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了玉玺,吩咐道。
这里没人拂逆他,三个人走在风沙之中,空气里还有血腥气。不可避免遇到尸骸,红腰撇过脸不忍看。
越走深红腰越觉得难受,慢慢适应了作呕的感觉,倒不如说麻木了。
“九王殿下……”有人颤声喊了一句。
红腰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魏国盔甲的士兵。
雁北关毒瘴气被谢衣的解药破除,但这些士兵一夜间发现根本没有了可以容身之处,走了的走逃的逃,却还有人坚持留在这里。
九王转身看着那名士兵:“雁北关还有多少人?”
那士兵颤了一下,口唇干裂:“还有、不到一千人。”
五千人马只剩不到一千,说不上是幸存还是凄凉。
“带我去你们的地方。”九王说。
那士兵毫不迟疑,转身就往前走。甚至让红腰有点惊诧,这士兵为什么对九王没有一点防备。
这士兵出来的理由肯定不再是为了放哨,那不知他是要做什么。
九王问:“雁北关的粮草早就没有了,你们靠什么活?”
士兵声音沙哑;“我正是出来找食物和水。”
红腰忍不住了,把满目疮痍尽收眼底,到了营地之后更是如此,破破烂烂帐篷,还有更多人幕天席地。
这就是曾经大魏的士兵?
有人看到九王,眸子亮了亮。带路的士兵转过身,红腰看见他的脸,这群人的确不需要对九王有什么防备,因为他们实在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九王殿下怎么还会来此处?”士兵哑着嗓子问道。
正文 194章 调离雁北
这个问题九王自然不会去回答,他目光掠过每一个人,这些士兵都已经面黄肌瘦,就算继续呆在这,也支撑不了多久。
魏军给九王准备了一顶帐篷,营地里唯一还算完整的帐篷。
雁北关一役,他们对九王多少带了点敬畏。
九王研究手上的玉玺,红腰挑帘子进去,一眼看见,她觉得,如果、如果九王真的是武帝后代,为什么他会不知道玉玺的秘密。
她一边走进去:“王爷,车夫请您示下,用不用调离雁北关的其他人。”
毕竟龙脉是件性命攸关的事,这群魏军留在这里,不知会不会造成阻碍。
九王却顿了顿,第一次心思有点不在上面:“随他们自己吧。”
红腰点点头,准备退出去,九王忽然又说:“你先过来。”
红腰看了看他,又慢慢抬腿走向九王。来到桌边,九王瞥她一眼,将手上玉玺递过去。
“你看这上的缺口是什么。”
红腰不由看了看,见九王所指的,是在玉玺极通透的中心内部。
红腰看不出来,她对九王摇头。
九王眯着眼眸,似乎极不愿意,却又放下玉玺。
红腰看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点端倪,但九王就算露出情绪也很难猜透具体意义,所以红腰看了会儿也就作罢了。
晚上军营里竟然燃起篝火,雁北关风沙大,夜晚气温骤降常人难以忍受,帐篷内更是如寒冬砭人肌骨,外面的士兵看着九王的帐篷,见到九王依然待在里面没出来。
篝火烧的旺,那些士兵个个围绕越近越好,哪怕如此依然刺骨寒冷。
“王爷……您,不出来吗?”终于有个士兵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九王在桌面上摆了一盏油灯,但油灯的温度几乎接近零,他穿着单薄的单衣,居然对严寒毫无所觉。
外面的士兵虽然没说,但心里都蒙了阴影。
正当他们要近一步的时候,白面车夫握着刀走了出来:“站远一点。”
已经快要靠近九王帐篷口的士兵,赶紧缩回到篝火旁,没人再敢上前。
倒是红腰,慢慢靠近了一堆篝火,魏军认出这是之前那个“妖女”,都主动自觉让了让。
红腰连忙蹲下去,双手搓了搓凑近火堆。
她是早就被冻坏了,刚才怕这群魏军出其不测,毕竟从前的记忆实在不能算愉快,她有些投鼠忌器。但天实在太冷,等着也就忍不了了,就算被暗算也好过冻死。
红腰搓了一会手,总算感到了一丝暖,才有余力是看九王帐篷。
天的确太冷了,她相信九王肉体凡胎,一定受不住。
接着瞥到白面车夫,白面车夫的武功深不可测,不怕冷倒也寻常,想起在乌巷山中,每到夜晚天凉,也是温度骤降,可谢衣穿着薄薄单衣,从来无事。
红腰不禁想起那一次,九王制伏她用的身手,快疾迅速,可是这半年来,除了那一次,九王的的确确从未显露出任何动静来。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九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今天是满月?”
