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的崭新铜钱,每人都多一个月的月钱做赏钱,拿红绳串了,在账房里摆了满满几大箩筐。管事的每个院子按照事前排定的顺序和时间去领钱,任虽多却忙而不乱。青蒿和青艾都去账房里帮忙。
管事的唱一声名字,上来一个人领钱,青蒿和青艾一个按照唱出来的数目给钱,一个负责看着画押。如果确实有不能来领的,需要有所属的管事负责领了,再由总的管事同意后着人送去。
再有年节里装红包的用的金银棵子、制钱,石初樱还是采用成亲是的办法,提早就向银楼里定做了二百对五钱金银棵子,分别做成梅花形、花生形、鲤鱼形、麒麟形,又做了一百对七钱的金银棵子,只做了小老虎的样式。这些小棵子用绳子串了四个或者六个一串,用不同的荷包装了,分出了等备用;石初樱又专门作了五千枚金光闪闪、银光耀眼的金币银币,居都是由库房称出金银,拿去金银楼定制的,全都是足银赤金的。这些个也还是用绳十个一串、二十五个一串的穿了打赏用,负责穿串的小丫头们喜欢羡慕的不行。
第三件便是安排年酒。
大楚人有过年时亲友之间轮流请年酒的习俗。当然,年酒只限于一部分非常亲近的亲人和好友。一般来说,离过年还有半个来月,各家之间就开始发帖子,商议各自请年酒的时间,有的人家亲友圈子不同,很难一次请完,必要的时候请上两三次都是有的。
反正这一个月的假期里,大楚人不是请客就是被请客,至少半个月是在宴席中度过的。
楚溆和石初樱商量下来,他们府上就得请两次,一次请老宅和宗室里的关系好的亲戚,另一波请他侍卫营的同僚好友等。而石初樱在京里还没有特别要好的亲友,暂且忽略不计。
到了晚上,两人洗漱完毕,换了家常衣裳,对坐在起居室的暖炕上,点灯熬油地列单子。石初樱一穿这扣腰的鹅黄色软缎子绣梅花的小袄,嫩葱绿的绵绸的撒腿夹裤,头上随意挽了个倭堕髻,拿两根珠钗固定了,耳朵上晃着一对似玉非玉的珠子,雪白细腻的脖颈从浅浅的交领里露出一截子。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更何况原本就是绝美的人儿,如今衬在昏黄的烛光下,越发美得不可方物。楚溆尽管天天守着,此时再看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你来说,我来记!”石初樱在备好了笔墨纸砚,让楚溆口述要请的人家,解说关系如何如何,石初樱在纸上录了顺带着标注一下,以后好做参考。
“好!”楚溆先饮了口茶,才敲打着手指慢慢说了起来。老宅各房请是请到,但最后来的长辈除了老将军,有同辈的应该会只来同辈,长辈倒是不会来,这也是多年的惯例,主要是他们府上没有对应的长辈招待。
各房各家除了成亲的,未成亲的,还有出嫁的姑娘女婿,在京的是要请一请的,以往不常走动,倒是年酒必要请上一回。而且,认亲的时候出嫁的女儿不回门参与,年酒倒是个难得交往的好机会,但凡乐意相交的人,以后可以继续来往下去。
楚溆的同僚因请过一次倒也熟悉,在不用多说,只有少数查缺补漏的填上,数一数也有伍十几个人,算上各自家眷,亏得是分成两拨,不然还真费力。
石初樱和楚溆看日子,把年酒定在正月初六和正月十一两日,楚溆抄断了手,写了同僚的帖子,剩下自家的帖子交给管事去写,自己都写了实在吃不消。
帖子一一派发出去已经是腊月十八,离朝廷一贯封印放假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不过今年却迟迟没有封印的消息。
只实际上,由于近年的时候出了山匪和多地大雪阻路这两件大事,今年朝廷封印也因此比以往推迟了好些天,正式宣布封印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六日。
朝廷封印就开始放大假,不到正月二十不会开印,而且,如果没有料错,等开了印,酝酿至今没有风声的剿匪也该有新的动静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过年的气氛依然一天天浓厚起来。
除了两这些,石初樱和楚溆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选年礼!
