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那一身伤,便不知在鬼门关绕过多少回,不够敏锐不够灵活,一回就能毙命。
而且是好用的那把刀,不然她的主人不会在明知已经凶多吉少的状况下还不放弃追寻她的下落。
玉烟这时把手上灯笼放在一旁,脸上也收起了白天的嬉笑,肃然道:“刀不分善恶,用的人是善就善,用的人是恶就恶,可是她却是个人,总能分辨善恶。”
揽月也放了灯笼,坐在她旁边:“我们在这里猜,也猜不到红儿的主人。如你所说,红儿是个血肉之躯,不管她的主人是让她做善事还是恶事,把人当刀使,还是违背了人道。”
哪怕做善事也一样,将人当做武器,本身就有违伦常。揽月这话更是剥筋见骨,依红腰的本性来说,她做恶事的可能性不大,可即便做的不是恶事,她也已经不堪重负了。
正文 128章 引起注意
红腰盯着那盏灯,已经超过了两个时辰,她的定力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可是依然没有记住谢衣教给她的动作。
听闻玉烟跟揽月,曾经近身伺候谢衣接近两年,近水楼台定然学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就听到了揽月的声音,揽月开门进来,疑惑地打量了一下房间:“怎么,公子不在吗?”
红腰立刻从桌前站起,看着揽月说道:“公子去马场了,揽月姐姐有什么事吗?”
揽月不适应地动了一下,这声姐姐真是,不过看红腰的样子确实不见得比她大,她又是后来公子身边,这么想也就接受了。
“有事,”她有些严肃,“我让人到马场请公子回来吧。”
不多时,谢衣就回来了,他这个大丫鬟一向很少找他,宅中事务揽月有能力处理的妥妥帖帖,这般把他叫回来,还是很少的。
在书房内,揽月站立在谢衣面前,表情郑重:“公子,是厨房的孙叔来报,他这几天连续在厨房发现了不对劲的东西,奴婢觉得兹事体大,必须和公子说一声。”
谢衣接过红腰递过来的手巾擦手,一边说:“是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揽月顿了顿,片刻说道:“是血。”
谢衣抬眼看向她,就听揽月说道:“像血,又不是血,厨房的人已经请宅中的郎中去看过,郎中测验的结果,并不确定那是人血。”
谢衣慢慢把手巾递给红腰,目光却还盯着揽月:“发生多久了?”
刚才揽月说厨房是连续发现异状,否则也不会报到谢衣面前。宅中上下上千口人,须臾大事并非需要谢衣知道。
揽月低低开口:“孙叔说,他上个月就发现了,只不过因为郎中没有验出什么。他未敢叨扰,只是最近,孙叔有些怕了。”
任谁一大早上,都能看见一摊像血的东西,都不会感到安生。能忍将近半个月,这位孙叔已经是不错了。
谢衣果然也在思考,乌衣门第中一向平静,可不代表会任何事也不发生,有人的地方就有事情,哪怕乌巷山与世隔绝,住在里面的人也会有各种麻烦。
谢衣的顾虑揽月其实清楚,现在谁也没有亲眼所见,厨房的孙叔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以公子的平日做事,一定会先了解透彻再说。
“红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先去处理,你认为呢?”谢衣把目光转向了红腰。
红腰只稍稍一顿,就立刻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揽月倒不见得意外,低下头道:“那我先带红儿去厨房,等有了消息再来汇报公子。”
谢衣默许。
揽月和红腰出门之后就往厨房赶过去,揽月熟悉路,带着红腰走最近的路赶到了厨房。
这厨房是个小小的院子,里面分管各处小厨房不下十余间,那位孙叔,负责的就是其中一间厨房。
孙叔看到揽月和一个脸生的丫头赶过来,立刻上前,看着红腰问道:“这位是?”
