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九王抗旨,这些埋伏的魏国官兵也不会让九王进入魏国。
红腰垂下眼眸,真的是,好久没有这样思虑阴谋了。
九王却对马车外伸出了手,骆青松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这是要接旨。
骆青松狠狠不自在了一下,九王那只手柔嫩的像个女人,可让他端着圣旨过去他就是做不到。
半晌,骆青松冷着脸把圣旨交给旁边一个小兵:“去把圣旨递给九王殿下。”
那小兵的手也颤了下,但是他硬着头皮,策马上前,发现他不敢看白面车夫。
尤其是白面车夫却会看着他走过来的样子,防止他不会对九王不利。
那士兵好不容易挪到了马车跟前,双手持着圣旨,递给了九王。士兵余光一瞥,瞥到马车里另一道纤细的身影
然后士兵抓着马缰绳,慢慢又退了回去。
九王握着圣旨,笑了笑:“雁北四关,让我去哪一关?”
罗青松再次愣了一下,发现这些圣旨上竟然没写,可魏王的意思就是赶快把九王弄走,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节。
于是罗青松支支吾吾的,说道:“殿下就去北关吧,那里有三皇子镇守。”
听起来还不错,但北关根本就是四关中最危险的地方。那个三皇子,也是个不受魏王待见的便宜儿子。
九王笑一笑,已经放下了车帘:“好,我知道了。车夫,我们转道去北关。”
居然这么容易?
骆青松瞪了瞪眼,他来时做的那些准备和建设,根本一个没派上用场。他早知道这位九王多智近妖,不能揣度,但也没想到他面对魏王明显的冷刀子,都能如此安之若素。
而白面车夫驱使马车,也是真的转道,一眼也没看骆青松和埋伏的那些人,只遵从九王的命令开始往魏国边关走。
骆青松这才拨马,带着手下的人回转,手放在口里吹了一声哨,两旁埋伏的人也松口大气,开始撤退。
刚才送圣旨给九王的那个士兵拨马过来,对骆青松低头说道:“将军,您看到刚才九王马车里,还有一个女人了吗?”
红腰坐在角落里,马车的门只开了半扇,就是九王那一边。但是红腰拿起匕首的时候,衣袖曾经露了一截,被这个士兵看到。
骆青松说不上来什么反应,面色深邃地说:“他到底是个皇子,我也不信传闻说他不近女色。”
哪有男人会不近女色,除非不是男人。
那士兵鬼祟的很,说道:“您没听过那个传闻吗,说是九王捡了一个小婢女在身边,既然是婢女,怎么会跟九王坐在同一辆车上?”
那个跟九王如影随形的冷面杀神都只是个赶车的,一个婢女还不就是伺候人的。
骆青松幽深地看了士兵一眼:“你以为九王现在去了雁北关,你就可以说他的话柄了?”
历来说九王背后闲话的是个什么下场,现在去揪一个魏国的人来问,保证能事无巨细给你说说。
士兵白了脸,低头拨马落在了后面。
九王看从刚才遇到了魏国的校勇骑,红腰就恢复了生气,甚至拿眼一直盯着他。
他索性笑了笑:“怎么,你不想去边关?”
红腰慢慢开口:“王爷还是那么受人瞩目。”
走的时候,她特意看了路两旁埋伏着的人,怕是有一个军队。派了一个军队来拦截九王继续深入魏国,这待遇比起之前走过的其他诸侯国,那是有增无减。
而且这还是魏国,名义上九王的母国。
九王哂笑,好像没听懂红腰的话,就这么说道:“我倒觉得边关不错,是个好地方。”
边关就是个吃灰的地方,一群大老粗和糙老爷们,红腰之前住在谢衣的书房,看过很多大小战役的描写,除非你能用脑子保命,不然那种地方,脑子就是最没用的东西。
红腰看着九王,她还从来没见过九王动手,甚至连大幅度一点的动作都没做过,他四肢纤长,看起来就是坐在亭台楼阁里看书的。
她还以为,九王会用手段摆平魏王宫那些人,和以前一样坐在后方,兵不血刃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但他居然接到圣旨二话不说就要去边关了。
九王的目光终于看过来,这次带了一点审视,红腰便说道:“婢子和王爷分别数月,现在需要重新了解王爷,才能为王爷所用。”
九王勾出一抹笑:“你如果准备好为我所用,我就会教你控制血蛊的方法。”
红腰身体一僵。
九王低低笑了几声:“这不是我们新的交易么,你能像从前一样毫无保留,而现在的你应该比从前还要有用,因为你现在有了身手,以后,能动手的就不只有车夫了。”
红腰手无缚鸡的时候,有手无缚鸡的用法,可以动手的时候就有动手的用法。
九王一向是个人尽其用的人。
红腰会离开她心心念念的乌衣门第,离开谢衣,就是为了她血液里的疾病。即是血蛊可能做到的事情,九王若能教她操控血蛊的方法,那就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红腰吸了口气,对九王说道:“婢子是否有用,王爷早该知道了。”
九王轻轻说:“好,那就以这次边关为限,你继续告诉我你很有用,我就告诉你血蛊怎么用。”
红腰看着九王的眼睛:“那婢子跟王爷一言为定。”
正文 154章 传承之物
说好了要展现价值,接下来的赶路行程却充满了枯燥。
红腰甚至要被马车给晃晕了,印象中,白面车夫在崎岖山路上都能把马车赶得四平八稳,难不成几个月没见,这车夫退步成了这样?
