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探头过来,细细看了一眼,点头表示懂了。
裴昶然又道:“曲玲珑必然会藏在一个巧妙隐蔽之处,尔等觉得一个时辰够用吗?”
裴七是四人中的领头人,他本是西南一家专攻术业的家族出声,对暗门暗格和找东西比较懂行。
他道:“如果可以的话,王爷不妨把时间拖长一些,玲珑阁地方并不大,按理是够了。”
裴昶然冷哼一声,道:“既如此,那本王就漏夜请曲玲珑吃个断头酒吧!”
四人中裴十年纪最小,性子比较活泼,他最擅长的短兵器,听了裴昶然这话,立刻惊讶出声:“断…断头酒,王爷这是要请她上黄泉路了?”
裴昶然瞪他一眼,还不曾说话,裴七嗤笑道:“扫地出门和断头有什么差别,裴十,你明年就十七了吧,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懂事。”
裴昶然点头:“不错!”
他道:“你们去吧,记得不要被任何人察觉。”
他看看桌案上的沙漏道:“现在应是戌时三刻,亥时一刻出发,子时回来覆命,我叫人先去弄些酒菜上来。”
他走到窗边,窗户洞开,四人快捷如闪电,一个接着一个从窗户中飞跃了出去,瞬间不见身影,只有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
裴昶然重新关上窗,走到门口叫裴三,吩咐道:“你去东院找芙蓉以及刘嬷嬷过来,另外去找陈金海,告诉他我给他一刻钟,准备四菜一汤一壶酒。”
“是。”裴三领命出去了。
戌时三刻,大厨房里已经熄了火。
陈金海日常就住在大厨房边上的一排屋子里,这里是前院,自从裴王爷搬到里头去住了以后,前院就显得格外宽敞。
大厨房里头拢总有七个人,日常很清闲,府里头统共就只有三个主子,各院中还都准备了小厨房,陈金海的手艺平常几乎没机会发挥。
王府一月给他八两银子的月钱,他一个太监也没妻儿要养,没旁的爱好就喜欢把大厨房的人凑齐了,赌个小钱。
此刻夜色刚刚好,陈金海从厨房里摸了一壶小姐并一碟子花生米,拉着二个打下手的小厮正准备开始摇骰子玩。
三粒骰子被覆盖在一个青碗底下,陈金海大力摇了几下,对着两人正在说:“开大,还是开小?!”
就听到门外疯狂的敲门声,裴三的嗓音很嘹亮:“陈金海,你在屋里头吗,王爷有急事找你办!”
陈金海抖了抖,心道:这半夜三更的,出什么大事了?
他急急忙忙把骰子被窝里一塞,飞快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他的动作太大,裴三看见他的时候,一身脂肪还在随风摆动…
裴三:“……”
画面太美。
陈金海远远地瞧见过裴三很多次,离他这么近还是头一遭,他被他严肃的表情给吓到,哆嗦地问道:“裴三爷找奴才什么事?”
裴三冷哼一声道:“我不是什么爷,你少乱喊,王爷叫我来告诉你,给你一刻钟做出四菜一汤加一壶酒送到宝珠苑,不拘做什么,总之要快!”
“这…”
陈金海又惊又喜,喜的是这是他到王府这么久以来,王爷头一回正经八百的叫他送菜过去;惊的是王爷不知与何人共餐,这么晚又这么赶时间。
他转头叫那二个小厮,赶紧去厨房把灶头的火烧起来。
见人飞奔着去了,他上前二步,低声问道:“裴兄弟,您能不能跟我说说,王爷叫的这四菜一汤是与何人共餐,奴才心里也好有个底不是,该做些什么菜过去,又要快又要拿得出手的。”
裴三沉吟一下道:“非旁人,就是府上的王妃曲家大小姐。”
“啊啊啊…”
陈金海咋咋呼呼无意思地喊了几声,猛地凑近裴三道:“这里头有什么讲究,王爷和王妃成亲多年,奴才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们俩一起进膳,奴才还听说曲家快要垮了,难不成王爷是想叫奴才在菜里面加点特殊材料?”
