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溆琢磨了一下,他这是没摸准脉?
楚溆抿了抿唇,另一个膝盖也落了下去,双手扶膝,垂下了脑袋,只唤了一声“樱樱!”,便扬起脸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副任凭发落的架势。
石初樱看他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恨也恨不起来,却还是咬牙切齿地狠戳了他一指头,“说!怎么伤的?敢隐瞒一个字……”
“绝无隐瞒!”楚溆立刻举手保证,“……实在是对方突然使出了石雷来,我虽然躲闪了,可还是被碎石划伤了几道。不过都很浅的。”
“二龙山竟然有石雷?”这事儿她怎么没听说呢?龙老大的口风可都被她给探过了的。
“不是二龙山的人。我去县衙察看那两人的尸体的时候遇上了另一伙人。那伙人似乎有意破怪尸体或者想从尸体或县衙中寻找什么东西,我们双方遭遇后起了冲突。
我和侍风、侍电与对方的五六个人对上了,最后他们使出了石雷才逃脱,不过也死伤了四人。
我的伤真的不碍事,倒是侍风和侍电伤的重些……”
要不也不会一回到这里就再没露面,连沐浴都没人伺候了……
“这话怎么说?他们走的时候也是带了上好的伤药的。”石初樱微一蹙眉头,有些不解了。
“咳!我们也不清楚,那石雷炸起来碎石四溅,里头不但有细碎的铁尖还有一些尖利的石头,能划破软甲不说,扎到人身上更是很快就发红发肿,尽管涂了不少你的膏药,缓解了不少,可效果还是打了折扣。”原本楚溆并不想说出来,可被逼无奈,只好彻底招认了。
“竟然能划破软甲?!”这下石初樱可有些意外了。
“拿来我看看!”果然,美妙的夜晚就这样被毁掉了。楚溆叹息一声,他就知道一旦樱樱知道了定然不会袖手的。他本不愿意媳妇怀着身子还操这个心,可谁让自己做不了樱樱的主呢。
两人都快速地把亵衣穿好,楚溆也去行囊里取了软甲出来。石初樱把软甲抖开,前后看了看,果然,背后有几条划开的小口子。
她拎着往楚溆的背上比了比,位置倒是吻合。只是石初樱眉头并没有松开,她把软甲给楚溆穿在亵衣外头,让他背对着自己站在远处,自己则在另一边仔细思量着什么。
半晌,石初樱才摸着下巴问道:“咱们大楚最厉害的火雷是什么样的?”
楚溆一挑眉头,扭头飞了个眼神过来,哟嗬,他家樱樱知道得可真不少啊。要知道‘火雷’也算是大楚的秘密武器之一了,虽然在上层圈子里算是公开的秘密,但也绝对没到‘妇孺皆知’的地步。樱樱又不爱交际,她都能知道……
没等楚溆在想下去,石初樱就一扬眉,“嗯?比这石雷的威力如何?”
楚溆立刻终止了想头,乖乖回话道:“火雷一般是铁皮炸开伤人,气浪冲击小些,范围也不是很大;不过这石雷还挺特别的。
其实石雷也是我们自己的说法,具体叫个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只是这东西炸得很厉害,气浪比火雷大、炸开不但有铁片还有碎石,也不知道是不是淬了什么东西,伤口很是难以愈合。我这应该是借了‘万毒消散’的光了,才好得快。”
石初樱衡量着软甲上的口子,和楚溆身上的伤口程度,大概估算着什么,片刻后,她走过去扒下楚溆身上的软甲,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换衣裳!咱们去看看侍风和侍电两个,我想这石雷的火药成分应该不一般,怕是有什么讲究。”
楚溆听了不由神情一凛,原本他只以为是淬了毒或者什么别的,倒没想过火药还会有什么不同的!
