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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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春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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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时捂着脸发出闷闷的声音:“求您先出去吧。”
  她真是豁出去了!
  这么丑的样子,她自己看了都恶心得很!想必三少爷见了肯定会嫌弃的。他能把自己给救回来,春时已经很感激了,万万不能再让他恶心着了!
  少爷身子这么弱,万一被她吓出病来可怎么办?
  陈天驰嘴角一抽:“你脸上的红疹子早退了。”
  春时蓦地抬头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知不觉她居然把心中所想说出口了。不过她顾不得这许多,赶忙跳下床来奔到镜子前,入眼是一张玲珑可爱的脸,铜镜虽不那么清晰,却也能看出,之前密密麻麻的红疹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印迹,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她兴奋地叫道:“真的没了!”
  她这么高兴,陈天驰不由也放柔了声音:“行了,来吃饭罢。”
  春时这些日子一直是昏昏沉沉地过去的,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遂缠着陈天驰一定要他告诉自己。要知道她得的可是天花啊!若这么容易就治好了,二夫人干嘛还要把她送出府去?三少爷又怎么能把自己轻易地接回来?
  陈天驰被她闹得没法,盯着她吃完了一碗饭,这才稍稍提了些事情的始末。
  春时这病来得蹊跷,她整日待在后院,哪可能接触到外头人?陈天驰一开始就不信她真得了天花,在林氏要将她送出去的那一日上午,就叫平安出门去找了仲甘堂的许大夫来,想为她诊治一番。
  然而近日淮阳的流民太多,病人也骤然增多,许大夫忙了一个上午,平安也等了一个上午。待平安将人请回来的时候,春时早被秦妈妈送走了。
  陈天驰第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意思,亲自带人将载着春时的马车拦下,他来得及时,再迟一刻,春时就要被送到城守那儿去了。若真去了城守那儿,就算不被遣出淮阳,也少不得要吃一番苦头。
  以往为三小院看病的大夫是回春堂的张大夫,这回换了个许大夫,一摸春时的脉,他顿时确定春时患的并不是天花。相反,是喝了某些汤药,这才导致心血翻滚,火气上涌,形成种种与天花相似的症状。也许在以往并不会这么显眼,只是在这人人惊惶的当下,这病得的就很是奇怪了。
  许大夫妙手仁心,一剂药下去,春时很快就好了起来。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知道自己得的不是天花,春时放下心来,她总算能待在陈家,不被赶出去!
  陈天驰叹了口气:“是春明。”
  “什么?!”
  二夫人之前要将春明抬成通房,却被陈天驰拒绝了,心内一直不甘。后来又传出那样的流言,这些日子春明在院子里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
  春绣向来在她上头,她也算是丫鬟里“一人之下”的人物,可如今院子里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见春时比自己得宠,纷纷去奉承她,竟然还有人敢当着春时的面嚼自己的舌!
  春明大怒之下重罚了好些人,也算重拾了威信。可两人之间的嫌隙已生,补不回来了。
  她知道自己在三少爷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任由这样发展下去,早晚有一日春时会代替自己,到时候说不定她还要管春时叫一声姐姐,甚至是姨娘!
  春明的时机来了,正是这次二夫人请回春堂的张大夫来给全院的姑娘们看病。
  春明姓张,没人知道张大夫其实和春明是远房的族亲。春明向自己这位堂兄哭诉了遭遇,又将毕生的积蓄尽数拿了出来,这才从张大夫那里换得一张方子。
  这方子正是令春时生红疹的罪魁祸首。
  也是春时自己不小心,湿着头发睡觉,原本只是普通的伤风,昏昏沉沉间,春明趁没人注意,连着给她灌了好几次药,这才叫她的红疹子发作得如此之快。
  张大夫给了她方子,却也怕春明当真害了他人性命,就将这方子的分量每种少写了二分之一,否则春时还不能好得这么快。
  听完所有,春时不由呆了半晌。
  她心思敏感,早知道自己和春明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只想着她们到底都是伺候三少爷的,为奴为婢,已经足够艰辛,互相间何必再争斗?是以一直忍让春明,想着就算修复不回原来的关系,至少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可万没想到,春明竟想把自己赶出陈家,甚至还要自己的命。
  她低沉得太明显,陈天驰不由后悔把这些阴暗的事告诉她,可若一直瞒着她,让她一直长不大,他又不能放心。
  “那……春明现在在哪儿?”
