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晋军将领颤巍巍说道:“至少陛下先走,我们……”
御天行直接拔刀架在了将领脖子:“再多废话一句,本王先送你上路。”
那将领再次摸爬滚打回去,拼了命指挥晋军拦截魏军,晋军的人数的确远远超过残兵弱将的魏国军队,单是拼人数,也能把他们活活磨死。
只不过,磨死当然需要时间,将领咬牙。
除了围绕御天行寸步不离保护的晋军,其他人都投身进了战场上。
御天行目光在人头攒动之中搜索,发现不止九王,那一行几人都蒸发了。接着他敏锐地看到了地上的那具“尸身”。
“谁看见了陈王?”
周围人没有回答,所看过来的晋军脸上都是一副惊惶疲惫的神情。
——
回身看看汇聚的战场,竟有种苍凉的感觉。
不止御天行想不到,他和手下的晋军恐怕都没有预料到今日这一劫。
看起来,魏军个个在拼命,这股气势把晋军铁骑都冲散的溃不成军。可是魏国已经不在了,魏军所谓的拼命,其实早就失去了意义,支撑他们的,是另一种求生意志。
白面车夫用刀尖抵住地面,跪了下去。他看起来一步都难再走。
御林暗哨从他手中接过了软绵绵的南荆儿,一本正经道:“我们要去复命了。”
白面车夫一语不发。
南荆儿没有少一根头发,此时全身而退,皆大欢喜。
九王对他们一笑:“多谢了。”
暗哨们忽然看向红腰:“公子还让我们问红儿姑娘一句话,是否愿意随我们回去?”
红腰慢慢抬起眼眸,有些艰难道:“请代我……对公子复命。”
御林暗哨点点头,不置可否地带着南荆儿双双顺着岔路离开。把南荆儿带回南家人身边,才是给今次真正画上句号。
九王声音淡淡响在红腰耳边:“既然舍不得,何不刚才跟着走。”
红腰只怕做梦都想和御林暗哨一样,回去对谢衣复命。
红腰看向九王一眼:“我会的。”
到了时候她一定会回去复命。
正文 189章 顺手牵马
接应九王的人戴着面具,说话时声音压得低,生怕被人认出来的畏首畏尾。
珈蓝城无比空阔,早已经没有人烟。那个接应的人给九王找到了马车,还给了九王一卷西行的地图。
那人鬼鬼祟祟道:“王爷,您从蜀道离开,必然无人发现你们。”
九王把地图卷进衣袖里,点点头轻柔说:“辛苦你了。”
戴着面具的人眼里透出光,遂低着头,左顾右盼地逃离了珈蓝城门口。
红腰盯着那人背影若有所思好久,才慢慢看向九王,九王淡淡说:“车夫,走吧。”
白面车夫还有伤在身,却又要开始赶马车,红腰想了想,说道:“不如我来赶车吧。”
白面车夫硬邦邦的推拒:“不用。”
九王眼里划过一丝深笑,便不管红腰自己上了马车。这珈蓝城犹如鬼城,红腰看了看白面车夫阴冷的面色,就抱着双臂也踏入马车厢内。
她怎么不知道,白面车夫对南荆儿的生死,比她想的都看重。
她把南荆儿拉到战场,白面车夫自动把这笔账算到了她头上。
红腰不想多做解释。
九王在对面眯着眼睛:“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
红腰瞧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少从战场逃离的劫后余生,对她来讲,只要在这山下,那就都一样。
万丈红尘哪里都是战场,只不过有的地方不见硝烟。
红腰道:“那个人的声音,我听出来了。”
那个戴面具的接应人,就算压低嗓子,各种掩饰,可红腰在乌巷山受过谢衣的垂训,这点把戏瞒不过她的双耳。
九王没有作声,但神色很悠长。
红腰于是也用轻轻的声音说道:“他是之前,前来通知晋王、镇南已经大捷的那名晋军。”
就在昨日带着捷报,告诉御天行整个魏国的镇南方向已经被晋军拿下,这也是让御天行大悦之中认为,只要拿下雁北,魏国就是囊中之物。
九王也看着红腰秀白的脸,没有作声,也没有否认。
红腰唇齿带笑:“那么王爷,为什么攻打镇南的人,会是王爷的手下?”
