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骥大怒:“老三今晚乱巴结了?!这怂包,老子都不说,他敢——”
杨氏一巴掌把他后半截话拍回了嘴里:“你在谁面前称老子?你是谁的老子?”
陈天骥满腹委屈加愤怒,在自己娘面前也只能完全吞下去:“娘,我不是那意思——”
“行了!”杨氏叹气,“你要上心哪!虽然你大哥废了,如今你才是实际上的老大,可你二婶又怀了身孕,二房始终不可小觑。你给我记着,以后少去外面鬼混,外面香的臭的那么多,儿子也没见你折腾出来一个!早些跟你媳妇儿生个孩子出来是正经!”
陈天骥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谁想看见她那张脸,跟奶奶似的……”
这嘟囔又被杨氏一巴掌打散,她揉着发麻的手掌心,不由叹气。自从天骏废了,天驰一力担起了铺子上的活儿,让人惊讶的是他做的不比天骏差分毫!明明大房已经危机四伏,地位动摇随时不保,可这个儿子却还是这么不当回事,总觉得有她在,就一切无虞……
她都已经五十多了,人生苦短,能再支撑几年?等她去了,大老爷也去了,这陈家,这大房,还不得被二房生吞活剥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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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曾氏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她困乏了,这一对表兄妹才告退出来。六月间夜风凉爽,蝉声阵阵,曾氏屋里暖和,潘凤真穿得有些单薄,一出门被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喷嚏。
“表妹要注意身体啊。”陈天驰自认体贴地说了一句,正常的姑娘听他这么说,一般都会或感激或娇羞地道谢,两人就能顺理成章地开启聊天模式,好让他愉快地套话,顺便仔细了解对方的为人如何。
然而潘凤真笑了一下:“三表哥有话还请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陈天驰:“……”
他少见的被噎了一下!这表妹真是出乎意料的直白啊,原来春时居然觉得这样的性子叫温柔体贴吗?
往事
这么不委婉的表妹让陈天驰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适应过来,只说想谢她最近这段时间对春时的照顾。
“这丫头一向不让人省心。”陈天驰笑道,“她在我面前夸了你不少,我想她定没少给你添麻烦。”
潘凤真微微摇头:“春时很乖,人也很懂事,并没给我添麻烦。我也很久没和三表哥见面了,不如明日我做东,请三表哥去迎客来吃顿饭如何?”
陈天驰笑眯眯道这怎么行:“凤真既然喊我一声哥哥,那我怎么能叫你这个做妹妹的破费?这顿饭表妹千万别和我争,我做东。不过迎客来人多口杂,不如去沁园春吃来得便宜。”
潘凤真也只是轻轻一笑,望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既然三表哥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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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表姑娘怎么样?”春时一看他回来就有些兴奋,“人很不错吧?”
陈天驰看她的小模样就不由笑了:“和我以前想的不大一样。不过你怎么会喜欢她?”
重音在“她”上,显见这位少爷其实心里对表姑娘是不大喜欢的了,春时有点失望:“三少爷不喜欢她?”
“那是自然,”陈天驰笑道,“全天下的女子当中,我不就只喜欢一个人吗?”
春时呸了一声:“您又不正经!”
陈天驰笑了,没一会儿又皱眉道:“明日我约了她去沁园春吃饭,到时候你和我一道去。”
春时点头:“您看着有心事?”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陈天驰把茶盏放在桌上,道,“春时,你和她真这么熟?为什么会想到要找她帮忙?”
春时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是表姑娘自己提起来的……”
陈天驰吃了一惊:“什么?”
春时道:“之前我去她那儿的时候,表姑娘一直问我家里的情况,还问我日后的打算,我总觉得表姑娘是有意暗示我,让我向她求助呢。”
这就耐人寻味了。
春时不过是个小丫鬟,就算再加上陈家三少爷的身份,真就值得潘凤真这样打算?
“少爷,我……我是不是不该提起?”春时不安道,其实她也只是觉得表姑娘不像是坏人,仅此而已,“如果少爷有什么为难的,那就不要向她求助了,没什么的。”
陈天驰拉住她坐下,笑道:“没什么,你别太担心。”
有些话他不好和春时说,怕她担心,怕她内疚,她不是个喜欢乱说话的性子,憋在心里胡思乱想反而不好。可是今日潘凤真提起做东一事的时候,淮阳大大小小无数间酒楼,为什么就偏偏挑选了迎客来?
