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目光清淡:“就依陛下。”
御天行满意了,挥挥手让那些铁卫休息:“都下去吧,不要在这里妨碍王爷和他的人了。”
白面车夫如同离弦的箭,一直是冰冷带着杀意地站立着,现在他看到铁卫退到了安全距离以外,才慢慢泄除了内功。
一时间御天行的目光竟有些不在九王身上,这么完美的杀手,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是战意,还有旁边瘦小的小婢女,这两个人作为手下……
御天行意犹未尽收回了视线,看向九王的目光多了一层意思。
白面车夫察觉到那道视线,既然现在大晋铁卫已经退走了,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他冷冷问。
御天行笑得有几分真心:“你们可以回院子了。”
白面车夫目光慢慢看向九王,红腰也立刻看过去,九王淡淡看了两个人一眼。
正文 116章 曼陀罗水
半夜,红腰忽然惊醒,她讶异自己睡着了,掀开被子,满身大汗,。
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静悄悄的,没有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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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阴暗潮湿,不管哪里都一个样子,这大晋的地牢里还有一股腥臭,老鼠就在角落里爬。
那白衣就像是云霞,但落到魏大监眼里,就如同恶魔。
白面车夫给九王搬了把椅子,九王在牢房外空地上坐下,眼睛看着牢房内。
“囚徒。”
白面车夫冷冷看着镣铐加身的魏大监。时至今日,魏大监想要活着回到魏国几乎没有希望了,他要是有点脑子,也该明白了眼前处境。
魏大监贪婪看着九王,他在这牢里面对的都是脏污丑恶,只怕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美丽东西,他骨子里的卑贱血脉此刻出现了异动与喷张。
九王坐的囚牢外的位置很技巧,足够近,魏大监伸手却又够不到他。九王的目光落到那张污秽的脸上,声音里一点也没有被激怒的神色,“魏大监,本王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魏大监舔了舔干裂的嘴,用今天的话语嘲讽回去:“这世上会有九王殿下不知道的事情吗?”
他被打下牢狱,九王却获准到这地牢来,善变的晋王到底向着水,已经只有老天知道了。
“还是有的。”九王淡淡一笑,“比如本王想问你,魏国晋安城里,那一户姓赵的人家,本王知道这样的人家大监一般是看不上眼的,为什么他们竟能得到一个邀宠献媚的机会呢。虽然最后他们没有成功,自作自受,可这里面的原因本王还是想知道。”
晋安城?赵家?魏大监昏黄的眼里露出浑浊,只怕这两个名字早就被魏大监抛到记忆的九霄云外了,以至于他的手握住囚牢的栏杆,脸上是本痰噎住的痛苦神色。
“本监以为九王要问什么大事……”他喉头窜动,带着嘲弄,“晋安城的赵家是什么,本监从没听说过。”
九王点着手心,如在沉吟:“没过听过么。本王还是希望大监好好想一想,曾对那赵家人做过什么。”
魏大监忽然龇牙说道:“本监倒是很好奇,你拿什么说服了晋王,等有一天你的魏国皇子身份被戳穿,你就什么也不是了,晋王帮你,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
九王淡笑:“这话你应该和晋王去说。”
白面车夫似乎只是闪了闪,他就像一道魅影一样掠到了魏大监的身旁,手臂穿过牢笼的缝隙,捏住了魏大监可惜细瘦的脖颈。只有死亡的迫近才能让一个人快速说出实话:“回答王爷问你的问题,你对赵家人做了什么。”
魏大监眼眶里鼓起来,这并不是夸张,他原就细瘦,被提气一捏就好像是青蛙鼓了气,双脚也离了地面半尺。“本监……说了……根本、不认识什么……赵家人……”
白面车夫手上用力,魏大监双腿在空中乱踢乱蹬,一阵腥臊味从他的衣服上传出来。
白面车夫冷冷回头:“王爷?”
九王轻缓地说:“大监,你好好想一想,定能想的起来。”
白面车夫控制了力气,不会一下把魏大监捏死,就让他慢慢体会死亡临近的恐惧感。
魏大监此刻的脑海拼了命回想魏国姓赵的权臣奸佞,可是偌大的朝廷竟然一个也没有姓赵的。谁,谁是赵家人?