大半夜的两个主子竟然出了正房!守在外间的值夜玉露和两个小丫头都懵头懵脑地张大了嘴巴,互相看了又看,还是闭上嘴钻回了被窝儿。
借着‘皓月之光’的照亮,楚溆护持着石初樱一路往外院走。
此时夜深人静,没有虫鸣,也没有月光,倒是满天繁星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像极了楚溆冷厉时的眼睛。石初樱偏过头去看楚溆的眼睛,深浓的夜色里,这双眸子与星光正互相辉映着。
石初樱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楚溆的眉眼,楚溆抓了她的指头,轻咬了一口:“淘气!当心脚下!”
石初樱讪讪地抽回手,却被楚溆攥着不撒开,只好由着他握着,一路来到护卫们住的小院子。
楚溆止住石初樱,自己先进了房间,呆了不到一刻钟,楚溆走出来,牵着石初樱进了房门。
侍风和侍电两个再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夫人会和将军来看望他们,心里的感动真的比滔滔江水还浩荡,又因身上有伤,只在床上勉强拱手行礼也疼出了一身冷汗来。
“快别动了。我看看怎么回事。”石初樱摆了摆手,让两人不比多礼。
她看了楚溆一眼,楚溆道:“你们给夫人说说,受伤的场景和伤势的情况,说得细致些。”
侍风是配合过石初樱给自家将军疗伤的,自然他先说,“……那石雷一炸响,我们就护着将军飞身往前躲,可没想到这东西的气浪竟然十分巨大,差点把我们冲倒,接着就来不及躲开那些碎片了,直接扎进了皮肉里。”
“不光是疼,伤口周围很热,也很快就肿了起来,虽然用了百灵丹磨成的药粉,可还是有的地方化了脓……不过吃了三颗百灵丹后化脓倒是缓解了些。回来的时候府医开了些清火的药,喝了两顿,感觉还不如百灵丹有效……”侍电接着说道。
他平时伺候楚溆生活多一些,这种外出的任务要比侍风少,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呢。
石初樱拿眼睛询问地瞧了瞧楚溆,楚溆揉了揉额角,一咬牙说道:“把伤口给夫人瞧瞧……”这两个护卫可是外男,外男啊!
石初樱才不管是里是外呢,反正她看的是伤口。侍风和侍电微微一愣,心里纷纷涌起暗喜,他们偷觑了主子一眼,顶着主子‘热辣辣’的眼光,缓缓褪下了里衣,露出光裸的背部。
石初樱拽了拽楚溆的衣襟,楚溆把她牵得近一些。
“趴下!”石初樱冲着侍风说道。
待侍风艰难地趴好,她认真地看着侍风至少有十二三处的红肿伤口。这些伤口的边缘都是尖利的划伤,应该是被铁片或者尖石扎的。不同的是铁片的伤深而成条状,碎石的伤比较钝而且也不浅。
石初樱伸出手指在一处红肿得比较厉害的伤口上按了一下,侍风顿时闷哼了一声,夫人的下手也太重了些吧。侍电有些幸灾乐祸地瞅了侍风一眼,原本他还有些妒忌呢,这下马上歇了心思了。
“你忍着点!”说完,石初樱摸出幽蓝刀来,往侍风这处红肿上一划,侍风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冰寒透了过来,把原本肿得发烫的地方给‘冰镇’了一下,舒服极了,不过很快,火辣辣的疼痛就扩散开来。
他还不知道夫人动了刀子,倒是侍电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好小子,看你还风光不?这下吃苦头了吧?夫人可没给他麻沸汤喝哟!
石初樱自然不会去理睬两个护卫的小把戏,她拿出一个玉瓶,让楚溆帮着接了点伤口处的脓血,想了想,又拿出一小盒子的解毒药粉撒在伤口上,眼看着伤口和药粉接触后并没有什么融合作用,倒是出血止住了些。
石初樱略思索了一下,取了两颗‘一线生机’,跟他们说了一下药效后让两人服下,侍风和侍电感动得热泪盈眶,这连解药算起来上万两银子的药就这么给他们了?简直不能相信啊!