论酒水,迎客来不如酒旗风,论菜色,不如沁园春。它甚至不是一家纯粹的酒楼饭肆,反倒以住宿为主,在淮阳实在不算出挑,也就胜在地理位置较好,环境清幽而已。
而这个地方,正是三皇子几次来淮阳下榻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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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来淮阳这么久,照理说我早该请表妹来此吃饭,是我的不是,我先自罚三杯。”
潘凤真笑了一下,脸色仍是淡淡的:“表哥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这做派反倒让陈天驰有些熟悉,可熟悉的同时又有些头疼。潘凤真说话的态度不就和生意场上那些来往的老爷们一般无二?这顿饭她果真没安什么好心。
绕弯子的技能陈天驰绝对是点满了的,潘凤真虽然自小被当成男儿教养,但再厉害也抗不过他一脸悠然恬淡,当真什么都不说只叙亲情的模样,沉不住气主动开口道:“其实今天来,凤真有件事想和三表哥商量。”
陈天驰微微一笑,心道你终于沉不住气了:“表妹有话尽管直说。”
“我知道三表哥想娶春时为妻,也知道三表哥最近正为这件事焦急,我能帮表哥劝说外祖母,也能替表哥把春时的身契弄来。做这些,无非只需要表哥帮我一个小忙罢了。”潘凤真一边说一边看他神情,却发现对面坐着的人无动于衷,一副等着她继续说完的模样,只得放下茶盏,“表哥难道不动心吗?”
陈天驰笑起来:“表妹先把事情说完,你也知道你表哥向来是个不成器的,若真办不成的事,也没法子应下。”
潘凤真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我……也罢,左右今日无事,表哥就听我说完吧。”
潘家是溧阳望族,世代传承,但和陈家一般子嗣不丰,甚至比陈家更甚。到了潘凤真父亲这一代,陈善嫁进门去做当家主母,到了也只生下潘凤真这么一个女儿,其余一众妻妾一直都无所出。
眼看潘家要绝了后,可若是公侯之家也便罢了,潘家乃是商贾之家,家业无从继承如何是好?陈善百般游说,终于说动丈夫考虑将女儿作为继承人培养起来,待日后若有了男孩儿再叫她嫁人也就是了。
潘凤真是个要强的性子,聪明机敏不输男儿,待潘父日渐病重,家业竟被她一手支撑起来,甚至还将潘家的产业扩大至邻近三省。可正是潘父养病的三年间,一个新进门的小妾生下了儿子,潘家终于有了男丁,嫡出和庶出在这时候已经不再重要,因为继承人出现了。
“母亲将那孩子抱在她膝下抚养,将小妾也打发出去了,”潘凤真喝了一口茶,冷笑,“可我如何能忍下这口气?难道女子就不如男人么?我能做,甚至能做得比他们这些男人更好!怎么就继承不得家业了?”
陈天驰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实话他实在没想到自家表妹竟还有这样的心气。作为她话里“那些男人”之中的一个,他觉得怎么说好像都不大对,于是识相地闭口不言。
潘凤真回过神来,好像也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不仅仅是她的表哥,更是千万男人中的一个,只笑了笑继续道:“直到三年前我父亲去世,这些年来潘家虽不涉朝政,也算略有薄名,朝中几位皇子都派了人前来吊唁……”
三皇子派来的正是他一向视为心腹的薄护卫。
合作
后面发生的事很简单。潘凤真看上薄护卫了。
薄护卫年纪还不到三十,却也比潘凤真大了十余岁,性子又冷淡,对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女的示好根本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潘凤真也不同一般的少女,完全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对薄护卫死缠烂打。后者无可奈何,以潘凤真父亲才去世为由,不住推拒,最后甚至被潘凤真逼的离开溧阳,从此消失不见……
在溧阳守孝的三年,潘凤真当真不算安分。作为曾经的承嗣女,她天生一副坚持到底的性子,认准了一个人,那就会死守到底。这件事她不敢告诉陈善,毕竟再如何,私定终身对方还不接受这件事都算不得光彩,潘凤真生怕陈善惊怒之下把她从此锁在家里不许她出来。
她知道薄护卫从此不会再去溧阳,是以这三年,她拼命扩充潘家的生意,期待有朝一日能去邺梁找他。
陈天驰听得目瞪口呆。
这世上似潘凤真这样烈性又执着的女子虽不多,但怎么也能找到一两个。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潘凤真竟能看上那个总是冷着脸的薄护卫?!
这样的人也有人喜欢,还穷追不舍长达三年。而优秀如他,到现在还没娶到老婆……天理何在啊?!
潘凤真要是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呵呵冷笑三声,不过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终于回过神来,便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陈天驰:“表哥可愿帮我这个忙?”
陈天驰笑了一下:“这事儿,恕我无能为力。陈家虽也算有些薄产,可潘家也不比陈家差啊,你三年来都没能找到薄护卫,难不成我就能帮你找到了?”
潘凤真脸上神色一僵,嘴角缓缓下垂,满满都是失望:“表哥是不信我的能力?还是根本不愿帮我这个小忙?”
帮忙事小,毕竟薄护卫现在人就在淮阳,可告诉潘凤真这件事,就等于明示了他和三皇子的关系,甚至可能会扰乱他们的整个计划。一个表妹的分量实在不够,虽然能加上春时,可是只要三皇子登基,他求三皇子赐婚,到时什么事办不成?
顶多也就多等几年便是了。
陈天驰心里如是想,便更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真是无能为力。”
“表哥真的这样狠心?”潘凤真面色蓦地一沉,冷下脸来,“我已经发过誓,此生除了他谁也不嫁,表哥这样也不愿答应我吗?”
