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红腰看着他:“车夫,可是我的脑子很清醒,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在这大晋王宫完完整整走一次。”
她脑子里不仅是蚁房的位置,还是整个大晋王宫的地形图,如果有人能从她脑子里把图挖出来,大概会大吃一惊。
正文 090章 窗纸中“鬼”
白面车夫目光在红腰脸上再次沉默了很久,红腰虽然不说话,但不是感受不到白面车夫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她有点难以为继地坚持下去,有时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很不容易的,而在有些人面前坚持也是浪费,可是在白面车夫跟九王的面前坚持往往能收到效果。
她突发奇想,抬头看着:“车夫,以你的身手,就算出现在晋王的彦华殿,也不会被人发现。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他们在这里争论不出结果来,何不到事件发生地去验证一番。
白面车夫终于幽幽地说:“这个我不能答应你,王爷对我下的最明确的一个命令,就是不能踏足彦华殿,白面带你去看行刑,或许还在权宜之内,但晚上,彦华殿是王爷说明的禁忌。”
红腰从这段话中听出了不寻常,她也不敢确定地半晌才开口:“王爷也对我下禁忌了吗?”
按理说这个禁忌她不知道,白面车夫说出来的当下,已经表明了这个禁忌是九王下给他的,那么既然这样,九王未必提到了红腰。
在白面车夫一片默然目光中,红腰索性说开了:“王爷不让你去彦华殿,有说过,让你在同时也阻止我去彦华殿吗?”
白面车夫虽然沉默寡言,但他和“傻”这个词并不沾边,一个时时刻刻能判断形势的高手,怎么会没有通透的洞察力和判断力。
但是也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那就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红腰这个女子因为她先天的一些因素,思维处于一个诡异的扭曲维度,这点连白面车夫都没有办法。
他干脆地说:“王爷没有说过,但是……”
红腰不给他但是,她说道:“那也许王爷就是想让我去呢?”
白面车夫默默无言,他觉得自己很清楚,王爷应该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如果连他都禁止去彦华殿,那红腰凭什么比他有优先权?
红腰以不同寻常的手段获取了跟随九王的机会,但那不代表她真的和他一样,他是有血誓在身的契约暗卫,只要他活着,永不可能背叛九王。这个永不可能的意思,就是哪怕九王给他下了杀了自己的命令,他这个立过血誓的人也会执行,他没有个人的思考和情感。
所以很多事情,九王只会也只能交给他来做,红腰有红腰的便利,但红腰更有红腰的局限。
但这些白面车夫不会解释给红腰听,他慢慢说道:“晋王的生辰就在后日,你今日去彦华殿,不管看到的是九王还是晋王,你都会遇到和那八十多位赵国使臣一样的下场。”甚至红腰都不用心存侥幸,而白面车夫很冷酷的知道,九王不会帮她。
可是红腰是什么人呢,她曾是卢夫人的婢女,被卢老爷逼死,在尸体堆里醒来,用主动献身大晋从魏大监手下活过来,再为九王卖了半年的命。
以上的每一次,她如果没有坚持到底的性情和倔强,都走不到今天。
白面车夫似乎也知道了,他把腰间的刀横在红腰身前,说道:“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就放你走。倘若你在彦华殿里,看到九王和晋王之间有一个人有危险,一个是你曾经的主人,一个是你三日后的主人,在他们之中,你会选择救哪一个?”
红腰眨眼睛,白面车夫问这个问题无可厚非,他自己不可能跟去彦华殿,他要守着九王的禁忌待在这个院子。可是同样的他也拦不了红腰,因为红腰刚才的话已经让他多少察觉到拦住她可能也会触碰到九王的隐藏想法。
既然这样,他只有这种方法来验证红腰的真心。
“我就选择救九王。”红腰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道。
白面车夫顿了顿,目光似乎也有些迟钝,但他片刻还是把刀收了起来,对红腰说道:“你走吧。”
红腰不由得看了看眼前的漫漫路途,有些艰难地看着白面车夫:“你让我从这里一个人走?”