外面的谁也不知他问谁,但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天上,硕大一轮月亮挂在头顶,确实是月满人圆。
白面车夫片刻沉声说:“回王爷,是满月。”
话音落,九王帐子直接被掀开,他人走了出来。
抬起头看到天边那轮月亮,九王清亮的眸子越发深邃起来。
红腰几乎下意识从篝火边站起来。
九王说道:“玉玺中心的那个圆形缺口,对应的日期就是满月时候。”
红腰几个时辰前才亲眼看见过,她走向九王,九王看向那群篝火旁的魏军:“记得之前在军营的时候,有人说过雁北关有幽灵,被当做逸闻,谁亲眼看见过?”
篝火旁有一个人慢慢举了手:“回九王殿下,我,我看见过。”
九王瞧着他:“在什么时候看见过?”
那人说道:“那天夜里我放哨,走的稍微远一些,准备折返的时候看见天边有一道光,里面还有影子晃,我,我也没敢细看,就折返回来了。”
要在平时这士兵怕是要被嘲笑胆小,说不定已经被嘲笑过,所以说话的底气才不是那么足。
但时至今日,此时此刻,没有人笑得出来。
有士兵恹恹的问:“九王殿下问这些干什么?”
他们在雁北关一日,担心的都是温饱,再没有其余心思去想其他的。
九王看着他们,目光却虚了一下:“你看见天边有光,那天也是满月?”
那人士兵犹疑了一下,“是……好像是,我记得那天特别亮。”
这些士兵可没有赏月风花的兴头,月亮是圆是弯,他们并不会特别在意。
可红腰和白面车夫都听出了九王的意思,此时齐齐看向了九王,见到九王的脸在月光下面更加白皙清透。
有点像玉玺那种柔和光泽。
“你们今晚最好都撤离雁北关,我们离开赵国的消息,这段日子一定已经传到了晋国耳中,”九王看着篝火边的魏军幽幽说,“他们很快就回再次追到这里,你们趁现在,最好是提前走吧。”
魏军们每个人都是怔怔的,可九王没有说笑的意思,他看向白面车夫和红腰:“我们往北边再继续走走。”
红腰跟白面车夫都已经习惯了,他们都是孑然一身,上了马车就能跟着九王随处随走。剩下那些魏军面面相觑,为什么大晚上不先休息,却还要赶路。
九王没有迟疑,二话没有说就朝旁边听着的马车过去,白面车夫已经拉过了马缰绳,红腰也紧赶慢赶上了马车。
那群魏军好像还有人想说什么,忽然间刚才那个魏军站起来,几步来到了马车边,有些急切地扒着马车边缘说道:“九王殿下、您,您带上我吧?”
九王掀开车帘看着他,那人脸上有不安,但低声说道:“我可以为王爷指出确切方向。”
九王眸光幽深,“你不怕跟着我,只能死的更快?”
