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难处,散尽后宫绝非小事,少不了要给她惹来骂名。但本王依然还是那句话,尊重她的选择,陛下不必再多费唇舌,本王回头再去替陛下问一回就是了。”
尹默玄给出了这么个答复,随即道:“咱们继续将这盘棋下完罢。”
宁子初闻言,便也不再继续说,将视线落回了棋盘之上。
天真,真想留下你。
但——
似乎没有信心能留下你。
……
眨眼之间,时至正午。
宁子初为鸾凤国众人饯行,设宴御花园。
落英缤纷的御花园内,一张张以白玉打造的方桌在艳阳的照耀下泛着着温润的色泽,在座之人便是鸾凤国众人与北昱国的些许朝臣,偌大的宴会之上,伴有悠悠琴曲与琴箫曲韵。
众人陆续入席,颜天真的座位被安排在尹默玄的边上,颜天真落座之后,便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果酒,替自己斟了一杯。
“你的酒量一直便是不错,这一点也随了父亲。”尹默玄道,“咱们鸾凤国的糖人手艺虽然比不上这北昱国,美酒却是不输的。回国之后,为兄将珍藏的两坛梨花酿送你尝尝。”
颜天真闻言,笑着道了一句,“多谢大哥。”
“跟为兄还客气什么。”尹默玄说话间,也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有个问题,为兄想问问你。”
“大哥请问。”
“若是一个男子家中妻妾成群,而那些妻妾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可利用的物品,他并没有半分留恋,他这心中只有你一人,这样的男子,你是否会考虑?”
颜天真听着这个问题,静默了小片刻,随即挑了挑眉,“大哥,你这是在帮陛下提问?”
被看穿了心思,尹默玄笑了笑,“为兄看得出,北昱国这小皇帝对你也是真心的,他留着后宫中的那些女子,也不过是为了利益考虑,他是个懂得算计的君王,且他不多情。”
“大哥这话是不错,陛下宫中美女如云,但从来没听说过他宠爱谁,可见并没有值得他留恋的女子,他年少,却从不贪图玩乐,一门心思放在政务上,他的确不多情不风流,但……”
颜天真顿了顿,道:“正是因为他太会算计,这才会让我对他有所不满,他是个少年天才,这也仅限于在治国方面,在情感方面,他就是个白痴,他根本不晓得他做的某些行为会伤害到我,他只顺着他自己的心思,在我眼里,他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宁子初若是作为她的弟弟,她可以谅解他的那些任性行为。
但若是作为情郎,他是不合格的。
下毒,威胁,还试图打造金笼囚禁她,他曾经的这些想法,可真是在她心中留下一笔幼稚的印象。
但是下毒的事儿,她并不想告诉大哥。
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又何必给宁子初拉仇恨。
“为兄自然晓得你心中是装着凤云渺的,为兄之所以这么问你,是因为答应了北昱国皇帝帮他问上一问,回头将你的答复告知他也好,也好让他死心。”
“还有一事,我想大哥是可以理解的。”颜天真慢条丝理道,“妹妹我就是善妒,心胸狭隘,容不下其他人分享夫君,哪怕这个人在他心中没有一丝地位,哪怕这个人只是他纯粹拿来利用的物品,我也是容不下的,云渺的手若是敢碰其他女子,我一定会剁了他的爪子,喂他那只白虎。”
尹默玄怔了怔,随即笑道:“如此霸道,甚好。让人晓得你是惹不起的,既然凤云渺招惹了你,他自然就要顺着你的意思,若是他将来敢负了你,你就带着为兄一同去找他算账罢。”
“好。”颜天真应道,“若是他真敢对不住我,咱们整不死他的。”
二人说话间,宴席便也开场了。
颜天真的视线随意扫视了一遍在座众人,这才发现,今日楚皇后并没有出席。
她大概是快垮了。
视线在掠过宁子初时,顿了顿。
只因为宁子初也在看着她这边的方向。
四目相对,她这一刻能清晰地从宁子初的眼中看出不舍。
但,那又如何?
终须一别。
想到这,她举起了面前的酒盏,朝着宁子初遥敬一杯,“在皇宫中的这三个多月,承蒙陛下照顾,今日我要离开这北昱国,陛下,珍重。”
宁子初凝视着她许久,才举起了桌上的酒盏回敬。
他一言不发,饮尽了杯中酒。
颜天真也不再多说什么,将杯盏中的果酒端至唇边,一饮而尽。
宴席举行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午时都过了,尹默玄朝着颜天真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应该启程了。”
“大哥稍等我片刻,我与陛下还有几句话要说。”
尹默玄点了点头。
颜天真从座位上起了身,走向了宁子初。
宁子初眼见着她的身影步步靠近,只觉得她是要道别。
颜天真走到了他的身前,抬起了手。
宁子初这才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
是一个异常精美的锦盒。盒子的正面雕着大朵紫色曼陀罗,边缘是复杂精美的花纹。
“陛下,这是我的临别赠礼。”
颜天真说着,将手中的锦盒搁在了桌子上。
宁子初将盒子拿到了手中,想要打开,却发现竟然找不到开关。
他能看到盒子侧面缝隙的轮廓,一条贯穿整个盒身,将盒子翻了个面,这才看清了,盒子的最底下有一处凹进去的地方,里头了设置了十条细长的格子,每个格子上镶着一颗珠子。
他试着动了动那珠子,发现是可以移动的。
“这里头是……”他抬起眼,望向颜天真的目光之中带着疑惑。
“陛下,这个密码盒,原本是我要拿来捉弄你用的。你也晓得我心眼不大,报复心强,先前下毒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如今我却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矛盾,你就留着做个纪念罢。”
宁子初道:“此话何解?”
