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皇后心如刀绞,冯家她无能无力,但这个唯一的女儿她一定要给她安排好前途。
她带着女儿去了宣室殿求见樊太后。最开始樊太后不肯见她,冯皇后在宣室殿前下跪,樊太后只能见了她。
冯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樊太后神情仍然淡淡地,她开口说:“你若是让我去向陛下求情,那就不必说了,我早已不问世事,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理。”
冯皇后道:“你祖父、父亲之死与冯家有关,你怨恨冯家我能理解,但此刻大姐身陷囹圄,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你难道连大姐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樊太后嘲讽道:“我已经告诫过母亲,她不愿意听,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你们冯家自己犯蠢,行谋逆之事就该料到有如此下场,如今你还是自由求多福吧,你虽然没有参与,但你这皇后之位怕是坐不了几天了,或许陛下看在夫妻情分及徽琰的份上会饶你性命吧。”
徽琰本能的感到害怕,缩在冯皇后的怀里,冯皇后搂紧了她,道:“就算陛下留我性命,我不过是重走你的老路,父母亲人都没了,孤生一人活在这世上,生不如死。”
樊太后道:“你不如我,至少我能安安稳稳地在这宣室殿,死后也有殊荣,还能与先帝合葬。”
受她奚落,冯皇后心中并没有气,她自嘲道:“我大概以后就是一抹鬼魂野鬼吧。现在我唯一还牵挂的就是琰儿了,陛下必定不会让她继续待在我身边,我只是担心以后别人不会善待她,甚至会欺辱她,一个母家是罪人的公主在这里宫里该有多艰难。”
她拉着徽琰一同跪在樊太后跟前,磕了一个头,恳求道:“太后娘娘,求您收养徽琰吧。”
樊太后转头不去看她们,那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冯皇后不气馁,大声说道:“樊家与冯家当年是朝堂权力之争,樊家先挑头,但最终我父亲赢了,这是樊家技不如人,不能怨恨任何人。你能有今日的地位都是拜我父亲所赐,是你欠我们冯家的。现在我只求你能收养徽琰,好好待她。”
☆、第 118 章(捉虫)
118 第 118 章(捉虫)
樊太后仍然不为所动, 冯皇后实在没法子,拍拍女儿背,柔声道:“徽琰,你到太后跟前去。”
徽琰很听她的话,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樊太后跟前,怯怯地喊了一声:“太后娘娘。”
樊太后看着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清澈透底, 心里软了下, 再想想母亲冯夫人与外祖父冯熙,终于点点头,道:“我可以收养徽琰,但以后你不能再干涉她的生活, 也尽量不要再见她了。”
冯皇后含着泪答应下来,跪着给樊太后磕头,樊太后叹了一口气,扶住她, 道:“罢了,不必如此, 你我是女人, 一生的命运系在他人手上,只能随波逐流, 都是苦命人。”
冯皇后的眼泪掉下来,哽咽道:“丽华!”
樊太后抱住她, “清芬,你要好好保重。”幼年时,母亲时常带着她回冯家小住,樊太后与冯皇后两人年纪相仿,相处的比亲生姐妹还好。想起往日的情分来,樊太后心变得柔软,冯皇后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求她,四公主毕竟只是个公主,于大局无碍,她就伸手最后帮冯皇后一把。
冯皇后拉着女儿的手,道:“琰儿,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要乖些,好好孝敬太后娘娘,她也会疼爱你的。”
徽琰紧紧拽着她的手,使劲摇头:“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跟娘在一起!”
冯皇后哄道:“娘有事情,暂时不能照顾你,太后娘娘是娘的至亲,你帮娘好好陪伴她,好吗?”
徽琰点点头,懂事地说:“好!”
冯皇后摸摸她的头,狠狠心离开了宣室殿。
她去了建章宫求见李湛。张让很快出来请她进去,“陛下在书房等您。”
“多谢。”冯皇后脊背挺直,不亢不卑地说。张让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真是可惜了。
冯皇后给李湛行过礼后,默默地站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湛同样在打量她,这个素来高傲的女子,此刻一身宫装,装扮齐整,然而眼睛里还是透露出疲惫与绝望之色。李湛以为冯皇后会开口求他,谁知她却说:“妾今日并不是为父母家人求情,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算妾开口求了,陛下也不会允的。”她微微苦笑。
李湛牵着她的手带她在榻上坐下来,叹道:“你若不是冯家女,或许我们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冯皇后下颚抬起,“若我不是冯家女,我也不会入宫。陛下,我以自己是冯熙的女儿为荣。”
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忠于她姓氏,李湛道:“大将军功勋卓越,日后如果论起我朝功臣,大将军当居首位,只是子孙不贤,以至于家族倾覆。”
冯皇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问道:“陛下准备何时废后,或者直接赐死妾?”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冯家犯事,这个皇后的位置大概也是坐不了了。
李湛并没有赐死冯皇后的意思,她没有参与冯氏谋逆,最重要的是她生了徽琰,就是看在徽琰的份上,李湛也不准备杀了女儿的母亲。
他说:“朕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冯皇后微微一笑,道:“那么,妾多谢陛下了。陛下,妾有两个请求,请您答应。”
“你说吧。”
“陛下您很疼爱徽琰,请您答应让樊太后抚养她吧,太后不问政事,独善其身,与徽琰还有几分血缘,由她来抚养徽琰是最合适的。”
“朕答应了。”
冯皇后用袖子里拿出一份折子出来,双手呈给李湛,“这是妾第二个请求。”
李湛接过折子看了看,道:“你这是上书自请让出皇后之位,出家为道?”
