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指了指红腰:“给她检查一下。”
白面车夫立刻逼近红腰,红腰心中猛跳,强迫自己没有挪动。
白面车夫只是冷冷在她身边走了一圈,便说道:“干净的。”
九王笑了笑:“我们这位车夫,一只鼻子甚是灵敏,可以闻出任何存在的毒物。”
红腰暗暗心惊,毒物,难道是怀疑城主夫人在她换衣服的时候,趁机下了什么毒吗。
九王忽地柔和一笑:“你不用担心,如果她真的敢那么做,车夫一定会血洗关府,权当为你殉葬。”
不管听多少次这样的话,红腰都觉得指尖冰凉,因为这样的话很容易被当做玩笑,可是九王偏偏是认真的。
不知道城主夫人那样盲目盯着九王的人,能不能好好逃过这一次。
她还在担心城主夫人的安危,九王已经瞥向了她,含笑道:“红儿,你且随我进来。”
红腰低头跟着九王进了屋,九王转身看着她道:“红儿,方才关城主问我,准备了什么献给晋王,你说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对你?”
红腰一下子就心里凉了凉,看九王虽是微笑,却半点没有开玩笑,她慢慢地道:“不叫他知道就好了。”
原本红腰可以说让九王保护她,九王是为魏王献礼,理所应当保护她这个“礼物”完完整整到魏国。如果面前人不是九王,是其他人,红腰大可以这样说。
可是这一路,九王如果有一点想保护她的意思,她一定能看出来。
九王又笑了笑:“本王之所以不要婢女,是因为从前也有婢女想要服侍本王,可惜她们都没有你一半的眼色,最后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所以本王为了不多造杀孽,只好不留任何婢女在旁了。”
这番话透露了很多的信息,是说从前九王身边也有很多婢女,可是她们都死了。
若说天下有任何安全的地方,那绝对不包括在九王的身边。
就以红腰眼睛所见,这个男人周围,都充满了死亡。
红腰和九王对视,从那双琉璃夜色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感在,她慢慢说道:“婢子一定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命。”
九王笑了:“这就是本王愿意带你在身边的原因,在魏大监手里时你便不怕死,在本王身边你也依然不怕。”
红腰面无神情:“婢子谢过王爷的夸赞。”
九王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红腰转身走出门,抬头看向屋顶,白面车夫双手抱胸,整个人如一柄出鞘利剑。
这个院子里静无人声,就连那两株柳树没有人照顾,都有些发焉。
这让红腰想起了在义庄的那三天,一生中体会过的最深的安静,没有任何活人的气。现在在这院子里,红腰也有同样的感觉。
九王和白面车夫,比起义庄那些没有活气的尸体,好像是更可怕的一种存在。
但是红腰愣了愣,张开自己的手心,那里有被城主夫人掐出来的印记,她“死而复生”,在别人的眼里,也许也是比现今存在的任何东西都要可怕。
所以这院子里,即使有他们三个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机的气息。
红腰撩开了腿上的裙子,看着自己的膝盖,白面车夫给了她金疮药之后,伤口早已不再流血,但是却也没有愈合,伤口有些狰狞地炸开,已经开始结痂。
似乎伤口并不是没有愈合,而是愈合的太慢了。
红腰不禁想,城主夫人拿了她的红裙会做什么,九王和白面车夫,又会对关城主的这个宅院做什么,她仿似变成了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虽是旁观,那种血腥却还是会渗透到她身体里。