揽月简单介绍一遍:“这是公子身边的红儿姑娘,孙叔,你带我们去发现血迹的地方看看。”
孙叔赶紧扭头朝一旁走,两个姑娘跟上去,孙叔打开一扇门,领着两人绕到里面,指着其中一处地面:“那东西现在已经蒸干了,就在那儿。”
指的那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一滩水渍,现在确实干的差不多了。但是也越发让人奇怪,“血”会被蒸发吗?
红腰不由走过去,盯着那块地方瞧了瞧,这就让她发现,不止这里,这地砖上大大小小,竟有好几块这样暗红的地方。
揽月说道:“孙叔,你把事情再讲一讲。”
孙叔忍了大半个月才想到把这事捅给谢衣,没想到谢衣就派了贴身的两个婢女来,这让孙叔心里多少安了不少,他说道:“揽月姑娘,红儿姑娘,事情是这样,有天晚上不是下了小雨吗,我担心厨房里的食材受潮,所以半夜打了伞过来收拾,我推门的时候,就发现门好像推不开来,厨房从来都是没有门锁的,只有里面象征有一道门闩,从没用到过。所以我纳闷,正想要叫人的时候,门自己开了。我好像看到什么影子闪了过去。”
揽月问道:“影子?什么样的影子,人的影子吗?”
孙叔想了想:“那时候太黑了,紧张之下我也没看清楚,后来我叫了两个伙计帮忙,点了灯进去看,只看到食材被翻的乱七八糟,扔在地上。”
这听起来倒像是进贼了,可是进贼就更稀奇了,这宅子里根本没有外人,宅中的人吃穿不愁,难道还需要大半夜来厨房找食物吗?
难怪孙叔觉得心惊肉跳的,根本讲不通啊,红腰转过了身:“血又是怎么回事呢?”
孙叔忙道:“血是后来才有的,那次事情过后,厨房里丢了好几样食材,我让伙计们每晚把门锁上,以为就没事。可是就过了两三天,我们第二天来厨房的时候,就发现食材再次被扔了一地,那地上面,还多了一滩红色的东西!”
红腰顿时跟揽月对视一眼,这还真有些诡异了。揽月更熟悉宅子,这些厨房的伙计们都是普通人,不会半点防身武功,他们看到这些事情肯定加倍觉得匪夷所思。
红腰却又盯着那暗红干涸的地面瞧了一眼,说道:“孙叔,你们每次发现的血,都是一样的吗?”
孙叔忙道:“是一样的,已经让宅子的郎中验过了。”
从成分和物质可以判断是同一样东西。
还是揽月了解了红腰的意思,问道:“你们每次看见的血,是不是都是干涸的。”
孙叔这才反应过来,说道:“不,有时候是干的,有时候很新鲜,我们第一天发现的时候那血就是鲜红鲜红的。”
所以才震撼了孙叔和厨房的伙计们,岂料那堆血竟然没过多久就开始蒸发,干涸。
揽月问道:“有没有观察过,这血一般多久会蒸发。”
孙叔面露为难,片刻之后说道:“许是半个时辰以后。”
半个时辰,这简直太短了,如果真是一般血液,在干燥环境下蒸发,也不会那么快。最主要的是,地上这些暗红的印记,也不像是血液蒸发后留下的。
揽月再次发问道:“郎中是怎么验血的?”
孙叔一五一十说出来:“两位姑娘,虽然我们当初第一眼看的时候,觉得像是人流的血,可是后来郎中来取样化验,说是不太像人血,因为人要是身体里有这样浓稠的血,早就死了。”
所以已经有人默认,这只是一团像是鲜血的东西,尤其是它蒸发那么快,人的血也不会这样。
红腰这时候好像已经想出了什么,看着揽月、孙叔说道:“孙叔,如果的确是有人闯进了厨房,这地上也的确就是他流的血,那你们第一天进来的时候,他很可能就还藏身在这里,那天你们除了发现食材被扔到了地方,还发现什么吗?”