而让红腰看不透的,是九王居然能够坐的稳稳当当,九王之前不是只能在宽大奢靡的马车中享福的吗?
她自然不知道,在寻她的那几个月,像这样疲于奔命的赶路,九王和白面车夫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而这次因为接到圣旨,九王也下了要尽快赶赴边关的令,所以白面车夫开始不顾一切地施展了赶车神技。
红腰连忙盘腿做好,开始默念谢衣交给她的调理内息的方式,半晌觉得自己能稳住了,这才睁开眼睛。
对面,九王正幽幽地看着她。
红腰尽管不露声色,还是觉得心内打鼓,直到她发现九王不是盯着她,而是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匕首凤鸣。
下一刻九王就说:“这就是谢家家主的传承之物?”
红腰下意识把匕首收起来,看着九王不说话。
九王却好整以暇:“如果你不是一直这一幅我欠你的脸孔,我或许可以在接下来的路上多告诉你,关于你公子的事。”
九王这个人或许无法带给别人什么安全感,但是他通晓的层面真是可以囊括天下大道。
红腰立刻眼睛看了过去,想了想,又把握在手里的匕首亮出来。
九王说这是传承之物,可在山上谢衣也没有用过这匕首。
九王淡淡地:“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乌衣门第的传承不是直系传承,谢衣的父亲叫谢筠,当年还是个一殿为臣两朝尽忠的臣属。”
红腰忍住心里的心跳,端端正正做好准备听九王长篇,因为这赶赴边关的路程实在枯燥,她也甚感难受。
九王幽幽一笑:“怎么,谢衣的事你就愿意听了?”
谢衣的事红腰当然愿意听,但考虑到现在的境遇,红腰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可就像刚才一样,她不说话九王也能猜出她想什么。
九王摇着扇子,那骨扇周边多了一圈金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他说道:“当年谢筠只来得及传达先帝旨意,乌衣门第就全部撤守京城,谢筠和当时的门第家主从密道护送了最后一支世家势力隐藏起来,直到乌衣门第封山,谢衣应该从那时候才接过衣钵。”
武帝覆灭有三十余年,但乌衣门第封山,只有二十年。算起来也跟谢衣的年岁相当,前面的十年,不知是有什么空白。
正当红腰打算问究竟的时候,九王摇着扇子,来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红腰便住了嘴。
谢衣通身世家子弟的气息,并非假装,而是他本就出自真正的世家门阀,之后封山,在宅院之中不出院门,更是将那股习性保留了下来。
红腰想起在乌巷山的日子,感觉就像是在前几十年的世界里生活。
在那银蝶粉一梦之后,她的脑海中就多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有关武帝时期的生活片段。
红腰当然不认为是自己活了这几十年,那些片段,大约还是红罗族一脉留下来的。
“王爷,”红腰出声,“这五大诸侯国各自为政,根本一团散沙,怎么会在当初能覆灭武帝?”
