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初樱被他看得绯红了脸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接话。
楚溆美滋滋地端茶喝了几口,果然还是樱樱的茶好,当即不管什么礼仪,咕咚、咕咚几口一碗茶就灌了下去,把碗放在石初樱跟前。
石初樱嗔怪地白一眼,亲自起身提了茶壶给他续了杯,眼见着他又几口喝干,却不再续了。只坐下了和他说起正经事来:“你来是为了那两船东西?我倒是忘了问你,咱们家有没有存粮食的窖了,这些粮食可得存进窖里才好。”
楚溆好笑地说道:“你老在山上跑,也难怪你不知道。自打大楚把倭人彻底灭了以后,朝廷就下了文书,不论官民,大楚家家户户必需自行储备粮食,大户储备3年粮,小家也要储备够一年的粮。朝廷在战后给了三年免税,再给两年减免半税,足够百姓积攒下粮食了。
要储备粮食家家都得挖窖,咱们府里当然不例外。怎么,望云村的宅子里没挖?”这楚溆倒是意外了,他还以为这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石初樱摇摇头,“那倒不是,望云村里自然是挖了,不过那时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只是自己琢磨着应该挖的。”只是她已经挖了,别人以为她知道了反而没说,竟就这么岔过去了。
正这是玉树捏着一叠纸进门来。
石初樱接过单子,铺开,玉树及时递上一只削得细细的黛笔,石初樱朝她赞许一笑,接了过来,在纸上勾划起来。所有这些山货物产其实可以分三大类,一类是摩云山上的东西;第二类是望云山上的山货和村里的杂粮等;第三类是各种村里民间的家常吃食,什么腌菜、咸鱼、肉干之类的;先是摩云山上的东西,从云谷到篾编篓子,指定了叫“玉禾”的丫头在管着,“玉禾”也是个轴性的人,做事认真,较真,让她照管这些物件最妥当!
石初樱把这些物件无论大小都划了出来,说道:“这些个最要紧,原来在船上是怎么装置的下了船一定还要原样的;而且,那些个酒、露、水啊的都要埋在野谷里,一尺深就够了。”
又划出第二类,这些都交给了李三家的,带着几个婆子在照管这,“这些东西都容易存放,已经有婆子在负责照管了,你只管照常处置就是;”
至于第三类,自有厨房里的婆子带头照看着,石初樱一挥手,说道:“这些个可能会有些味道不太好,不过吃确实最下饭,也要好好存放了,家常过日子却是少不得这些。京里只怕味道也没这么正宗呢。”
楚溆自然看出来这些东西的轻重来了,樱樱划出重点的就是他要关照的。
至于花木么,石初樱托着腮,想了想,美目远眺遥想着什么说道:“花木下了船就栽种下去,果木就占一片地方,不必分远了去;我这里带了原来果园子里的人,照顾着也方便,估计明年就能吃到果子了。花草就栽咱们院子里头,无论前后都行,你看着安排。”
石初樱收回目光朝对面一看,只见楚溆满眼都是笑意,正傻傻地看着她。
她说“家里,咱们”!楚溆眼神柔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了,柔声说:“都听你的,不合意的话到时候咱再调换就是,先下了船再说。只是,小肥崽也要带着么?”
石初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带着没人能管得了它。你们家就是冤家,有什么好斗的?”
楚溆心话,别的可以不斗,跟他抢人就必须打压了,看来得做持久战的准备了。却不知这也正是二肥所想的。
楚溆不管心里如何想,口中却笑着说道:“就按你说的办。此外,家具和其他金银饰、衣物料子、瓷器等等这类东西今天都先下船进府了先运到槐树胡同这边来?等到铺房在送过去晒嫁妆?”
石初樱她们在家其实讨论过这个,当下便说道:“我看不必,一起运过去找个地方先放起来,到了日子搬出来晒一晒就是了,来回的折腾,没得费事又招灰!”