孙叔被这短短两句话说的心里跳,虽然郎中说了如果这是人的血,稠成这样肯定死绝了。但是若不是人的血,怎么能次次出现在厨房,还都是一滩一滩,他跟伙计们早就把厨房检查过,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红儿姑娘,你说那人很可能还留在厨房,可是我们进来后,根本没发现有人,食材倒是的确丢了一些……都是一些做好的熟食。”孙叔说。
红腰看着孙叔:“谁说的,也许他就在门后呢?”
孙叔和伙计打开门,正好门扉掩住了藏身的人,趁着孙叔和伙计注意力被满地狼藉吸引,那人正好从打开的门溜出去。
孙叔背脊都凉了,看向揽月。
揽月也秀眉蹙起,似乎不觉得红腰是在胡说:“假设是有人的话,就是他受伤了,这地上流的血,是他身上的,那应该不止这一处才对。”
对,尤其是偷入厨房,又偷偷跑出去的人,血迹肯定会蜿蜒流出来,绝对不可能只有一处好端端放着血。
如此看来,这事情怎么还越发诡异了。
孙叔颤着嗓子:“两位姑娘,你们可得跟公子好好说说。”
孙叔在宅中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没遇到过这种事,难免发虚。
揽月发现红腰向她看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心领神会之下,就告诉孙叔:“孙叔今晚先派人守着,我们会告诉公子的。”
孙叔这才放心,又谢了几句。
两人离开厨房,红腰说道:“我去禀告公子,有一个想法,我不知道对不对。”
显然揽月也心有所感,点头道:“好,孙叔他们被惊吓,但目前为止也就这些,似乎并不会真的伤人。”
但还是要尽快处理,红腰和揽月告别之后,就立刻回谢衣书房禀告事情经过。
谢衣让红腰去,果然存了历练之意,看到红腰在门口恭敬行礼,面庞没有不解和慌乱,便一笑:“都查出什么了。”
红腰得到允许就走近书房,对谢衣说道:“奴婢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想要引起公子注意。”
正文 129章 此人是谁
谢衣认真听着,红腰继续说道:“有两点,发现血迹的只有孙叔的厨房,周边的人却都安然无恙,还有便是那血迹,说是不像人血,可是郎中也找不出其他解释,奴婢还是宁愿相信便是一个人留下来的。”
谢衣微笑看着她脸上:“还有什么让你怀疑是一个人闯了进来?”
红腰顿了顿,说:“因为孙叔说,几次都是食材被扔了一地,但是,丢掉的都是熟食。只有人,才会在饥饿的时候去厨房找熟食吃。”
至于故意弄乱食材,目的就是和那一滩血一样,引起注意。
谢衣慢慢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只是若那是人血,也有两点需要解释的地方。流血自然是受了伤,可是你也说了别的地方没有血迹,如果没有受伤,单是为了引起注意,莫非那人故意每次都放出自己的血吗?”
这听着像是一个疯子做的,你一把火烧了厨房,也比次次放血实际吧?
关于这点,红腰垂下眼眸,她似乎若有所思,但目光却是在自己的身上看了看。
谢衣敏锐,问道:“怎么了红儿?”