还是说镇南大捷的消息,本身就是扑朔迷离。
九王这时勾唇慢慢笑了:“既然红儿如此好奇,不如我们现在就到镇南去,如何?”
按照探子说,如果说的是真的,那此刻魏国的镇南方向,就已经是晋国的天下。
但,如果不是真。
红腰看着九王的微笑,慢慢就转过了头。九王也没有再说,闭上眼睛靠在马车里假寐。
本以为在马车里又要十天半个月,红腰甚至做好准备,没想到,马车只是行驶了两个时辰就突然停了。
白面车夫道:“王爷,为安全起见,我们最好换马车。”
红腰懂了,看向九王。
九王也没意见:“马也一起换了,这是大晋的铁棕马,别的地方找不到。”
白面车夫原地把马车拆解,碎片都丢到草丛里,更是把套马的绳索丢进了河道重走。
九王和车夫的戒心如此之重,就算是看起来无问题的车马也并不信任。
白面车夫给了红腰散碎银子,沉声道:“拐个弯官道上有人家,你知道怎么做。”
靠近官道的人家都有多余车马,红腰拿着银子,就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
走了约半柱香果然看到人家,红腰看了一下左右,确定周围没有别人,才缓慢走到了那家人门前。
敲门之前她又犹豫,看了看自己浑身沾血的裙子,如果这样开门,看见她第一眼主人家反应必然会惊恐。
想了想,红腰也只能硬着头皮敲响门扉。
随着一声:“谁呀!”
门吱呀被打开来,开门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妇女,看到红腰愣了愣。
红腰有意把自己带血的裙摆捋到后面,虽然没有用,但她仰起脸,对呆滞的妇人说道:“嫂子,我是从雁北逃难来的,能给一口水喝吗?”
妇人瞠目结舌,半晌才说:“那地儿不是早就没人了吗?”
红腰垂下头,手有一下没一下扭着衣角。看起来她不仅逃难,这幅样子显然还受过追杀。
那妇人眼里划过一道深意,开口说:“那你进来喝口水吧。”
说着让开门。
红腰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院子内,一匹枣红马正拴在院子里吃草,白面车夫说的没错,住在这附近的人家,都会养基本的马匹用做工具。
她慢慢抬脚进去,身后砰的一声,妇人已经把门关上了。
红腰立刻转身看着,妇人却走过来:“进屋吧,茶在屋里。”
红腰跟着妇人走,这时却有点嘀咕,她不由就多看了两眼院子。院子里那棵树干,后面一闪而过人影。
红腰心内一跳,下意识就跳起来,这时那妇人猛然转身,脸上竟然闪过惊恐。
树干后的人影猛扑向红腰,好像一头恶虎。
红腰浑身鸡皮疙瘩起来,身体先于头脑反应掠了几步,然后她拔出了匕首凤鸣。
扑过来的人见目标落空,却并没有停留,而是转身再次抓向红腰。
看着眼前伸过来的细长手臂,指甲上还留有鲜红的血,红腰想也没想再次躲向旁边,只是这次很狼狈,甚至被对方手指抓破了皮肤。
姬无双森然的面孔面无表情盯着红腰,再次朝红腰攻过去。他手中有长刀,是白面车夫那把。
红腰连尖叫都叫不出,她的凤鸣和刀刃碰在一起。
姬无双脸上连笑容都没有,他慢慢划着长刀,在红腰的匕首上划出一道铿锵声。
陈王的身手一向拔萃,红腰却只是身在乌巷山上,临时抱佛脚学过几个月,不管谢衣有多强,她也不能瞬间学成高手。
凤鸣适合近身使用,可姬无双手握长刀,注定了红腰近不了身。
红腰第一反应不是和姬无双硬抗,而是逃。
凤鸣回撤之后她就转向跑向院门,可是姬无双的长刀都把她阻了回来。
努力几次都宣告失败。
这一家的妇人早就蹲在门口瑟瑟发抖,根本不敢逃。
红腰从没觉得姬无双和附体阴魂这么像,姬无双挑落了她的腰身衣襟,用刀刃逼着她靠了过来。
姬无双的气息吹在红腰耳朵里:“红罗细腰,只要有你就够了。”
谷衡道死没死谁也不知道,但红腰确实货真价实的红罗姬女。
有活着的,谁还去顾着死的。
红腰让自己冷静:“他把你害成这样,你就不恨他吗?”