红腰觉得脑子深处开始突突地疼起来,是什么扎进了记忆中,让她有了更痛不欲生的滋味。
没有人知道,九王在房间中独自坐着,柔柔叹息,他的话其实可以透过房顶,传到白面车夫的耳朵里,因为白面车夫的耳力,早已可以不费吹灰听到屋内一切动静。
九王盯着门,这门是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院子的,只是红腰每次在九王跟前,都是低着头来去,她完全不知道房间这个秘密。
门外红腰捂着肚子弯腰下去,表情痛苦,九王就在屋内凝视着她:“车夫,她还有良心在,所以还有痛苦的感觉,本王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这痛苦,再犯下什么不该犯的错来。”
正文 015章 四面埋伏
第二天,一个女人站在了院门口,娇羞无比地想看、又不敢看九王。
“婢子叫姬柔,来给红腰姑娘送衣裳。”
她手上捧着的正是那件红裙子,只可惜她的眼睛一点儿也没有往红腰身上望,让她这“送衣服”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红腰多看了这姬柔两眼,忽然惊了一下,方才就觉得这婢女眼熟,竟然是九王第一天来时,看见九王就“昏倒”的那姑娘。
九王目光在那红裙上流连:“红儿还是穿这一身好看。”
那姬柔立时机灵地站起来:“婢子伺候红腰姑娘更衣。”
红腰穿了一天城主夫人的衣服,也正不自在,看着那红裙子,这本是她最屈辱时候穿的衣裳,如今却成了她的一部分。
白面车夫冷冷地盯了姬柔,姬柔脸上一白,强自笑道:“这红裙极贴合红腰姑娘的身材,只怕穿脱不容易,有婢子在旁帮忙,一定会轻松些。”
这红裙的确穿脱不易,当时红腰在屏风之后,也是拖延了许久,方才将裙子脱下。
城主夫人估计根据红腰滞留在屏风后的时辰,又亲手看过了这裙子,才得了如此猜测。
红腰这时看向姬柔,说道:“有劳了。”
姬柔脸上一喜,忙抱着裙子跟上红腰,终于如愿进了九王的院子里。
进了院子她也在不停的东看西看,当她看到那两株柳树时,咯噔了一下,那柳树枝叶竟然已经开始黑了,而且树皮脱落了一大半,像是苟延残喘的朽木。
姬柔颤了起来,红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姬柔勉强笑出来:“就是想看看九王殿下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呢,自然不是许多人幻想的仙境一般,反而是了无生气,朽木枯树。
红腰推开了房门,踏了进去,这里唯一的房间就是九王的,而红腰也知道,若要阻止她,刚才她就进不来院子。
这屋子里也有一扇屏风,是一扇没有任何图案的白屏风,摆在这里显得更突兀。可是九王竟然很喜欢,也没有觉得不吉利。
红腰站到屏风后,姬柔立刻把裙子捧了来,堆上笑:“婢子为您把衣服脱下来。”
有趣的是红腰真正的身份是婢女,可这里的婢女,却好像人人都对她极恭敬,也没有人把她当婢女的身份来看。
这当然都是因为九王,但在九王之前,红腰从来没有因为过主子的身份高贵,就影响她自身。
姬柔快速地解下了红腰的腰带,又冲她一笑:“姑娘的身材真好,腰也真细。”
红腰没有吱声,她还在想这个姬柔有什么特别之处,城主夫人竟然叫她来送衣裙。
九王没有阻止大抵也是这样想的,在他和车夫出手之前,红腰是需要先以身尝险的那个。
可是目前姬柔看来没有不妥,对九王的痴心也是极正常的一种反应。姬柔把红腰身上城主夫人的衣裙脱了下来,才小心翼翼捧起红裙,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看了看,才双手抖开裙子,先将红腰的手臂穿了进去。
红腰看着姬柔给自己穿衣服的步骤,不可遏止地就想起了在魏大监院中那晚发生的事。什么都一模一样。