那士兵眼里又燃起火光:“死得其所,也好过在这里。”暗无天日,混吃等死的日子。
九王慢慢一笑:“马车里坐不下了,你愿意跟着,就随车夫在外面。”
那士兵已经大喜过望,立刻叩了头,就跑到白面车夫跟前。白面车夫眼神都没有撒一下,直接挥舞缰绳启动了马车。
九王到哪里,战火就跟到哪里,满目疮痍的雁北关,还没来得及恢复,就又要面临被晋国的铁骑践踏的地步。
可此时此刻都顾不了这些,那个魏军不知在白面车夫耳旁说什么,白面车夫似认准方向,开始拼命赶路。
天上的满月这时呈现了不同的颜色,红腰细看,竟有点泛红。
“红月照殿,山河万里。”九王这时说道,“雁北关特殊的地形会造成一种错觉,天上的月光照在这种地形之上,经过风沙反射,我们看见的月亮就是红色的。”
红腰惊了惊,再去仔细看,果然月亮周围的天色,也显得比平常要暗许多。
九王看了一眼月亮:“红色越深,说明我们越接近地脉所在了。”
红腰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所谓龙脉,真的能改换乾坤?”
乾坤又岂是那么轻易变换的,真要存在一个龙脉就能逆转天地的事,那这么多血流成河,战火绵延,都成了什么。
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笑话吗?
九王没有言语,倒是看了红腰一眼,神情捉摸不透的含笑,但红腰觉得不算什么好的笑。
而且龙脉到底是个什么,御天行自负那么久,被一个龙脉的传言就坑在雁北关,他之前连所谓代表帝者权势的玉玺都不想要,却会如此在意一个莫须有的龙脉。
在红腰心中,这就是莫须有。
更重要的是九王都在找这个,九王的讳莫如深就好像在默认,他掌间把玩着那个玉玺,好像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个魏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不敢叫唤出来,只能拼命缩着头。
相反白面车夫还在挥舞扬鞭,就像是夜空中一匹孤狼勇士。
红腰说道:“王爷,就算找到龙脉,又能够做什么。”
龙脉不是什么可以活动的东西,只是因为地势形成,既然这样九王就不可能拿它来做什么,红腰的想象力的确只能到此为止。
九王这次没有故作深沉,他一笑:“等找到你就知道了。”
红腰终于识趣地没有再发问。
又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感觉就跟失了控一样,这样的赶车方式,红腰他们早已习惯,可外面的魏军却已经晕吐过去。
白面车夫先是冷冷看一眼,后来直到前面出现一丝可疑亮光,他才神情一变,立刻转身推醒旁边的魏军,魏军浑身痉挛抽搐,白面车夫一股内力输送进去,沉声说,“醒醒。”
那魏军颤巍巍醒了过来,先是恐惧地看了一眼白面车夫,然后对着那张无常一样的白面,才像是有所反应,“我,我……”
白面车夫松开他,冷冷说:“你看前面,是不是你说的地方。”
正文 195章 画龙点睛
那人颤巍巍抬起了头,一瞬间,只见恹恹的神情骤然变得激动尖锐,白面车夫冷冷说:“就是这里?”
那人拼命点了点头,“是,是。”
白面车夫放缓了马车,飞奔不断的车速总算是降下来,那人来不及等马车停稳,就急忙跳下去,在地上滚了几滚之后,再次踉踉跄跄朝着那地方扑过去。
红腰忍着四肢酸疼步下马车,一眼看去地坪交接的地方一道霞光飞起,的确震撼。
而天空中的月亮,果真变成了血色。
而那个魏军还在不断往前面奔跑,奋不顾身的样子哪里像他描述的害怕,倒像是恨不得扑向霞光所在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红腰诧异。
白面车夫冷眼说:“龙脉里涌现的龙气,历来被看做是祥瑞之兆,那人怕是早就想再来一次了。”
红腰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地方距离魏军扎营的地方实在太远,而那个魏军说自己是上次外出放哨,才偶然见到的异象,可是外出放哨,又怎么可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红腰顿时语塞。
看起来九王和白面车夫早就听出来那个人说谎,却还是不戳穿。
九王从衣袖里再次取出玉玺来,原本莹润玉质的玉玺,在血月的照耀下,竟然也由内而外染上了红。
九王幽幽盯着,就看到玉玺折射投影在地上,形成一朵金莲。
九王嘴角一勾:“我们回头走。”
红腰看了看那个魏军背影,几乎要看不见,他们走的跟他是完全相反方向,不知道他走到尽头又会遇到什么。
九王很耐心地捧着玉玺在前面走,白面车夫从头严谨一丝不苟,可红腰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口干舌燥,又冷又饿,真是巴不得睡死在这地上面。
可惜她还没那胆子让九王停下歇息,只能一边揉腿一边跟上,跌跌撞撞的。
眼前不断地出现刚才那魏军看见的景象,原来这里龙脉涌现的龙气,四面都有,而那个魏军却只以为他去的那个方向有龙气。
红腰忍不住问道:“王爷,还没到地方吗?”