冯皇后坚定地点点头,“妾已经下定决心,求陛下成全。”
李湛合起折子,“朕答应你。”
冯皇后无悲无喜,道:“多谢陛下。”
她这样的韶华女子一生都要葬送在道观,李湛突然有些不忍心,道:“朕允许你与冯家众人告别。”
冯皇后眼泪突然掉下来,这个告别就是死别了,自此之后她将再无母亲兄姐。
……
冯家罪证确凿,被关押在廷尉狱。冯尧自知死期将至,闭目盘坐在地上,冯家的女眷相拥哭泣,她们的家人也被牵连进来,无人搭救,不敢想象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
冯舜年纪轻,还没有冯尧这种镇定,他不敢置信,心存侥幸地说道:“父亲临终前请求陛下将我过继给冠军侯,陛下或许看在冠军侯的份上会放过我?”
冯尧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天真的弟弟,道:“阿舜,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觉得陛下会放过你?哼,我算是看明白了,父亲当年功高盖主,陛下早已对父亲存有忌惮不满之意,父亲一死,我们冯家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齐夫人喃喃道:“不知你小妹如何了?”冯家事发,女儿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关在掖廷邵狱。
冯夫人则担心樊太后,“我丽华不知道有没有被牵连,唉!”
冯尧道:“太后姓樊,孤家寡人一个,陛下为着名声也会善待她,至于小妹,凶多吉少,陛下至多只会留她一命,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冷宫中度过余生。”
齐夫人咒骂道:“杀千刀的李湛,忘恩负义,当年要不是大将军,他到现在还是个无名小卒,呸!”
守牢的狱卒见她唾骂皇帝,敲了敲铁牢的门,道:“妇人,休要胡言乱语,辱骂陛下,这是死罪。”
齐夫人冷笑道:“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怕什么,还不如让自己嘴下快活一些。”
狱卒笑道:“有骨气,我看你们几个都是贵人,既然如此,这牢饭也不必吃了,免得污了贵人的嘴。”他将送来的牢饭,倒在地上,转身走了出去。
齐夫人气道:“不吃就不吃!”
冯舜的媳妇搂着小儿子,语气带着埋怨:“娘,辉儿他饿了,总得吃些东西,您这……唉。”
“吃,还吃什么,大家都要死了!”齐夫人怒目瞪着她。
冯舜忙挡在媳妇前面,无奈道:“娘,您少说几句吧。”
儿子不听话,居然向着媳妇忘了老娘,齐夫人怒气冲冲想要开骂,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她趴到牢门处,急切地问:“芬儿,你怎么来了?”
狱卒开了门,让冯皇后与兰草、茜草进去。
齐夫人抓住女儿的手,道:“陛下竟这么狠心,连你也关进来了?”
“没有,”冯皇后道,“陛下让我来见见家人。兰草,你们把酒菜都摆好吧。”
“诺。”兰草与茜草将带过来的酒菜一一摆在地上,冯尧苦笑道:“这是送行饭吧?”
冯皇后咬唇道:“大哥,芬儿没用,救不了你们。”
冯尧喝了一杯酒,道:“不怨你,反而是我们连累了你。”
冯皇后摇摇头,“我也是姓冯的,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向陛下上书请求陛下废除我的皇后之位,我已打算遁入道门。我把徽琰托付给了太后。”
冯尧点点头,叹道:“这于你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以后亲人都不在了,你须好好保重自己。”
齐夫人尖叫起来,“什么,你要去做道姑,李湛这个没良心的,你没有参合进冯家的事情里来呀,他怎么可以丝毫不顾及夫妻情分这么对待你。”
“娘,”冯皇后握住她的手,“女儿是冯家人,陛下不可能继续留我在皇后之位上了。”
齐夫人道:“当年樊家也是以谋反定罪,樊丽华还不是好好地做她的皇后、太后。”
“那是父亲在能做丽华的依靠,唉,娘,不必再纠结这些了,来坐下来吃点东西。”
齐夫人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几口。冯舜则是哀求冯皇后,“小妹,二哥不想死啊,求你再去向陛下求求情吧。”
冯皇后的眼泪掉落下来,说不出话。冯尧道:“二弟,你就别逼清芬了,到了这一步,咱们还不如从容赴死,不坠了父亲的威名。”
冯舜呜呜哭泣,眼泪掉到酒杯了,再一口气喝下去。
冯皇后看着一家子老老少少蜷缩在牢里,心如刀割般疼,她明白就算自己遁入道门此生也再难解脱了。
狱卒过来催促,“皇后娘娘,您该离开了。”
冯皇后突然冲动起来,道:“我不离开,就留在这里。”与其孤独屈辱活着,还不如与家人死在一起。
“不许说傻话,”齐夫人把她往牢房门口推,“你出去,不能留在这里。”
冯皇后哀戚地说:“就算是死,女儿也情愿与娘和哥哥们在一起。”
“不,”齐夫人的脸色凝重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就是我们冯家的希望。”