  陈天驰知道她心软,见不得人受苦,只笑了笑,说春明叫秦妈妈打了一顿板子,卖到人牙子那儿去了。
  这惩罚很恰当,春时并不为春明惋惜,只是有些怅然。好在虽然再次被卖,也总有出头之日。淮阳城里待不下去,去别的地方,别的人家,总有她的活可做的。
  自己不就是从小被到处卖来卖去吗?
  她却不知道,春明是被打了一顿板子,之后也确实叫秦妈妈卖出去了。可来买她的人牙子却不是普通的人牙子,而是专门做花街柳巷生意的。
  陈天驰眯着眼想,这些事,小丫鬟就不必知道了。
  他盯着春时明显清瘦了的脸,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好容易喂胖了些,这么一折腾,又瘦回去了!
  小丫鬟还是胖点才好看哪!

  议亲|修文|捉虫

  陈家二夫人近日很是焦躁。
  嫁入陈家近三十年,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身为二房弟妹,管家大权在大夫人杨氏手里握着,平日里她是说不上半句话的。杨氏上头还有个老太太陈曾氏,即使权力给了大儿媳,她也十年如一日的坐在那儿,宛如一座大佛镇着陈家。
  老太太固执,管家日久,且仗着自己婆母的身份,不住把她曾家的女孩儿往陈家塞。二少夫人曾氏正是她娘家哥哥的亲孙女儿。
  塞进一个二少夫人还不够,早些年她费尽心力让大儿子娶了别家女孩儿,却不得不在小儿子的婚事上妥协,叫老太太替他定下了曾老太爷的小孙女儿。
  那姑娘足足比天驰小了六岁,天驰也等了她好些年。直到三年前她十一岁,忽地得了场急病,竟是病死了。
  陈曾氏老了竟分不清远近亲疏,生生叫她的天驰替那曾家丫头守了三年!到十月天驰就满二十了,如今身边连个知寒问暖的贴心人都无,林氏恨极了陈老太太。
  前些日子,这死老太婆竟又提起天驰的婚事,这次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家两位老爷的亲妹子,林氏的小姑子陈善的女儿潘凤真。
  林氏回来仔细一想,被曾氏气得直要头顶冒烟!
  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大房那边没守住,娶了个曾家的姑娘做二少奶奶。小曾氏仗着有老太太的宠爱,根本不把陈大夫人放眼里,若真将那潘凤真定给天驰,以后的日子还得了?!
  陈善做小姑子的时候就不是个善茬,经常找她们妯娌二人的麻烦,娶潘凤真,还不如娶那死去的曾家丫头呢!
  林氏气得牙痛头也痛,叫个大夫回来一瞧,竟是生生上了火。如今她口里含着片黄连歪在榻上,闭目听秦妈妈一一将问来的消息道来。
  “那王媒婆说了,如今淮阳城里适龄待嫁的姑娘没几位,就是有那也早早就定下了人家。有那大龄未婚的,想来也配不上咱们陈家,三少爷若真要找,倒不如找个年纪稍小些的,倒还乖巧听话。”秦妈妈细细数来,“奴婢想也是,三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品?那些子庸脂俗粉,想来少爷也是瞧不上的。”
  林氏沉吟片刻:“你说得也是,索性定个年纪小些的。只那十四五岁的姑娘,可不要看着一团孩气。”
  秦妈妈笑道:“二夫人放心,我早叫那王媒婆将姑娘的画像都拿了来,夫人且瞧瞧。”
  林氏拿在手里,嘴角这才露出些笑意:“你去将三少爷叫来。”
  陈天驰过了几日很是快活的日子。
  小丫鬟刚被救回来,蔫蔫的再也神气不起来了,也不气他了,叫她干什么她都颠儿颠儿地去,脸上还带着笑。陈三少爷觉得这真真是极好的,好丫鬟就该这样么!
