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绝症,灰衣人道:“那公子能治好吗?”
谢衣淡淡地:“先治治看吧。”
灰衣人点头:“明白,到了东坞山之后,属下会把千机草给公子带回。”
谢衣道:“去吧。”
——
第二日红腰起床,嘴角竟然松动了一下。
她换了一件暖色的衣裳,就去给谢衣送茶。熟门熟路地走到草丛边,哪怕只走了两边,她也牢记于心。
意料之外的谢衣没有舞剑,他手上拿着一管像短笛一样的东西,看到红腰,就笑了笑招手。
红腰走上前面,把茶水递给谢衣。
谢衣就着她的手喝过了之后,就把手中之物拿起来:“红儿,你可猜得出这是什么。”
红腰盯着那管子看,并看不出什么,但她说道:“既然是公子此刻拿起,想必是武器。”
谢衣拍了拍她脑袋,笑了笑:“你猜的不错,这个叫竹叶刺,里面放置了麻药,对着侧口吹气,里面的银针就会刺出。”
红腰看着那小小一截,怕是只比手指粗细,竟能有这种能力。
而且,这东西看起来似乎是用竹子做的,外表还很新,像是谢衣自己亲手做的。
谢衣说道:“红儿,我做一遍你看着。”
只见谢衣将那竹叶刺一端,放到唇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只看到一阵捕捉不到的细微白雾,对面的草丛却晃动了起来。
红腰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果然从草丛间找到一根细针。
她回身眼睛亮亮地看着谢衣,谢衣一笑。
回到谢衣身旁后,谢衣便把竹叶刺递过来:“宅中婢女每人都会有一个防身,这个给你。”
红腰下意识接了过来,握在手心里。
谢衣眸光看着她,轻声说道:“我的剑在草丛里,帮我取来吧。“
红腰立即把竹叶刺收了起来,去旁边取来了谢衣的剑。
接下来,谢衣带出了一套剑法,剑花挽在空中气息凌厉,而也不知有意和无意,他的剑带起的风,总是扫到红腰,起初红腰会有一阵阵不适应,但到后来便习惯了。
谢衣望着,唇边不易察觉一动。
他今日的剑法,是带有几分剑气在里面,如果是不会武功的人,或者胆子小的人,的确会产生不适的感觉。
可见红腰,胆子并不小,她之前的害怕和虚弱,并不因为剑意。
除此之外,谢衣练剑时候极为专注,旁边燃着香,一炷香渐渐燃烧完,谢衣的剑势才缓下来,像是清风一样,自然垂落,最后,就像是静止的静舞,让红腰看的目不转睛。
但在谢衣停下之后,红腰还是立刻反应过来,握紧手里的绢子,上前给谢衣擦汗。
红腰服侍的很仔细,她看到谢衣的手臂上也有汗,便折叠起巾子,用干净的一面给他净手。
谢衣多看了一眼,红腰的眉眼是极细腻的,就像她的人一样,心思细密,这种能将所有人情绪瞬间纳入眼底的能力,是一种对他人的体贴,也很容易伤及自己。
红腰,容易体察别人的情绪,也就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所伤。她倒在坟地生死未知,就是她被伤的最彻底的证明。
谢衣从怀中拿出了手帕,笑道:“红儿也擦擦吧。”
他手帕擦了擦红腰的额上汗珠,又重新收回自己的怀里。
红腰扶着谢衣手臂,帮他捧起了长剑,顺从地站在他的后头。没有任何一丝可挑剔的温驯服从。
谢衣拍了拍她的头,便脱下外衣,放到她的手上:“跟我走。”
红腰陪着谢衣转过一个小隔间,谢衣便停在小隔间门口,伸手把门推了开来,里面的摆设干净,明显经常打扫,里面还叠放着谢衣的衣服。
红腰认真地看着屋里。
谢衣对她轻声说道:“这里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你早晨可以不必那么辛苦从厨房拎茶过来,这里有炭火和茶具,以后便在这里煮吧。”
红腰看着这屋中一切,慢慢对谢衣行礼:“奴婢多谢公子。”
谢衣眼内温和:“是你为我煮茶,不必谢我。”
红腰抬头,正看进谢衣的眼里。
谢衣伸手,拉过了她的手腕,往里走:“你的茶泡的很好,可是终究太过清凉,这里的茶具可以烹制出许多种不同的茶,更有一些是对病人有用的。”
谢衣把她带到了里面,一套茶具正摆在那。
红腰有些发愣地看着:“公子,也会沏茶吗?”
