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注意到床上被子掀开,好像谁刚刚才起身一样。
她一边往那扇门走,一边沉着眼眸,并无放松之意。
只是那门忽然猛地朝她撞了来,这一下红腰没料到,下意识就旋身躲避。
然而她躲开了木门,也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她这一躲正好躲到了屋里来,睁眼看到一只手伸来,十分精准抓住了自己的脖子。
一声阴邪的笑声响起:“想活命的话,还是不要乱动。”
红腰哪里会乱动,她脖子被紧紧卡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这人刚刚果然是藏在门后面,看红腰走过来,出其不意推出了一扇门,再把红腰抓住。
那人见危险解除,慢慢一只手抱住红腰的身体,“说,你是什么人。”
这个声音寒冷毕露,那手在红腰脖子里,竟也是冰凉冰凉。这并不是冬季,这屋中更是燥热,此人却好像身如寒冰。
红腰尽量冷静,猜测对方意图的同时,慢慢开口:“我是这宅中的婢女。”
那人冷笑也不屑:“这宅中婢女千人,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红腰似乎隐隐懂了,如果此人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把谢衣引出来,那他这个问题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是红腰屏住呼吸,带着两分试探,“我是谢衣公子身边的婢女。”
脖子上的手似乎松了松,但也仅仅一点点而已,让红腰不至于再那么呼吸困难。
那人幽幽发笑:“哦?谢衣的婢女,他也来了吗?”
红腰决定不说,这个人善恶难测,不伤人也许只是诱骗的伎俩,而她还需要弄清楚这个人是否会对谢衣不利。
那人冷漠开口:“你们来了多少人。”
红腰脑子里飞快转动,等了片刻才说:“你假冒宅中的下人,已经被公子发现,倒不如现在面见公子,你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对公子说。”
这人想见到谢衣,出于什么目的不知道,但她的条件开的分明,这人答应的话自然不会吃亏。
那人却冷笑,声音中带着一缕柔魅的讥嘲:“小丫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用这个方法把我骗出去,然后让我落入你们安排好的陷阱呢?”
红腰觉得他箍在自己身上的手紧了几分,居然是陡然间又提升了警惕,她无法,只能说道:“公子一向不会滥杀无辜,何况阁下的身份还不清楚,怎么可能设陷阱害你?”
她心中一瞬间认为,这个人如果费这样力气进入乌巷山,之前厨房举动又是为了引起注意,那他肯定至少想与谢衣相见。如果对谢衣这个人,没有任何一点信任,恐怕不会这么做的。
她赌的就是这个人真的有点信任谢衣,那么,以他对谢衣的了解当知道谢衣不会对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下手。
而这番话,也真的管用了,那人发出幽幽的笑声,“你这小婢女,倒有几分聪明,看来果然是谢衣身边的。”
红腰正准备再说几句,让他把自己给放开,却感到脖子和腰间都是一松,那人已经放了她。
红腰顿时转过身,一眼之下再次诧异,方才听声音猜出这人年纪不大,此刻看来真的分外的年轻,身上穿的是宅中伙夫的衣服,可一看就觉得跟这个人气质不符。
“你……”红腰迟疑地,想问对方到底是谁。
那人后退了一步,有些茫然地转过了头。
茫然是根据他脸上神色,轮廓清晰的五官,只是那双眼睛上面,覆着一条长长的白绫。
红腰下一刻话语尽数吞入,她伸手在那人面前晃了晃,他是,瞎子?
正文 130章 有求于人
这么一惊下来,红腰也说不上是否心落下来。就刚才这人拿住她的手段,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察觉对方根本看不见。
目不能视尚且有如此身手,此人的来路真不知到底为何。
那人声音却讥削冷漠:“怎么,还不带我去见你家公子?”
红腰先咬了咬唇,片刻将那人又打量一番,其实在宅子里,此人真的翻不起大浪,他既一心要见公子,想必这也只能是最好办法。
红腰便朝窗边挪了一步,那人警惕地看了过来,其实只是脸转了过来。
红腰说道:“公子就在门外,你若不放心,自己对着窗子叫一声。”
那人却蓦地一笑:“我又不是他信任的婢女,叫他怎么会应,还是你叫吧。”
红腰见他不再多疑,便几步来到窗边,半推开了窗子,便留意到谢衣站在院外的身影。
“公子,有客到。”红腰对着那身影,微微提了声音道。
谢衣一直观察屋子动静,窗子一开他就有数,闻言点点头,迈步往屋中走去。
谢衣的脚步声清晰地响在门外的时候,红腰很清楚地看见那人紧绷起来的身体,下意识的满怀戒备,好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发动。
红腰尽管觉得谢衣不会吃亏,还是下意识咬住了唇,往那人身前站了站。
那人低寒带着讽刺的声音道:“你可真是忠心。”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动。红腰刚才进来的时候,只从虚掩的门内闪身进来,谢衣,却是完完整整地推开了门。
他人走了进来,自然当先就看到了红腰和那眼睛覆着白绫的男人。
红腰一见到他,通身仿佛有了主心骨,上前叫道:“公子。”
那人虽然蓄势待发,但是直到谢衣出现,他也维持在原地未动,这让红腰心里踏实了不少。
尤其是红腰走到谢衣身边,谢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确认没有损伤,然后才继续看向那人。
两人之间都有些静默,静默的时间不长,但或许是屋中三人气氛关系,红腰颇有种度日如年的漫长和难捱,
那人先笑了一声:“谢衣公子。”
话语中却好像笃定一般,他目不能视,也不怀疑站在他眼前的是其他人。
谢衣也看着他,只是过了片刻,才道:“远来是客。”
都是四个字,各自含义不同。谢衣说的是远来是客,便是好像把这人也当做了一名客看,空气中微不可见的锋芒消弭无形。
那人笑得半真半假:“谢衣公子真是雅量,我这般的闯空门也算是客?”
