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瞧瞧,忱哥儿也得有人看着点儿。”石初昀悉悉索索地穿上衣裳,自己点了蜡烛,借着烛光整理了下便去了外间。
王氏瞧着丈夫在外间点了灯笼,紧接着好像偏房里的小厮也有了动静,两人低低说了几句话后就出门去了。
王氏见人走了,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给睡在身边的儿子掖了掖被子,自己也披了衣裳起来等着,免得那老杨婆子又有话说。
说起来,直到到了京城,她才知道这杨婆子是小姑子府里的一个使唤婆子而已,但也算是得了重用,收拾她这个乡下媳妇还不在话下。而且,杨婆子到了宣城以后,整天带着吃的四处串门子,没几天就知道了她以往的‘事迹’。
那杨婆子嘴巴利索,饶是她自诩伶俐也被骂个狗血喷头。
大户人家的婆子好像还懂得些基本律法,直说她那些个事迹,随便拎一条出来,就可以去吃几年牢饭了,更有几件事休妻也使得。只说她婆家太过仁义云云。
她不识字,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也担心得够呛,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而且这话不但骂了她,人家仗着将军夫人的令,去她娘家人也骂了一顿。
娘家兄姐们还好,几个嫂子就变了脸,明里暗里说她坏了侄女们的名声,以后侄女们找不到好人家,都是她这个姑姑带累的。
王氏气得在娘家大闹一回,可这次连一向疼她的爹娘也不纵着她了……
现在她也算看明白了,以往她羡慕的那些什么衣裳首饰的,竟还比不上杨婆子身上穿戴的。就说她现在包袱里得的东西,哪怕是小姑子家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也比宣城那些太太小姐常常炫耀的强百倍。
人有时候爱攀比,可那也只是针对能攀比的人。如果和对方的差距实在太大,连攀比的心思都只能歇了。
就像她现在,光看人家门前的俩大石狮子都腿发抖,更别说那些个来往的衣着华贵得如同仙子一样的贵妇贵女了,她连仰望都没地儿站脚,还比什么啊!
王氏现在每件事都被杨婆子和另一个新来的婆子盯着,杨婆子虽然骂人狠,但比起另一个会用眼睛把人身上剜出一个洞的婆子总好些。身边被按了这样的两个婆子,她这点乡下学来的道行还真的赶不上趟了。
且不说王氏这里,石初樱的院子里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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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白氏见到小外孙哭得这个惨,心都快要碎了,她赶紧从奶娘手里接过昭哥儿,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尿布,这才放心地抱在怀里哄着。
“昭哥儿不哭啊~我们昭哥儿不哭,昭哥儿是个好孩子~”白氏一边罗哩罗嗦地颠着孩子哄着。屋子里一点不冷,她便拆了包被,把小婴儿伏着抱在胳膊上。
“看看屁股上红不红?里面有没有破皮什么的。”
石初樱和奶娘按照白氏的吩咐,细细地在儿子的光屁股蛋儿上察看,结果自然是没什么。想想也是,一个经常泡药澡的孩子哪里会有这些小损伤呢。
白氏一只手轻轻扶着婴儿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很是轻柔,再轻轻捏了捏婴儿的腿脚,看了小脚丫,小手手,再瞧了瞧口腔里头,样样都好好的。
她不由皱了眉头,盯着女儿问:“好好的怎么哭这么厉害?不冷不饿,也没不舒服的……”她连小肚子都揉过了。
石初樱翻个白眼,告状道:“白天的时候就找他爹来着,哭了两声,后来跟他说过了,他爹当差也就不哭了。到了要睡觉了,开始瞪着大眼睛四处找人,找不到就这么嚎起来了,谁哄也不行。”
“夫人还说要揍小少爷来着……”玉树等几个忍不住纷纷告状。因为夫人养孩子也太不靠普了,丫头们都要造反了。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舍得打。
“我不是没打么!”石初樱白了几个丫头一眼,这些小白眼狼。
玉竹指了指碎掉的桌角,夫人你是没打,可这威胁也算吧?