冯皇后绝望,“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齐夫人使劲推着女儿出去,“娘不许你死,你好好活着,你还有徽琰,不要怕,爹娘在天之灵会保佑你。”
“娘!”冯皇后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茜草与兰草扶着她才能勉强站立。
齐夫人松开她的手,道一声:“保重!”然后背过身去,偷偷哭泣,不再看冯皇后一眼。
☆、第 119 章
119 第 119 章
李湛下旨, 冯熙嫡系除了冯皇后之外,其他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被处死。再加之牵扯进冯氏谋逆案中的其他人,有被赐死的,也有被判徒刑的。冯家盘踞朝堂近二十年,势力盘根错节,遍步朝堂,长安城的官吏们多与冯氏有交,人心惶惶, 唯恐被冯氏牵连。
始元十年,三月初四, 冯家行刑。冯尧与冯舜腰斩, 冯氏其他人皆弃于市。丞相长史姚彦上书李湛, 道:“冯氏谋逆牵连甚广,现如今已牵连了数千户人家。陛下,臣建议以冯氏行刑之日为期, 所有被冯氏牵连的人,还没有被报官审查的,全部赦免他们,一来是为了朝堂的稳定,二来,也是最重要的, 向世人展现陛下的宽和慈悲。”
乐陵侯石坚附议:“陛下, 臣赞同姚长史所说。”
只有魏相不以为然,魏相素来不赞同冯熙, 更加不喜冯氏的骄纵恣肆,但姚彦与石坚的理由充分,他不好反驳。
李湛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两位爱卿言之有理。若是因为冯氏之事动摇国本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人齐声道:“陛下英明!”
魏相另外有事情来禀告李湛,道:“冯氏谋逆罪不可赦,臣以为应当将罪人冯熙之墓迁出太宗皇帝的茂陵。”
李湛沉思了半响,道:“不必了,冯熙在时对大周忠心耿耿,功不可没,而且冯尧、冯舜犯事时,他早已经过世,此事与冯熙无关,他的陵墓不必从茂陵迁出。”
魏相见李湛的语气坚定,不好再说什么。
三人一同从建章宫出来,魏相冲着石坚与姚彦拱拱手,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石坚呵呵笑道:“魏丞相太过耿直,哈哈。姚长史,你家的马车还没有过来,不如老夫送你一程。”
姚彦却觉得魏相刚才所为太过了,他对石坚说:“多谢您的美意,下官有份奏折留在了建章宫,要折回去取。”
石坚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那你去吧,老夫先走了。”
姚彦重新回了建章宫,李湛道:“长史还有什么事情?”
姚彦郑重地说:“既然陛下无意追究冯熙,那么陛下不如把这件事做的圆满些。冯熙直系都已经伏法,无人奉祀,陛下何不为其增加供奉陵户五百家?”
李湛不语,姚彦继续说:“冯熙是太宗皇帝任命的辅政大臣,而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是冯熙迎立的,陛下,冯熙实乃对您有恩。您厚待冯熙,更加能让天下人臣服于您,而且冯家势力已经铲除,死后的殊荣再盛,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李湛心悦臣服,“长史说的有道理,幸得长史提醒朕。”
姚彦说完正事准备告辞,李湛突然问道:“朕在民间时,曾与长史之妹夫王翁结识,王翁为人仗义疏财,也是个难得的人。”
姚彦想起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妹夫,在皇帝的嘴里居然成了难得的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李湛道:“王翁之女惠妃也是心性舒朗的女子。”
提起外甥女来,姚彦的脸色好看多了,道:“惠妃年幼时在臣家中住过一段时间,臣也曾教过她读书识字,她是个聪慧善良的好女子。至于妹夫奉光,臣与他性子不投,很少来往。”
李湛颔首,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朕几乎没有听王翁提过长史。”
在姚彦眼中王奉光那就是个不学无术、不事生产的人,自己妹妹与他太不相配。只是君子重义,上辈人定下的婚事自然要遵守。他说:“臣与妹夫志趣不投,所以不好勉强。”
李湛很能理解,王翁算是市井之人,而姚彦则是指正统官大夫出身,说不上谁好谁不好,只是不是一路人。
冯家谋逆的事情尘埃落地,李湛不追究与冯氏牵连的一部分人,同时宽待冯熙的事情赢得了朝野内外的一致赞同,甚至有人拿他同前朝贤明的帝王相比。冯清芬被废除皇后之位,出家为道姑。李湛将她从掖庭迁到上林苑昭台殿居住。现在后宫的事务暂时由王沅与张丽妃代管。
两人见过皇后宫官,冯皇后治理后宫不同于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