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一旦养大了，就很难清醒了。
他很想给那些老臣一个机会，可是……他们的手还是越伸越长，甚至，已经开始不择手段，损人利己了。
在事情还没发展成气候之前，革故鼎新，去腐生肌是必须的做的事情了。
平时就锁定了不少人，一次次的事件都列在司轩自己做的表格里。每个上表格的人，后面都是长长的名单。
恐怕那些御史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这些小动作，一直被司轩记着。
这次的事情更是让他圈定的其中的好几个。没错，好几个！
司轩看着自己的列的小表格中，后面的条陈特别多的御史，既愤怒又充满了无力感。
还别说，御史这个工作，真的比别的岗位容易逼疯人。
“不能做得太明显，也不能做得太委婉。”
需要面子也需要杀鸡儆猴，又不能让朝野上下制造恐慌和不安。
“陛下，不如……把这件事交给黎大人？”韩立虽然接受了司轩的命令，开始和黎崇做对，但是内心却是十分尊敬黎崇的。
“不。”司轩不会给黎崇更多靠近宰相之位机会，尤其是清理御史这种明显凌驾百官之上的事情。
这一次的中秋赏月换地的事情，黎崇从头到尾没开口。
没有站在御史那边用各种大道理逼迫皇帝换地方，也没有站在韩立这边用各种方法维护帝王的尊严，讽刺御史。
他就这么安静的站着，安静得有点诡异。
要知道，黎崇一直是想要当宰相的，平时在朝堂上，基本上无论什么事情都能积极开口，并且完美解决。
无论知不知道他野心的人，都不否认他的能干。
可这次，两边吵翻天了，黎崇都没插嘴，也没表态。
只有皇帝默默的心酸的知道自己的户部尚书简太傅在想什么。
他一直站在自己这边，他为自己考虑了一切，但是，他就是在将来最会利用舆论和朝臣逼迫自己改变国家制度的那个人。
所以，他这次保持了沉默。
司轩默默的忧伤断定了自家恩师沉默的原因。
那个……其实并不全是如此。
黎崇这次闭嘴更多的是因为他才是整件事情的起因。
他只是知道个漂亮的景儿，让自己的人去站个位，没准能得个宠什么的。
而现在变成了，在那里祈祷就能怀孕。还满朝皆知……
小时候同样在月食之夜在那个地方看景的黎崇感觉有点方。
“陛下，御史们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就是中秋了，微臣在这里提前祝陛下佳节快乐。”韩立的这句祝福说得有点揶揄。
现在基本上全大墨上层阶级都知道了皇帝家的娘娘们要集体求子。
但愿这次求子不好用吧。
否则，估计很多后继无人的大臣们都要动心思去御花园参观一二了。
“滚。”
“遵旨。”
第二天一早，哪怕没有请安，宫妃们也早早的打扮了起来。
今天是大日子，不容有失。
不仅仅是打扮，更要是焚香沐浴，清净肠胃。
前面好理解，清净肠胃就一个字“饿”。
从前一天开始，吃饭喝水就减少。今天一大早开始，吃的东西就仅仅保证不腹鸣，喝得水保证嘴唇不干而已。
隆重程度不亚于当年选秀。
一开始韩少军还中秋宴的规模已经堪比年终祭祖，后来才知道，只有今年是如此。因为众妃嫔翻找了一天的典籍，都没找到合适的祈福模式。
不过清净肠胃这条，是所有祈福仪式都写的。有些严苛的甚至是辟谷三天。保持内外通透清洁。这样神明喜欢。
若不是精神不好会扫兴，坏了中秋宴的气氛就是大罪了。
“…………”听完了这个解释，韩少军又把手伸向了糕点。
既然不是法定礼仪，他克制个什么劲儿。
“小主！”冬雪冲上去阻拦，韩少军手一翻一挡一拉，冬雪整个人就轻巧的转了个圈，糊里糊涂的转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等她站稳回头，放在桌子上摆盘的雪梅松糕月饼已经不见了。
“不甜不腻，香甜温口，不错。”
真的很不错啊。
雪白的松糕上，点缀着朵朵红色的小梅花，还用黑洋沙画出枝丫，里面塞得甜度恰当的红豆沙，婴儿拳头大小，一口一个。
好吃好看带着风雅情趣，还做成了月饼的形状，让不喜欢传统月饼的宫妃们很是喜欢。
“小主！！！”冬雪悲愤了，再好看也不是你现在贪嘴的理由。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家小主会有习武天分！短短几个月就有模有样，一举一动都是章法。
明明沈家世代文臣啊！
沈家大小老爷们，几代人都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行列，夫人们也是书香门第，温柔闺秀。
为什么“少爷”会习武天分那么好！
不过冬雪也是不认输的主，吃一块行，不能继续吃。立刻招呼晴儿一起对韩少军进行围追堵截。
凝香堂就这么和谐热闹到了晚宴时分。
韩少军一身藕色对襟齐胸长裙，加上浅绿色的褙子，上面绣的是仙鹤起舞，压边的花纹是百福回纹。
很清新的颜色，很跳目吉祥的花纹，配合起来，就给人一种很适合这个秋天的感觉。
有着常服的简约，又有着礼服的庄重。
很适合今天这种，又是家宴，又集体闪亮登场的日子。