白氏等人这才发现桌子缺了一块,不由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你小时候那么淘气调皮,我和你爹也没舍得打过一巴掌,你倒是学会打孩子来了!”
石初樱冤枉!她就是吓唬吓唬!
“吓唬也不行!”白氏代表大家发言,训斥了女儿一顿。这个时候石初昀却注意到,在大家数落妹妹的时候,小婴儿已经不哭了,乖乖地趴在姥姥的手臂上,大眼睛骨碌碌的,明显是听音儿呢!
这个小子够贼的!
石初昀瞧瞧捅了捅他爹,又朝着石初樱示意。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刚才那个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屁孩,正安静地啃起手指头起来。
合着他这是找援兵收拾他娘来了!
石初樱看着儿子光着小屁股,肥肥白白的小腿儿一蹬一蹬的,大红的肚兜衬在地下,把小儿显得更加白嫩,加上光溜溜的脑袋,别提多像没毛的小猪仔了。此时她早忘了刚才大嚎的儿子有多烦了。
这么好玩儿,真恨不得立刻欺负一通!
奶娘反应过来,赶紧拿了一套新的尿垫子和包被来。
白氏亲了亲外孙子的光脑门,把他重新包了起来。姥爷、姨姨、舅舅挨个的抱了一回,他都很乖地没哭。等到他娘伸手要抱的时候,这小屁孩竟然一扭身,躲回姥姥怀里去了!
“你个臭小子,还记仇了?!”石初樱愤愤不平了。
“你别嚣张,等你爹回来,娘也告状。哼,老子收拾儿子天经地义,你想想吧!”
又威胁人家……小婴儿顿时又蓄了两泡泪出来,要哭不哭地哼了几声。
“你爹可没奶水……”石初樱看着儿子的小光脑袋,可爱得不行,想早点哄回来玩儿,便又加了句重量级的。
果然,已经哭闹得有些饿了的小婴儿朝他娘的胸口望了过来,犹豫再三后,还是抵不住吃奶的诱惑,向他娘伸出了小手……
“哼哼!”石初樱轻哼了两声,心话,有本事你别吃啊。
还没等她得意,白氏就数落起来了:“这刚出月子的孩子能有多懂事?你多大的人了,还吓唬他这么小的孩子,真吓坏了怎么办?
咱们家,再不行打孩子的。你祖父他们没打过,我和你爹也没打过,你们谁敢打个试试?
道理都是教出来的,小孩子也是一点点学的,哪有一下子就会了的?……
这回就连一向宠小女儿的石诚也跟着说了她两句,“头一次做爹娘,谁都有不会的,多点耐心,孩子总是会明白的。”
想了想,石诚又道:“女婿人不在,你拿件女婿的衣裳给昭哥儿,有熟悉的气味儿也好。”
石初樱不由眼睛一亮,为她爹点了个赞,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石初樱和白氏几个重新给昭哥儿洗了澡,擦了膏脂,又找了件楚溆穿过的里衣放到他枕头边儿上,这才送走儿子的后援团,自己抱着儿子上床吃奶睡觉。
好吧,娘俩个第一回合的较量,以儿子胜出结束。
昭哥儿趴在他娘的粮仓上呼哧呼哧地吃着,边吃还边美滋滋地蹬着小脚玩儿。
石初樱轻轻拍了拍儿子软乎乎的腰背,跟儿子拉起家常来:“儿子啊,你干吗要这么哭啊?娘倒是不怕被你姥姥他们训,可你自己多累啊?
你爹这次的任务还不知道几天能回来呢,你可不要再哭了,娘真的没法子把你爹给找回来。”
昭哥儿不满意地哼了哼,继续吃奶。
石初樱顿了顿,又道:“要不这样,你乖乖的等你爹回来的话,娘让你爹带咱们去逛街如何?