裴三甚是无语,一把推开陈金海,骂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下什么特殊材料,你是想说下毒吧,我说你脑子带疾吧,老实做菜去,少胡思乱想。”
陈金海讪讪笑道:“兄弟莫怪,奴才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机会表现嘛,这一时激动,激动了啊!我这就做菜去,您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奴才做好了自个儿送过去?”
“你自己送过去,我还有事待办,记住一刻钟,超过了时间,自己掂量着办!”裴三冷冷地道,转身走了。
陈金海圆胖的身体如球滚动般,快速往厨房那边跑了过去…
裴三转头又去东院叫刘嬷嬷和芙蓉出来,两人已经歇下了,听王爷急召,又急急忙忙穿戴好了奔到西院书房中。
裴昶然见到芙蓉的时候,面上虽还是摆出一张冷硬的表情,心里却有些起伏,不由得想到王大福的话来…
沉默了几秒,他才问道:“我若是后日就想请王妃回娘家,你等觉得可行吧,她收拾箱笼要多长时间?”
刘嬷嬷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肃着一张脸道:“王妃院中的人大多数都是陪嫁过来的,只有零星几人是咱们王府原有的人,她的嫁妆都是自己管着,这么多人一起准备,奴婢觉得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王妃娘娘愿不愿意的问题。”
“嗯。”裴昶然又问:“本王明日上朝会禀告陛下,不管他是不是同意,送曲玲珑回去势在必行,你二人觉得本王是明日下朝后再说,还是今日就说?本王倒不是怕她不高兴,就是想问问要如何事情才会办得顺当些?”
他这话把刘嬷嬷问倒了,她年岁已长,且完全没这方面的经验。
芙蓉却思量道:“奴婢觉得王爷不如今夜就说了吧,等到朝上众人皆知,曲家的面上挂不住了,回去了自然也会叱骂王妃娘娘,您不如今夜就与她好生商量了吧,说上几句软话,只说不关她事,都是曲家的问题,如此她心里好受些,自然也会配合着些。“
裴昶然觉得先头王大福没说开之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如今,从她这番话中听出了几丝哀怨的气氛来…
心道:王大福这奴才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头还得折腾他一番出出这口闷气才好。
王大福待在自己的小屋里,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裴昶然把脑中的念头挥去,看着二人道:“如此,我让裴三去把王妃和她院中的诸人都请来。”
他又道:“你二人把玲珑阁的下人都带去东院,让他们稍安勿噪,可叫大厨房准备些瓜果糕点之类的,等我与王妃聊完后再走,此事需办好了,可能做到?”
芙蓉和刘嬷嬷领命道:“是!”
裴昶然转头看站在一旁的裴三:“去吧,把玲珑阁的人都给我叫过来。”
秋风肃杀,落叶在院中飘了一地,曲玲珑抱着一床大红色的锦被,一头青丝散落在后背,她已知晓自家兄长通敌叛国下了大牢。
她惶惶然的觉得,自己从前的日子虽过得不太好,可今后的日子怕是会更加不好了。
第49章 呵呵
曲玲珑正胡思乱想着; 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她的丫鬟竹枝急冲冲跑进来道:“娘娘; 不好了; 王爷的六个亲兵进了玲珑阁,院子里站满了人; 说是王爷叫我们过去问话。”
“问话吗?”曲玲珑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意; 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来道:“竹枝把我的妆匣子拿出来,替我换上大红王妃绣衣; 替我梳妆打扮,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王爷。”
“啊!”竹枝发出一声惊呼,瞬间又醒悟着捂住嘴。巴。
她不敢违命,打开了衣柜子; 把锦绣红袍拿了出来。
曲玲珑伸开双臂,任由竹枝替她穿好衣裳,并束上腰封,坐到了梳妆台前。
脂粉轻扫,黛眉斜飞入鬓,打了一层薄薄的腮红,她举起唇红抿了抿,看向竹枝问道:“我瞧着可还行?替我把红宝石头面带上; 耳环也要整套的。”
竹枝什么话也不敢说; 双手微颤着都替她插上了。
曲玲珑满意地摸了摸鬓角掉落的发丝,轻声道:“行了,我们走吧。”
她推开房门; 一眼就看见院子黑压压站满了人,有裴昶然的数名亲兵,也有她的丫鬟小厮嬷嬷们。
裴三一眼就看见了她的一身红衣,暗暗叹息一身道:“娘娘,走吧,王爷请您过去,您这满院子的人也一起过去吧。”
曲玲珑淡道:“我自己去就行了,这么多人不如留在这里吧。”
裴三冷脸道:“这都是王爷的意思,您和我说了不算,我们还是走吧。”
曲玲珑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笑脸僵住了,底下人一众人都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她看着那几个腰间挎着兵器的亲兵,一肚皮的委屈几乎就要溢出眼角。
这架势,是仅仅找她聊聊吗?
