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日子,王骏突然向宫里报信,说是王奉光病重,王沅心急如焚,李湛得知后,立刻派了御医去王家给王奉光治病,然而御医看过之后,道:“邛成侯年岁太高,药石无效。”
王沅不禁洒泪,王奉光已是古稀之年,这算是长寿了,但她仍然感到不舍,这个父亲虽然曾经让她失望过,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疼爱她的。
李湛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必难过,王翁这一生自得其乐,该享的福也都享受过,过得比其他人快活多了。你若是哀伤过甚,王翁走的也不安详。”
两人带着徽君与李珣去了王府探病,王舜、王骏兄弟带着人在大门口迎接,兄弟俩眼睛通红,王舜道:“父亲已经起不来身,故而不能出来迎接陛下与娘娘。”
王沅与李湛牵着孩子们走进去,王奉光声音微弱向两人告罪,李湛道:“王翁不必多礼。”王沅则带着徽君与李珣给他行家礼,王奉光连忙阻止,“臣当不起,皇后娘娘与两位小殿下快快起身!”
徽君看着年迈的外祖父,说:“外祖父,您快点好起来,徽君现在已经会骑马了,母后还说让您带着徽君去骑马呢。”
“好孩子,外祖父身子好了一定带你去。”
李珣则懵懵懂懂地看着王奉光,徽君对他说:“弟弟,这是我们的外祖父,外祖父可好了,还送了我一只红羽大将军。”
王奉光看着外孙们心满意足,让人带他们出去玩,然后对李湛说道:“臣蒙陛下恩赐,身无寸功,得封列侯,只可惜不能再报答陛下了。”
李湛道:“朕微贱之时,得王翁帮助良多,王翁怎可说自己没有寸功?”
王奉光道:“陛下过誉了。”然后对女儿说:“皇后娘娘,您从小聪慧,只除了婚事上的坎坷,其他不曾让臣操过心,望您往后多多保重。”
李湛知道王奉光大限将至,故人又少了一个,心里很哀伤,问道:“王翁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
王舜与韦氏的心都提起来了,他们望着王奉光,指望着王奉光能在陛下面前提一提王舜,哪知王奉光缓过气来之后,摇了摇头,道:“能见到陛下、娘娘与两位小殿下,臣的心愿已了,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了。”
韦氏急了,喊了一声“父亲!”王沅一眼看过去,韦氏只能讪讪地说:“回娘娘,父亲这是到喝药的时辰了。”
王奉光道:“臣已经唠叨陛下与娘娘这么久,还请早日回宫,勿要为臣耽误了正事。”
又过了几日,邛成侯府传来消息,王奉光过世,帝后亲自去府上治丧,丧事办得十分隆重,风光无限,但王沅心情郁郁难安。公孙柔嘉来椒房殿劝慰她,“王翁寿终正寝,并不是因为疾病疼痛而过世,这是喜丧,不用太难过。你看,你为着徽君与珣儿出生而欣喜,为着王翁的离去而难过,人类生生不息,一代接一代,这是自然之理。父母对于子女的恩情,咱们只需要常记在心里,永不忘记,就如同父母还活在一样。”
徽君这段时间也粘着王沅,逗她开心,再加上珣儿,王沅被他们缠的没有时间去想王奉光的事情,心情渐渐好起来。
李湛见状,特地赐给徽君一根马鞭。徽君拿着马鞭,左看右看,赞道:“好精致的马鞭。”然后就让人收起来了。李湛问道:“徽君,你不喜欢吗?”