九王凝着玉玺,嘴角勾出弧度:“我们已经到了。”
若非是九王,红腰定然觉得被涮了,就看到脚下山脉连绵,他们走了大半个圈子也没有走出应有的地点。
“这一整片,都是龙脉。”九王幽幽说着话。
红腰诧异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脚底边,地上泛起金色,才发现是地平线起了阳光。
他们这是走了多久,居然都从夜晚走到天快亮了。
白面车夫忽然握紧了刀:“王爷。”
九王扬起手中的玉玺,玉玺里面那圆形的缺口依然还在,似乎缺少什么东西填满。
红腰发现异常,此时天边的血月,和旭日几乎一同升起,两边一轮月亮,一轮太阳,真是毕生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
红腰觉得胳膊上起了一阵疙瘩,立刻转身看九王,
可九王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白面车夫都又沉着声音说了一句:“王爷。”
红腰慢慢走到白面车夫跟前,白面车夫粗着气说道:“有马蹄声来了。”
红腰顿了一下,慢慢看着他:“很多吗?”
白面车夫冷沉:“很多。”
如果是一两匹马还可以解释,或许是魏军派人追过来了,可白面车夫脸色沉凝,直言不讳地说来的马匹很多,此时天下能有千军万马的,非晋国莫属。
红腰的心随着白面车夫的神情落下去,真要是晋军来了,他们也跑不了。
而且九王连续忽视了红腰和白面车夫,一直盯着玉玺没变。
红腰有点冒毛:“王爷,您在等些什么?”
九王慢慢在他站立的地方蹲下去,手放到膝盖撑着:“龙脉中有一个龙眼,根据玉玺指的方位,这里就是眼睛。”
红腰头一次听说龙脉中还真有龙眼,可看九王脚下,地上都是砂石,这龙眼难道是摆设。
白面车夫霍然转向南北方位,“越来越近了。”
红腰没有那样超绝耳力,她慢慢地转头看过去,对前方极目远眺,就这样眺望了大约半柱香,她看到了远方烟尘卷起来。
千军万马的气势,地面都要颤抖起来。
九王也看到了,他却只是更快速地调整着玉玺的方位,让它沐浴月光照在他所说的龙眼地方。
红腰想镇定一点,虽然不知有什么意义,她也希望九王能尽快找到龙眼。
这群人都在追着龙脉,追着九王,这一切是不是能到今天结束。
九王说道:“一定还有什么被疏漏了。”
他抬起头,看着只剩一线的月光,和逐渐亮起来的阳光。
阳盛阴衰,再等下一个满月,就又是一个月。
御天行在队伍最前头,手上拉着一只大晋的旗帜,猎猎作响朝九王方向疾驰。不知他是怎么找到这的,仿佛只要九王在哪,再难找都能找得到。
红腰他们方才漫无目的在广袤雁北绕了大半夜,直到天明才到了此处,晋军靠着铁蹄就飞驰过来。
红腰到底没撑住,退回到九王身边。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