谢衣看着她一笑,慢慢走到茶具后的椅子上坐下,“红儿,去帮我去窗下取一些井水。”
红腰忙照做了,等到井水取过来,谢衣已经把茶炉和茶叶分门别类,在桌上看着秩序井然。
红腰跪坐在谢衣旁边,用水冲洗了他手上的茶具,谢衣便开始第一道工序。
首先是研磨,谢衣用的是一只红色花朵,对红腰解释:“这个是藏红花,药典中是活血祛瘀,其实它对女子尤为有好处。”
正文 125章 误会跳崖
谢衣在快要煮好的茶中,添加了一点蜜水。顿时有一丝甜味飘了出来。
谢衣舀出了一勺,盛放在瓷玉杯中,递给红腰:“红儿尝尝。”
那白莹莹的杯子,趁着泛红色又暖暖的茶水,好像看着就让人如同这水一样心平气和。
红腰从没有被人这样端茶过来,有些慌地捧过了茶,茶水眼看就要飞溅出来。
谢衣稳稳捏住了她的手腕,温言道:“小心别烫了。”
红腰怔怔看了他一会,才把茶凑到唇边,极仔细地抿了一口。她声音低低的说:“公子,茶很好喝。”
其实茶的味道未必真的有多好,只是有话说,人心情开阔的时候,入口的东西都要比平日甘甜。
谢衣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们就在这里坐一坐,歇一歇中午再回去。”
红腰是个没有记忆的人,这意味着她就算和谢衣在一起,也无话可以聊。
但是一上午偏偏过去的毫不枯燥,谢衣时而讲解茶的泡法,问问红腰是否了解,细致不厌其烦。
红腰后来盯着谢衣:“公子,奴婢已经学会了,奴婢想知道,公子最喜爱喝的茶是什么?”
谢衣露出了微笑:“我喜欢口味淡的茶,红儿泡的那种。”
红腰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
晚上,揽月给红腰洗药浴的时候,注意查看了红腰的伤口,那疤痕看起来收拢了一些,周围的颜色也开始变浅。这说明药浴还是有效果的。
揽月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会痛吗?”
红腰能感到药浴浸泡到伤口里,有针刺的感受,可是要说痛,似乎还达不到。
揽月说道:“公子让你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他会酌情调整药方。”
红腰看着浴池发呆:“公子为何对我这样好?”
揽月愣了愣,慢慢舀起一瓢水浇到红腰身上,说道:“公子救了你,自然会看护你。你若是问公子为何救你,那便说是正好遇到的缘分吧。”
谢衣几年才出一次乌巷山,那个墓地林立的地方,萧索孤寂,从来不会有人去。可是红腰那天就在那里,也或许,她早已在那里不知多时,一直等到了谢衣的到来。
红腰怔怔的,好像眼睛里有雾光,也不知她有没有理解揽月的话。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红腰身上的气质,明显沉淀了下来。接下来日子,用眼睛能看到的速度,红腰在变化,她和这所宅中的其他人也越来越像了。最明显的是揽月跟玉烟也不再觉得红腰身上有屏障隔着。
那种润物细无声的融合。
玉烟和揽月站在一处,看着已然从外貌和气蕴都和她们相差无几的红腰:“果然还是公子有办法。”
连人的身心一起救活,才称得上真正的救人。不会只注意身体上的病痛,他们乌衣门第之外就是乱世,精神的垮塌是灵魂的枯萎,包括在这宅院中生活的,都是跟这乱世割裂的。
这日,红腰去书房服侍谢衣,却没有见到谢衣,不由愣了起来。
谢衣吩咐了她此时过来,为何人却不在?却有一个身着常服的小厮探头进来,笑着说道:“红儿姑娘,公子让我领你到马厩。”
红腰看着这位脸生的小厮,却没有怀疑,这宅子里的仆从实在太多了,至于马厩,为何突然叫她去那里?