如果动用白面车夫的轻功,她很可能在半柱香之内就能到达彦华殿之外。而这样也不会让白面车夫违背誓言,因为彦华殿的外面,并不在九王下的禁忌中。
可白面车夫很显然打算袖手旁观,他抱着手臂说道:“你不是说整座大晋王宫都在你的地图中吗,正好,借此机会让我验证你说的话,是否是事实。”
虽然红腰三天后才会被献出去,但自从来到大晋王宫之后,从九王口中确认了红腰会被当做礼物的事实依然存在,白面车夫对红腰就已经不再全心的新任。
红腰沉默了半晌,然后说:“我知道这里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
她从小路走,不会被大晋王宫的侍从发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去到彦华殿。
白面车夫不置可否,没有应声也没有反驳,只是这么盯着她看。
若有若无的疏离让她不好再开口,而她也没有打算要放弃,她知道自己今天这一遭是避免不了。
于是红腰提了裙子,露出脚踝好走路,她没有那些女子的矜持,她只是个婢女身份,如果主子能认可了她,那就做到了。
白面车夫在身后看着红腰渐渐走远,他倒是也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好像就在看着红腰。然后判断自己有几分信了。
白天红腰走回来的时候,就费了好半天时间,那时候她一心回来找白面车夫,漫长的路没有让她退缩。现在呢,现在红腰是想找到脑海中的真相更多一点。
她顺利找到了那条隐蔽的小路,并且站在出口愣了好久。找到了,就说明她脑中存下的地图是正确的。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地图。
红腰走在这条小路上,一路上没有人打扰,每个王城的王宫,都是有偌大荒废的地盘的,特别是诸侯王们,争夺来的地盘,他们不可能熟悉每一寸土地,他们焦虑,他们害怕,患得患失让他们不会有心思去铺陈那些不为人知的边边角角。
红腰走的是其中一条被忽略的道路,越走,周边的寂静越把她包裹,茫然向她袭来。
直到她看见前方重新出现的焰火,在彦华殿,那些被晋王驱逐出去的宫人们,每个人,留下了一盏灯,灯就好像代替了他们守着这座宫殿,月光下面像是个繁华的废墟。
红腰很快发现,这些灯只围绕着彦华殿,殿内侧,却是漆黑一片的。
于是,这些本来是红腰路上指引的一圈亮光,此刻成了无声的屏障,好像在最后阻止红腰进去。
使得她想起白天观看赵国那些人行刑的时候,听到的不屑窃笑:“这些赵国人是不是蠢,为了那份好奇,把自己太子牵扯进来不说,现在连痛快的求死都不能,以后他们陪着瞎了哑了的太子殿下,回去以后,还不是要被赵王凌迟。”
当初红腰听到这些话,才明白晋王的险恶用心。
晋王的确没有处死他们,看着仁慈的挖了眼睛去了舌头,可是这些人回不回到赵国下场都很惨。他们是害了太子的罪魁,赵王又能放了他们吗。
也许是因为听了这个,红腰才一定想来看看九王。
这五个诸侯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是御天行是其中的万恶之首吧?
还有身为魏国人的魏大监,也那般恶毒的揣测,晋王厌女,却不厌九王。
想到这,红腰毅然决然翻过了前面阻挡自己的那一圈灯笼,没入了彦华殿内部的夜色里。
红腰像是做贼一样,慢慢爬到了台阶最上层,出奇的是,她脑子里连御天行住在哪个房间都知道。
所以她这个贼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间唯一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红腰的心跳快了半拍。
她摊开手,想起握住九王手掌的那个瞬间。在这个房间之外,她感受到了久违九王的气息。
红腰定了定心,看到这个房间窗子里透出来的光亮就好办,至少说明御天行还是个活在人间的人,而不是到了夜晚就消失的阴间的鬼。
红腰捏住了自己手心里的那点麻药,有备无患总是好事,她此刻的脸,凑到了唯一一扇窗户的窗纸下。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遇鬼了。
因为,白天的时候,嘲笑赵国的那些人中,还说了:“我们晋王陛下定了夜晚不许任何人去彦华殿的规矩,也许就是一招请君入瓮的计策,让其他的君王,都以为咱们晋王陛下的弱点,就在夜晚的彦华殿中,所以不惜冒奇险,还有付出更惨的代价,实际上他们去一个,就死一个,这样慢刀杀牛羊的感觉,也许才是我们陛下喜欢的。”
此时想起这番话,只让红腰更添了几分凉意。好像是那个话已经成真了,而她就是今晚那个被请进翁的倒霉人。
但是她人已经在殿中,断无此时后退的道理。那个她从窗户中看到的,以为的“鬼”,正是晋王。
只不过那个晋王,不是白天任何人眼中看到的,那晋王脸上覆着一张白白的面具,像是贴在他脸上的一层纸。
反应过来之后红腰立刻去找九王,她目光搜索了一圈又一圈,没有,还是没有,房间中只有白纸敷面的晋王,和一个穿着艳妆的女人。
直到最后,红腰把目光落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正文 091章 慌不择路
一开始,红腰以为那个女人,也跟晋王一样,在脸上贴了一张白纸。
但她定睛仔细看看,发现只是因为女人的整个脸被涂抹的特别白的原因,女人躺在晋王对面的美人榻上面,面上活见鬼的晋王一眨不眨盯着女人看。
红腰有些着急,九王呢?九王怎么不在这屋子中?却有一个女人在。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晋王果真不“厌女”,那些赵国使臣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灭口的?
挖眼去舌,也比直接杀人灭口要狠。
红腰勇猛地从窗户上爬下来,她是为九王来的,一定要找到九王才罢休。这个屋子里的女人很神秘,确实让人引起好奇心,但她红腰不在乎。
想到这,红腰的脚已经落到了地面,下一秒,她听见自己身体骨肉被折断的声音。
她懵然地低下头去,看见地下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来一根倒刺,直接刺穿了她的脚底板,鲜血直流染红了她的鞋子。
晋王在这窗下布置了陷阱!