楚溆被她的话逗得朗声大笑起来,“好,就听樱樱的。那你直接让人先进府去安顿吧,省得过两日手忙脚乱的。”
“嗯!这个交给悦姑姑和陈姑姑了,她们今天就会带着人提早去那边府里办差,你让人直接听悦姑姑的就是了,怎么布置她都有数。
还有,记得给二肥作个窝儿,它要睡在正房那边,给它留个房间。”
“好……”楚溆目光闪闪地望着石初樱,轻声说:“樱樱!还有3天,咱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想想也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慢!”
石初樱被楚溆这句话给雷得清醒了不少,眨眨眼,半晌才说道:“你还是快办事去吧……
不是都等着你回话么?我让李三和悦姑姑他们跟你一起走吧。”说完,她拉着楚溆的衣袖往外头去了。
二肥也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屁颠颠地跟在后头……
看得几个丫头目瞪口呆:这,她们府上以后都是女主子说了算?!
。……
第四十三章狐狸和老虎比嫁妆
十月中旬的京城比建州和望云山稍微暖和些,但也已经是深秋时节。
十月十五,楚溆的大嫂刘氏和镇国将军府长房的长孙媳妇袁氏一起带着几个仆妇,携着四季衣裳、胭脂水粉、果品酒肉等催妆礼一路热热闹闹的来了槐树胡同催妆。
送了催妆礼,隔天就是宜安床的吉日。对于成亲的人来说,今天也是铺房的好日子。
原本,石初樱她们商量着把嫁妆都先卸到石狮子胡同去,等到了晒嫁妆的日子搬出来就是,图个简便。不过,无名道长却否定了这个做法,坚持把先前置办好的嫁妆都拉了回来,只石初樱山上山下那些物件还是原样运往石狮子胡同去了。
楚溆都听石初樱的,石初樱当然都听师傅的。
十月十六这天,楚家便派来了一大群抬嫁妆的汉子,由四房的楚濯领着,前来槐树胡同这边抬嫁妆。
槐树胡同这边早把一台台杠箱上都系上了红绸花、每台上都有一张单子供核对,就连二肥也穿了一件针线丫头“玉羽”做的大红锦缎的披风,似模似样地踞坐在一个单独的杠箱上,扮演着它的“嫁妆”角色!
石初樱的嫁妆第一抬便是一轴册封为二品辅国将军夫人的旨意,第二抬则是一个装有嫁妆清单的匣子;后面才是各种嫁妆,二肥则被用来压轴,林林种种竟也凑了十足的六十抬嫁妆!
六十抬嫁妆在京城也是很体面的了,所以,当槐树胡同这边吹吹打打的了嫁妆出来,沿路上也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纷纷打听是哪家娶媳妇,哪家嫁女儿,这么些的嫁妆可是底气十足的人家。
李三也打扮的崭新鲜亮,红光满面地带着人,骑着大马、抬头挺胸地前往石狮子巷送嫁妆。这可是他四十来年的人生中最最体面的时刻了,他自个成亲的时候也没这么荣耀过。
人生的际遇可真是奇妙,想想两年前他还是身上只有三两吊钱,为养家糊口愁的人,如今已经成了京城里有头脸的管事……
而李三媳妇作为娘家的全福人、悦姑姑充当贵使也领着众人一同前往石狮子巷安床、铺房。
李三媳妇的娘家父母、婆家公婆俱在,自己丈夫孩子都有,正是四角俱全了,而且她还是平民,由她充当全福人倒也合适。
石狮子巷的新府今日府门大开,迎接新夫人家的全福人和贵使前来铺房。
刘氏作为二房的长媳早早地来到府里招待前来铺房的贵使以及前来观嫁妆的亲友。在大楚,观看晒嫁妆一般不用特意邀请,都是联络有亲的人家自己想过来就过来,图的就是个人气儿。所以,今天虽然不正式宴客,但也要茶水点心齐备来招待客人的。
在大楚的婚仪中,聘礼和聘书礼书要当堂宣读确认,同样,女方的嫁妆到了男方家里也得宣读嫁妆单子。这个交接嫁妆的仪式也要赶在安床的吉时之前开始。