过年给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礼儿,给各房长辈的礼儿,给各房下面各院儿的礼儿,甚至孩子们的礼儿;对外更是多了,成亲时收过礼儿的全得送,没受过的,该送的也得送。
好在内院和外院的管事都已经上手了,这些事只要石初樱和楚溆没有特别添加的,人家都拟好了单子和备好了物品,您俩过过目用了印信就成了。
腊月二十三祭灶节
这一天主要是折腾男人的,所谓: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在府里的大厨房专门辟有一个灶王爷爷的神龛,供奉着灶王爷爷的画像,这话像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燎(他们家才三个月)已经不成样子了,楚溆礼拜一番,揭下画像,亲自拿调好的糖瓜粘到画像中灶王爷的嘴上,又把厨下人扎的草马与其一起烧掉,取个“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意头。
只等大年三十晚上在贴新的灶王爷画像了。这没有灶王爷监督的日子,人们也可以放开肚皮胡吃海塞一回,不怕神灵怪罪。
从这天开始,大楚各地正式进入了过年的节奏里。
主人该做个事做完,剩下都是管事和下人去忙活,楚溆除了偶尔跟好友走动以下,余下的时间都用来‘厉兵秣马’。
这么说其实一点不夸张,楚溆天天的擦他的邀月剑,爱惜的不行,石初樱终于忍不住道:“我觉得跟剿匪其实就是打群架,大砍刀应该更合适些;宝剑么,应该是适合单挑,顶多是一对三五个人,再多就不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去趁着兵器铺子还有开张的,选一把大刀去,势沉力重的,到时候砍头跟切瓜一般才好用;你拿个宝剑对着一圈蜂拥而上,手持大刀的山贼感觉有些怪异啊!”
楚溆哼了一声看过来,被石初樱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好像有些怪怪的,但大砍刀什么的,他又没使过。
“剑法和刀法不一样,硬是拿剑术使出刀法来,到时候不伦不类,反倒别扭,还不如就这样呢!”他现在想该好像晚了些。
“你天天擦,邀月剑也是三两精钢打制的,多不出一分来,你就没想过到兵器铺子里给它升升级?”石初樱撇嘴,这人笨死了。
“升级?如何升级?”楚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一时不明所以。
“多简单啊,京城什么没有,你去兵器铺子,让他们加些精钢重新打制一回,总会比原来的材质好又保留了你原来的剑气神韵,可不就相当于升级?”石初樱直接翻了他一个白眼,他这山门也不咋地,这都不知道。
楚溆听得一蹙眉,又弃了邀月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嚷了声:“好媳妇,谢谢啊,哥哥有事出去一趟……”抱着他的邀月旋风似的不见了……
这人哎……
第一百零六章未雨绸缪
楚溆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小厮,自己抬腿进了大门,他扫一眼院子里的人,一抬手道:“请起!”,说着又瞧了瞧那正爬起来的老头,含笑道:“辛师傅一向可好?”