不过相信今天在服装上显示自己用心的不仅仅是他家冬雪。毕竟大家今天除了露脸邀宠（后宫中女人长期任务），庆祝中秋（好歹是个大节）外，还有对月祈福。
到了琉璃苑一看，果然。
一水儿的清新脱俗总带着庄重沉稳的范儿。
服装若是飘逸了，发饰来压。
发型若是简约了，服装来配。
用心的女人最美。
“沈婕妤”小分队在他出现后，立刻围绕在了他的身边。
五个人一组，一时间今日是目前后宫中最大的团体。平时不觉得，现在大家的目光却是忍不住朝着她们身上看。
人多力量大，这句俗话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谁都不知道，看起来笑语嫣然在窃窃私语说着彼此悄悄话的小分队，目光一直轮流盯着的是，打扮得一模一样，再度走“双胞胎”，却显得有点坐立难安的席家姐妹。
“她们是想去亭中？”大家观察了很久，发现席家姐妹动不动就朝着那个亭子看。表情颇为苦恼。
能不苦恼吗？宴会改了地方，但是尊卑不会改。
以琉璃苑的布局，这唯一的亭子自然是皇上和皇后坐的。
席家姐妹身为容华，离亭子有点距离。
“那她们打算怎么挪过去？不能去的话，岂不是功亏一篑，还白搭了一次人情？”
“不，不是亭子，而是而是她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她们的目标，现在的张望只是做给我们看的。”
韩少军看着席家姐妹，给了她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49章 又渣了一把的司轩
韩少军这么一笑，席家姐妹立刻神情戒备； 妹妹急躁的想往亭子那里再蹦跶两下； 却被姐姐拉住——皇后和皇上来了。
帝后携手二来； 妃嫔们优雅的归位入座，韩少军的小分队依旧坐在一起。
没错； 今日的作为并不怎么按照尊卑来。若是提前打过招呼，是能坐在一起的。
这不是那位太祖的的改革了，而是某位皇后的意思。
中秋佳节； 在宫里过； 已经没什么全家团圆的真正含义了。
那至少和自己看得顺眼的人坐坐； 至少心里舒坦点。
“你怎么知道的？”刚坐下于雅就不甘心的低声问，旁边的几个竖起耳朵。
“具体解释起来很复杂； 我打个比方。若是有人在仪月面前玩楚楚可怜； 柔弱无助之类的； 她也能一眼看穿。”
“哦~”懂了。
“…………”乐贵嫔白了韩少军一眼； “所以你经常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要阻挠她们吗？”
穆秋看着现场的浮动的气息； 虽然已经都坐定了； 若是仅仅把两姐妹叉离原地似乎并不是很难。
“看情况吧……毕竟； 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在得知琉璃苑“其貌不扬”； 韩少军就估计是月食之夜能在琉璃苑看到什么更加奇妙的自然景观。宛如蔓华园的清凉一样； 是一种自然＋人工的结合起来的巧合。
若是这自然景象既漂亮又奇异的话，没准能算是祥瑞。
祥瑞加身，这的确是个争宠大杀器。
若是以上推测完全正确； 后面的想必也能想到了。
和月食有关的祥瑞是什么无从得知。
天象上的祥瑞，只要不是人造，必然是亲眼见过才能知道这点。而上一次在晚上能看到的月全食，貌似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么多年了，就算是琉璃苑一直没变。可难保别的东西不变，从而影响祥瑞的出现。
不，应该说是肯定会影响。
四十年前的月食是在初夏，现在是中秋。月亮位置能一样嘛。
想来席家姐妹就算是不懂天文星象的问题，告诉她们消息的人也应该明白不确定性。
瞧她们的神色就知道了。
否则她们现在应该是谈笑风生，从大流的吃吃喝喝来，最后“惊喜”“震惊”“不敢置信”“喜极而泣”。
其实要韩少军说，就算确定了有祥瑞会在两姐妹身上出现，也不用紧张。
司轩不是那种顺着祥瑞就加好感度的类型。
这种理解型的揣测是无法让仪月她们是焦虑的，解释了也没用。
索性就强调了不确定性，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中秋宴的排位随和，也因为琉璃苑的特殊构造，今日的座次完全可以算是乱得可以。除了帝后在最好的亭子里这点没动外，其他的都是乱坐的。
不过哪怕是最在意准备的妃嫔也不会在意这点。
今儿可是求子的好时候呢。能改在这里就不错了，谁还管座次。没准自己这个方位还吉利呢。
席家姐妹的占领的位置，自然是通过她们的人手进行微调的，幸好她们要等的地方并不是那么特殊，抱团的也就她们俩，排座位的人进行一些调整就可以了。
席家给她们姐妹俩做的准备真的很多。
之前，作伪证的粗使是一个，传信的宫人是一个，这个负责排位的又是一个。
其中有一部分是真正为席家卖命的。一些是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就愿意帮忙行个方便，一些，则是塞过钱，有过好感，人家会不会帮忙取决于席家姐妹自己的努力。
也就是你们地位越高，他们帮得越多。
