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腰浑身骤冷,有些不信地抬手,想要伸到心脏的位置。
这时小女孩咯咯笑了一声:“哦呀,你没有心跳……”
红腰吓得手一抖,就从胸口垂了下来。却见小女孩忽然又蹦蹦跳跳地,跑回了老乞丐的身边,依偎在老乞丐的身上睡着了。
夜风吹了过来,红腰完全没有温暖的感觉了,她觉得冷嗖嗖,好像身体已经发不出热气了。
手捂到胸口上,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感觉不到心跳,可是很快,胸腔里就跳动了一下。
仿佛是骤然松懈了下来,红腰垂下手臂,指尖开始发凉,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小女孩说的是真的。
或许小女孩早就发现了,她有时候会听不到心跳声。可怜的是她自己还没发现。
红腰重新躺回了草垛上,抱着自己的肩膀,有一种茫然不知的感觉。
连续几夜红腰都一点不敢走神了,她只是比常人睡得的少,并不是不需要睡,但是自从这样以后,好几次困意袭来,她都不敢真的闭眼。
特别是那小女孩自那以后就没靠近过她,总是粘着老乞丐,那眼神总让红腰疑神疑鬼,是不是她已经告诉了老乞丐。
终于红腰觉得自己似乎该换个地方了,这燕京的街巷那么多,她大可以另外找一条,而且她在任何一个地方待太久都不是长久之计,也更容易留下把柄。
决定了以后,红腰在一天早上,便跟着那群每天出去街边的乞丐,准备溜出巷子。
想不到还没走两步,就被人在身后叫:“嘿哑巴?你去哪!”
红腰背脊僵了僵,接着就想装作没听到继续走为上策。
可是身后迅速传来的脚步声阻断了她的前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忧虑地看着红腰:“哑巴,你又不能说话,出去也不能对路人乞讨,还是留在这里吧。”
之前就是他收留了红腰,而且红腰自从找到这个巷子,自己本身也没敢乱走,就一直在巷子里混吃混喝,那些乞丐们都愿意给她一口饭。
红腰看着中年男人,要是论跑她肯定跑不过眼前这个人,那剩下的路就是跟他商量了。
红腰想着一个哑巴能怎么跟人商量,只能一手指着巷子出口,表示自己要出去的决心。
中年男人抓了抓头,最终妥协说道:“这样吧,你要是待在这巷子里闷,我可以带你到街上去转一转。”
男人显然误会了,只以为红腰到底是一个姑娘,在巷子里久了肯定流连街市的热闹。
红腰非常苦恼,她要出去就只能带着这个男人,到时候跑都不容易跑。
可是中年男人一双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了决心,显然要么红腰带上他,要么红腰别想走。
红腰只好低下头,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十分高兴,马上牵起了红腰的手:“走,我带你逛逛这燕京。”
红腰的浑身上下都昭示着她是个“外地人”,就算装哑巴也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当下中年男人十分兴奋地指给红腰看燕京热闹的地方,但红腰眼光掠过,却并没有惊喜。
燕京是大燕的都城,可是这里的破败和颓唐气息,都让红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短短几个月,她从魏国到了赵国,赵国到了陈国,又来到燕国,只有燕京让她有这种感觉。
在路上中年男人遇见了几个巷子中的“同僚”,非常开心地打招呼,那些跟红腰相处多日的老乞丐看到红腰跟着中年男人出来,都露出惊诧表情,红腰看见他们面前破旧的碗里,只有少的可怜的人丢下的铜板。
中年男人已经是所有人中穿的比较体面的,可是他带着红腰走街串巷,还是被许多商贩路人嫌弃鄙夷,有一个小商贩看到因为两个穿着破烂的人站在自己的摊子前,弄得客人都不敢靠近了,不由恶狠狠驱赶道:“臭叫花子,要逛上别处逛去,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红腰看了那摊主一眼,她也并不想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只是那摊位上摆着一只很漂亮的青玉簪,红腰以前在赵家的时候,身上曾有这么一支簪子,只是后来义庄醒来之后就没再见到。
第一眼看到这个似曾相识的簪子,她就下意识停了下来。
中年男人以为红腰喜欢这簪子,便也陪着她,还伸手拿起了那根簪子。
这就招致了摊主的嫌恶:“这簪子五两银子一个,看上你们也买不起,快走吧!”