能得贵人一声问候,辛师傅显得格外激动,下巴上的短须都翘了起来,连忙躬身回话:“老朽好着呐,好着呐!外头风大,将军里面请。”
楚溆是这辛铁匠铺子的常客,只自从去打倭寇在东海吹了近两年的海风,回来又忙着成亲,可是有些时候没来光顾了。
辛铁匠的铺子与大多数铁器作坊一样,前头是个大院子,左手一间大屋子是炼铁和打铁的地方,右边一间里头是各种打制好的铁器。后院才是家人住的地方。
辛铁匠带着大儿子把楚溆一行人客气地请到右边的屋子里,小厮们被请进了另一处歇脚的地方。
这间屋子分成左右两块,左手边摆的挂的都是生活用铁器,大的有:铁鼎、铁炉、大小号不一的铁锅、大铁钳子、铁钎子、铁犁头;小的如剪刀、菜刀、杀猪刀、剔骨刀、夹剪、镊子、鱼钩、缝衣针、绣花针等等,还有好看的花枝形的烛台等玩赏之物。
右手边摆的则都是些刀剑兵器,还有一些弩和箭的铁头,不过这些都是要登记购买的。楚溆随手拿起几样敲打一番,多数是铁的,也有含了钢的,甚至有几把刀剑应该还不错。
辛铁匠的铺子已经传了至少7、8代了,百炼钢和炒钢自己家都有一套独家技艺,手上相传下来的好材料也有一点,但作为压箱底的宝贝一般是不拿出来的。
辛铁匠爷俩跟在楚溆身边,也不多言,任凭贵人自己东瞅西看,直到侍电泡了茶端过来。楚溆自己喝了两口,看着辛老头不断地嗅着鼻子,不由一笑。他和辛老头相识多年,总有几分交情,赏他一碗茶也不算什么,何况这次还有事找他,便朝侍电道:“给辛师傅一碗尝尝!”
辛老头千恩万谢谢过,用一双钢爪般的手捧着茶碗,深吸一口气,连连灌了两口,呷,真是好茶!喝一口通体都舒泰了几分。老头的神情惹得大儿子连连看他,他却咕咚几口把剩下的茶汤灌了下去,抹抹短须,值了!
楚溆微微一笑,言归正传。他抬手摘下邀月剑,侍风忙接过来递给辛老头。“辛师傅瞧瞧,我这把剑可否还能添些材料重新打一下?”
辛铁匠觑了贵人一眼,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邀月剑轻轻拔出,随着一声嗡鸣,邀月出鞘,寒光乍现。
辛师傅和所有匠人一样,见到门儿里的东西顿时进入了一种专业状态,他眼下便只有手中的剑,再无身边的人。只见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剑身一寸寸细看过去,反复验看一边又伸出两根指头,沿着剑锋的边缘轻轻滑过,最后竖起宝剑,屈指轻弹一下,随着宝剑轻颤,有剑鸣声入耳。
他双手把剑递还给侍风,略一沉吟,道:“老朽说实话,这剑虽加了精钢,却量小,打制得也略粗糙,如今能有这般精神气,主要还是沾了贵人的光儿,是这把剑的福气。”
侍电翻个白眼,心话,人家用剑的谁不是想沾剑的光啊,他家可好,反过来了,还说什么福气,真是老鬼成精了,直接说这剑不咋的就完了呗!
“不过,贵人如果想重新加些材料打制一番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那样一来只怕原来的血煞之气就消融了。”
见过血的刀剑时间就了自然会有一种寒气或者叫血煞之气,一出鞘就让人胆战心惊,也是一种威慑。重新打制需要煅烧,而血煞这种阴性的东西最最怕的就是高温火焰,在炙热的火焰中,几乎一切阴寒之气都会消弭。
“这,如果重打,需要多长时间?”楚溆捏着指头,思索片刻问道。
“咱们这儿初六开始烧炉,若要使得长久,少说一个月,多了三五个月也是有的,这,每把剑都不大一样,很难说准喽。”辛老头斟酌着回答。
楚溆蹙起眉头,这显然是来不及了,是不是真该选一把大刀呢?他再次挑挑拣拣看了一番,问道:“有没有好点的大刀?”
“大刀?”辛老头都忍不住打量了贵人一下,心话,这些贵人一向爱用剑的,这怎么问刀了,不过,他是老人精了,并不多问。只点点头,朝大儿子一抬脸。不一时,那男子从暗室里捧出一把三尺多长,尚未开刃,掂在手里果然势沉力重。
看着笨重的大刀,楚溆着实无意,一时间心情有些低潮,便摇摇头起身告辞。出了门,微一踌躇,拨转马头去了张苍家。
张苍的父亲就是显德皇帝时候的兵部左侍郎,在兵部体系里一路干上来的,又在侍郎的位置上干了十几年,虽说打仗不行,但对兵部里头的一些名头还是十分了解的。
比如现在,他就喝着从楚溆那顺来的好茶,微微摇晃着脑袋,手捋胡须跟楚溆和张苍说:“山匪,什么是山匪?!那是一群不要命的草寇!不是什么大侠、风流名士。”
说罢,又拿一双精光眼蔑视地瞧了瞧两人的佩剑,不由嗤笑一声,“这些人,哪个不是人命在手的?即便原先没有杀人的,落草为寇投名状便是要亲手杀一个人来!这些人打家劫舍可没什么穷讲究,劫财劫色,杀人越货哪样不做?”