谢衣回的颇有几分韵味:“梁上君子也是君子,阁下如何能不算是客。”
梁上君子是入室盗窃之徒,尚且能骗一个君子的称号,那这个人闯空门,谢衣喊他是客也差不多同样意思了。
那人脸色有些沉下来,红腰却几不可见翘了翘嘴角,公子博闻强识,此人若是因为这点就不痛快,此人性情好坏就要值得推敲了。
那人嘴角的弧度却几乎片刻上扬,声音中也带了几分若假若真的笑意:“确实是在下不是,乌巷山守备森严,在下用了些手段才进的来。好在公子是个有胸襟的人,没有与在下一般计较。”
红腰凝神起来,这个人,说起话来也不嫌牙酸,而且明显能听得出不是出自真情。
谢意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似乎在确定什么:“我宅中下人连日受惊,是否正是公子杰作。”
谢意便是如此,哪怕已经证据齐全板上钉钉,他还要听当事人亲口说一说。
那人脸露阴柔笑意,在他这张脸上笑意更不达眼底,犹如面具:“实在是公子治家有道,没有疏漏给人去钻,伙食分例既然没有多一个人的份,在下不得已……只能去厨房了。”
又是不得已,此人身份成迷,闯入宅中意图不明,说出的话却都好似棉花刀一般。
谢衣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这样说来,阁下假冒的那位伙夫,是否还安然无恙。”
要是伙夫被人一刀杀了,他的食材分例自然会被留下来,这个人顺理成章的顶替。不过,他却说了没有多一人的,那便说明属于伙夫明义那一份食物,依然是明义自己吃的?
那人此时露出疏淡的表情,如漫不经心道:“我怎么敢在谢公子地盘上枉伤人命。”
小小一句话,却让谢衣和红腰都落了心。伙夫明义也没事,还好,都没有人死。
红腰这时和谢衣对视,从刚才交手短暂而过,红腰并不认为此人是手软心善之辈。一个并非善心之人,却对宅中人蓄意放过,那说明是真的有顾虑,而且顾虑似乎是谢衣的态度。若是如此,只可能是……他有求于人。
“这位公子。”红腰顿顿开口,“你是否该自报一下身份。”
这个人的目的既然已经这么明确,最该做的事却一直没有做,他隐藏自己的身份,谢衣又怎么会对他信任。
那人闻言,覆着白绫的眼睛好像就看过来,嘴角微微勾着:“久闻谢衣公子察人入微,在下的眼睛看不见,实在无法辨识是否是谢公子本人。若是的话,如果传言都是真的,公子此刻是不是已经能认出了在下是谁。”
这简直刁钻,方才他分明没有一言怀疑谢衣身份,此时却说这些,难免让人感到他是耻于说出自己的身份。
只有不光彩的人才不愿意说出身份,一时间红腰几乎这样断定。
谢衣却走前一步,一边示意红腰稍安勿躁。红腰站在原地未动,便看到谢衣的目光如溪中水流一样打量在那人身上。
可是那人故意负手站立,嘴角还带着笑,浑身没有一处能让人看出名堂来。
就在红腰心中越发古怪的时候,谢衣忽地笑一声,笑中之意就好像天晴雨过一样。
那人顿时一动,面色收紧,显然还不知谢衣笑什么。
谢衣的声音已然响起来:“红儿,你可不要怠慢,这位是姬公子。”
姬公子?红腰讶然听着这陌生的姓氏,却不期然看见那人被叫做姬公子以后,骤然变化的神色。
那人恍若也嘴角流光带过一笑:“果然是谢衣公子。”
谢衣此时看着他,看他遮眼的白绫,和格格不入的粗布麻衣,轻声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彼此身份,便不必在这里说了。还请姬公子把身份和衣服都还给那位伙计,我在主院烹茶,等候公子驾临。”
认出了身份瞬间就要以客礼待之,红腰迅速看向那姬公子,见他也很闲适地应道:“有谢公子招待,在下当然欣然前往。”
困扰了厨房孙叔半个月的神秘事件,在谢衣的出现下终于清白水落。半个时辰后真正的伙夫明义就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善后的事情立刻有宅中大婢女妥善处理。
那姬公子得了一身锦衣,换上后立刻就大不一样,红腰看着他脸上虽然还覆盖着白绫,可是气质已经如同伴月公子一般了。
而且现在的他一副闲适自在的模样,面前的清茶还是谢衣亲手斟的。
茶过三巡,姬公子才勾唇一笑:“你不问我怎么来的,我能来,是因为我身边最后一个护卫也被人乱箭分尸了。”
红腰一直在旁边奉茶,闻言震惊地看向那张含笑的脸孔,毫无悲伤,毫无难过地说出来。
谢衣面色不改:“姬公子,我这里,不要谈论生死的事情。”
乌衣门第始终还有乌衣门第的规矩,哪怕现在身在乌巷山,也不能沾带血腥之气。
姬公子咯咯笑了两声,端起面前的茶水又喝了几口。
红腰握着水壶给他斟茶,姬公子忽然转头闻了闻,“你说你是谁?”