还不如干脆直接把她轰出王府得了。
可这会子,她哪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只得强撑着一张脸,跟着裴三走出玲珑阁,穿过一条小径,簌簌地往宝珠阁去了。
一众仆人跟在她的身上,仍不停的小声议论着。
曲玲珑听着很想大声的斥责,你们都当我聋了吗?
她们的每一句话,灌进她耳朵里句句扎心。
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奶娘走在她身后,正拉着竹枝轻语:“怕是要叫我们这些人收拾收拾东西滚回曲家了,娘娘怎么还打扮成这样,你怎么不劝着点,这…王爷瞧着能舒坦?!“
竹枝嘟哝道:“这我也劝不住啊,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能拉住她?!”
“唉…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奶娘喃喃道。
曲玲珑一手握拳,指甲几乎要掐进肉中,她腰背一挺,决定今日不管遇见什么决不认输,不叫这些个丫鬟嬷嬷看她的笑话。
自打宝珠苑重新修整后,她进来的次数寥寥,一则是没人叫她过来,二则她即便有心想来,里头的人也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看。
曲玲珑没出嫁之前,可是京城有名的闺秀,几时起她已经过得如此憋屈了呢?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如果真要被赶回娘家,钱财方面要想办法争取到一些,今后再嫁怕是没什么机会了,只能依靠银钱防身了,如此即便是撕破脸皮也不能退让一步。
她一边想来,一边缓慢行来,不知不觉中发现身后一片肃静,丫鬟嬷嬷们都被拦在了西院之外。
裴三见她站住了,转头看身后的表情,轻咳一声道:“王爷在厅堂等你,您进去吧,我等不便入内。”
曲玲珑抬手捋了捋鬓发,腰肢款款,走了进去。
陈金海拼了老命的赶时间,做了一个凉菜,三个热菜,并一碗热汤出来。
凉菜是早就卤好搁着的牛肉,切成薄薄的片状,搁在一个青窑小碗中。
三个热菜是捡厨房现成有的材料做的,几个人打下手又洗又切,他不过就是上手翻炒罢了,一个素炒鲜口菇,一个木耳炒鸡蛋,并一碟子急急赶时间做出来的蒜泥白肉。
汤做得是芙蓉鲜蔬汤,材料不多,装在一个同套青窑大碗中,看着清亮淳鲜。
他送进来的时辰尚早,曲玲珑还未到,裴昶然见他摆放整齐后,从袖笼里摸了一个银角子给他,道:“今日。你辛苦了,拿去买酒吃吧。”
陈金海受宠若惊,喜滋滋地拿着银角子走人。
曲玲珑进来时,看见了男人的背影,他穿着一身玄色家常旧袍子,正靠窗站立着,窗外是一轮明月高悬,有光线照在他的身上,一半儿明,一半儿暗。
她只觉他的背影莫测高深,令人暗暗胆寒。
裴昶然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烛火摇晃中,她的一身红衣格外扎眼。
呆愣了几秒,他走到桌边,淡道:“过来坐,我有话和你说。”
曲玲珑的心里,一直觉得她的这位夫君虽说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可太过冷厉威严,平常靠近些都能感觉到不同凡响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觉得胆寒。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桌边,与他之间隔着一个空位。
裴昶然抬手倒了一盅酒给她,接着又给自己也倒了一盅,举杯一饮而尽。
曲玲珑抬一抬手却没有去拿眼前的酒杯,她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按着裴昶然的性子,三言二语就应该把话说完了,可今日他还需要拖一拖时间。
曲玲珑见他默默喝酒吃饭,一言不发,内心惶惶然的同时,生出几丝侥幸来,他这是对她还有一丝情分,所以不打算即刻叫她走人吗?