姬柔原先就惊艳这裙子的美,当她把裙子一点一点扣在红腰的身上,那股惊艳就越来越藏不住。
龌龊的心思也暴露在光下,除了红腰,任何人也无法把这裙子占为己有。
因为这裙子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贴着红腰的肌肤长得,胖一点或瘦一点都会让这裙子沦为廉价的皱布。
姬柔忽然不想就这么把裙子给红腰穿上,好像看到一个美丽的东西在面前却不是自己的那种不甘心。
红腰回头看了她一眼,姬柔脸上一僵,又露出柔和的笑来,将腰眼上最后一处扣子扣紧,严丝合缝,不多不少。完美的契合。
就在这时,红腰忽然感到脖子里一阵刺痛,她用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
禁不住看向姬柔,姬柔笑容浅浅:“姑娘,已经穿好了,这裙子穿在您身上可真是合身呢。”
红腰又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并没有异样,好像刚才的刺痛只是错觉。
姬柔弯下腰,有些柔顺地将地上换下来的,城主夫人的那套衣服抱在了怀里,说道:“那姬柔就把夫人的这套衣服带回去了。”
姬柔的脸色好像带着一副面具,恬笑着瞧不出。
红腰掐灭了自己的想法,将她带出了屋子。
看着红腰带着姬柔走出来,身上款款红裙冶艳万分,只要穿上这身衣,红腰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艳光四射脱胎换骨。
但红腰还是那个红腰,脸上神情也没有变,姬柔抱着城主夫人的衣服,仪态万方地站在九王的跟前,福身说道:“夫人让婢子给九王殿下带好,并邀请九王殿下去庭院小聚,因今日城主外出,所以夫人想要代城主,对九王殿下尽地主之谊。”
红腰垂下了眼,九王甚至都没有看姬柔一眼,漫不经心道:“城主外出?不知是去何处?”
姬柔看了九王一眼,竟有些自怜地说:“这,姬柔一个婢子,哪里知道呢。”
姬柔看年纪并不大,外表应当同红腰差不多,只是那股娇柔媚态,看着倒和城主夫人有些相像。
“哦?”九王忽然似笑非笑看了看白面车夫,“车夫,城主竟然一声不吭外出,这赤丽城已经是赵国的边关了,他总不会是要往魏国或者陈国去吧?”
白面车夫一言不吭,仿佛知道九王这话不是问他的。
九王很快又道:“是了,本王想多了,眼下战事吃紧,关城主身为赤丽的守城将官,怎么可能离开镇守的地界,反跑到敌方的土壤呢。”
那姬柔的脸色,就随着九王的话语一点点苍白下来,后来简直有点可怜了。
姬柔结结巴巴地说:“这,城主应该只是到城中去逛一逛,婢子想起来了,城主和夫人一向体恤这城中百姓,因此常常亲自看望呢。”
忽然间就想起来了,九王这才第一次正视了她一眼,这姬柔长得清清秀秀,在婢女之中可算得上十分出挑了,当然要除去红腰才算。
这样秀丽的婢女,多半想必不甘心自己只是个婢女。
九王轻柔地道:“替本王谢过城主夫人美意,可惜本王晚间不食五谷,自然去不得。”
姬柔更惊了一下,两颊绯红仿佛连话都不会说了:“是、是!婢子一定……转告九王殿下的话!”
说着她提起了裙裾,飞一般地朝院门口跑出去。衣裙翩跹带起来,就像是花间的一只花蝴蝶。
红腰走上前:“她盯着院子里那两棵柳树,看了许久。”
昨天晚上,白面车夫在柳树身上倒了一瓶什么药,一夜之后,枝繁叶茂的柳树,就变成了现在苟延残喘的模样,而刚才姬柔看柳树的眼神,与其说吃惊,不如说是有种恐惧。
对一棵树产生恐惧,不管那树是什么样子,都有些不同寻常。
九王懒洋洋从院门口的藤椅上站起来,“你进这院子的时候,可曾闻到一股香味。”
红腰顿了顿,摇头:“不曾。”
她的五感近来都很迟钝,吃东西尝不出味道,闻东西也要很久才有感觉。
九王手中折扇摇着一指:“这院子里没有栽种任何花物,只有这两棵柳树,柳树怎么会发出花香?”