姬无双却还和谷衡道狼狈为奸,居然还和他联手算计天下人。倘若他们的计划真的得逞了,此刻倒霉的岂不是所有人。
姬无双轻轻地吐气:“自从太后死后,本王在这世上也就活够了。活着一天,能让你和九王不能安寝,本王就很满足。”
他说的是许太后……阎府的许大奶奶。
猛然间院门被撞开,红腰眼中闪过亮光。
白面车夫长臂一伸就格挡开了红腰和姬无双的距离,之后他跟姬无双拳拳到肉拼了几招。
红腰落地之后被九王拉过去,九王居然也跟来了。
红腰觉得自己应该是惊魂未定,看到院子里,白面车夫居然毫无悬念,在姬无双的手肘和腿弯的地方狠狠敲下,姬无双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白面车夫动手压着他的身体。
九王绕过红腰,慢慢走过去。“陈王陛下。”
姬无双一双眼睛才发现已经是猩红色,似乎是当初在阎府地下的时候他的样子。
要从战场上带着谷衡道“尸身”离开太难了,所以姬无双那么狡猾,选择直接来追红腰,这个举动只怕御天行都被涮了,才会轻易让姬无双从眼皮底下离开战场。
“陛下毒入心肺,没得救了。”九王观察着姬无双的样子,说道。“不如给陛下一个痛快。”
姬无双嘴角幽冷,眸中透着对九王的冷漠。
在雁北关军营的几个月时间,毒素就已经足够蔓延心府,现在的姬无双那么容易被白面车夫制伏,当然也是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白面车夫从他手里把自己的佩刀拿下来,然后架在了姬无双脖子里。
红腰脸色泛白地盯着姬无双。“他恨我……和王爷。”
姬无双有今天,是因为谷衡道,但没有了谷衡道,姬无双也会病发而死,而最初找谷衡道“治病”的人,却是救子心切的许大奶奶。
很难说这些因果,是系在谁身上。九王微微一笑:“车夫。”
落在白面车夫的手里,姬无双很难再有活命的机会。
白面车夫要动手的时候,姬无双眼里划过一道讥嘲,对九王说道:“王爷,虽然这天下的事,看起来你无所不知。但有一件事,我死了,王爷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白面车夫闻言抬头,“王爷?”可惜,没有从九王眼睛里看到动摇。
他便动了手,喷溅的鲜血昭示姬无双颈动脉被割破,流出的血已经泛黑,如果不是在他走投无路的情况,谁也取不了这位陈王的命。
姬无双的身体也凉的很快,他露出的双手显示他这具身体的残败,都是茧子和皱纹。
院子里的妇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白面车夫擦了一下自己的刀,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找回佩刀,真是冥冥中物归原主。
红腰僵硬着被九王拉走,连同院子里那一匹马,被白面车夫顺手牵了。
很难相信一代陈王,就这么死了。
正文 190章 面见赵王
他们从蜀南上了官道,打点起精神的红腰终于认出来了,这是去赵国的路。
赵国,五国中唯一还幸存的诸侯国。
其实也就是苟延残喘,而红腰还是接受不了,姬无双就这么死了。她总时刻担心,他还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车夫出手,不会有人活得下来。”九王看穿她想法,“你还应该谢谢车夫,陈王一死,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红腰和九王相视:“谷衡道如果没死呢?”
