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道望向唐昕云和孙成宪,二人跟了许道宁最久,是最熟悉的。孙成宪摇头:“师父有心事。”
唐昕云同意道:“我觉得,师父心情很不好,很低落。”
为何会低落?
今rì师父一通怒火,将各峰都震慑一番,乃至于几乎将见礼峰逼入绝路。本该是见xìng峰扬眉吐气的一天,为何会心情不好?
也许,唯一隐约能猜到的,只有谈未然。
谈未然勉强和众人招呼一下,返回自家院落中,伪装之sè已经褪为黯然。
师父,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决定,这个选择对您来说,是如此的进退两难,是如此的痛苦煎熬。若非我的突然出现和改变,想必您的选择大概和前世一样。
几乎动摇,想起见xìng峰本来的下场,重又坚定信念。
谈未然望着地上一片枯黄落叶,捻住出神的看着,喃喃自语:“本该是chūn季,为何会有枯黄落叶?”
许道宁一直将自己关在院子中,屹立在一株枯萎的树下,凝视枯烂的枝干,凝视飘逝的枯黄落叶,如岩石一样纹丝不动,目光深邃而变幻不已。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没人知道他为何要如此,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天一夜之后,许道宁走出来,嘶哑道:“跟我来。”
五弟子一道和他来到本峰祖师殿,谈未然愣住。
许道宁略微收拾仪容,定神放下心情。大步而去,恭敬向本峰历代祖师叩拜。转身过来,肃容道:“今rì当着祖师爷的面,我要指定下一代首座。”
“为师若有不测,则由指定者自行接任首座之位!”
第七十章 隐脉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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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道宁心平气和的一句话,令五名弟子呆滞。
“若有不测”,不住在脑子里徘徊,宛如炸雷一样冲击众人心情。
师父为何会说若有不测?众人的心情忽上忽下的忐忑,一时想起前rì种种,顿时恶从胆边生,咬牙切齿道:“师父,若是因为前rì之事……弟子立刻就和他们拼了!”
许道宁失笑道:“和这不相干的。此乃规矩,本峰素来职责重大,未免断绝传承等等,因此需提前指定下一代首座。以免意外来临之时,本峰乱成一团措手不及。”
谈未然心知,是有这一条规矩。见xìng峰首座之位,重大程度不仅在表面,更在于隐脉传承,又掌握历代弟子名单。因此,首座的安危非常重要。
本峰首座安危太重,非必要情况,需尽量避免外出。
众人神sè一松,又忍不住道:“师父,往后不要说这种话吓唬我们了。”
许道宁笑道:“本峰弟子就只得这一点胆sè,未免令为师失望。现在说说下一代首座人选,你们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
见师父心情好,开起玩笑,本来心情忐忑沉重的五弟子也随之感染,各自露出笑脸。
谈未然眼珠一转,举手发言道:“师父,咱能不能不说这个?”
许道宁严词拒绝:“不能!”
谈未然又举手:“师父,那咱能不能不在今天说这个,推迟几天如何?”
许道宁看出缓兵之计,露出一缕笑意,板起脸道:“不行,今rì必须要有定论!”
谈未然毫无悬念的惨败在师父的专政铁拳下。
首座之位!
便是说一说,也能令人感觉到其中所蕴藏的力量和权势,也会教人心脏砰砰直跳,想一想也令人口干舌燥。
一个宗派,最尊贵,莫过于太上长老和长老。最权重,莫过于宗主和首座。
无谓多费口舌来渲染首座的权势,时至今rì,主峰式微,各峰首座几乎和宗主平起平坐,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论地位,论职权,论资源,见xìng峰仅次于主峰是不争的事实。
和各峰不一样,各峰声势浩大,动辄能调动数百数千的弟子,似乎非常令人飘飘然。然而,见xìng峰首座的权势是隐xìng,并不流于表面。
见xìng峰外表平平无奇,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可是,隐xìng权势之大,绝难想象。
你想不想当见xìng峰首座?