徽君摇头,“这是父皇特地赐我的,我很喜欢呀。只是我舍不得打我的小红马,她很乖很听我话。”
王沅捧腹大笑,“陛下,看来你还要重新送闺女东西了。”
徽君忙说:“不用,不用,我挺喜欢马鞭的,母后你看着编的多好啊,手柄上还镶嵌着红宝石。”
李湛很无奈,挥挥手,道:“去跟你弟弟玩吧。”
等徽君走后,李湛道:“徽君是个好孩子,能让你开心起来。”然后话题一转,道:“朕看你大哥的次子年纪比徽君稍大一些,看着是个知礼的孩子,不如等王翁的孝期过了,为两个孩子赐婚。”
“不,不用了!”王沅忙拒绝,这怎么就突然转到徽君的身上去了。
李湛道:“徽君嫁入王家,这于王家是天下得幸事,为何不愿意?”他的本意的确是为了让王沅高兴,故而才提出这个建议。
☆、第 154 章(修)
154 第 154 章(修)
王家能尚公主, 只要以后不犯谋逆的大罪,就能富贵延绵。但王沅并不想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去换王家的荣华富贵,而且想到徽君有韦氏那样一个婆母她也是不能忍受的。
不过李湛毕竟是好意,王沅还是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然后回绝了这事,“徽君现在还小,她的婚事还是等她长大一点再说,以免像徽鸾上次那样。”
想起徽鸾与余家的事情, 李湛脸上的笑没了,“余平太不识抬举, 不过余武修余寿两人虽然才能平庸, 但对朕忠心, 办事也算勤勉。”
徽君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给许配给王家表兄,每日都过得很快活,她精力充沛, 喜爱读书,读书之余骑马射箭,招猫逗狗都不在话下。徽鸾跟她正好相反,随着日渐长大,徽鸾变得慵懒,能坐舆车绝不走路, 不喜读书, 反而在衣饰上很用心。这日,她在铜镜前试穿新衣裳, 徽君过来找她,看着她连着换了三四件衣裳,很有些不耐烦,道:“二姐,你到底穿哪件,咱们还去不去抓鸟雀玩啊?”
徽鸾对着铜镜仔细欣赏自己的样子,闻言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可真是个小丫头,这么大了还想着抓鸟雀。”
徽君不爱听她说这话了,反驳道:“你就比我大三岁,也是个小丫头。”
徽鸾摸摸自己新梳的惊鹄髻,道:“你看你现在还梳着双丫髻,不是小丫头是什么?”
这回徽君真的开始仔细打量徽鸾了,只见她穿着银红色袄裙,修了眉,唇上点了胭脂,细细看还真跟往日有很大不同。徽君突然笑了,问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想来是二姐是有了意中人吧。”
徽鸾不置可否,笑道:“看来是我小瞧人了,徽君你也不小了,懂得还不少,难怪父皇要给你说亲事。”
徽君惊得从塌上跳下来,追问道:“父皇给我说亲事,你没听错吧,姐妹中就我年纪最小,怎么也是该从姐姐们先开始啊。”
徽鸾道:“我是听服侍母后的小宫女们说的,说的就是你永嘉公主,好像是把你许给你外祖家的表兄吧。父皇也真是的,表兄什么的最讨厌了,余平就是顶顶讨厌的一个人,现在又给你弄了个表兄,五妹,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徽君气得脸都红了,直接往外面冲出去,徽鸾赶紧拉住她,“你做什么去,不会准备找父皇去吧,父皇最近朝政繁忙,你可别去惹父皇,先去找母后问问。”
徽君对婚事懵懵懂懂,但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想法就是她才不要定亲。她有些慌,问道:“二姐,父皇与母后不会瞒着我把婚事给定下了吧?”尔后又摇摇头,“不会的,母后疼爱我,肯定会先问问我的。”
徽鸾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可别抱太大希望,那王家毕竟是母后的娘家。当年我的生母可没有考虑过我,只一心为着娘家,将我定给余平,好不容易才把婚事解除,哼,我真是受够了!”
徽君心里左右为难,外祖父刚过世没多久,可能是母后念着外祖父恩情,才把她定给余家,这样她去说了也没用吧,她垂头丧气地蹲下来,然后突然又捏着拳头站起来,“我找王延龄算账!”