  春时小脸又瘦成了一小把,下巴都尖了,整个人看着气色也大不如前。秦妈妈在外头弓着身子进来的时候,她正无奈地拒绝三少爷要教她认字的“好意”。
  陈三少爷理直气壮:“春时啊,你可是笔墨丫鬟,伺候在书房里,怎么能不会认字?你瞧瞧,这满院上下,可就你一人不会。”
  春时红着脸:“奴婢不想学。”
  三少爷当她傻子呢!明着教她认字,实际上就是要把她给拴在屋里。好几次她要去找强子哥,都被三少爷以“今日功课没念完”为由给拒绝了,她又不傻!次数多了,三少爷安的什么心她还不知道吗?就是不想让她出门儿!
  不过自己是三小院里唯一一个文盲,这也是事实,春时被陈天驰说得不好意思了,又羞又窘。
  秦妈妈的到来简直要把她从酷刑里拯救出来,春时如蒙大赦,朝陈天驰一福身,一溜烟朝外头跑去。陈天驰叫也来不及,她好几日没见着强子哥了,上次托他给爹娘带的消息还没回应呢!
  春时跑了,去见那个什么强子哥了!陈天驰暗暗恼火,顿时沉下脸来:“什么事?”
  秦妈妈见三少爷这副模样心头就是一慌,上次的事儿她太急了,如今简直将整个三小院里的人得罪了个光。春时被证实不是天花,春绣自然也被放了回来,这二位如今可恨她恨得紧,虽面上不显,可她秦妈妈好歹也多活了这许多年,心里有数着呢。
  剩下个春雨一直都是淡淡的,秦妈妈实在不觉得她会偏向自己,就算拉拢住顶替春明的那个人又有什么用?这三个丫头得罪了俩,还是最得宠的两个,秦妈妈知道自己在三少爷面前算是没什么戏可唱了。
  大少爷房里一直都叫大少奶奶把着,大少奶奶还将自己的奶娘也带了来,秦妈妈在那儿可没什么威严,伺候人的事她做了一辈子,可不想再替大少奶奶卖命。倒不如抓紧了三少爷,以后分家的时候跟着三少爷搬出去住,也好好享享当家妈妈的福。
  思来想去,秦妈妈终于发觉,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那没影儿的三少奶奶了。若能哄得三少奶奶信任自己,这些小丫鬟都不算什么。
  三少奶奶若年纪大些,她废的力气就要多些,若年纪小,倒还算好掌控。秦妈妈如此一想,便面上带笑道:“二夫人请少爷过去,说是要替少爷相看相看。”
  陈天驰微一皱眉,心里已经明白大半。早在他不到十岁的时候,曾老太爷最小的孙女儿出生,母亲为了让大哥娶郑家的女儿,就以他的婚事为交换,答应了曾老太太的安排,把他定给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熬了这许多年,他身子不好,曾家孙女儿竟没能熬过他,三年前死了。想来林氏终于觉得扬眉吐气,打算为他再说一门亲。
  陈天驰只觉讽刺得很,早年为了大哥她不敢反抗,就将自己的亲事做了交易,交易达成了才知会他一声。如今为了补偿他,是愿意叫他自己挑选了?
