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群被罗将军叱令原地不动的金羽卫,此刻也晃动了起来,看到大晋的旗帜,他们每个人都一身的冷汗。
大燕对陈国是以大欺小,他们的金羽卫一出可以让陈国闻风丧胆,可是如果面对的是大晋,这样的情形就要反过来了。他们大燕成了任人宰割的那个。
“还有陈国。”九王看着骚动起来的金羽卫,慢慢补充了一句。
今日这一番燕国之行,所生的变故,可以让大燕和陈国,从此成为历史。
这难道还不够吗?罗将军心里的疑问,也该被解除了。
罗将军忽然扯着嗓门,苍白着脸嘶喊了一句:“撤兵!快撤兵!”
听这马蹄阵阵,这次大晋来的兵马,何止数万人之众,而大晋的国力,区区几万兵马,根本不会动摇其本。
燕国北接陈国,南接大晋,如今大晋从南面包抄,要是大燕的兵力此时被全灭,那大燕才是腹背受敌,无可喘息机会。
便是罗将军不下命令,金羽卫也知道该撤退了,他们在阳光下暴晒半日,想象中的救驾没有来到,却是迎面如此多的大晋官兵,早已心胆俱寒。
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初来的目的是什么早已没人知道。所有金羽卫都开始朝北城门撤退。
罗将军想要最后挟持九王,但是白面车夫早已眼疾手快拦下了他,封死了罗将军剩下的机会。
罗将军狠狠回头看了一眼罗红柔,吩咐士兵:“把她带上,能撤多远撤多远。”
然后罗将军看到了脸色苍白的三皇子,第一次沉下脸:“留下一百人,护送三皇子,从东城门逃走。”
三皇子此时是任人宰割的软弱样,而对于只有一百个人“保护”他,他也没做出反应,完全是吓呆了。
金羽卫中,稀稀拉拉分出来一小拨人,把三皇子围着,开始朝截然不同的方向走。
正文 080章 大晋王朝
红腰的眼被高悬的阳光刺得很痛,她看见南城门的方向,大波涌来的大晋王旗。
都说大军能所向披靡,靠的就是严律铁纪,可是大燕的金羽卫已经溃不成军了,他们直接被大晋的铁蹄声冲散了,所有人都顾着自己,只有罗将军的死忠,还在拼死护卫着罗红柔和罗将军。
“罗将军。”九王幽幽地开口,“本王给你指最后一条明路,降了大晋。”
罗将军眼睛里有怒火,将军百战死,自古哪个将军会降。
罗将军长矛指着九王,发出最后诅咒:“你迟早会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
要说不得好死,那死法就太多了,由此可见罗将军深恨九王。
可是怨念杀不了人,这也是九王顶着全天下的恨意好好存活至今的原因。
“那本王就帮不了你了。”九王的声音中不知是不是有惋惜。
这时,向着北城门撤退的金羽卫,居然一脸血腥地杀回来,对着罗将军悲愤地说:“将军,北城门也走不了了!”
罗将军有些不相信,他们就是从北城门长驱直入进来的,怎么会走不了了?
可是他的亲信脸上全是血,似乎刚刚浴血杀出来一样,“晋军,晋军堵在北城门!”
正午一丝风也没有,晒得他们脸上的汗像是血一样留下来。
南北被堵,前后夹击。他们已无退路。
该如何说呢,早该料到?可是怎么能料到呢,不敢相信他们竟成了瓮中之鳖。
而所谓的东西城门,东西城门,都不必再去尝试了。难道大晋前来围城,还会好心地放弃其中两个城门。
“将军——”有人悲愤地喊了一声。
罗将军的手心已经湿润的拿不住长矛,这阳光太毒了,让人止不住汗出如浆,这样下去,怎么能打仗呢?