中年男人刚才似乎真的动了买的心思,此时被摊主一番嘲讽,脸色便红了红。五两银子他还真买不起,他们要犯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这个数。
红腰拉了拉他,目光看着他。
中年男人明白红腰是要他走,只是看着红腰清秀的脸,再看看那根簪子,他眼中流露出了失落。
这时候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上面忽然跳下来一个人,有些粗暴地推开人群,把五两银子拍在了摊位前,接着拿起了那根簪子。
红腰正准备走,就看到那根簪子,伸到了自己的眼前。
连中年男人都愣住了,看着买簪子那个人,正要出声询问,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姑娘,请你跟我去马车那里。”
红腰盯着面前的簪子,迅速扫了一眼那个人,那人穿着一身大燕服饰,但明显不是大燕的人。那马车更是早就停在了路边,不知道什么来路。
红腰当机立断拉着中年男人,让中年男人快跑,中年男人听说让红腰去马车那,就心生警惕,只是他以为对方是专门坑骗姑娘的那种人。所以也立刻拉着红腰想走。
但是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就看到中年男人的身体软软瘫了下来,直接倒在路面上。
百姓中有人尖叫。
红腰看着男人,脖颈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她仿佛懵了,想要伸手碰他。
买簪子的人继续阴阳怪气道:“他现在还没死,不过,你要是还不肯跟我去马车那里,他很快就死了。”
红腰僵硬地转身面对那个人,“带路。”
那人把簪子丢到了红腰怀里,无所谓地朝马车那里走去,红腰跟着他,紧紧盯着那辆朴素的马车。
到了跟前之后,那人一扫脸上倨傲,毕恭毕敬地说道:“主子,她来了。”
接着目光盯了一眼红腰,让红腰上马车里面。
自始至终马车里也不发出声音,更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红腰攥着手,脚踩在马车车辕上就上去,看着紧闭的马车门,她伸手推了开来。
还没等她往里看,身后就被那人狠狠一推:“进去吧!”
接着马车门再次紧紧闭上,不留一丝缝隙。
红腰似乎是扑到了一个人的脚边,一双穿着绣云纹靴履的脚,主人似乎就是个藏头露尾的人。
耳边不期然响起不善而阴沉的轻笑声:“红儿,我们又见面了。”
正文 058章 和善代价
这把声音中的恶意,让红腰宁愿在乞丐窝里生活一辈子,她曾以为再也没有听到这声音的机会。
看红腰一直不出声,那声音冷笑道:“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红腰抬起了头,看到那张苍白的脸孔,好像不管吸多少血,他都注定是这种病入膏肓的样子。
“姬无双。”红腰沉住气说。
姬无双用尖利的指甲抬起红腰的下巴,目光盯在她脸上:“是姬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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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老夫人坐在马车里,她的身体老迈,早已经不起舟车劳顿,这马车自出了城门之后,就一直晃晃悠悠走着。
其实越是如此,方不引人注目。
南夫人给她扇扇子:“这天气炎热,我们做晚辈的不孝,让母亲还跟着我们受罪。”
南老夫人闭目靠在枕席上:“丫头别这么说,我们这些人现在还能聚在一起,就已经是福气了。”
马车地方狭小,南小姐自告奋勇去外面骑马,南家女儿并不是只会在绣房中的闺秀,自幼学习马术,也是十分精通。
加上这个地方,周围早已看过,无人注意,也无追兵,南夫人便放心地让南小姐出去。
想起前几日的事情,南夫人依然心有余悸,只是眼看走了这些时日,竟然真的一个追兵也没有,这才相信母亲南老夫人真是神机妙算。
“母亲,”南夫人问出了心里藏着的话,“那位派人来传话的九王,到底是何人?”
她从未看见南老夫人当日露出的那种表情,而竟然连她都不知道的人,很可能还要追溯到南老夫人那个时代,而南老夫人的时代,却是让人开口就不敢言的禁忌。
所以就算南夫人也忍到现在才说。
南老夫人看了媳妇一眼,慢慢说道:“你现在不消过问,只要知晓,咱们这次能平安出来,就代表南氏还灭不了。”
南夫人心头乱跳,南氏还灭不了,多让人安心的话,当日母女同时决定共赴黄泉的决然还在心里涌动着,彼时哪里想到还有柳暗花明的又一天。
马车夫是南府忠心耿耿的下人,必要时候,甚至做好随时牺牲也要保住南氏最后几个女眷的打算。
南小姐和马车夫说了几句话,就掀开马车帘子,探头说道:“祖母,母亲,赵叔说前头有个客栈,问是否要投宿。”
其实几个人还是有些不敢露出行踪,但南老夫人却坚定道:“投宿,就按照正常的过路旅客,先让老赵去订房间。”
越是藏头露尾,越是显得和正常人不一样,就算此时没有追兵,这般做派也早就把追兵引来了。
于是不仅坚决下马车,住了宿,更是对客店店小二要了一桌子菜,几个人围坐在桌子上,用起了今日的第一顿晚饭。
期间有人说话,讨论的正是燕王下令,抓捕南氏女眷的消息。
这个消息现在已经是全燕国都知晓,所以茶余饭后都在说。
南家的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都面色平静地用着饭,期间伙计来添茶,看着南老夫人还惊叹了一声:“这位老夫人满头银发,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家出来的。”
南老夫人夹着筷子,看了那伙计一眼,淡淡含笑:“托福。”
马车夫赵叔立刻赏了一块碎银子给伙计,伙计欢天喜地拎着水壶下去了。
南老夫人慢条斯理用完了饭,“我们上去吧。”
南老夫人单独住一间,南夫人和南小姐住了一间,马车夫一间。
一夜平平静静,等到鸡鸣天亮的时候,机灵的伙计甚至提前帮南家喂好了马,四个人一收拾停当,就顺顺利利地牵马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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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双用手把红腰拎了起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力气大,眯眸盯着红腰:“我正愁找不到办法辖制九王,你就送上门来,看来你我真是前世有缘。”
红腰盯着他,总是想起自己瞎眼相信这个人的丢脸时刻。她说道:“你答应放了外面那个人,君无戏言。”
姬无双似乎被君无戏言逗乐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君无戏言。要是现在有人好心给他请大夫,他便还能活着。”
红腰捏着手,外面的中年男人是乞丐,哪来的钱,没有钱,哪来的好心。
姬无双这时候幽幽道:“你去在那人身上丢一块碎银子。”
却是在吩咐马车外面那个人,就听到一声是,接着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地上,围观的百姓立刻发出一阵欢呼。
红腰听着动静,放了心。
“接下来该我们了。”姬无双捏着她的领口,冰冷一笑。
红腰睨着姬无双,一个陈国的王跑到燕国的土地上,如果她现在站出去喊一嗓子,姬无双不用费力就能被乱箭射死。哪里还有能耐再来威胁她什么。
姬无双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九王一招反间计就逼得燕王跟陈国开战,我陈国子民因为这一场仗不知要白白牺牲多少条命。其实人人都说的没错,这天下如果有一个人最该死,那就是九王。”
红腰寒凉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你最先背信弃义吗?”