小厮一路给红腰指路,脸上笑的一团和气,和这宅中所有人一样。
红腰知道自己虽然来了不短时间,然而每天只在谢衣的院子周围走动,若没有人带路,她必然找不到马厩在何处。
等小厮指了个方向给她,红腰就有些恍了眼。
有一匹马已经被牵出了院子,站在马旁边的正是谢衣。微微侧头的样子,和平时的公子大不相同。
红腰看到谢衣换上了一身平时不常见的衣服,袖口收紧,倒有几分像戎装。
小厮看到红腰发呆,笑道:“红儿姑娘,你过去啊,公子等你呢。”
红腰失态被提醒,立即收敛神色,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越跑的近,越看到谢衣的样子在眼里清晰起来。“公子!”
看红腰微喘站定,谢衣含着笑:“红儿,你会不会骑马。”
红腰看了看高大的骏马,脑子里一片空茫,摇摇头说:“应当是不会的。公子要出门吗?”
只有出门才需要骑马,这么多天,还没有见谢衣离开过宅子。
谢衣微笑:“你愿不愿意跟我到山外转转?”
山外,就是整片乌巷山,绵延千里,至少红腰那一次站在半山腰上,并没有看到山的真正尽头在哪里。
红腰目光闪烁着明亮,她心里当然是渴望出去走走的,人对自由的想法总是不会改变。
她看着谢衣的脸:“奴婢可以吗?”
她并不会骑马,哪怕出去,也只能窥见山的一角,不识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谢衣温和地看着她,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跟我骑一匹马吧。”
红腰心中有犹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逾越了。
却见谢衣已经一笑,伸出的手就环住了红腰的腰身,红腰只觉身上一紧,竟然已经腾空,下一刻就坐到了马背上面。
身后,谢衣的手臂抱着她腰,另一手去牵住马的缰绳,声音就响起在红腰头顶:“我们从马场直接上山。坐稳了。”
红腰就感到脸上的劲风一道道吹来,谢衣平日在书房不显,马术十分娴熟,这匹骏马在他的操控下不仅四蹄飞奔而且稳健如飞。
只是这风刮在脸上似有些难受,红腰下意识偏了一下脸,谢衣看到了,忽然将放在红腰腰上的手抬起,挡在了红腰的脸上。红腰就觉得下一刻脸被温暖的掌心覆盖,接着被谢衣带进了怀里。
红腰怔怔地,脸颊贴着的是谢衣胸膛,还有一阵梅花香气。
有一种不知时间的流逝的感觉。
红腰希望这温暖一直不要消失才好。
可是渐渐地,马蹄终归回归平静,缓慢停住,谢衣含笑的声音又一次说:“我们下马吧。”
接着又是腰身一带,红腰和谢衣同时踩在柔软的青草上。
谢衣朝前走了两步,马儿就那样也不拴起来,自顾低头吃起了草。红腰立刻来到谢衣身旁,往下看,这是一片峡谷。
都说看到开阔的地方,人的五感也会随之开阔,红腰忍不住吸了一口山涧气息,那是一种万山生灵的感受到的最真切的活着的感觉。
“公子,这儿真好看。”在红腰不自觉的时候,嘴角已经勾出了一个笑。
红腰眉眼清秀,眼底也是淡淡的,这么一笑就熠熠动人起来。
谢衣看着,便说:“以后开心的时候,便如这般笑一笑。”
红腰怔了怔,看着谢衣,眼睛里面像是盛了一汪泉水:“谢谢公子把奴婢带出来。”
就好像到了另一方世界,不受这天地的拘束。这样震撼又宁静的一片山谷,哪怕是两个人站在其间,也有天宽地广的感觉。
谢衣的眸色比往常深一些:“乌巷山很大,峡谷的景观在冬季最美,结成冰霜之后,整座峡谷都是银色的。”
谢衣不知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多久,四季景色,在他脑中都已是定格的画面。
红腰每次心里有什么渴求,就会在眼睛中反映出来:“奴婢冬天的时候,能和公子出来看吗?”