罗将军想,如果逃不出去,那就和敌人殊死一站。也许,也能拼出个出路。
红腰终于能看清楚从南城门出现的那个人,那个和大晋王旗并行的穿着银甲的人,这个人长着一张艳丽的脸,就算他穿着那么威武的铠甲,也让人感到一身的妩媚风尘气。
红腰看到这个人就呆了。旁边九王低笑着:“红儿,你看,传闻总是不可信的,谁能想到晋王长这个样子呢?”
红腰呆滞着,好像身在另一个世界。
四散逃开的金羽卫现在又开始聚拢到一起,因为发现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他们只能沉默地困守在一起,或者说,心如死灰地等着既定的结果来临。
大晋王旗终于缓缓停下了。
阳光下晋王的脸有些失真,或许世间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君王的形象,但晋王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红腰下意识一抓,抓到的却是自己马的缰绳,旁边的九王居然空了。
九王当然是往前去了,竟然跟那大晋王旗下的人保持一个面对面的距离。
“九王爷。”却见晋王慵懒地支着眉头,勾唇一笑。
九王也笑着,和他一样的和气:“晋王陛下。”
一个是九王爷,一个是晋王陛下。
从东城门那边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直接往地上扔了一个人,浑身滚得泥人一般,被丢到地上时候还在不停地哀叫哭泣。
红腰认出来,这人正是被所谓护送出城的三皇子。看来那一百个人理所当然没护住他,只怕刚到门口,就被守株待兔的大晋官兵抓住了。
九王的白衣和晋王的银色铠甲仿佛交相辉映,就像是两人的出色容颜引起的错觉,可是这样的容颜却都不为世人所知。
晋王留给天下的,是他阴毒虐女的罪名,大晋王朝是五大诸侯之中最鼎盛的,占据了其他四国的半壁江山。这样的君王,自然让人不想提起。
至少红腰生活在魏国国土十几载,从来没听过晋王有关的传闻,被其他四国忌讳的君王。
晋王慵懒地看过那些面如土色的大燕金羽卫,直到这时他们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晋王眸中掠过一丝深笑:“王爷这时机把握的真好。”
罗将军这时握着战矛的手在抖,他一生经历过许多战役,可是从没有当过瓮中鳖。
晋王却已经一眼扫到了他,露出讥笑:“鱼虾都在这了,我们坐收吧。”
这些燕兵是鱼虾,他们大晋来坐收。
旁边,罗将军的一个亲信红了眼睛:“将军,我们跟他们拼了!”
穷途末路,却是声嘶力竭的士气。
晋王淡淡一笑:“想拼?抬头看看再说话。”
之前晋王说到了时机,此时他们相遇的地方,正是城中最开阔的一片场地,抬起头,是巍峨的城墙连绵万千。
罗将军和他手下的亲兵抬起头,看见密密麻麻的人从城墙上涌出来,手握弓箭,箭头都对准了他们。
说白了,他们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弓箭落下之时,他们甚至都碰不到晋军半片衣角。
红腰觉得脑后发麻,这些弓箭,何尝不是对准了他们。
“这些弓箭都淬了剧毒,想拼的话,本王不拦着你们。”晋王懒洋洋地说。
罗将军此时已经没有了坚持,他不能叫手下的兄弟送死。修罗场上他不吝惜手下亡魂,可是边境马革裹尸许久,这群亲兵早就印在了他骨子里。
九王的目光已经洞彻人心:“罗将军,你还降吗。”
一声长矛落地,罗将军手上空空如也,他解下了自己胸前的盔甲,意思已经很明确。
晋王也眯起眼眸笑起来:“这么多的降兵,我大晋的国力又要增强不少。”
通过吞并其他国来增强兵力,多么残忍又快速的方法。
“不过呢,”晋王目光掠过地上趴着的三皇子,“我大晋可以接受降兵,但是皇族血脉,却留不得。”
国在的时候,皇族血脉是可望不可即的天边云霞,国亡的时候,这血脉就比毒药还毒。这些皇子只有一个用处,就是人质,那是在两国势均力敌的时候。
现在大燕和大晋,早就没有这样的关系了。
三皇子原本就吓得不轻,此时伏在地上,哭泣不已:“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是个被贬的皇子,十几年没有回到燕京,他不该死。
这时他把头转向罗将军,不顾一切想伸手过去:“大将军!你要保护本皇子,本皇子是大燕血脉,你作为父王的将军必须保护本皇子!”