她向文思阁冲去,徽鸾拉住她,“你千万别冲动,还是先去问问母后吧,母后一向最疼爱你。”
徽君问:“要是母后答应了怎么办?”
徽鸾想了想,说:“你就在父皇与母后面前使劲哭,还不行的话就绝食,我以前这么闹过父皇,父皇就什么都答应我了。”
两人一起去找了王沅,徽君嘟着嘴巴不吭声,徽鸾帮她把事情说了,王沅看徽君的样子,大概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把徽君叫到身边,摸摸她的头,问道:“傻闺女,你以为母后把你许配给了王家表兄,所以生母后的气?”
徽君点点头,还是不吭声,王沅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母后肯定要听你的意思,就算是王家,在母后心里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小手指。”
“我就知道母后对我最好了!”徽君欣喜若狂,靠在王沅的肩上撒娇,“母后,我最喜欢你了!”
徽鸾看着心里酸酸的,对比着徽君,自己愈发可怜,王沅看她神色黯淡,也揽着徽鸾的肩膀,笑道:“徽鸾的亲事也一样,都要问问你们的意思。”
徽君突然想起徽娟,道:“我们之中大姐最可怜了,她以后是要和亲匈奴的。”
这事王沅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徽娟是长女,那时候她的生母不受宠,再加上余蕴秀有心推波助澜下,自然只有和亲匈奴的份。
王沅把徽君闹出的乌龙给李湛说了,道:“陛下,你的闺女们都是极有主见的,以后的婚事还得听听她们的意思,若是贸贸然赐了婚事,反倒不好。”
李湛笑道:“难怪徽君最近仿佛生朕气的样子,原来怨朕要将她许配给王家,这个小丫头!”
女儿们的事情李湛一笑而过,并不太放在心上,但太子的事情不由得他不放在心上。太子敬重儒生,自出宫开府后,府中请了一些有名的儒生入府为宾客,再加之太子太傅姚彦、太子少傅卢廷玄等人的影响,对于李湛腰斩杨恽之事心存异议,于是对李湛说:“父皇,您持刑太深,治理国家还是要依靠儒生,施行仁政啊。”
此言一出,李湛脸色大变,毫不留情面的训斥道:“竖子!我大周自有大周的法度,王道与霸道兼用之,若只以王道治理国家,将会招致祸患,儒生不达时宜,最好厚古薄今,怎么可以把国家交给那些儒生去治理?”
李湛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太子说话,太子连忙跪在地上请罪,道:“是儿臣错了,求父皇恕罪!”
王沅知晓此事后,对公孙柔嘉说道:“陛下看重太子,想必十分失望。”
“那是必然的,太子治理国家的想法与陛下不同,陛下当然会失望,治理一个国家不能仅仅靠德政,是先有霸道,然后才能谈王道。”公孙柔嘉道。
王沅笑道:“太子此人性子太柔,难怪不喜霸道,不过,当日陛下要腰斩杨恽,我舅父姚长史尚且去求陛下网开一面,放过杨恽,可你看看,当时太子有说什么吗?现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他才含含糊糊提起这事,他当时为什么不敢向陛下求情?”
公孙柔嘉笑道:“陛下天威,就连太子殿下也不敢触其逆鳞。”
她们二人猜的十分正确,李湛对太子从心底感到失望,甚至有了想废除太子的意思。他下令太子闭门读书,不必再上朝。太子心里惶恐难安,董良娣挺着大肚子,也受了不少惊吓,她满心盼着第二胎能生个儿子,可是若是连太子没有了,她生儿子有什么用,那哀思太子一家可是快死绝了,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有当今陛下的运气。
看着女儿整日哭泣,董母使劲一掐她的胳膊,道:“天还没塌下来,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太子殿下只是出言不对,并不是谋逆的大罪,更何况废除太子是国之大事,太子素来无大过错,那些朝臣们总要为太子说几句公道话的。”
董良娣忙问道:“那就是说殿下不会有事情?”