辅国将军府第三重的正房主院对两家的来宾也都是敞开的,石初樱的嫁妆占满了正房的院落。只留下少部分地方供人行走。而有些大件的家具此时更是直接送到了相应的房间里,只等时辰到了就正位。
正院里,押送嫁妆的正使李三和负责交接的楚濯各自带人两厢站定,李三呈上嫁妆清单,楚濯按礼看过,转手递给负责唱礼的执事,那执事接过来看了一回,朝楚濯点点头便开始唱嫁妆,这也是很多围观的宾客最感兴趣的地方。
唱嫁妆单子是个很有技巧的活计,唱得好了可以让宾客对女子的嫁妆优势突出,不然,也可以让嫁妆劣势突出。此时前面两台自然略过不提,从第三台开始,那执事唱道:压箱银子一台;各式饰一台:各色丝绢锦缎六台;
各色布帛四台;
新丝棉两台;
四季衣裳鞋袜四台;
锦褥绫被三台;
帐幔帷幄两台;
各式家具三十台;
文房四宝一台;
各色瓷器两台;
珍奇摆件两台……
嫁妆是按照分类的名目念的,每台里面各自又有细目,只这些细目也是不全念的,执事可以挑着念一些主要的,剩下的只由着人们自己去看。
而念过一段之后,执事便要润喉,也借此机会让人去看看箱子里的东西。
围观的人群里楚洵咧着嘴笑得好不开心,他自然知道这份单子有多长,那执事念了这半天连三分之一还不够,最热闹的可在后面呢。瞧着吧,嘿嘿嘿,绝对让你们这些人大开眼界的!楚洵坏坏地想着。
果然,没多久那执事已经开始灌茶水了。
围在嫁妆边上看的一群媳妇里有几个年岁大点的,此时撇了撇嘴,一个半遮着唇小声道:“这些个金银饰、锦缎布帛瞧着就眼熟,难不成都是咱们府里出的聘礼?啧啧,此时充了嫁妆倒显得齐全了。”
又一个说道:“可不是,哎哟,听了这么许多原来都是自家的物件,那什么家具是不少,可谁知道什么是北楠木?”
又一个年轻的媳妇啧啧道:“买不起楠木原也没什么,本来也是没什么家底的人家,何必拿个野木头来充名头?真真是……啧啧!”她啧得响亮,惹来一片轻笑声。
趁着这当中的功夫,人们也开始看自己感兴趣的物件,杠箱子都是敞开的,大件的家具先摆到房间里去了,想看的可以抓进时间去新房看,不然等新房铺就看不成了。
而属贵重物品的珊瑚原本被红绸遮盖着,此时也被轻轻掀了起来。这下人群里有人不淡定了,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纷纷往刚才掀起来的箱子那去。
一时间人群都涌了过去,楚濯立即示意护卫们维持秩序,不许人群太靠近嫁妆,免得生意外。这些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她们实在是想看看这个村姑摆出来的珊瑚到底长什么样儿。
楚濯自然不管这些眉眼官司的事,他只看好了东西别给碰着好交差。
那执事边喝茶边用眼瞟着这边,见大家都差不多看了一遍,也议论差不多了,便开始继续念单子:成药一台;珍奇药材一台;果园一座;
幼虎一只。
另有不计入台数嫁妆如下。
执事灌了几口水,开始照着单子念了起来,众人听到粮食的时候还好,等听到篓子、草鞋什么的时候再也不能淡定了,原本他们很多人就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这下可不如愿了?刚才的什么百年老参和珊瑚引起的一点骚动瞬间就被草鞋、树皮给淹没了。
“天哪!”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伴随着一串嬉笑声,一个年轻媳妇笑道:“这可真真开了眼界,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嫁妆!”
“咯咯咯,可不就是,如今世道可是变了?怎么什么都拿来做嫁妆了?”