人群中,罗红柔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人,有些不敢相信。
红腰的直觉中,隐隐发觉有些不对,因为不管是罗将军还是晋王本人,目光都没有再看向地上怕得要死的三皇子,嘴里说要着三皇子的命,可这两个对立面的人却没有人去看那个人。
晋王淡淡一笑:“怎么样,罗将军,一个人的命,保你大燕三万将士,这交易不亏吧。”
不亏,从什么角度看都不亏。
但是红腰这时咬住了牙,一个人的命,和三万人的命,拿出这种选择的人,才真是罪大恶极。
良久,“我知道了。”罗将军说道。
阳光下,红腰眼睁睁地看着,罗将军高高抬起了手上长矛,顺着胸膛刺了进去。
快的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在修罗场上强横活下来的人,世上还有什么能够要他的命?答案只有他自己。
罗将军手里握了那么久的长矛,最终捅进了他自己的身体里。
地上的三皇子吓呆了。
红腰却在惊震之后,意识到她察觉的那一丝不对劲,究竟是什么。
九王的话,还有罗红柔的泪水。罗红柔的身子倒了下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喷溅的鲜血时,她仿佛被抽空了体内最后一丝生气。
大燕这边的事解决了。
晋王怀着意味地看了九王一眼,“九王不是说,还有陈王吗。”
燕与陈,螳螂和蝉,最终就死于黄雀之手。
“他应该还在这城中。”九王淡淡说。
那些金羽卫懵懵懂懂,目光还都注视着地上罗将军倒在血泊里的身体。
九王在那一眼之后,就下了马,来到罗将军身旁,目光怜悯地看着他,罗将军选了最痛快的死法,这也算舍己为人的大爱了吧。
九王的白衣如此刺目,看起来就像是他在为罗将军哀悼,他半蹲了下来,看着罗将军还有一线的眼睛,说道:“罗将军,你的身世是这大燕王朝最后的秘密,人人都不知道,燕王其实没有五个孩子,他一生作恶,只生了一个子嗣,还是他从外面带进宫的遗族女子所生。而你死了以后,大燕就永远绝后了。”
罗将军在这轻声细语中闭了眼,与此同时的,是带走了大燕苟延残喘的最后一丝力气。
晋王走到地上那个“三皇子”跟前,“这人身子骨也做不了降兵,带回去还麻烦,处理了吧。”
所谓处理,就是一声不吭地追随了罗将军而去。
陈王姬无双,从白面车夫重新回到九王身边那一刻,他就该知道姬原已经失败了,所以他丢下了罗红柔,自己离去。
所以罗红柔才能从大军中冲出,来到了罗将军面前。
这段时间,不够姬无双逃之夭夭,却够他在这城中,随便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晋王笑着回头看九王:“不如像是赵王对赤丽城那样,一把火直接烧了,封死城门,陈王自然跑不掉。”
这是大燕的都城,城中少说也有数万百姓,这大晋国君就像玩笑一样说出毛骨悚然的话来。
九王面色淡淡,轻笑说:“燕王死了没什么,但陈王活着还有用。”
就是这么一句话,晋王似乎耸耸肩,对士兵吩咐道:“那就挨家挨户搜查吧,务必活捉。”
正文 081章 三个女人
当先踹开一道门,白面车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来,甚至他默许了自己一个人搜查这座宅邸。
宅邸漂亮,但是主人早跑光了,留下的自然是荒凉无比。
院子里的杂草都快把树根淹没了,整个院子颓败的无话可说。
白面车夫就这么走进了这间房,目光先环绕一圈,接着就听到一声喜悦的叫声“啊!”