这应该是自然的……红腰心开始狂跳,即便这彦华殿一个宫人也没留下,可御天行不会什么措施都不错,自己贸然来到他房间之外,就在她的周围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不出声的陷阱。
红腰的手无力从窗台下垂落,没想到这时那纸窗户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沙沙声。
紧跟着,屋内的御天行白纸覆面的脸森寒看过来:“谁在外面。”
红腰终于知道那些赵国使臣都中了什么计,她来不及多想,迅速把自己的脚从地下那根倒刺上面拔了起来,顶着血流如注,一瘸一拐开始找地方躲避。
她本该立刻走的,可是屋里有人阻止了御天行追出来的脚步,那是一声懒懒的声音:“哪里会有人,此时如果真的有人,也已经中了你的陷阱惨叫出来了。”
倒刺直接刺穿的是人的骨肉,这种剧烈疼痛意志力再坚强的人都会下意识惨叫,但是红腰却不会……
红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脚,这个声音带给她的却是更多的彷徨惊慌。
这是九王的声音。
红腰用手指抠住窗户底下的墙砖,慢慢再挪回来,这次她不敢碰到窗户了,只是趴在一定距离外看。
却看到里面那个“艳妆”女子起了身,伸了个胳膊,手臂上面的水袖拂开。
一地绮丽。
晋王因为那个动作而站住了脚,目光也定格在艳妆女人身上。
红腰抠着墙砖的手,颤抖厉害,她盯着女人的身形,大胆的猜测也被脑海封闭。
晋王脸上划出了一道柔丽温和的笑:“可是今天外面一丝风也没有,刚才的窗户响动,不可能是自然响起的。”
艳妆女人半垂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半晌“她”颊边一丝发丝轻摇,好像在笑,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身上传出来:“可是你觉得还有谁有那样的胆子,敢来你的宫里?”
红腰抠着墙砖的指甲断成了两截,她看着艳妆女人,看着女人身上的裙子,“她”梳的发髻,身影也是窈窕动人。
“女人”说完话就继而转过了脸,正正好半张脸对着窗户的方向,唇边带笑,好像在嘲弄晋王。
这半张脸美丽,也是世间难以企及的那种颜色,可是红腰彻底崩溃起来,她得死咬着唇才能够不出声音。不让眼泪掉下来。
九王真的是在这屋子里,也像她想的和晋王待在一起,只是他让自己变成了“女人”。背对着窗户依靠在美人榻上,看他的背影,完完全全想不到他的身份。
晋王听他这样说,下意识走近一步,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危险起来:“你这样说,要怎么解释刚才窗户发出的声音,我从来也不相信巧合。”
他说话的时候,竟然伸手去抓九王的手臂,九王的骨扇拍在他手上,晋王一个措手不及就抖了抖,却不放弃地改握住了衣袖。
非要说还有什么特点,九王的骨扇依然不离手握在手里。
被骨扇拍下来之后,晋王有些失神,“你,什么时候才肯让我碰你?”
九王淡淡地:“事先的约定,是我们不接触。”
九王不爱别人碰他,他也不碰别人,晋王每晚贪恋看着他的样子,却也不敢僭越。
红腰用手捂了一下嘴,才发现她刚才用手去擦血,现在手心一下红色,摸到了嘴上更加腥味。她再也顾不得,拔起脚就想不管一切先离开彦华殿中,她后悔今天过来,她错了,她曾亲眼见过那么多自作聪明的人死于非命,她高估地以为自己不一样,实际上她沾上九王,就已经做下了无数她自己没法控制的蠢事情。
人都有情绪崩塌的时候,红腰即便自嘲,也知道自己远远达不到六欲皆空。她匆匆忙忙想走得越远越好,受伤的脚踩在彦华殿的地面上,血窟窿一直往外倒血,那“吧嗒吧嗒”的声音就清晰地响在此刻寂静的彦华殿外。
御天行似笑非笑地跟九王对视了一眼,这声音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能糊弄,他的彦华殿,白天处置了八十几个不长眼的瞎子,今天却又来了个。
比白天那拨人显然更有胆气。
还没等晋王做出什么反应,九王就淡淡转动脚步:“我去看看吧。”
御天行淡淡拧了拧眉。
九王回身淡淡看他:“你这幅样子出去被看见,就不是杀掉几十个人的事了。”
如果晋王有胆量把他大晋王宫几千名宫人全部除掉,那倒还可以一试。
御天行目光微动,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脚步已经收了回来。
夜色中,吱呀一声,九王打开了房间的门。
他身影笔直,目光慢慢看向漆黑的夜色一旁。他抖开了手中的扇子,扇面上,竟然在夜晚里发出了荧荧光亮。
身后,晋王御天行懒懒地说道:“真想找到那位鬼人工匠,让他也给我造一把人骨扇子,再撒上些磷粉,夜晚给我照明。”
九王没有理会他,摇着扇子,一边看向了地面上的新鲜血迹。
红腰走的慌不择路,九王不紧不慢,却谨慎异常地循着血迹寻找,窗台下那根倒刺已经被通体染的通红,可见红腰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被刺中以后,并没有立刻离开,才让血流了这么多。
九王目光幽深,越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