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沅突然变了脸色,呵斥道:“石显,还不让人把薛安带下去!”
石显不明所以,挥手让薛安下去,问道:“娘娘,您要是不喜薛安,臣还可以再找其他人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他这样子活脱脱像个老鸨一样,王沅道:“你现在做的事情可是你中书令该做的事吗?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石显忙跪地请罪,王沅无意去治他的罪,只是淡淡地说:“我放你归家吧。”
能保住性命归家,不算是一件坏事,但石显犹有些不甘心,道:“臣对太后娘娘您忠心耿耿,您再给臣一次机会吧。”
王沅在书案上翻了翻,找出厚厚的一叠奏折扔在石显的面前,道:“这是大们弹劾你的折子,你就是死上一百遍也不足惜,石显,我无意取你的性命,赐你百金,让你有颜面归家,你看可好”
石显自知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磕头谢恩,“臣多谢太后娘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石显替太后找了少年的事情还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虽然王沅借这件事打发了石显,但仍然有些小人在李珣面前说道:“太后娘娘年纪轻轻,难免有些寂寞,小的只是替陛下您担心,娘娘临朝听政,现在公卿百姓的眼里,只知道有太后 ,不知道有陛下。
石显献美,太后虽然训斥了石显,可是这样的事情难保以后不会发生,这对于陛下与大周的名声都有妨碍啊。”
李珣不与这人多废话,怒气上来,命令侍卫将这人抓起来种种责罚,鞭笞五十 谁知,这人受不住竟然就这么去世了。
王沅知道后,叹气,道:“珣儿,你太冲动了,这样的事情交给掖庭令处理就行,你亲自下令处理不免会落下残暴的名声。”
李珣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那人诽谤母后,罪不可恕。”
王沅把他揽住怀里,柔声道:“你这么维护母后的名声,母后感谢你都来不及,这事儿就算了。只是今后类似这样的事情少不了,你不能次次这样,以后多想想,知道吗”
“我知道了。”李珣闷闷地说。
王沅道:“我们母子务必要齐心,才能将大周治理好,很多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离间我们母子,你须心里明白,母后与你总是站在一起的。你一天天长大,身上侍奉的人母后不可能总是帮你分辨贤愚,还得你自己学会分辨。”
李珣认真地说:“母后,你放心,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到了夏天,王沅带着李珣等人去清泉宫避暑。徽鸾与徽君等人已经先去了,王沅与公孙柔嘉,张太妃同乘一辆车,三人打牌打发时间。
张太妃恭维道:“托太后您的福,妾才能出宫透透气。”
王沅笑道:“我们都是中宗皇帝的嫔妃,如今他去了,我总要照顾你们的。”
张太妃眼睛温热,“您对待妾很好,还特地让人去接徽妘去清泉宫,我们母女能够相聚,妾感激不尽。”
王沅道:“感激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也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去看看徽妘吧。”
张太妃依言去了女儿的那辆车,公孙柔嘉道:“这么些年过了,张氏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整个人都和蔼慈祥起来。”
王沅道:“没什么可争的东西了,而且徽妘过的不错,她自然就闲适下来心境也变得不一样了。”
“可能是吧。”公孙柔嘉觉得车里有些闷,掀开一角帘子看了看起,突然笑了,说:“沅儿,你看,这些侍卫都是些其貌不扬的人。”
整个宫里,也只有她一人敢拿石显献美的事情打趣王沅。王沅也不生气道:“漂亮的东西人人都喜欢,看着也是舒服的,这些人可真不会办事呀。”
公孙柔嘉道:“如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王沅笑了,“不过是随意看看罢了,谁管这柑橘好不好吃!”
☆、第 180 章(捉虫)
公孙柔嘉试探道:“若是喜欢, 不妨留在身边。人生短暂,有时候需要让自己活得更自在快活些。”
王沅的眼睛瞪大了,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一向温柔守礼的公孙柔嘉口中说出来, 她伸手摸摸柔嘉的额头, 说:“你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公孙柔嘉笑道:“人家是好意为你着想呢。你每日处理政事那么累, 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放松些?历来男子三妻四妾, 皇帝的嫔妃更是数不胜数,你现在掌天下大权, 为什么不可以?”
她想起了安阳大长公主,徽鸾, 她们不计较外人的眼光, 我行我素,让男子讨好侍奉她们。
王沅正色道:“人活一生是很短暂,可以有很多事情做,不必纠结于情爱。中宗皇帝执政,令边境安,四夷亲,天下殷富,百姓康乐, 我敢说将来后人评定功过是非, 中宗是能胜于太宗的。这样的人, 世间还有谁能比得上他?石显献的那些人, 空有一副皮囊,以色侍人而已, 百年之后,也是白骨一堆。如今我有很多事情可做,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公孙柔嘉羞赧道:“沅儿,对不起,我不该试探你。只是女子执政,在世人眼里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你须得行端坐正,天下的臣民才会信服你。”
王沅道:“我都知道,不怪你。”
……
徽鸾与徽君提前去了清泉宫。徽鸾本来派人去上林苑接徽琰,但冯氏病了,徽琰留下来照顾她,因此回绝了。徽鸾感叹道:“琰儿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一样,我想让她稍微快活些,她却根本不领情。”
徽君的目光在她身后的一位穿白色锦衣的少年的脸上转了转,揶揄道:“什么叫过得快活,日日有美貌少年服侍吗?二姐,难道住在宫外真的比住在掖庭要自在?”