从紧闭的壁橱后传来,一道身影飞扑向他,按道理这身影只有身首异处一个下场,可是身影却成功地扑住了白面车夫。
一双柔软地手臂,超出自身力气紧紧地抱住白面车夫的腰,南小姐激动又小巧的脸庞从腰间抬起:“荀郎?”
白面车夫腰上的刀还没有出鞘,他就这么看着抱住他的南小姐。南荆儿。
壁橱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传来,南小姐激动转身:“祖母?母亲?”
南老夫人有点尴尬,她本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而且这样狼狈的时候。
但是南夫人顾不上尴尬,她直勾勾看着白面车夫,那模样,似乎只比南小姐镇定一点点。
白面车夫终于僵直了身子,南小姐却不愿意放手,她极为欢快地,像是一尾找到归途的金鱼:“荀郎!荀郎!”
白面车夫听不懂她说的话,但他的身体像是中了魔咒一样不能动弹。
南老夫人有些感慨,她许久没看到她的孙女儿这样开心了。
但是南老夫人还记得,那个晚上,这个第一次出现的冷面男子,曾说过,她们认错了人。
所以南老夫人丢去心底那点不忍,说道:“荆儿,不得放肆!”
南家的女人,任何时候,怎么能这么失态呢。
南荆儿是个自幼严苛受训的宅门闺秀,尽管生在南家落魄的后几十年,她依然保有南家女子的矜持。
可是不包括现在,现在南小姐,已经把什么礼义廉耻都抛到脑后了。
她听到南老夫人的话,手依然环绕白面车夫的腰上,眼睛里却蓄出泪水,“祖母说过南家女子一生只许配给一个人,荀郎是我的唯一,他回来了,我就跟着他。”
南老夫人一听她要跟着面前这个陌生人,顿时一惊,况且这男人现在为止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南小姐抱得这么热乎,他还是木雕泥塑一样。
就算是一直盯着“荀郎”脸的南夫人,现在也哽咽:“荆儿,你先放手,他人现在已经在了,总不会再凭空不见。”
南小姐却好像被触到了什么痛处,蓦地睁大眼盯紧,一双手臂更紧地拥住眼前的人。
荀郎,荀郎可不就是突然不见的吗?
就在屋中三个女人都面色各异气氛紧张的时候,白面车夫胶着的目光才从南小姐身上慢慢注视到空无一物的地面,他说话:“放手。”
以白面车夫平时的说话作风,这一声可算得温柔。
但是南家的三个女人没有领教过,这一声南老夫人只觉得冷硬又刺人,南夫人更是直接变了颜色。
她竟然从这一声里,听出了危险,觉得这男人是不是会伤害自己女儿。
南夫人一瞬间想迈起步子,把南小姐从白面车夫的怀里拉出来。
可是南小姐抬起头,眼泪无声落下:“荀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几年没有出现,是不是因为你不再想着我。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的,我南家女子不会嫁给第二人,我不愿意嫁给那个刘常青,都是为了你。”
在南小姐心中,若是这个唯一的男人不要了她,她也只有结束生命这一条路。
白面车夫本来是想拔刀的,可是他的手忽然僵了,好在南夫人也心惊肉跳地看出白面车夫似乎只是外表冷漠,对南小姐也并非全然不顾惜,这才放心下来。和南老夫人站在壁橱门口没动弹。
南小姐却哭的更伤心,她话都说到了这地步,面前的男人依然没有一句话安慰,似乎是真的不再在乎她了?
白面车夫的手,最终落到南小姐的肩上,南小姐轻颤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有些羞涩地看了他一眼。
白面车夫的手就更僵硬了,良久,他却好像费了很大力气一样,把南小姐稍稍推开了半步,目光打量着她,这让南小姐不由自主紧张。
“对了荀郎。”南小姐心里的石头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