=========================
不管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石初樱确认了他们的伤情后便示意楚溆可以离开了。楚溆警告地瞥了俩小子一眼,谁敢对他家樱樱有什么歪心思,可别怪他辣手无情!
楚溆牵着石初樱的小手,漫步在深夜无人的院落里,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的熨贴。
以前他也知道樱樱对他好,甚至对他好得令人发酸,但今夜里他格外有了新感触。樱樱对他的好,不仅仅是各种好医好药的满足,更多的还在于愿意放下自己的性子来贴合他男人的尊严。
论功夫樱樱绝对比他强,论身价现在的樱樱也只会比他高,论家世樱樱虽然不如他,可家世什么的在强大的实力面前连个屁也不如……
而嫁给他之前,樱樱是那么活泼俏丽,特立独行的一个人,如今凡是体现他这个男人尊严的地方,樱樱都收敛了起来,自己宁愿做他背后的那个人,甚至降下身段为他的护卫看伤。
得力的护卫是主子的另一条命。护卫的本分就是时刻舍弃自己的安危顾全主子,而主子也一样要尽力给属下一个好的条件,包括救护。樱樱做得这一起自然还是为了他。
她虽然生气了会罚他,可关心他的时候半点不打折扣,不厌其烦地亲自打点他的衣食住行,对他的每个伤疤都了如指掌,甚至连他有瘦了几斤,胖了几两都一清二楚。
也许有的人认为这实在是管得太宽太细,男人又不是孩子,实在需要自由呼吸的感觉,对此很是厌烦,但楚溆却不这么认为。
他家樱樱像对男人一样给他颜面,像对孩子一样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像对朋友一样与他谈正经事,像对长辈一样偶尔耍赖推诿一下活计……他喜欢樱樱这样对他。
楚溆从来不认为爱的火焰会始终如一的熊熊燃烧,连火苗的高度和热度都永恒不变。
在他看来,火焰熄灭后热度自然会慢慢变冷,要维持这样的热度最好的还是不断有人添加柴禾。而樱樱看似无意的做法,实际上都是在随手往他们爱的火焰里添加柴禾,所以他们的感情才一直‘干柴烈火’的燃烧着。
“樱樱!今晚的星星真好看,我们去山上看星星罢!”楚溆停下脚步,替石初樱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轻声在她耳畔说道。
“看星星?”石初樱的眼睛一亮,曾几何时,她在山上的时候也想过将来有个人陪着自己看星星来着,如今能实现,那是再好不过了,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的楚溆。
于是,大半夜的,两个主子悄悄地溜出了院子,一路轻行,直奔到望云山的一座小山坡上。
“这里最好。”石初樱指着一处草地,“这里可以躺着看,也可以倚在石头上看。”
楚溆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异常,才把石初樱带到大石旁坐了。他把自己的披风折了一下,铺在草地上,扶了樱樱坐过去,自己也坐了下来,招呼着把石初樱安置到自己的腿上躺着。
石初樱躺在楚溆的腿上,仰望着星空,不由舒服地轻叹一声,这样一个乐意为女儿家的小心思打点的男人,哪怕只是偶尔为之也足够让她心动不已了。
她可不觉得‘天天有惊喜、日日有新样’的情爱能抵得住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常琐碎的磨砺。
莲花再高洁,最后还不是得吃了莲蓬又吃藕的,天天看花可顶不得一日三餐。这一点在她五六岁上照顾仙风道骨的师傅时就有些明白了。
餐风饮露是活不了人的,人还是得吃五谷杂粮,接了地气才成。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先享受了这段美妙的时光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甘霖
楚溆轻轻抽出石初樱的莹石簪子,任她丝缎般顺滑的秀发倾泻下来,铺散在膝头,他的手指更是穿过秀发,轻轻拂弄着水波一般的发丝,即便星光微弱,他似乎也看见了樱樱秀发闪烁着的光华。
“樱樱!”
“嗯?”
“你很喜欢这里?”
“喜欢!”
