番茄结果了,沈嬷嬷用果子给楚邹煮了清汤,那略带酸甜的汤汁儿就着点心吃下去,味道便入了楚邹的心。
    陆梨也不再是从前的小麟子了,巴心巴肺地讨好着他哄着他,由着他把自己欺负成一个可怜儿小蠢瓜。她在宫外头又新学了许多本事,也学会了藏小心眼儿与防人,并不把从前陆爸爸和李嬷嬷教会的厨艺那么轻易地露出来。楚邹吃着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却又不全然一样,他便又猜不出她到底是不是。
    只在夜深人静时,再回想那日她匍在床沿替自己抖裤子、掖被角的一幕,回想她白净姣好的脸颜,还有那健康有致的少女身型。那轻轻的感觉叫人宁静,他在少年时死寂了的心,便又在十八岁这年开始有了一种盼望。一种本能的对于暖的奢望。
    掉下的手镯成色简单,在宫廷御俸中长大的皇子爷眼里,是入不得眼的,可他那天也不晓得怎么了,就是不想还给她。街边的碎玉石间隔着银珠子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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