“那当然,”徽鸾笑道,“掖庭规矩多,在我自己的府上,我就是规矩,没人敢不听我的。你今年都快十七岁了,不如嫁人算了,邓慎好不好呀?而且安阳姑祖母素来疼爱你,还有石嫱表姐、邓怡,你不是挺喜欢她们的吗,日后就是一家人了。”邓慎就是邓恂,为了避帝讳,所以改恂为慎。
徽君道:“看来你是专门来替邓慎说好话啊,奇怪了,你都不愿意嫁人却偏偏来管我嫁不嫁人!”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徽鸾叹息道,“你与邓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么些年来邓慎对你的好我是看在眼里的,实在不忍心你白白耽误了一段大好姻缘,日后后悔。”
徽君嘴硬,“我后什么悔啊?我又没有说要嫁给邓慎。”
“可一个人等你久了,没有得到回音,万一他等累了呢?这时候又出现了温柔贤淑的姑娘,于是他就投入了别的姑娘的怀里,到时候你哭都没有地方哭。”
“哼,他现在就这么轻易能被别人拐走,那还谈什么日后?我是大周永嘉长公主,何必巴着他!”徽君气道。
徽鸾揽住她,笑道:“别生气了,我刚才都是随口乱说的,你不喜欢邓慎没关系,天下的好男儿多了去,你喜欢哪个,我去给你找出来。”
徽君眼珠子一转,道:“我看上了萧言,你把他让给我吧?”
“不,不,”徽鸾摆摆手,“萧言最近很得我的欢心,我可不能把他给你,你再换一个吧。”
徽君见她似乎认真了,忙说:“我开玩笑的呢,萧言是姐姐你的人,我要他做什么。”
徽鸾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个促狭鬼!好了,母后与陛下应该快到了,咱们去接他们吧。”
两人在清泉宫门口等了会儿,就听见马蹄声,很快就见着车队。姐妹俩先扶着王沅下车,然后给王沅与李珣行礼。徽君不知为何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与邓恂的目光碰在一起,邓恂冲着她笑,她连忙低下头。
徽鸾拉拉她的袖子,低声笑道:“你害羞什么劲儿,难道不知道他今日会陪着安阳姑祖母过来吗?”
徽君啐了她一口,“我才没有害羞,只是有段日子没有见了,刚才见他黑了好多,差点认不出来了。”
徽鸾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清泉宫气温宜人,王沅上午与公卿们商议政事,下午小憩片刻后,便带着李珣在清泉宫附近的村庄集市走动,让他了解民间的事情,王骏则带着侍卫保护他们。
几人都穿着常服,王骏指着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道:“这麦子应该快熟了,农人们要收割了。”
李珣则说:“前朝施行暴~政,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因而招致灭亡。我朝高祖建国后,轻田赋,征收十五之一的田税,父皇在时,更加体恤百姓,征三十之一。母亲,不如把三十之一的田税定下来,永远不再加税。”
王沅很欣慰,拍拍他的肩膀,“你能这样想,母后很高兴。前朝帝王奢靡浪费,耽于享受,大兴土木,建造宫室,才会横征暴敛。珣儿,你须时时引以为戒。”
“珣儿知道了。”李珣说道。
一行人走到村子西边,有几个农人在唉声叹气,王骏上前问道:“老人家,今年风调雨顺,麦子丰收,缘何叹气?”
其中一个老农道:“客人你有所不知,天下轻徭薄赋,咱们百姓的日子当过得不错,但小老儿家里的这几亩地怕是保不住了啊。”
“这又是为什么?”王骏诧异地问道。
老农道:“咱们村子这块地被达官贵人看上了,说是要收了这里建别苑。小老儿家里就指望着几亩地,地要是没了,一家人都得去喝西北风!”
“是哪家人?”
老农摇摇头,“只听说是皇亲国戚,具体不知道是哪家人,找了管家上门,每家给一两银子,逼着我们签下契书,小老儿与村里的人商量了,就是死也不签着强买强卖的契书啊。”
王沅的脸色沉下来,回了清泉宫立刻就召见京兆尹,京兆尹支吾几声,才说了实话,“太后娘娘,其实是安平侯看上了那块地,想要修建别苑。安平侯派了人上门跟臣说,不会欺压百姓。”
王沅冷冷地说:“这件事情为何不报给我?”