石初樱把脑袋在楚溆的腿上蹭了蹭,找了个又柔软又舒服的地方继续看星星。楚溆苦笑着咧了一下嘴,樱樱找的这个位置是在太好,好得她动上一动,他的袍子底下就跟着支起了小帐篷。
更要命的是,这个女人还嫌弃精神抖擞的小弟碍事,伸手试图抚平它……
“樱樱!”楚溆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我们在这里建个别院可好?”
“嗯?怎么说?”石初樱成功地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过来,就着微弱的星辰之光,顺着楚溆的手指望过去,那里是望云山另一侧的一片山坡地。
“我看这里也不错,等别院建好了,每年除了冬至到清明必须在家祭祖的时间,我们随时可以过来住一段时间;等将来咱们再攒些家底,我就辞了差事,咱们搬到这里长住,每年只祭祖的时候回去就是了。”
“我看祖父也很喜欢这里……”石初樱伸手抱住了楚溆的腰,把头又贴了贴。
“……祖父有些厌烦了京城的是是非非,他年纪大了,想清静清静,只是,大伯他们未必会乐意。”楚溆捋了捋樱樱的头发,轻叹一声。
时人传说人活到七十岁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其实谁又真的能够做到呢?
人有的时候不但是为自己活着,更主要是为了别人活着,或者说是为了子孙后代活着。便是老祖父也是一样。别说活,就是死,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
比如老祖父,他即便是活得不耐烦了也得好好活着,因此如果他死了,最先受影响的便是大老爷等这些儿子孙子,做官的要丁忧、考学的要停考、准备成亲的也要推迟,如果没生孩子的还得抓紧时间怀上,不然,只怕有好些日子都得守孝……
正因有着如此重大的影响,老将军即便是想死也得奋力活过来,他也是死不起的人,也正因此他再讨厌老太太也得力保她活着。
两个人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喁喁地说着家常里短的闲话,渐渐地石初樱没了回音,楚溆低头一看,却原来是睡着了。
楚溆这才轻轻抬起石初樱的头,运转了下功法。刚才他一直不敢活动,两条腿现在都是麻的,等血脉畅通了,他才把人抱起来,几个纵跃返了回去。
等把人安置进了被窝,楚溆散了身上的寒气也跟着钻了进去,把那温热的身子往怀里搂了搂,罩在自己的身下,头抵着头睡了。
一夜好眠。
天光大亮,石初樱才懒洋洋地伸了伸腿,脚丫儿却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小腿;手往旁边一摸,更是摸到了一具火热的胸膛。
石初樱嘴角一翘,是了,是楚溆回来了呢。她伸手一揽,把自己送进了楚溆的怀里,用脚丫登着那毛茸茸的家伙借力往上一滑,顺势在楚溆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楚溆早睁开了眼睛,正含笑看着在怀里作怪的人儿,等樱樱投怀送抱后打算退出去的时候,一只大手搭在了她的腰间拢住了,哪里还有她的退路?
清晨的男人不能惹,石初樱在半个多时辰后,软着腰被男人抱到净室里的时候才开始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好像晚了点。她气愤地在男人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却也只是换来餍足后的男人一阵的朗声大笑。
================================
等两个人终于收拾妥当了,又吃了早饭,才往老将军的院子里去问安,这并不是他们不敬老人,而是怀孕之人需要尽量多的休息,睡到自然醒才是最好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为了个死规矩,让活人干遭罪不是。
老将军早就吃过了早饭,等到他们来问了安,就带着楚溆和北斗出了大门。
石初樱也不问他们去了哪里,反正望云村就这么一点点大,不是在山上就是在村子里溜达。
石初樱则趁着这工夫带着木华和二肥去了果园。
四月的果园正是果农忙碌的时候,跟他们一起忙碌的还有勤奋地蜜蜂和蝴蝶。
石初樱站在园子边上朝深处望去,只见粉红的桃花灿若云霞,梨花、杏花、李子花洁白似雪,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微微的带着苦味的花香,石初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