魏大监乱踢乱蹬的越来越用力,眼睛拼命向九王瞟,他希望九王给他一点暗示。蝼蚁也偷生,他魏大监比蝼蚁还不如。只要能活着他并不想死。
九王轻声地道:“赵家并不是朝中为官的人,只是晋安城一介普通百姓。”
魏大监鼓着眼睛显然还是没有想起来,他感觉到脖子里的手越卡越紧,恐惧再次袭上来。
“赵家!赵家本监想起来了!”尖细声从口中发出,魏大监整个人下一刻就被白面车夫摔到了牢房墙角。
魏大监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倚着墙角愤恨地看九王。
九王从椅子上倾身,从未那样专注地盯着魏大监,这让魏大监耳根一热。
“说说看。大监。”也是温和的几个字问出声。
魏大监咯咯笑起来,他的喉咙刚才似乎被捏坏了一样,发出的都是难听至极的阴森声音:“原来王爷费这么大阵仗,是为了那个贱婢而已。王爷大可以一开始就明说,何必用这种手段诈我。”
他险些丢命失禁,想起赵家人的那一刻,就好像慧光入命,刹那缓过了神。
明白了之后,死亡的感觉退去,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少。
九王直了直身子,淡凉说道:“大监,说一说你知道的赵家的事情。”
魏大监狠狠盯着九王,有懦弱还有瑟缩,其实这个九王才像是魏王宫中的九王,不管那身皮囊如何,魏宫人从不敢在他面前多瞧上一眼。
尽管魏大监一直缩在角落里,可不代表白面车夫就真的伤不了他了。
白面车夫袖口银针,就可以百丈之外取人首级,针上剧毒也可以让人在死前受尽折磨。
魏大监细声尖笑:“赵家只是个满脑肥肠的庸俗门第,他家没有什么让本大监看得上,本大监愿意给他们机会,是他们走了运道。”
白面车夫的脚往监牢内靠了一步,他的脸上本是没有表情的,但就是这张什么都体现不出的脸孔,往往让人将他和有血有肉的人分割开来。
魏大监警惕起来,再看九王神情未变地盯着他,赵家送了婢女给魏大监,那个婢女就是红腰。
白面车夫脸前晃过红腰那张脸,红腰那么想魏大监死,是不是魏大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比如从前在赵家的事。
赵家现在已经屠戮殆尽了,没有什么再去探究红腰的身世,唯有魏大监已经是唯一活在世上的和赵家有关联的人。
这么一想,好像就连起来了。
魏大监却完全理解错了,他能想起赵家,也是一瞬间想到了红腰的来历。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天下大乱没有君臣,他被打入这阴暗牢狱绞尽脑汁想脱身之法,可是这一向阴诡的九王居然跑来牢狱里问他一件小婢女的身份。
魏大监露出森森牙骨:“王爷莫不是来为那贱婢讨公道的吧?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白面车夫盯着他说道:“魏大监,我要是你,在还有机会见到王爷,就应该明白抓住机会好好说话了,因为,这可能是你最后说话的机会。“
若有了解的,一定会惊讶平时冷沉的车夫竟然会说出这么长的话,而且诱供威胁一应精通。
这番话很快收到了效果,魏大监急遽闪过好几种情绪,声音中色厉内荏:“那贱婢就是个下等的女奴!在赵家她也是棋子!”
棋子。九王开口:“大监,赵家不会随便把一个女奴献出,你也不会随便收一个女婢,这中间,自然有什么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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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九王和白面车夫才从牢狱中出来,看守牢狱的官兵无不恭敬,等九王走远了,才敢重新进入地牢之内。
九王来到彦华殿,把袖中的卷轴拿出来,放到御天行面前:“这就是魏大监手上的魏国地图。”
御天行迅速拿过卷轴,打开以后眼睛亮起。一看便知真假,他就知道九王不会骗他。
“王爷果然守信。”他脸上展露一个魅笑。
九王眸子幽幽:“我依然奉劝陛下三思。”
御天行意味深长:“我的确三思了,三思的结论就是有了这张地图,本王就可以一路北上,轻取天下而不败,这都要多谢王爷的成全。”
九王看着他,忽地一笑:“陛下现在已经是五国之首,同样是君临天下,这种感觉难道不是一样吗?”
为何还要去挑起战事,战火连绵,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可惜九王天生是个不善慈悲的人,他的慈悲也显得雾里看花,不辨真假。
御天行抬起双手按在九王的肩膀,目光逼近:“不一样,王爷,君与王,王与帝,始终都是毫不一样。我不是这大晋的王,我要的,是这天下的帝称,就和武帝一样,本王,要接任武帝,成为新帝。”
帝王,王永远在最后,帝者,才是天下名正的主人。
九王没有说话,这让御天行靠的他更近,离得只有一步之遥。御天行忽然抓住九王的手腕,紧紧握着:“而且,等着天下归顺,你,也就是我的了。”
九王虽然始终不出声音,但眸子里这时候好像也蒙了一层雾,御天行松开他手走了出去。大概是去殿外和他那群主战的大臣商议了。
白面车夫从外头闪现进来,脸色冷沉:“王爷,他居然碰了你。”
尤其故意趁着刚才,好像全然忘记了和九王的协定。
九王拂了拂手腕,就好像掸掉什么灰尘一样,他转身问白面车夫:“红腰呢。”
白面车夫淡冷:“我往她的水里加了曼陀罗,就算她体质异常,也会睡上一夜。”
正文 117章 缓慢生长
地牢中,魏大监终于肯吐口,却是最终在抗不过白面车夫的化骨毒针下。
既然魏大监那么喜欢美,不知道他死后骨头都化成一滩水,他是否能接受那样的下场。
魏大监的眼睛里泛着阴狠:“我说!”