陈天驰方要摇头,就见潘凤真站起身,伸手遥遥一指城中迎客来的方向:“事到如今表哥还是瞒着我,我前些日子亲眼看见表哥的小厮扶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进了那里,不如表哥告诉我,那人是谁?”
陈天驰:“……”呵呵,平安,办事不力,回去罚他半年月例!
“而且我还知道,大表哥伤成这样,和三表哥一定有脱不开的关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表哥你书房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叫大表哥发现了,而且这秘密关乎你的性命,是不是?”
陈天驰眉头渐渐皱起,不由心中一沉。
他真的小看了潘凤真,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竟让她猜对了一半!
“我虽是一届女流,却身负潘家的重担,邺梁的消息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邺梁乱成一团,薄护卫在这个时候投奔三表哥,想必三表哥定是在为三皇子效力了。”潘凤真微微一笑,成竹在胸,“三表哥以为若能支持三皇子殿下登基,便能请他赐婚你和春时?可表哥怎么就没想过,如果在那之前,我向祖母举荐合适的人选,让春时嫁出去呢?你还等得来这份赐婚吗?”
“你!”陈天驰再也压抑不住心中骂娘的念头,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敢这么办,那我就叫你永远见不到那个姓薄的!”
潘凤真望着他盛怒之下的脸,稍微有些瑟缩,却还是笑了起来:“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反正他也不喜欢我。只是苦了你和春时这一对有情人,更可怜春时,一个小姑娘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不过最可怜的,还是三表哥你,就算你日后把春时夺回来,依春时的性子,恐怕这也会成为横在她心头的一个心结吧?”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陈天驰呵呵一声,慢慢坐下来:“说吧,你到底要如何?”
“三表哥,我不想和你作对,只想和你合作而已。”潘凤真见他态度出现软化,不由也放下刚才的伪装,软声求道,“我别的不要,只要表哥替我把薄护卫留在淮阳,多留几日就好。”
陈天驰诧异地一扬眉:“就这样?”
“就这样。”潘凤真苦笑一声,“他不愿意的,我不会勉强他。他不喜欢我,我远远看着也就是了,何苦去讨他的嫌?”
这招苦肉计使得好啊,陈天驰惊愕地发现他和潘凤真不愧身体里流着一部分相似的血,他对付春时,和潘凤真对付那个冷着脸的薄护卫,用的都是相同的招数。
只不过因为潘凤真是个女子,还是个苦苦支撑家业的美丽妙龄女子,这苦肉计在她身上用起来就更显威力几分。
“我们合作,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陈天驰道,“没好处的事我从来不做。表妹既然要和我谈合作,那我们就按照生意场上的规矩办。”
潘凤真一怔,几乎立时便反应过来陈天驰这是答应了,当即欣喜若狂:“这容易,表哥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就是。”
“好,那你就照我的话,回去之后,就……”
搬迁
陈老夫人曾氏一辈子守在陈家,从没出过淮阳城半步。唯一的女儿陈善远嫁之后带回个外孙女凤真,不仅生得和陈善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性子和陈善更是有八成像,甚至比陈善还多了些圆融温和。让曾氏时常感叹,自家养的这么多孙女竟连凤真的半分也比不过。
曾氏喜欢温顺听话的儿媳和孙媳,却喜欢脾气鲜明性子独立的女儿和孙女,可惜这点没人发现。杨氏和林氏都以为曾氏喜欢听话的孩子,便把丈夫所出的庶女们都按照这个模板教养,教了这么些年,一个也没得老太太的青眼。
如今来了个潘凤真,全府上下曾氏最喜欢的竟成了她!潘凤真日日侍奉在曾氏身边,说的话十句曾氏能答应九句半,可算是无所不应。
“真儿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到了我这儿反倒要日日伺候我这个老婆子。”曾氏笑眯眯地拍着潘凤真的手,“委屈你了。”
“真儿不委屈。”潘凤真抿嘴一笑,“能在外祖母身边是我的福分。”
曾氏笑道:“这孩子就是孝顺。”
陈善也跟着笑起来:“我一辈子只生了她一个,不盼着她有什么大出息,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做个孝顺的孩子也就够了。”
满屋的人都十分捧场地笑起来,曾氏好似不经意地问道:“前些日子天驰屋里那个丫头经常到你那儿去?”
潘凤真点头:“是,听说真儿要过生日,她们说凑在一起送我一条帕子,也算是心意。”
曾氏不知是喜是怒:“她们想得倒是圆满。”
屋里静了下来,潘凤真眼睛一抬,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小丫鬟便笑着开口凑趣:“还不是因为表姑娘人好心善?全府人都说,表姑娘简直像是当年的姑太太一样,对下人好着呢!不过归根结底,姑太太好,表姑娘好,都是因为老夫人教导得好,大家都感念在心呢!”
一番话说得曾氏乐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
潘凤真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啊,外祖母屋里个个都是能人,我那屋里一个个都笨手笨脚的,不知有多羡慕外祖母呢!”
曾氏笑道:“别以为外祖母老了听不出来,你这是眼红外祖母屋里的人,想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