若以这句话去问莫飞鹊,问宁如玉,问封子霜,问何平,甚至问宋慎行。哪怕要他们拿现在的位置来换,答案几乎没有悬念。
各峰对见xìng峰积怨重重,怨念深重,绝对源远流长。
见xìng峰就好像无底洞,多少天才入其中,都有去无回。见xìng峰好像猪,什么都不干,什么都能分上第二多的那一份。稍有不顺心,动用监察之权,随便挑一个揍一顿,宰了也无关紧要。
羡慕?嫉妒?各峰首座,乃至宗主,只怕都嫉妒成红眼病了。
问谁,谁不想当见xìng峰首座?见xìng峰五弟子就不想。
孙成宪四人左顾右盼,周大鹏急忙伸手道:“师父,您明白,弟子做不来首座的。”
唐昕云挠头挠脸,忍不住好奇道:“师父,我能不能当首座?那我如果不喜欢当首座了,能不能让别人当。比如大师兄。”
“不能。”许道宁斥道:“首座之位岂是儿戏。”
“我觉得大师姐肯定……”柳乘风话没说完,就被唐昕云一眼给瞪回喉咙了。
周大鹏抓头皮想想,被唐昕云眼神恐吓,只好说:“那就大师兄吧。”
也是在见xìng峰才这么谦让。若然在各峰,只怕为了这个首座之位,早就互相暗下杀手了。
谈未然心中有数。大师兄孙成宪本身为人较为和善,野心不大,本是比较适合当首座的。可惜,大师兄资质谈不上多出sè,是一个新兴家族的顶梁柱,这一条也很要命。
身为见xìng峰首座,资质和修为必定不能差,不然,凭什么震慑各峰。此外,也要求不能有太多的外界关系。谈未然在这一点,其实也不合格。
唐昕云是大师姐,其实排行第三,似乎排名高,其实未满三十岁。大师姐的xìng情是当不来首座的。
柳乘风资质出sè,可惜一心修炼,不爱琢磨别人,凭这一点就当不上。再说,就是当上了首座,三师兄是豪门嫡传,家中肯定也不会答应。
按说四师兄表面憨厚朴实,心里亮堂,又是大器晚成,本该是最适合的。可惜,坏就坏在一个大器晚成!
数来数去,就似乎唯有自己。谈未然垂头丧气,心知恐怕在劫难逃。
许道宁见谈未然缩头缩脑,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就心中好笑,不动声sè。凝视他半晌,忽然道:“你们觉得,未然如何。”
四人一起傻眼,神sè各异的看过来,众人异口同声道:“老幺年纪太小了吧?”
许道宁忍不住笑了出来:“为师还在,他想当首座,起码要几十年后。”
众人重新端详一番,本来想说点玩笑话。可现在在庄重肃穆的祖师殿,也不敢说笑,只异口同声道:“那就是小师弟了。”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谈未然收起杂乱心情,不再为此挣扎,向历代祖师爷磕头叩拜。
细心观察,见众弟子眼神清澈,有艳羡而并无嫉妒。许道宁欣慰的笑了,慎重交代道:“此次是本峰暂时指定,没有报备宗门。”
众人前rì有许道宁提点,已经心知肚明,各峰是不会坐视杀心重的谈未然成为首座的,然后在未来严重威胁各峰的安危,宗主也不会答应。
“此乃本峰之事,因此,将来再正式报备给宗门。”许道宁沉声道:“在报备之前,未然就是本峰暂时指定的下一代首座。”
谈未然心中凛然,许道宁也知小徒弟不乐意,半是安慰半是强调道:“未然,此事尚未报备宗门之前,你只是暂时的。将来,未必就一定是你。”
谈未然知道这话纯粹安慰xìng质,除非云浩复活,除非周大鹏快速崛起。不然,他就是唯一的,也是最适合的下一任首座人选。
首座也好,下一任首座也好,乃至周大鹏唐昕云等等都好,都有相关的责任和义务。此时倒也无谓详细分说,许道宁短暂且简练的大概说了一下,便跳过其中细节。
末了,许道宁慎重道:“记住,为师若有不测,未然就是本峰下一任首座!不论宗门是否同意,乃至于插手,你们只能承认未然。”
唐昕云等心中凛然,点头称是。互相看了一眼,隐隐预感,今次是本峰内部指定,并非正式的。将来见xìng峰首座之位,报备给宗门之时,一定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宗主和各峰为了各峰的未来,一定会想方设法联袂起来围追堵截。
许道宁示意各自散去,招手示意谈未然跟来。谈未然亦步亦趋,满腹蹉跎和凝重。
一道来了许道宁的庭院,拂袖甩出一个器具,散发一道气息微弱的若隐若现的光辉,隐隐罩住起居室。
许道宁凝视,缓缓道:“未然,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做下一任首座?”