思来想去,她掂量着问道:“不知王爷今日突然叫我前来,是想说些什么?”
裴昶然默默从袖笼里摸了一张纸递给她。
曲玲珑心中顿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抖着手打开那张纸,果然就是一封休书。
她“嗖”得站起身,抖着嗓子道:“王爷,妾身自觉进府以来从未做过错事,就连玲珑阁中的丫鬟小厮嬷嬷一应花销都是我自己出的,你为何非要绝情至此!”
她一下子就把那封刺眼的休书撕得粉碎,丢到地上踩了几脚。
她惨笑道:“我不走,陈国还从未有过王爷休了王妃的事情,我可是正正经经进了祖庙的册子,那王妃册子和金印都还在我手上呢,你以为一封休书就想打发我出府?”
她越说声音越尖利,仿似黑夜中野兽的嚎叫,宽大的袖子一拂而过。
桌上的酒杯扫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裴昶然突然深深地惦念起珍珠来…
不知她在严府过得开不开心,严府中的三位兄长都是妹控,还有那位严大人,她在那里一定被他们宠上天了,要什么有什么,很开心吧?!
她会不会在夜里睡觉前有那么一小会儿想起他?
此时此刻,他想起珍珠,有如仰望天明后金色阳光撒满大地的心情。
曲玲珑砸了一只酒杯后,仍无法控制自己被撕裂般的心情,探手又砸了一只菜碗…
裴昶然忍不住动手拉开了她,斥道:“你还觉得你没错吗?这些碗盘如何与你有仇了?且不论曲家如何,就是这幅狰狞的面容,是问有哪个男子会喜欢?”
曲玲珑惨笑着倒退几步道:“被逼的,都是你们逼得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我又何尝想如此!”
裴昶然叹息。
他道:“你我之间,实在不应再纠。缠下去,如此对你也不好,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你若是直接回曲家,怕是会遭罪。”
曲玲珑醒过神来,想起进院子前自己那点小算盘。
她僵着身子坐下,道:“既已说到这份上,王爷打算如何安置我。”
裴昶然道:“本王在郊外十里处有一处田庄,风景甚好,并有良田百亩,仆人若干,秋日打下来的粮食一年收成千银有余,可送予你,你带着你的人与先头的嫁妆去那里吧,曲家若是真的有事,本王也可保你平安。”
曲玲珑有些心动。
她爹贪财又吝啬,她的嫁妆就是些金银死物,嫁到王府这些年也花得所剩无几,比不上田庄这样的家产,那是源源不断一直有的,且还有房产田地。
但她在曲府待了这么多年,不免沾染了他爹的心性,当下脑子一转,道:“我嫁给王爷多年,只有一处田庄,是不是太少了!”
裴昶然万万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觉这样待她已是仁至义尽。
他冷道:“那你待如何?”
曲玲珑扯了扯嘴角,狮子大开口道:“王爷再给我一万两纹银,我便将王妃的金印与册子一并交于你,你我之间应算是和离。”
裴昶然冷笑出声:“你还真说得出口,这算是威胁?我若是不肯呢?”
“如此,你即便叫人把我轰出王府,我也断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