“这盒子外头是紫檀木,里头是玄铁。刀劈不开,火溶不掉。想要打开盒子就只能解锁,这里头装着的是九龙图,却不是陛下想要的九龙图,而是一幅九龙腾飞的画,南旭国才子秦断玉的墨宝。”
宁子初:“……”
所以,她原本是想用这所谓的‘九龙图’来整治他,让他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来打开这个锦盒,最终打开了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空欢喜一场。
但是如今她却改变主意,跟他坦白了。
“陛下也曾被我讨厌过,也曾被我感激过,这样相互抵消,你我之间也就不存在什么恩怨,如今我当陛下是个友人,这个盒子,就留给陛下闲暇时把玩把玩,至于九龙图……从始至终都不在我的手上,我也就没法子给你了。”
宁子初手中握着锦盒,斟酌了好片刻,才道出了一句话,“何时再来北昱国?”
“这个我也不晓得,我是个喜欢游玩的人,往后游山玩水,有机会自然会再来,品尝帝都街道上的糖人,顺便探望探望陛下,希望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已经将我放下了。”
“你……”
“陛下,学会放下罢,你还年少,在这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一个女子有所迷恋也属正常,再等两三年,你更沉稳些,你就会发现什么样的女子更适合你,终究不是我这样的女子。”
“还有,以后再看上一个姑娘,切记要用心对待,威逼利诱这样的事儿可万万不能做,这是我给陛下的忠告。”
“陛下,珍重。”
颜天真话音落下,朝着宁子初微微一拜,“告辞。”
话音落下,便转身离开。
回到了尹默玄的身旁,颜天真道:“大哥,咱们启程罢。”
“好。”尹默玄站起了身,朝着宁子初道,“多谢陛下款待,我等这就告辞了。”
言罢,领着鸾凤国的众人,与颜天真一同离席了。
宁子初手中握着颜天真赠予的锦盒,视线落在前头的那道火红身影上,眼见着她渐行渐远,终究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这一刻竟觉得有些眼角酸涩。
多年不曾有过这种难受的感觉。
颜天真临走之前的话还回响在脑海中。
陛下,学会放下罢。
真的有那么容易放下么?
……
这一日,鸾凤国众人与南旭国众人一同离开皇宫。
“义父,你说这北昱国陛下也怪小气的,请他们吃饭不请咱们。”
坐在离开皇宫的马车之上,凤伶俐如此嘀咕了一句。
“你是觉得宁子初不给咱们践行,就是小气了?”凤云渺慢悠悠道,“宁子初向来任性,做事常常不管别人说他什么,义父作为他的情敌,他自然是懒得跟义父客套。”
“义父,咱们都要离开了,最后再吃一回千里香烤鸭店的烤鸭如何?”
“嗯。”凤云渺应了一声,“刚好你义母也要过去接个人。”
马车行驶到了千里香之外停下。
凤云渺与凤伶俐下车之时,颜天真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三人进了千里香之内,其他人均是在外头等候着。
颜天真一进千里香,目光扫视了一遍周围,便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梅无枝。
梅无枝也看了过来,起了身。
颜天真走到了她身前,笑问:“你考虑得如何?是否要与我同行?”
梅无枝道:“我已经与原来的雇主商量好了,解除了协议,承蒙郡主不嫌弃,即日起,就给郡主当护卫。”
“好得很,我必然是不会亏待你的。”颜天真道,“你单方面解除协议,应该是亏了银子罢?”
“也就亏了这个月的月钱。”梅无枝道,“不多,五十两银子。”
这年头护卫是个好差事,少则几十两,多则上百上千两皆有,不似那些茶楼酒肆的伙计,每个月的月钱还不足十两。
贵族聘请练家子,素来不会太小气。
“我当初跟你谈的时候可是说好了,原来的雇主给你多少钱,我便给你翻十倍。”颜天真道,“那么从这个月开始算,你的月钱就是五百两。”
“多谢郡主。”
“客气什么。”
二人交谈之间,凤伶俐已经去吩咐酒楼伙计打包烤鸭。
凤云渺走到了颜天真的身旁,道:“等会儿启程,我与你同乘一辆马车,伶俐与玲珑同乘一辆,方才就已经派人去梅园接玲珑了。”
“好啊。”颜天真笑着应了下来。
千里香的伙计将烤鸭打包好之后,众人便又继续启程了。
颜天真与凤云渺上了同一辆马车。
“总算能离开这破地方了,这心中可高兴?”马车上,凤云渺揽着颜天真的肩头,道,“今日那小皇帝为你们设宴饯行,想必很是恋恋不舍?”