谈未然沉默半会,沉重道:“您说的不测,不是随便说说的,对吗。”
许道宁吐一口气,说道:“此前,我从来没考虑过你来执掌本峰。你其他都好,唯独是杀心重这一条,是绝难通过我的考虑。”
“本峰首座要求具备淡泊名利,野心不大,有克制力,也能隐忍等条件。一个杀心重的人来执掌本峰,会是一场……灾难!对本峰是,对宗门也是。”
“前rì各峰联袂反对,便是征兆。”许道宁缓缓道:“你可知本峰历代首座,形形sèsè,其中有热衷权势的闹出很大祸端。也出过杀心重的首座,频频出手,结果被包括宗主在内,各峰联袂抵制。”
“历代首座中,凡是不安本分的,鲜少有人能全身而退。”
谈未然凛然点头。各峰忌惮他,宗主垂涎他,表现愈出众,就愈是严重。各峰相争未来,却不知,未来已是无路可走的万丈悬崖。
许道宁落寞的轻出一口气,说道:“记得你去yīn风洞前,曾经对为师说过什么吗。”
宗门朽败,积重难返。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隐脉出动。浴火涅盘,才是重振宗门之道。
谈未然霍然抬头,一念贯通已经明白,心跳加速。
此乃非常时期。
我该高兴,我该兴奋。这难道不是我一直想要撬动的结果吗。谈未然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涌出一种愧疚在胸膛里激荡,心情莫名黯然。
谈未然抬头,望着神sè落寞的师父,他知道,师父生于斯长于斯,遍地都是师父熟悉的人和事物。这对他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对师父,恐怕是一个残忍的决定。
是的。残忍。
原来,不是每一桩好事,都能令人展颜微笑。也许,有些事会很残忍,哪怕你知道那是好事,也难以展颜。
谈未然已明白,师父为何要指定他为下一任首座了。
第七十一章 人在池中,心游大海
谈未然屹立不动,陷入思绪。
首座之位,令人垂涎。
谁想当首座?见xìng峰其他弟子不想。谈未然绝不想。
见xìng峰首座之位,尤为重中之重,令人垂涎得飞流直下三千尺也丝毫不惊奇。然而,受到的约束也非常大,很多事都不能做。收徒受限,交友受限,甚至外出也有限制。
忌讳私自结交各峰,忌讳在宗门呼朋唤友,忌讳在外边结交好友,每动用一次监察大权,也必然被宗门忌讳。甚至,首座也被约束,尽量避免外出,以免死在外边。
许道宁不是不知好友谈追处境艰难,也不是不想帮,而是不能。动用见xìng峰的力量,去帮助别人,是一个很大的忌讳。
种种忌讳,种种禁忌,一言难尽。从某种角度,见xìng峰首座就是被职权给软禁在宗门了。
谈未然想见xìng峰自立门户,想见xìng峰兴盛壮大,他愿为此付出努力,愿将此当做追求。但他绝不愿当首座。
他的心,已经野了。看过外边的世界,心灵已经生出翅膀在飞翔了。他想飞翔,外出看看更大的世界,追求自己的长生武道,而不是守在宗门当一个乖宝宝。
若说宗门是一个池塘。谈未然人在池塘中,心已遨游大海里。
不想,是真不想。绝非矫情,绝非做作。
许道宁望着小徒弟,充满期许道:“你明白多少?”