都以为红腰只是命途不济,被赵家老爷垂涎美色,献给了魏大监。可这中间,为什么就不能发生点别的,很多人,都忽视了表层之下的事实。
魏大监声音阴森森:“那小贱婢是许多年前,赵家老爷从路上捡来,赵家人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那小贱婢不记得自己来历,被赵家诓骗签了卖身契。成了一个便宜奴才。”
白面车夫看了一眼九王,没记错的话,曾经红腰说她是赵府的家生奴婢。家生,就是出生就在赵家,可是……赵家人却说她是捡来的?
九王淡淡看着魏大监:“本王并不想听这个。”
魏大监刚刚幸灾乐祸的嘴角再次一狠,他就是想让九王知道他身边的小贱婢就是个阴沟爬出来的虫子,可九王竟然不要他说。
魏大监恶狠狠说:“说了那小贱婢脑子不好使,她在赵家待了些年,就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路边捡来的。不仅如此,赵家说这贱婢……到了赵家五年身量也没有长大。”
怪不得赵家老爷害怕了,红腰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年纪,断不可能五年还样子不变,就算赵老爷不害怕,赵家其他人也要怕了。
九王顿住了眉眼,画描一样的眼眸看向魏大监,“难道之前,赵家人就想要杀死红腰?”
一个来路不明不会长大的婢女,赵家那样的人家,想的自然是怎么为自己避祸。
魏大监露出了一口烂牙,神情狰狞:“赵家倒是想,那天晚上赵老爷想动手,可是小贱婢突然就醒了,甚至对赵老爷说,如果敢对她不测,她就把赵老爷多年前拐骗奴女的罪行,通报到官府。还让赵家人同意,在赵家没有倒之前,她都要留在赵家做婢女。”
就连白面车夫都有些不敢相信这话了,红腰在赵老爷打算灭口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还反过来威胁了赵老爷。这样严丝合缝,逻辑紧密的做法,会是没有记忆和来历的红腰会做的吗?
九王骨扇敲着手,盯着魏大监:“看来本王猜的没错,你跟赵家果然是利益捆绑。”
魏大监尖着声音笑起来:“这么有趣的事情本监自然是感兴趣了,魏宫那些女人个个都太无趣,赵家老不死竟然特意来我面前讲了这个故事,本监当然不介意成全他。所以本监告诉他,让他把这个让他害怕的婢女送过来。”
魏大监是个无女不欢的人,越特别的女人越能勾起他的邪恶,而一个能让男人害怕的婢女,就更让他激动的血脉喷张了。
魏大监仿佛回到了当时的情境,声音也带了阴测测:“那赵家老不死,知道落到本大监手里的女人,没有一个能存活,所以他几乎是高兴地回了赵家,想把那小贱婢送走。可接下来的事王爷也知道了,那赵家老不死果然是该死,他居然来告诉本监那婢女已经悬梁自尽,一个他害怕的不敢赶出宅子的婢女,这么轻易就死了,他当本大监是蠢货吗?”
不管那赵家人怎么想,这种行为落到魏大监眼里,就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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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回到小院子里,天边刚刚擦亮,白面车夫正要出声,被他阻止了。
九王慢慢走到红腰房间的门口,伸手在门环上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他走了进去,就看到红腰裹在被中,睡得正香。
九王后退一步,和白面车夫一起走出了房间。
白面车夫衣袖一挥,门就不动声色关上了。
“王爷。”回到院中后,白面车夫开口,“王爷,如果红腰真的做出过威胁赵家人的事,那说明,至少她的记忆曾经短暂被想起来过。”
红腰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之前所发生的事,也就不记得自己是被赵家半路捡的,可是这些记忆不是彻底被遗忘,而是会突然间冒出来。
九王回身看着红腰那间屋子:“红罗族人的记忆大部分都找不回来,但是红腰,跟其他族人都不一样。“
便是说,红腰有一天会不会全都记起这些,连九王都不知道。
白面车夫慢慢地:“若真到那一天,只要王爷愿意,属下可以杀了她。”
九王看了他一眼,便走向房中。
红腰在九王离开之后就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茫然,然后才从床上坐起身。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真的无牵无挂的人,连脑海的记忆都不能相信,那她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呢。
红腰解开了衣裳以后,站在镜前看着胸口那一道疤,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伤口,都在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生长着,这让她被割伤的时候不会流血过多而死,身体的缓慢机能让她不能像常人那样感觉到生死的明确界限。
她再把衣服穿起来,门外就响起白面车夫的声音:“醒了吗?王爷叫你。”
红腰穿好衣服,就打开门,看到白面车夫无表情的一张脸。她装作他们从未离开:“我准备好了。”
白面车夫把她带去九王房外,红腰转头看了看他,依然自己推门进去。
九王没有在书桌前面,红腰往里走了走,才看见九王在屏风后。
她走过去叫了一声:“王爷。”
九王抬起了眼,红腰脸上有睡醒后的倦容,正用那双清晰的眼睛看着他。
九王一笑:“红儿,睡的好吗。”
红腰缓慢眨了一下眼睛,才说道:“很久没有睡的这样沉。”这让她以为自己恢复过来了。
“来。”九王招了招手。
红腰走过去,看见九王自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只是那东西红腥色的,泛着不详。
“这是什么,王爷。”红腰盯着东西问。
九王勾唇:“这就是陈王姬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