“我听说,南边的杀了一个进京述职的知府?嗯,述职、献年礼儿,考评如果不错,说不定就留京大用,谁知竟就这么没了……寒窗苦读十几载,战战兢兢为官又十多年,一夕之间全都化为乌有……”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张老爷(没了官职且这么叫吧)闭着眼,沉思不语了。
楚溆和张苍早习惯了,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喝茶。
楚溆来张府自然是跟老爷子请教关于剿匪的,这一点上,宗室里头可没什么有经验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张老爷子靠谱些。既然有可能参与剿匪,那么知己知彼总是要的,他如今有了樱樱,自然格外惜命的。
“咳!”张老爷睁开眼,端起茶碗喝上两口,继续道:“山匪虽说是乌合之众,不过长期盘踞,也自有一套日常要义,这些个资料兵部主簿那边应该还有些记载,可以找来看看。”
“早年大楚人崇尚奢靡,山匪更是横行,号称劫一个大户,养活半山人口。他们或者隐藏在深山密林之中,又或者专门在交通要道两侧埋伏,好一点的劫财不要命,那恶的更是不管老幼一概杀死,女子更是凄惨,凡被掳上山去,无不被奸淫致死;地方上报朝廷,但匪患乃地方治安,又不是举兵造反,最后还得是地方官派兵剿匪。”
张苍忍不住插话道:“难道说那些个山贼还是天生的不成,三个两个成伙,十个八个的成了群,难道当地的官员就没想过及早剿灭了?出了事,他们的政绩考评不是上不去了么?”
张老爷白了儿子一眼,“哼哼,几个山贼能养成大患也是他们的本事!”
又道:“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天下早天平无事了。山贼不养大,钱财又怎么来?今儿个剿,明个儿剿,粮饷补给,有朝廷发的,有商绅捐献的,这才是发财的源头,不然,凭他几把菜刀也能占山为王,笑话!”
楚溆和张苍到底还年轻,听了这些内幕不由哑然,这可真想不到啊,山贼竟是家养的!
张苍还是挣扎着问道:“那屡次清剿不力,白白浪费朝廷的粮饷,难道就没人治他们的罪?”
“治罪?”张老爷冷笑一声,“你当他们搂来的钱财用到什么地方去?”
看着两个有些呆傻了的年轻人,张老爷撇撇嘴,“有钱能使鬼推磨,为官一任,至少三年,光是剿几次山贼,荷包里少说进帐十几万两,往上使出三万五万的换个地方继续当官,山贼是上任留下的,关他什么事!”
这不成了养着山匪当摇钱树了么?!这简直太超出两人的是非观了。
张老爷看着他们的蠢样,不由叹口气,“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想压也是压不住的。如今圣上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大楚前些年穷,这两年大楚人的手里才富裕些,就有人蠢蠢欲动了……
他们倒是什么钱都敢赚!”
楚溆琢磨了半天,问道:“以往听说,贼多不去招惹官府,四品知府的仪仗也不小,这些人就这么劫财杀人,岂不是自绝后路?”是个脑子清楚的人,都不会这么胡来好么。
“嗯。如果不是这位知府得罪了人,被人给黑了,那么就是这批东西数目实在太大,被人透露出去,山贼抗拒不了这番诱惑,吃他一户,隐匿三年,再出山谁还在意……”
“爹,你说会不会官府里有人跟这些山贼通气啊?”
张老爷直接翻个白眼,“什么会不会,不通气会次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