这一次就是如此。那位负责排位的主管，在同样有人塞钱要求这个位置的情况下，选择了席家姐妹。仅仅是暗示暗示，然后多收了一倍银子而已。
这点银子对于席家姐妹来说不算什么，对于那个看中同样位置的妃嫔来说也不算什么。而对方选择了你们。这就是人情所在。
皇帝和皇后说了几句场面的祝福语，说了几句今日家宴，大家随意之类的宽恕旨意，赏月之宴就正式开始了。
若是平时的中秋，那就是唱歌跳舞吃东西，大家聊聊天说说话，再让有才华的宫妃作个诗，画个画什么的。
结束时间基本在九点左右，具体多晚取决于皇上的性质。
听说曾经有一次，皇上兴致太好，中秋直接过成了除夕，“守岁”到了第二天。
不过今年中秋是月食，大墨的看月食讲究“静”，这样才有祈福效果。
所以如何把握这中间的尺度，那可是礼部、殿中省、皇上皇后一起讨论研究了很久了。
毕竟这是首例，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他们就是后人的参照典范……也没太认真就是了，谁都知道再碰到中秋月食的概率简直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众人在一片轻缓的音乐中欣赏着柔美的舞蹈，时不时的看一下天空，看看月食开始了没。
心急的妃嫔，已经开始在袖子里偷偷捏着佛祖，香囊，平安福，小娃娃的摆件等等。（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微垂着眼睛，开始默默的专心的祷告。
有野心的，祈求的是能获得盛宠，诞下龙子，入主中宫，至少得以后得是母后皇太后。
野心不大的，拼命念叨，希望能有一个龙子，就求一个儿子，只要有了儿子，皇上就不要了。（司轩：……）
虽然还有差异，但是基本就是这两种模式了。
顺便说一句，席家姐妹属于第二种。
她们有野心，她们从小就是为了这份野心而奋斗的。可入宫后的情况实在是不在她们的掌控范围内。
司轩这个皇帝比之前设想中的任何一种情况更加难搞。
她们本以为，接着太后的名义，皇帝就算不喜，也会对她们宠一阵子。
她们会抓紧这一阵子的机会。
让皇上明白，她们只是席家争斗中无辜的牺牲品。她们是真心的爱慕皇上的，她们只求一点点卑微的存在感，好在后宫立足。
让皇上看到，
她们是多么的真心孝敬太后。
让皇上注意到，
她们的美，她们的好，她们的苦，她们的不容易……
设想是挺好的，司轩目前也挺宠她们的。
可主修课就是察言观色的席家姐妹却骨子里透着不安。面对司轩的温柔体贴一开始挺感动，后来反而觉得芒刺在背。
要不然，她们也不会顾不得入宫时候的矛盾，急着和沈静姝合作。遇到黎大人这种似是而非的场外援助也乐意一试。
她们的要求，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一退再退，无论是黎大人的要求，还是身为后宫妇人的基础的追求，真的。只要一个孩子就好。
哪怕是公主也算是个护身符。
在后宫众人眼中，已经逐渐脱离初入宫时候的窘境，借着萧采女一世，成功登上宫斗舞台的席家姐妹绝对是战斗力爆表的潜力股。
她们最让人警惕的一点就是，她们是从小为这个皇宫准备的。
她们还有一个太后姑妈。
没人能想到，这么一对潜力股的底线已经不知不觉间退得比她们还后面。
正因为知道的太多，准备得太多，所以席家姐妹都没经历多少后宫的血雨腥风，就已经看见了迷雾中那最可怕的悬崖。
所有人心思恍惚的看着寡淡的歌舞，直到德顺公公恭敬的跪下：“陛下，月食开始了。”
唰！所有人的目光火辣辣的盯着月亮。
若是在漫画中，没准月亮会拟人化的停顿一下，然后受不了这种目光进行羞涩的云遁。
而现实中的月亮还是很给力的，她安静的挂在那里，根据自己的节奏开始慢慢的缺损。
与轰轰烈烈完成迅速的日食不一样，月食的速度要慢了很多。从月亮开始亏损到再度完全的露出来至少要几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痴痴的看着月亮，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很无聊的。但是对于忙着祈福的人来说，翻个倍都不嫌多。
对于等着看祥瑞的人来说就有点恨不得时间能加速了。
月亮缺了个口子，什么反应都没有。
半月了，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全黑了，依旧没有。
每隔一段时间等祥瑞的小分队就仔细的打量周围。
可惜了，现场除了耐心祈福的人，再没有任何异像。
韩少军遗憾的叹口气，白等了。
见什么都没发生，小伙伴们反而也开始遗憾，若是有就好了，她们还没见过祥瑞呢。
席家姐妹那里也相当失望，虽然早就知道不靠谱，但是期待总是有的。毕竟她们格外需要这种祥瑞刷个声望。若是皇上能对她们有所改观就更好了。
转折就在大家都放弃的时候。当全黑的月亮再度露出弯弯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