秘密透露消息给燕王,想来一招借刀杀人,结果这刀没杀到九王,反而杀到了他自己。
姬无双骤然用力几乎捏碎红腰的下颚:“你对九王又了解多少,这么为他说话,心慈无以治国,本王这样做也是为这天下除掉一个隐患。”
红腰低头不说话,她是不了解九王,也不是为了他说话,只不过当初离开陈国的时候,姬无双默认了不找他们麻烦,却背地里用了更阴毒的手段,让燕王动手。
这怎么也不能算君子手段,但也许就像他说的,心慈无以治国,君王的狠毒都有了合理的借口。
如果换成她们这些小老百姓,不知道要被怎样诟病。
外面的人给马车里递进来一个盒子,姬无双故意当着红腰的面打开来,冷笑着看红腰骤然苍白的脸色。
那盒子里头,竟然是一张人脸,或者说,是一张被剥下来的薄薄的人皮。
红腰忍住一阵恶寒,若不是这马车里没有可以吐的地方,她很想就这样呕出来。
姬无双冷笑一声,却是双手从盒子里,拎起了那一张人皮。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红腰心里一震,抬头看着姬无双那张脸。
怪不得他能一路平安无事走到燕京,竟然靠的是这种画脸取皮的方法,这陈王姬芜君,先是为了自己的病,圈禁了几十个少女供他饮血,现在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更加取活人皮遮掩面目,他还口口声声说九王该死,红腰觉得,这种人怎么不早死了呢?
红腰倒吸一口凉气:“你为什么要到燕国来,你想做什么?”
姬无双却是冷笑一声:“做什么?本王怎么会坐视燕王让他的兵吞了我陈国,就是要死,也是大家一起,听说燕王的五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要是他死了,燕国一定大乱,连个可以继位的储君都没有。”
红腰真是后悔问,知道了这些,这姬无双还能放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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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身边有一个宫婢,似乎总是对九王有些别的意思。燕王这个人谈不上俊美,一张虚浮的脸过度阴冷,连亲儿子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信任宫妃。
所以燕王宫冷冷清清,进了后宫的美人只能自认倒霉。
这位宫婢,看到俊美的九王,就忍不住总想多看,后来九王就算发现了也不训斥,偶有一次,还对这宫婢遥遥笑了笑。
这宫婢便不好意思的低头,她也不明白九王注意到她,其实还因为她的娘就是宫里的人,她更是自小长在宫里,这宫中的事,她娘知道的,她也都知道。
有一次九王再次被燕王折腾的半宿没睡,出门的时候正好这宫婢值夜,就对着走出禁宫的九王笑了一笑。
九王于是也对她笑了笑,面上还自然地流露一丝疲惫。
宫婢于是大着胆子说道:“你看起来并不吓人。”
九王笑了:“为什么我要吓人。”
宫婢自然知道九王的身份,天下传闻的那个白衣灾祸,走到哪哪倒霉的男人。她以为对方应该是何等凶神恶煞,没想到一点不是,还有一丝和善。
见到九王的人都知道他的笑容很和善,那甚至不仅仅用和善形容,还带着一点慈爱。
宫婢于是又低头一笑:“陛下经常在夜里叫你,你又生的这么美,宫里都在说,你其实是被陛下看上的面首。”
面首,九王真的对这个词感到惊讶,大燕还真的有崇尚男风短袖之好,但没想到他已经被燕王宫的人这样误会。
或许说误会也不贴切,毕竟宫婢形容的很有道理,燕王总是夜里来折腾他,这折腾在他眼里是折腾,在宫人们眼里就是另一番情事了。
九王笑着摇摇头,那宫婢见状,却又更大胆地看着他道:“不管他们怎么认为,我觉得你是好人。”
九王笑着看了她一眼:“我有一些疑问想问你,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