柳树怎么会发出花香,当然是不会的,要是院子里有花香,那自然不会是柳树本身的气味。
红腰忽然想起城主夫人说“关城主想把你们都杀了。”
九王笑笑说:“我们要是真在这里住上一个月,闻了这一个月的花香,等到我们从这里出去,约莫也就剩一副骨架了。”
红腰再次浑身一凉,比泡在湖水里凉上许多,世间还有这种毒,只凭怡人的气味,就要你的命。
看着九王走向院子的身影,红腰忽然明白,他身边的婢女们,都是怎么死去的。
夜晚降临,九王和白面车夫的确都不曾用饭,红腰也因为身体的迟钝,感受不到饥饿。只是她休息的时候,将身上的红裙脱下来,翻开衣领,手指沿着边线仔仔细细捏了一遍。
入手只是薄薄的衣料,并没有任何异物的存在,她又试了试后颈,也是光滑的肌肤,没有凸出来的东西。
真的,只是错觉吗?
红腰看着火烛下熠熠发光的红裙,红色的影子洒在地上,好像是地上被一层血雾笼罩了。
原先看城主夫人很是喜欢这套裙子,以为会暗自留下来,没想到第二天就叫姬柔送了过来。以城主夫人对九王的关注,甚至都没有借裙子的借口,亲自送来见一面九王,而是让这个奇怪的姬柔来。
而这个姬柔更是露骨地不加掩饰,对于之前大胆碰触九王衣料被“昏倒”的事,也是毫无悔过之心,反倒变本加厉了起来。
红腰迷迷糊糊睡着了,她约莫许多天才能睡一次沉觉,所以便放松自己进入睡眠。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变了天,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外面,关城主颤抖的声音传来:“请、请九王殿下饶命!”
正文 016章 哑女奸细
九王闲适地坐在院子里,只是目光却一点也不和气。
他盯着地上跪着的关城主,甚至透露出危险。
关城主浑身发抖,城主夫人则是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旁边竟然还有姬柔。
九王眼睛眯起一线,每个字都透着冷意:“关城主,如果叫赵王知道,你竟想谋害于我,你说赵王会如何处置你?”
关城主忽然开始咚咚往下磕头,他额头已经肿了一大块,显然在之前就已经磕过了。
咚,头在青玉石板上终于破了一道血痕,关城主顶着一头血继续磕头请求原谅。
红腰站在门口心想,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九王?
她看到院中那两棵柳树已经彻底枯萎了,而所谓的香气没有闻到,反倒是鼻端飘来一股淡淡臭味。
如果连红腰这样迟钝的人都能闻到气味,那想必院中的其他人,应该是闻到了一阵恶臭熏天的了。
白面车夫正咄咄逼人看着关城主:“这花香奇毒是产自西域,只有跟西域接壤的陈国才有,你从何处弄来意图谋害殿下,还不招出来。”
很少见白面车夫这么训斥人,虽然他总是冷冷的,但正因为这样,所以他若是像今日这样说了这么多字,反倒有种奇特感。
关城主涕泪纵横:“请九王殿下一定要相信下官,下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他那样子也是可怜,换了别个也许就信了他。
可是九王和白面车夫,红腰终于走出了门,慢慢来到九王身旁站定,九王只是瞟了她一眼,就又继续注视着地上的关城主。
城主夫人看到红腰那么自然地走过去站在九王身边,眸子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关城主哽咽道:“九王殿下要来的消息,下官事先并不知道,在此之前,下官一直守着赤丽城未出,殿下可自去询问城将守官。下官又如何能在九王殿下到来的半个时辰里,准备这这许多东西,更不要说在柳树上落毒的事,下官万万不敢做的,请九王殿下明察……饶了下官吧!”
关城主一席话说的当真声情并茂,有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功力。
红腰心里道,刚才听见九王搬出赵王做威胁,看来这威胁并非空穴来风,若赵王知道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