谈未然一口气吞吐,掷地有声:“弟子已明白,为何师父要弟子来做下一代首座了。”
许道宁欣慰一笑,云淡风轻中夹杂丝丝酸楚:“现在,你还想不想推辞?现在拒绝来得及。趁着我还有后悔,还没完全横下心的时候。”
“本峰首座之位,是一把滚烫的椅子。没有风光,没有权势,只有很多的责任和义务,无时无刻都像一座山峰一样压得你喘不过气。”
许道宁凝视弟子,一字一顿的掷地有声:“不准你有太多私交,不准你结交宗门好友,不准你频繁外出,不准你和亲人乃至任何人来往过密。甚至不准你成亲!”
“包括宗主在内,宗门之人会看轻你,会忽略你,会抵制你,会敌视你,会暗算你。”
“也许你会后悔,也许你会厌倦,也许你会憎恨。然而,当你坐上这个位置,不论你面临多少难堪,心中有多少愤怒,你必须靠自己来承担住,你必须隐忍不发。没人能帮你,没人会替你分担。除了你自己,只有你自己。”
许道宁目光如箭,冷冷道:“这些,你自问能够承受吗,你自问能够做到吗?”
谈未然摇头,断然道:“弟子绝做不到。”
许道宁的冷厉神sè缓和下来,微笑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何选你了。”
“弟子明白。”谈未然一口气息吞吐,铿锵道:“弟子愿意!”
今次他已明白师父的意思。除了他,师父已经别无选择了。唯一能做的,只有他。
谈未然不愿当首座,然而,师父的决定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身为见xìng峰弟子,就必须勇于担当,挑起责任和义务。事关见xìng峰的未来,他不能拒绝,必须把责任抗在身上。
描述的种种约束,谈未然根本不放在心里。许道宁挑他,是因他杀心重,是因他不愿受条条框框的约束。
许道宁清浅一笑,充满疲乏的摆手道:“你想外出历练,为师准了。”
“过几rì,你们五个一道再去小秘境修炼。然后,你要去,就去吧。”
谈未然细心咀嚼这一席话,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一时也无从尽数考虑周全。望着师父背影,莫名感伤,欠身行礼便悄然退下。
好一会,许道宁转脸,重又凝视天边。
无关喜悲,不知哀乐。只有失望,唯有希望。
天边的火烧云,把天空渲染成一种燃烧的气质。身影被斜阳拉长,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
三rì后,谈未然一行五人进入小秘境。
此次出人意料的大手笔,安排谈未然五人一道入小秘境三个月,是十倍流速,是相当惊人的大批耗费。周大鹏掐指一算,当场差一点晕厥过去。
小秘境倍速愈大,消耗愈多,呈现倍数增长。所以,各峰宁可按小倍速来,分为几次来就是了。
谈未然一行入内未久,就见安素儿和王铁等其他五人入内,三名是见德峰弟子,两人是主峰弟子。
安素儿五人是一道来搭顺风船的,今次入内之前,五人都被长辈叫去,声sè俱厉的交代不要招惹见xìng峰弟子,尤其是谈未然。
主峰和见德峰挑人入内,也算用心良苦。
王铁就不必说,和他是有私交的朋友。安素儿和他在大比中交手过,是唯一没有被打伤的人,和他的关系也算友善。
主峰的谢维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像何咸安一样嫉恨谈未然,上次也没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