你可不知道,外头街上可好看了,什么都有,咱们先去逛铺子,逛完铺子再去吃馆子,你虽然不能吃,可也能看看啊,对吧。然后再去听说书,看杂耍……”
最后也不知道是被她娘的诱惑打动了,还是小婴儿累了,反正他再没哭闹,自己睡着了……
石初樱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是想楚溆了,有他这个当爹的在,怎么也不会把她这第一回做娘的累这样!
娘俩个睡到深夜里,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钟响。
石初樱被钟声惊醒,看了看孩子在熟睡的儿子,再倾耳听了听,这钟声还响个不停,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外院渐渐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响,不多时,一阵脚步传来,有人在门外说话。
石初樱披了衣裳轻轻起身。到了外间,值夜的玉羽已经点了蜡烛起身了。
“什么事?”石初樱朝门外问道。
第二百十二章薨
“咣、咣、咣~”钟声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悠长和哄亮,一下一下不停地敲到了人的心底。
一片漆黑的夜里,一点一点的微光在各家各户中次第亮了起来,又迅速地连成了一片,犹如天上的繁星落入了墨池里。
所谓丧钟,皇家那就叫‘钟’,俗世里用的就是云板,其实都是报不祥之音。
在大楚,有此报丧资格的,也就三个人:圣人、皇后、皇太后。连皇子都没这个资格。因此,不论这丧钟最后敲多少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皇家大丧,全国举哀。
这个基本认知,石初樱还是有的。
门外传来前院管事的回话声:“禀夫人,奴婢听着好像是宫里头的钟响了,听着眼下还没完,不知……”
石初樱对大楚宗室法典倒背如流,因此虽没有经历过,也不能想象发生了什么事,她略一沉思,吩咐道:“不要惊慌,先看好门户,各处都警醒起来防备者,无论是发生了什么,明个一早也就知道了。”
说着,石初樱的耳力已经听到了周边有越来越多的响动,便道:“既然已经起了,你们也悄悄准备起来,先去库房里看见缺什么少什么先记下来,该买的天一亮就去买办来,该换的东西都换下来,尤其是着面儿上的东西和衣着穿戴小心些。”
交代完管事的,石初樱自己也不睡了,丫头们服侍着她洗漱了,好歹找了身素白的里衣先穿了,好歹是细棉的,只看着一堆色彩鲜亮的锦缎外衣,石初樱和丫头们都有些傻眼了。
早前因为庆贺出月子,加上小婴儿喜欢看鲜亮的东西,因此石初樱现在的衣裳都是非常亮丽的,别说没有素服,连一件稍微素一些的都没有!
毕竟谁没事准备这个啊!
这也看出来了,石初樱还是太嫩了,想人家正经勋贵世家可不随时都备两套么?就是为了应付突发状况的,所以说,所谓的世家底蕴就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体现呢。
这时候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陈姑姑也过来了,她一进屋子就见到夫人和丫头们正对着衣裳发愁,便有条不紊地接手指挥起来:“这个可等不得,夫人先让人去府中库房里看看,有那白的、蓝的素料子先拣出来,别管是布的还是绸缎的,一总拿出来备用;还有,连夜把会针线的人集中起来,主子和下人的衣裳分别安排人手裁缝了,也不用缝得多精致,眼下过得去就行了;鞋和腰带也别忘了,实在赶不及的,先把腰带扎了。
再有府里各处的布幔帘帐,可着面儿上见人的地方先换了,来不及换的,先拿素布遮起来;鸡鸭鱼肉荤腥菜也别上桌,彩瓷儿什么的也换蓝白的才好,还有,各种亮丽的摆设也收起来,首饰也换素银的罢,万一被查出来就麻烦了。”
石初樱听她说完这些,自己也算知道该怎么个次序了,急忙叫玉竹去主院找白氏传话,库房的钥匙她给她娘了。说到底,这个宅子已经是她娘白氏在管家。”
瞧着石初樱安排了几路人手出去,陈姑姑才对石初樱道:“夫人自己的先对付一身出来就行了,只怕明个一早您就得赶回府去了。
听这声儿,不管是上头哪位,您身为宗室的镇国将军夫人,也少不得要往宫里去。
一应的素服,银首饰、府里各处替换的东西什么的,咱们府上是早备着的,您不用担心。”
她们这些世家几年的管事,在没有再这上头出差错的。尤其是皇家这种突发事最多,哪家不悄悄备上几套?各府上主子想不到的,下头人也想到了,不然还要她们这些人干什么。
陈姑姑这么一说,石初樱才稍稍安定了一下。
不过,“说不定明天就有旨意下来,命妇哭灵是少不了的,够品级的,除非报病,都得去。只小少爷到底怎么安置,夫人得先拿个主意。”
“这宫中举哀、哭灵……很是辛苦,身体好的都吃不消,小孩子更受不得这个。”
石初樱看着陈姑姑意味深长的眼神,多少读出了些内容。
她想了想,她和楚溆都不在,昭哥儿也只好留在娘家了,还得劝劝他,先喝几天奶娘的奶……
奶娘也不能吃荤,奶水也不足啊……”
石初樱觉得老天也太考验她了,这些琐碎事她可真没应付过啊!