红腰看向他:“奴婢在想,那个人,或许是有病的。”
这个有病绝不是骂人的那个意思,而是完全的字面表示,从红腰口中说出来,也不带一点意外。
谢衣心里了解,对红腰说道:“正常的人身体里流的,自然不会是那种血,除非此人真的身带某种疾病,让他体内的血变成了那样。”
医术上有一种溶血症,就是说人的血液异于常人。厨房里那个人未必是这种病症,但不排除也可能是血液上的疾病。
所以郎中的结果可以解释,而故意引起注意这条,就更能站稳脚。
红腰索性再大胆一点:“也可能这个人,就是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流出身体中的血呢。就像是中毒之后的淤血,这样的话,那血自然看起来更异样。”
中毒的淤血浓黑,等闲人都不会靠近,要是郎中去看,只怕更会说身体里不能容纳此血。
红腰说的其实是同样意思,这个有病的人,跑到了孙叔的厨房,用这种方式,存在宅子里。
谢衣说道:“那就让我们这位朋友现身吧。”
骚扰厨房那种地方半个多月,吓唬孙叔那样的老实人,此人若无作恶目的,当真十分的恶趣味。
谢衣转动了油灯,手心拂了两下,对进来的人说道:“去各处入口询问,府中有没有病休之人。”
一听此言,红腰就抬头看谢衣,谢衣和她目光一碰。
她当即就明白,公子想的要比她深远,刚刚她就在想,一个乌巷山这么严密的地方,会有什么人有能力混进来。
答案是不能,如果是的话,哪怕宅中上千张脸,可是只要有一张陌生的脸出现,一定不可能半个月多还不被发现。所以,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他一定顶着的熟悉的样子。
红腰缓慢吐了口气。
“公子,此人若精通易容之术,自然可以悄无声息混在宅子里,但他一定不可能有多张脸。”
扮演多个人,就需要多个身份,这么多身份周旋,非常容易露出破绽。
专注于扮演一个人,显然容易得多。
而宅子里,所有人都各自分工,没有一个闲人。这个人如果要半个月不被发觉异常,除了脸以外,必须行为也完全相像,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谢衣问有没有人病休,如果宅中有人这半个月都在称病,自然不需要再出门做事,就可以顺利成章隐藏下来。
瞬息凝目之间,已经推敲出了一二。
而谢衣找来的手下办事也不含糊,半个时辰就回来禀报:“因病这几日告假的有二十人,其中病休超过半个月的有两个,一个是青藤苑的婢女香兰,一个是松竹的伙夫明义。”
婢女香兰,伙夫明义。
谢衣道:“伙夫明义。”
倒不是男女区别,而是松竹的附近就是厨房,身份还是伙夫。
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那个真正的伙夫明义,有没有被伤到。
红腰给谢衣捧来了外套,谢衣吩咐不要惊动任何人,就带着红腰去了松竹。
也只有乌巷山的乌衣门第,连个下人居住的地方名字都这么风雅,松竹青藤,没有一点烟火气。
可是现在还是白天,各个上工的伙计还没有回来,松竹院子里面,一片安静。
红腰忽然道:“公子,您还是在此等候,奴婢进去探探。”
要说危险,此人混进宅中还并未有人传出受伤,唯一的便是他假冒的身份名义。可即便是真的有危险,红腰这个婢女先进去也是合情合理,这个地方如果让谢衣进,才叫不妥。
谢衣目光在红腰面上流连,片刻轻声道:“当心些,有事第一时间出声。”
红腰点头,立刻把竹叶刺放入袖中收到,便朝着清冷的院子走进去。
要知道伙夫明义是住在哪一间,红腰只是目光一扫,看到了拐角处的一间屋子。
她捏了捏衣袖,便抬步走过去,谢衣一直跟身后看着。
到了门前,红腰先敲了敲门:“明义?”
正常人如果听到别人叫自己名字,在屋里一定会应声,可是屋内静悄悄的。
红腰再次敲了两下:“伙夫明义?”听到屋内安静的犹如无人,红腰却看到了窗台的那一株药草。刚刚浇过了水,叶片上还有露珠。
她不再迟疑,伸手用力推开了门。
一瞬间,她闻到屋子内淡淡一股膻味,混杂着一些别的腥气。
这两种气息都是很重的,也最容易让人闻出来,以至于叫人忽略真正需要闻到的气味。
红腰捏着袖子,一边慢慢踏入屋内,她扫了一圈,除了里间一道半掩的门,床上也没有人。
但她注意到床上被子掀开,好像谁刚刚才起身一样。
她一边往那扇门走,一边沉着眼眸,并无放松之意。
只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