到现在也不知谷衡道是死是活,如果御天行知道了真相,选择救活谷衡道。
九王嘴角一勾:“未必,因为他是伤在你的凤鸣之下。”
红腰微震,凤鸣,是神兵利器,连她都试过被伤之后的伤口是什么样子。
她不禁觉得,这一环一环,是不是都是注定好的。
白面车夫杀陈王很简单:“此人野心勃勃,他一天不死,对王爷都是威胁。”
红腰曾经觉得,陈王姬无双,是除九王之外,让她感到最有威胁感的人。
他一死,御天行好像都不算什么。
赵国都城晋阳的防守格外尴尬,里里外外起码围绕了十几圈都是赵国的守卫,刚距离晋阳城估计还有五里的时候,就有士兵战战兢兢地上前盘问。
白面车夫那张脸,就是招牌。
九王的身份被亮出来,那个赵国的士兵脸上,竟然一闪而过惊喜。
“九、九王殿下!”那士兵也不知是为什么激动的,“居然是九王殿下!”
他一声嗓门也喊的前后左右许多人听见,忽然就窜出来一个赵国负责守城的将领:“是九王殿下,打开城门,让殿下直接进宫去!”
听着这些赵国人的呼声,红腰心头升起诧异。
白面车夫甚至连迟疑都没有迟疑,马车几乎片刻未停地冲进了赵国都城。
而城里的情况居然和城外如出一辙,里三成外三层,街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兵守卫,感觉整座城已经被包围起来。
陈国燕国被灭,赵国已经是唯一剩下的诸侯国了,赵王现在心里作何感受,似乎都体现在了这些草木皆兵的士兵身上。
看着这么多人站在街上,百姓却几乎见不到人影,红腰不禁想,赵王是把国内所有的兵力都调动到晋阳这座都城里了吧?
一路上果真没有拦着九王的,那些士兵看到一辆马车孤单驶入,神情都是含着不敢置信。
等到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就更不敢吱声了。
红腰也发现,等终于到了赵国王宫,这种防御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就算赵王怕死,也不用把自己住的宫殿围成这幅样子。
赵王从座椅上滚下来,直接朝九王过来,“王、爷?”
九王现在都还穿着那一身脏污的衣服,他的形象和传闻中大相径庭,而赵王应该也是唯一没有见过九王面孔的诸侯王。
那次从赤丽城,九王直接就离开赵国,并没有和这位君王打照面。
此时相见,九王眯了眯眼:“赵王陛下?”
赵王伸出手,即将碰到九王的手又突然缩回来,有点激动。红腰明白了,赵王大约是听说了触碰九王的人都会中毒的传闻。
九王露出阴柔一笑:“陛下将都城围成这样,是认为能防止晋军打进来吗?”
赵王大约没想到会这么直接戳破窗户纸,脸上尴尬着:“本、本王也知道不可能……”
就算赵国的兵力再多一倍,都围住晋阳城,晋军三万铁骑到了,也一样能踏平。
赵王既然知道拦不住,还调派这么多的兵,典型的贪生怕死。
红腰想,而且调派这么多兵力,很显然是把守在赵国其他地方的兵力都调过来了,那其他地方无人防守怎么办,就这样让晋军可以长驱直入,却只是守住他一个晋阳都城。
想到这,红腰对赵王的印象蓦地就不怎么好了。
虽然之前赤丽城的事就没认为赵王是个明君,可毕竟近距离看见感受还是更深的。
赵王道:“本王让人准备热水和衣裳,给九王换用。”
九王看了一眼红腰,赵王就懂了,连说:“本王把栖梧宫所有宫人都撤出来,只让王爷的婢女近身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