他依稀能想象到,宁子初那依依惜别的模样。
“我与陛下终究是没有什么话可说,只简略地告别了一番。”
说着,颜天真掀开了马车的窗帘,瞥了一眼车窗外头。
此刻马车已经驶出了帝都,视线所及之处,那遥远的城门,愈来愈小,直至看不见。
别了,北昱国。
……
日头正高。
佳人阁楼顶的琉璃瓦在日光照耀之下,染上耀眼的光芒。
装潢华丽的卧房之内,焚香缭绕。紫檀木作梁,沉香木作桌。
有微风从半敞着纱窗之内灌入,拂过软榻上一道深紫色的身躯,吹得那人衣袖拂动。
“我说,你从一刻钟之前就在这收拾东西,你是想要作甚?要远行?”
史曜连望着前方那道人影。
软榻之前,那铺着深紫丝绸的地面上,史曜乾正在收拾细软。
“哥,我要去一趟鸾凤国。”
“去鸾凤国作甚?那雇主的银子不是已经给你结清了么?”
“我听那颜天真说,去鸾凤国吃软饭是最轻松的一门生计,我要去寻富婆求包养。”
史曜连听得眼角一抽,“你……你是要去给人当面首?出卖你自己的躯体么?”
“不是,我只吃软饭不卖身,我自然是有办法的,这一点不用你操心,当小白脸兴许比当杀手更好挣钱。我先去试试呗,若是不理想,再重拾老本行,又或许,我可以一边当杀手接单,一边当小白脸,兴许我很快就能富甲天下了。”
说到这儿,他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屋子内回荡,泛着圈圈涟漪,音色慵懒又撩动人心。
史曜连翻了个白眼,“我看你真的是想钱想疯了,掉进钱眼里,满脑子想的都是钱。”
“不然我怎么叫死要钱?”史曜乾挑了挑眉头,“我还没说你臭美疯了呢,满脑子都是胭脂水粉,有事没事就画眉上妆,骚包得很。”
“外人说我骚包也就罢了,连你都这么说?!”
“谁让你说我见钱眼开的?”
“你难道不是吗?”
“那我说你臭美也没说错罢。我敢承认我爱钱,你敢不敢承认你臭美又骚包?你花的胭脂水粉比我多,我赚的钱比你多,我看你一个月也未必能做一笔大买卖,挥霍还不都是我挣来的银子。”
“懒得跟你争了!”史曜连冷哼了一声,“你想去你便去,别让人占了便宜就成,鸾凤国那地方女流氓多得是,许多贵女看见个俊男就想吃豆腐,就好比咱们帝都那些地痞见到漂亮姑娘就想调戏,总之,你得悠着些。”
“你放一百个心,要是敢随便吃我豆腐的……”史曜乾唇角扬起一抹清凉的笑意,“就等着死罢,若是被杀的人里有姿色上等的,我便把皮剥下来送给你做人皮面具啊。”
“好啊。”史曜连应了下来。
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道:“那颜天真是良玉郡主,他的兄长又是摄政王,他那府邸里面必定金山银山堆积,这样的皇室成员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依我之见,你倒不如试着去让颜天真收纳了你,想必可以从她那儿捞到不少。”
“哥,你的这主意我早就想到了,我也知道她钱多,可是人家不收我,我又有什么法子?”
史曜乾悠悠叹息一声,“她身边有个貌美的夫君,我也不能跟人家比呀,人家那身份地位多高,我又如何能与之匹敌,在他眼中我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史曜乾话是这么说,目光中却是精光闪烁。
颜天真。
我总得勾引勾引你,看看你是否真的坐怀不乱。
“你随意罢,我也不怕你吃亏,你鬼点子素来就多,几乎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史曜连顿了顿,又道,“此去路途遥远,总得带着人照顾你的起居,我还在等一批货的到来,暂时走不开,等我得空了,便去鸾凤国找你。”
“等你得空了,说不定我已经赚个盆满钵满。”
“那最好了。”
……
“云渺啊,你是不是还留了个死士在小皇帝身旁?”
“嗯,伪装成了楚皇后的暗卫,专门负责给宁子初提供关于楚家的消息,宁子初暂时是相信他了,且,心中已经有了废后的打算。”
凤云渺说到这儿,轻挑眉头,伸手揉着颜天真的发丝,“可惜,咱们等不到看楚皇后被废了,宁子初是不会让她在这个位子上坐太久了,一旦拿捏到她命人杀亲妹的证据,便可以给她扣上一顶恶毒的帽子,作为废后理由,十分合理。”
“嗯,泱泱大国是不容许一个德行有失,恶毒阴暗的女子为后,她被废黜,已经是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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