这一声问的奇特又突兀,红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
还好谢衣慢慢看过来:“怎么了?”
姬公子好像回了神,笑一笑道:“没什么,可惜我眼睛看不见,不然也该看看谢公子身旁的婢女,是何等妙人。”
谢衣目光示意红腰先退下,红腰点头,先把水壶放下,才提着裙子慢慢沿着台阶退下去。
姬公子的面上似乎有些不安定,最主要是他心里不安定,他的手指在桌上无章法地乱动,等半天等不来谢衣的主动说话。
姬公子问道:“谢公子就不打算与在下说话吗?”
谢衣不动声色:“在下不擅长闲谈。”
这话似乎让姬公子怒极反笑了:“闲谈?看来在下千里奔波来此,在谢公子眼里并不为所动。”
谢衣看向他,眼盲之人其余感官敏锐,就好像你在黑暗中也能察觉有人在偷窥你。
姬公子冷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不对在哪里了,因为主次颠倒,贵贱不分。他立刻扣紧了自己的指骨,想到谢衣是名门正统血脉,而他刚才的话跟态度带了之前习惯性的高高在上。
但姬公子的笑容很快就重新出现在脸上:“也是,谢公子本来就不该为乌衣门第外的事情所动。”
就算是天都塌了,只要这一方院子还在,跟谢衣又有什么关系。
正文 131章 出手够狠
谢衣让揽月去服侍新来的姬公子,揽月对宅中上下早就见微知著,远比一般婢女有城府得多。
她利用早上送茶点的时机,见到了谢衣,谢衣问她在兰山苑的情况。
揽月面上露出老成:“奴婢去第一天,他就借口试探奴婢的身手,还说不愧是公子身边出来的人。”
对红腰他也说过类似的话,连一个婢女的身手都要试探,要么是缺乏安全感,要么就是喜怒无常和多疑。
谢衣道:“明白了,你不要去触怒他。”
揽月早看出来了这位“新客”十分不解人情,自是心里有数,就离开了谢衣。
红腰看向谢衣:“公子,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谢衣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因为红腰观察力强,所以她问的问题通常不多,难得有勾起她好奇心的地方。
红腰看谢衣看过来,立刻反应道:“若是不便,公子可以不用告诉奴婢。”
谢衣随即笑了笑:“这个人的身份,说出来多少会引起波折,所以在院子里,就称呼他姬公子为好。”
红腰了然,却看向墙角:“公子那里,是不是原先有一把伞。”
是有一把白底梅花的伞,但已经被谢衣收了起来,在红腰正式搬进院子以前。
但在那之前,红腰出入过几次谢衣书房,脑子里就记住了这把伞。
——
揽月在回到姬公子住的兰山园,打开房门,迎面就一只滚烫的茶壶抛了过来。揽月迅速从衣袖里拿出巾子,裹住那滚烫的烙铁,接着直接甩到了地上。
姬公子眯着本就看不见的眼:“出手够狠,不留余地。”
揽月也收回了巾子,面无表情说道:“多谢姬公子夸赞。”
姬公子说道:“你们宅中所有人是不是都如此,人犯我者,什么下场都不奇怪。”
简单来讲,所谓的与世无争,就是要有自保能力。
揽月走进来:“姬公子如果想了解别的,最好还是询问我们公子本人。”
姬公子笑若浮云:“在递出委托前,最重要的当然是清楚对手的实力。”
揽月凝神看过来,似乎在惊诧。
姬公子从衣袖里缓慢拿出一个卷轴,声音幽幽:“我要委托你们一件事。”
揽月一看那卷轴,就有些吃惊,特别是对他口中说的委托,但她一时没有接话。
姬公子哂笑了一下:“有了委托,你们公子不会不接吧?”
揽月才从惊怔中回过了神,却依然是谨慎地说道:“委托的事需要与公子商议。”
她们并没有单独接委托的权力,甚至接下了委托之后执行的都不是她们。
姬公子掂量了一番手里卷轴,说道:“自然要见你们公子,你替我去安排。”
揽月看着他良久,终于觉得这事还是审慎些好,连公子在宅中都对此人采用放逐的态度,足见一斑。
听到姬公子要委托任务,而且是揽月借由红腰的口转告谢衣,红腰问:“公子,这个人已经瞎了,他要委托我们的事,只怕多半不好处理。”
一个瞎子,却手段超凡进了乌巷山,藏身半个月引起主人的注意。要说是为了过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