……
很快,整个宅子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不光石家,整个一条巷子,甚至整个京城都点亮了。石初樱和石诚、无名道长等人碰了头,把陈姑姑的安排再说了一遍。
然后才道:“不管是谁,说不定从明天起我就得往宫里头去了,具体多少天,怎么个举哀法儿还没准儿,倒是昭哥儿得先拜托给爹娘管着。”
石诚轻轻点了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你是楚家的媳妇,再怎么明天也得回去,昭哥儿还太小,眼睛干净,见不得这些,就交给我们吧。
有什么要办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到底是亲爹!对女儿那真是没话说。
白氏倒是一脸的担忧,她瞅着女儿道:“……女婿还在外头当差,也不在家……你也上心点,让人去瞅瞅,他那边怎么样了,要不要送衣裳鞋袜换了……”
到底是丈母娘看女婿,比儿子都关心!
比起白氏,石初樱更担心楚溆,白氏只当楚溆是去了外头当差,却不知道他正在宫里当差,说不定还在现场呢。只是看着一家子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霜坎坷的男女老少,她实在是不能在让他们多担忧一点点了。
“娘放心,白天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带了不少东西去了。”石初樱又交待了把陈姑姑留下协助白氏,免得万一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将来被人抓住了把柄。白氏自然是乐意的。
又忙乱了一通后,总算在库房里翻出了十来匹白、蓝、玄色的布,绢或者绸缎什么的,虽有的素绸素缎也有暗花,但也不十分明显了,倒是能拿来用。
因国丧不是家丧,民间不用穿白孝服,只穿素蓝色等颜色就可以了,倒是石初樱和昭哥儿比较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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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镇国将军这支是从齐王的旁枝,他曾祖父是齐王,祖父是郡王,到了他爹因是旁嫡子而封了镇国公,到了老将军便封了辅国公。尽管后来被降了爵,但他在宗室里辈分并不低。所以,圣人尽管十分嫌弃他碍眼,也只能恶心恶心他,并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太上皇的爹跟齐王是一母同胞亲兄弟,太上皇跟齐王世子是正经的堂兄弟,所以,老将军他们家跟太上皇那是真亲戚,但跟如今的圣人就远了。
圣人是秦王一支的,跟太上皇勉强能算得上堂兄弟,但封地都封到西北这么偏僻的地方了,可见是关系不近,圣人先前的‘秦王’头衔还是太上皇为了他继位好看,先封的呢。要不然,他现在说不定还是个郡王的世子呢。
石初樱自幼跟无名道长呆在山上,也没别人可论什么辈分,这一琢磨起五服来也是头疼。她现在搞不太懂,自己和楚溆已经分府出来了,跟圣人这到底出了五服没有。
日常过日子大家谁也不会细细去排这个,都是大体估计这算的,但如今这个事必须得准确,这跟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