  望着眼前一沓画像,陈天驰翻了翻,随手一指:“那就她罢。”
  林氏接过一看,画像上是孔家小姐,生得面如芙蓉,娇俏里还带着一丝英气,一看就是个不好掌控的,她迟疑道:“天驰……你可想好了?这——”
  “儿子都听母亲的。”林氏还想说些什么,却发觉儿子一脸微笑地打断了她,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说什么一样。
  而不知为什么,被儿子这样的目光盯住,她后背竟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林氏悚然一惊,勉强笑道:“那就不改了罢,我叫人去孔家提亲。”
  “都听母亲的安排。”陈天驰微微一笑,咳了两声,不待林氏多留他片刻,转身朝外而去,“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天——”林氏叫了一声却没回应,她怔怔的盯着陈天驰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当年要抱着她才能入睡的小儿子已经长这么大这么高了,他的背影在墙角花架下一闪,很快消失不见。
  “秦妈妈,你说,天驰他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林氏心里忽地有些惊慌,左右无人,她喃喃道。
  秦妈妈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林氏眉头一松,疲惫地揉了揉肩膀,“罢了,你且去吧。”
  陈天驰从二房正院回来,没往自己院里去,反倒转了个弯,朝三道门外走。
  果不其然!他高大的身影躲在那根掩护了自己无数次的柱子后头,咬牙切齿地发现,一个不慎,小丫鬟就又跑过来找她的强子哥了!
  瞧她笑的,啧啧啧,嘴都要歪了!
  陈天驰气哼哼,很想挠墙!他意思意思朝墙上狠狠捶了一拳,却没想到用力过大,将旁边摆着的一个花盆给带倒了。
  花盆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巨大的声响。陈天驰慌忙离开。
  一直到晚上,他都气哼哼的,春时端了夜宵来,发觉少爷沉着脸,不由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少爷又生气了……
  少爷可真爱生气啊……
  跟强子哥家的二娃似的!
  强子哥前年娶了媳妇儿,三年来已经得了两个大胖小子。老大叫大娃,整日里笑眯眯,去年生的那个叫二娃,总是像个小老头似的绷着脸。想起强子哥对二娃的描述,还真跟三少爷有点像!
  春时不由笑了一下。
  她还敢笑?!
  “瞧你那嘴巴咧的!”陈三少爷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都能见着你俩门牙在灯下头发光了你知道吗?!你怎么就不知道矜持!”
  呃,门牙露出来了?
  春时慌忙捂住嘴,悄悄摸了摸,没有啊,明明没有露出牙!
  三少爷的喜怒无常她见识多了,也不如以前那么害怕,是以她还和以往一样,收拾了碗筷就回屋。白日的时候强子哥给她带了娘做的一双鞋,那密实又熟悉的针脚让春时捧着鞋就欢喜得哭了。
  多少年了,她再没见过爹娘,再没回过家。
  她和强子哥说好了,明日再去找他,请他把自己攒下的旧衣裳什么的都带回去,家里还生了个小妹妹,那些衣裳都是好料子,她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妹妹穿了正适合。
  春时欢喜地睡去,特意将衣裳都翻出来,把那带补丁的都拿走,只捡了完好尚新的单独放起来。
  可第二日下午,她带着衣裳再去三道门外,却发觉花圃里换了个陌生人!
  “前头那个被辞退了,早晨刚走的,”那人满头大汗地在花圃里忙活,一面回忆道,“哦,他还说了,以后都不能来了,你是不是□□时?他叫我记得跟你说一声。”
  春时愣住了。
  手里的包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衣裳散了满地。
  强子哥……走了?

  春时回乡

  那人见春时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心替她把散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塞回她手里,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姑娘眼睛已经红了。
  春时是一路走一路哭着回到三小院的。
  十年了,她好容易才找到强子哥,好容易才得了家里的消息,这么快就又断了联系!她才刚知道娘生了个妹妹,才刚知道二哥娶了媳妇儿……
  强子哥怎么就走了呢!
  春时哭了一路,泪眼迷蒙地朝前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也不知道前头有什么人,只揉着眼睛一路按着记忆里的方向挪步子。
  纱窗后的平安望着这一幕,偷偷抬眼朝身旁这位爷脸上一瞧,身子猛地往后缩了缩。
  三少爷这脸沉得,都快滴水了……
  这下可坏了!
  想起之前他“好心”替少爷分忧,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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