“要我说,还是娶个乡下媳妇实惠,你瞧瞧,一两年里头吃喝不愁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夫人甩着帕子,捂了嘴笑着跟身边的人说道,只是声音却响得很。
刘氏作为楚溆和石初樱的亲大嫂站在最前边,听着众人的冷嘲热讽一边心里痛快,觉得老二家的嫁妆到底不如自己的好看;另一边她又感到心烦,毕竟两个人是亲妯娌,石初樱没有体面,她作为亲嫂子脸面上也不好看。
单子太长,不得不在中途换了一个执事接着念,尽管声明这些东西已经入库,但还是引起了一片哄笑声,还有人撺掇着是不是把背篓和筐子什么的拿出来大伙看看什么的,嬉笑嬉闹声把刘氏气得嘴唇都抖了,又不能骂人,心里暗恨石初樱上不得台面,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害得她也跟着丢人。
好在她也知道夫妻一体,楚洌作为兄长和楚溆一奶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只好打圆场:“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只怕把自己个的家都给搬来了……”
有她这句话作了铺垫,后面再念到松香、松脂、树皮什么的别人也不觉得突兀了,山里人搬家么,可不就是这么些个物件。
只不过,当二肥闪亮登场的时候,场面倒是神奇的一片寂静。
无论刚才说酸话的还是嘲讽的,看热闹的,此时再无一人出声。能说什么?
小白虎明明白白、威风凛凛,穿着大红披风,虎踞在杠桌上,一双海蓝色的眼睛藐视着众人,时不时还不耐烦地张开大嘴打个哈欠,边上的小丫头就赶紧递给它一个小果子吃……
白虎是瑞兽!
就这一台嫁妆就足以秒杀全场好么!
刘氏此时不由暗自得意,到底把脸面挣了回来,便笑着说道:“早听说我这弟妹的嫁妆里有一台宠物,原以为是什么猫啊、狗的,了不起也就是只狐狸了,谁成想竟是头虎……啧啧,看着真是爱人儿啊!”
说着,她还专门瞄了刚才那夫人一眼。
原来那位是端王旁支的一位将军夫人,她最得意的是娘家陪送的嫁妆,在爵位相近的宗室媳妇里面是数一数二的,而且,她嫁妆里有一只小狐狸,当时在京城也有些小轰动的。所以,近些年来她最爱的就是看人家晒嫁妆,凡是宗室里五代以内的亲戚,但凡能搭上边儿的人家成亲,她都要去瞧瞧的。
如今看到这头小虎崽儿,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幻视了,不由眯了眯眼,又不着痕迹地拿帕子抿了一回,再瞧过去,果然更清晰了:原来是一头带着几丝杂毛的白虎崽儿!
她气结,扭着手里的帕子,脸色也跟着冷淡了下来,旁边有被她也这般瞧低过的媳妇便出言笑道:“敏嫂子,你那只小狐狸如何了?话说这狐狸和老虎都是山中野兽,很该亲近一番的,哪天您带着府里的狐狸过来认个亲也是好的,说不定它们还能一处玩耍呢……”
敏嫂子横了那媳妇一眼,没等她答话,早有人接了过去,“你可是离京几年了才回来的,自然不知道,咱们敏嫂子的小狐狸已经生了几窝小狐狸了,原来那只啊,只怕早成了老狐狸了……”
一阵嘻嘻呵呵的笑声传来,敏嫂子一甩帕子,冷哼了一声越过这几个妇人自顾去了别处。
且不说这边厢如何斗嘴,那边李三媳妇和悦姑姑已经按着吉时把新床指挥着安了正位,铺了几层锦褥,挂了三重纱帐、罗帐、锦帐,鸳鸯枕、合欢被俱都一一铺设好了,又挂上自家带来的香囊、锦袋、彩兑等喜庆物件。
其他摆设装扮之物也一一按照石初樱日常的习惯打点过。
外面一热闹完,就有不少媳妇和夫人进来看新房,这在大楚叫“踩花堂”,不分男方还是女方家的人都可以来,象征着新家人气旺盛。而等到铺房的贵使等人撤出去以后,新人进房之前就再也不许有人进这新房来了。意味着给新人一个崭新的家。
这些媳妇和夫人们把新房里里外外品评了一回,又到花厅吃过茶点便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