京兆尹跪地叩头,“是臣疏忽大意了,请太后娘娘责罚。”
王沅道:“这次就先饶恕你,只是若有下次,我必定严惩不贷。”京兆尹谢恩。
等京兆尹离开之后,王骏也下跪请罪道:“娘娘,兄长之事,臣没有及时发觉,也有做的不对之处。”
王沅扶他起来,“你与安平侯早已分家,他的事情你如何能十分清楚,只是切记,不可瞒我就行。王家身为外戚,受着陛下大恩,就更应该谨慎谦逊,不可生事,来报答陛下的大恩。”
她下旨免除王舜安乐侯的爵位,将其打发回老家,不可在长安城久居,然后又特地下诏给京兆尹,告诫他对待外戚要严格处理,不可徇私枉法。
王舜去了定阳侯府求王骏在太后面前说情,王骏直接给回绝了,王舜没柰何,带着韦氏与孩子回了长陵邑。经此一事,王沅在朝野的威望上升,众人更加敬重她。
……
徽君用过早膳后,去找徽鸾一起骑马,来到她住的地方,宫人道:“二公主与萧公子一道出去了。”
徽君“哦”了一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独自去了马场,骑着马慢慢走着,两个侍卫跟在身后。骑过一片丛林,她看到一只野鸡蹿过去,顿时来了兴致,快骑几步,拉弓射箭,野鸡应声而倒。
等定睛看时,才发现野鸡身上有两支箭,一个男子骑马从林中出来,见到徽君愣了下,脸上带出一点欣喜来,下马给徽君行礼,“臣邓慎参加公主。”
徽君挥手,“免礼。”
徽鸾对她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此刻遇到邓慎,徽君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年纪渐渐大了,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时常能够见到面,邓慎这一两年在外游历,见面更少了,徽君抬眼打量他,他皮肤黑了些,但身形高大,不是原来单薄少年了。两人寒暄了几句,邓慎笑道:“公主,我现在入朝为官,担任中郎,侍奉陛下,以后见面的机会又多了。”
徽君点点头,道:“嗯,我听弟弟说了。邓怡现在怎么样了,她嫁人后我们就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她的。”“我们也好久没有见,公主,我很想你。”
尽管后面四个字邓慎说得很轻,徽君还是听清楚了。她心绪很乱,不知该如何回应邓慎,用手轻拍马背,马儿朝前走了。
侍卫们想要跟上去,邓慎笑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追公主就行。”
侍卫踌躇了一会儿,邓慎道:“我今日向太后请示过,才来见二公主的,不会有任何事情的。”侍卫们只得停住了马,邓慎则跟在徽君身后。
走了一路,凉风吹过来,徽君清醒些,猛地回头,却发现邓慎跟在她身后,问道:“我的侍卫呢?”
“在那边等你。”邓慎伸手一指,“现在我做你的侍卫。”
穿过树林,来到一片草地,两人下了马,让马儿自在的吃草。徽君在树荫下面坐下来,邓慎坐在她身边。
两人静坐一会儿,邓慎语气带点委屈问道:“公主,听过你喜欢萧言?”
“是二姐跟你说的?我就随口说说,逗她玩的。”
邓慎还是不放心,又问:“你会不会像二公主那样?”
徽君故意问:“哪样啊?”
邓慎有些难为情,还是说道:“就是像我祖母那样啊。”
徽君不置可否,“或许吧,你看,你们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三夫四侍又有什么不行的,我看姑祖母过得挺开心的嘛,古稀之年依旧看着红光满面。”
邓慎叹气,“徽君!他们都是看重你公主的身份才对你好的,都不是真心的。我对你是真心的,不管你是公主或者平民。”
徽君道:“可是我就是公主,如果我不是公主,我们今日根本不会坐在这里,安阳姑祖母肯定不会同意你娶一个民女,民女估计只能给你做妾吧。”
邓慎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才说:“我们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他握着徽君的手,继续说,“长大之后我就想同你在一起,徽君,我可以一直等你,多久都没关系。”
徽君对于邓慎感情复杂,这些年来,她身边的熟悉的男人除了父皇与几个兄弟之外,就是邓慎了。她自小受着父皇母后的疼爱,掖庭就是她的家,徽鸾想离开,她却想一直住着,嫁人后就要离开这个给她温暖的家,她很舍不得。
邓慎苦笑道:“我小时候拉你的辫子,你现在肯定是来报仇了,徽君,徽君。”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徽君心里一动,想起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们认识十多年了,彼此很熟悉,她不打算像徽鸾一样,迟早都是要嫁人,嫁给邓慎总好过嫁给不认识的人。她说:“好吧,你让安阳姑祖母亲自去向我母后提亲吧。”
天降惊喜,邓慎开心地找不到北,“我现在就去跟祖母说。”然后又迟疑了下,“哎,你该不会等下又变卦了吧?”
“一言九鼎。”徽君说。
邓慎欣喜异常,保证道:“徽君,以后成婚后,我只会有你一个人。”
徽君嗤笑,“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对对,我会做得更好,让你再也看不见别人。”邓慎连忙说。
王沅同意了徽君与邓慎的婚事,然后对女儿说道:“这宫里永远是你的家,你若是过得不开心了,一定要跟母后说。”
徽君道:“母后,我都知道,我还知道这天底下对我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