现在是夏秋,距离冬至,也还要好久。红腰却已经想到了那时的事情,她对这片山,对谢衣,都已经卸下了心防。
谢衣微笑:“好。冬天我会再带你来的。”
红腰有些耳根泛红,她今日已是远远超出奴婢该做的事了。
谢衣的声音传来:“红儿,这条路转过去有野果,你去前面采摘一些,便于我们回去时候充饥。”
马儿行了这么久,加上他们逗留的时候,确实腹中应该饿了。只不过红腰对饿的体察太不明显,谢衣委婉地提起,红腰立刻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
这样的山会长很多的野果,谢衣指的地方更是满目望去都是金黄的金桔。红腰用自己的裙子兜着,挑着最大的兜了五六个,迅速往回走。
只是当她回去的时候,脑袋嗡地一声,她看到谢衣站在峡谷的边缘,身子已经开始往下坠。
那一瞬她,就像是刚醒来那时,整个人都是空的。
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冲出去,张开双手像是蝴蝶一样,从后去抱谢衣的身子。她哪怕是跳下去,也要跟谢衣一起跳下去。
“公子!”
谢衣几乎在听到这个喊声的同时,他想要回头,可是背后已经压过来一个重量,一双手绕在他的身前,把他紧紧拖住。
他也顾不得多想,连忙一提真气,让自己跟红腰都猛地向后几步,在峡谷边缘稳住了身形。
谢衣感觉到腰间的手并未放松,语气柔和下来:“怎么了,红儿?”
红腰的双臂紧紧抓在谢衣身上,从抱住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就紧紧闭了起来,而眼泪已经将谢衣的后背都濡
湿了。
谢衣冷静下来,慢慢握住腰间的手:“红儿,没事了。”
正文 126章 随你而去
可是决堤的眼泪,不是那么容易收回去的。红腰抱着谢衣不肯松手,谢衣的安抚也未见效果。
谢衣沉默了片刻,终于感觉到红腰哭声渐止,只是她的双手已经抱在他身上,似是不愿意放开。
谢衣试着动了动,又叫了一声:“红儿。”
他料想红腰是误会了,方才他也未想到她会回来的这样快,否则也不至让她看到这种场面吓坏了她。
红腰听到谢衣叫她又颤了一下,手臂依然还缠着谢衣生怕下一刻发生什么事。
此刻两人早已不在峡谷边上,谢衣更是看见,地上散落着红腰摘来的野果。
谢衣用力,一点点把红腰的手从身上拿开,自己转过了身,面对红腰的眼睛,红腰此刻眼内是空茫一片,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整张脸是湿润的。
谢衣伸手入袖,拿出了绢帕给红腰拭泪,直到这时红腰仿佛才有点反应,泪水被擦掉的同时一眨不眨盯着谢衣看。
谢衣也牵了她的手,“跟我来。”
却见谢衣再次来到峡谷的旁边,红腰周身发凉,却因为谢衣牵着她而没有发作。
谢衣这时探身看了峡谷:“红儿,你看那半山腰上,可看见什么。”
红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到那里长着一株紫色的藤花,正蜿蜒在洞穴的边上。她发怔。
谢衣说道:“那个就是千壁藤,千壁藤一般长在最险峻的峭壁上,像这种峡谷,很少有机会能看见。我方才,是想将这千壁藤摘下来。”
谢衣可以轻功飞到半山腰,然后摘下藤花后,再用轻功上来。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只是那样巧被红腰看见,产生了误解。
红腰心知自己是误会了,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