“唉,女儿呀,你就先不要管太子怎么样了,你这肚子越来越大,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你得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如果是儿子,说不定陛下还能看在皇长孙的份上宽恕太子一回。”董母苦口婆心地劝说女儿。
董良娣捂着肚子,“娘,女儿就是静不下心来,不能不想这事儿。”
董母拉着她出门,指着西院,道:“那里住的是赵良娣,她此刻正幸灾乐祸看着你,就等着你出事了,你若是出事了,你看她会怎么对待你的昭惠!”
就是这句话让董良娣彻底清醒过来,她本就是小女人,给她讲朝堂大事她听不懂也不想听,只说她的死对头赵良娣就立刻清醒,对母亲说:“娘,女儿都明白了,以后绝不会再犯傻。”
……
李湛年逾三十,虽然有五子,但除太子之外,其他儿子年纪尚小,他考虑了很久,将丞相魏相、丞相长史姚彦、乐陵侯等人召过来,直接问道:“太子柔仁,朕不放心日后将大周交到太子手上,诸卿是什么意思?”
这三人都是李湛所看中的臣子,对于他十分了解,乐陵侯石坚首先开口了,道:“陛下英明,臣都听陛下的。”他本就是李湛的舅父,不管是谁当太子都不影响他再朝堂的地位,只需要一切听从陛下的意思即可。
魏相度量李湛的心意,道:“臣也都听陛下的。”
李湛见两位臣子都没有持反对意见,心里松了口气,就听见姚彦大声道:“陛下,太子不可废!”
☆、第 155 章
155 第 155 章
姚彦道:“陛下, 太子品行端正,素来无大错,不当废除啊。”太子柔仁好儒,为李湛所不喜,但在姚彦看来,却是很不错,治理国家本该施行儒家所提倡的善政。他据理力争,从古论今, 重点从李顼的嫡长子身份说起,再讲宗法制度, 废长立幼将导致的后果。
乐陵侯与魏相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李湛面无表情听着, 并没有开口训斥姚彦。
李湛欲废太子的事情前朝后宫传的沸沸扬扬,众人都忍不住私下说道。王沅处罚过几人之后,掖庭才没人敢再提这事。
倒是姚彦在李湛面前为太子说情, 姚夫人知道后埋怨了他很久,道:“夫君,你这样子以后让我们与邛成侯家往来?”
姚彦不解,问道:“这与邛成侯府有什么关系?”
姚夫人心里直叹气,“陛下若是废除了太子,那么皇后娘娘所出的东海王就极有可能成为太子, 你是皇后的亲舅父, 怎么就想不到这层关系上来?再者,连乐陵侯与魏丞相都没有异议, 你这又是何必,附和陛下的意思就行了。”
“荒唐!”姚彦提高声音训斥,道:“太子勤勉好学,尊敬君父、师长,主张推行善政,这对于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我身为太子太傅,自当为他说话。”
“可是,皇后娘娘……”
“前朝因为废长立幼招致的祸患还不够多吗?”姚彦道。
姚夫人自知无法说服姚彦,但她又不想为个外人同王家结仇,于是劝道:“夫君你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不如咱们还向上次说的那样,向陛下上书致仕,回江都老家去。”
姚彦摇了摇头,道:“太子信重我,在这个危难关头,如果我不为他说话,还有谁能替他说话呢?”
姚夫人没办法,私下去了一趟王家,韦氏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王骏与方云娥待她很热络。王骏道:“舅母不必放在心上,舅父想必有自己的想法,我想着皇后娘娘不会说什么的。”
对于李湛废太子的事情,王骏并没有太大的想法,东海王那么小,他从未想过东海王能成为太子,但是王淑与田迹夫妇二人,可是惋惜了好久,田迹更是说:“舅父学识渊博,是个能臣,只是未免也太傻,他怎么就不替自己的外甥女想想?人往高处走,水往高处流,眼看着能更进一步,却偏偏因为姚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