红腰这一开口就不一样了,有种凛然大道的感觉,和从前识不了多少字的小婢女不可同日而语。
九王看着她,面上渐渐浮现的神色似乎似笑非笑:“那只是你现在看见的样子,在当时他们可是齐心的紧。”
那是当然,有共同的敌人,当然同仇敌忾。一旦共同目标没了,当然是巴不得对方早死。
红腰若有所思,可是或许是因为她跟着九王走遍了五国,总觉得这些诸侯连金玉其外都算不上,里头却全是败絮,这样的诸侯国,和曾经被传扬的那么辉煌的武帝时代,总感觉不是一杆秤上的东西。
这时,红腰打断了思绪,伸手扶上了腹部,她饿了。
九王那一丝似笑非笑仿佛更浓烈了:“你莫不是饿了?”
不是饿了还能是什么,红腰忍着没说,但也知道九王的笑意从何而来,从前,她吃一段饭能管十天,现在,却越来越习惯了一日三餐的饮食。
这都是谢衣做的。
从早晨的一杯红梅汤水,再到慢慢能吃一些点心,红腰自觉自己已经越来越找回当初生而为人的感受。
这让她忐忑而欣慰。
这时九王说道:“车夫,停下来,找一些东西当盘缠。”
他们这车上根本没有食物的痕迹,想起从前白面车夫不管横行山野,都能变出各种吃的东西,现在不知道这本事还有没有保存下来。
白面车夫就停下来了,半晌,声音有些冷硬地传过来:“王爷,越靠近边境,资源越匮乏,尤其是食材。”
战火中的粮食比金子都贵,魏国的魏王陛下又不像个爱民如子的明君,这些边关负责打仗的,粮草能不能按时接应都不知道,那些士兵一定时不时来到边境不远地方打牙祭,弄得周边是寸草不生。
九王对红腰一笑:“看来我们只能饿着到边关了。”
他一个皇子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倒还能笑的出来,红腰默默无语,让自己吧饥饿的感觉压下去。
这时九王拎起了旁边的茶壶,汩汩倒了一杯水,递给红腰:“这是养心茶,车夫用五谷煮出来的,也有果腹的作用。”
白面车夫身兼数职,负责打手保镖赶车,还会厨艺,现在连烹茶都如法炮制。
红腰不知带着什么心情接过来,仰头喝了干净。
良心说这茶还真有一股醇香,不了解的看着白面车夫冷面杀神的模样,大约想到这个男人还有其他特点。
毕竟是用五谷熬制的茶,果然适合长途奔波时候的风餐露宿。红腰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九王几眼。
白面车夫又开始哼哧哼哧赶路,就好像一头累不死的牛,瞬间红腰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在九王身边受到了优待,虽然这马车颠簸,好歹还有个地方坐。
不了解九王的人觉得他对身边的人很苛刻,接近他的人都不得好死。可看看九王对那些诸侯国君主的态度,才知道什么叫有区别。
再想想那些人的下场,白面车夫星夜兼程赶车这点辛苦,好像都成了甜头一样。
红腰其实还想问一问匕首凤鸣的事,但九王没接这个话头,她也觉得深入去追问好像显得自己太不尊重乌衣门第的先人,所以便忍住了。
就这么不知道几天几夜的赶了路以后,大约知道过了几天的只有在马车外面的白面车夫,红腰累了困了就在马车里歇,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吃苦,等到三天之后从马车第一次下来,她才感觉到腰快断了。
她忽然看到面前一片荒芜,说是寸草不生果然也没有半点夸张。
九王握着扇子在这里走一圈,口中啧了一声:“这雁北关果然不负最贫穷的关卡之名。”
最贫穷的关卡……红腰忍着胃里的空乏,找到了一块石头坐着。
魏王那副样子想也知道不会让九王享什么福,发配边关也要找一个最鸟不生蛋的。
白面车夫一撂马缰,冷冷道:“方才属下就感到有人偷窥。”
然后他甚至没给人反应时间,指尖弹出了一枚石子,就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声音,接着一个人从一块大石头后头滚了出来。
这人也是一身盔甲,只是破破烂烂的,胳膊和腿脚都已经护不住了。
红腰立刻从石头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九王和白面车夫身边。
关卡附近都会有哨兵巡逻,这个士兵大概就是这种身份,看到平时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来了一辆马车,于是就鬼鬼祟祟跟了过来。
哨兵一点骨气也没有,膝盖一跪:“大人饶命!”
他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大人,反正求饶的时候总要说点什么。
白面车夫浑身冷意逼人,这哨兵多少也是练过的,自然能感受到威压。
九王却笑笑地看着这个士兵,片刻说道:“你们的营地离这里应该不远了吧?”
战时的人都比较敏感,闻言哨兵苍白了脸,以为对方是敌方偷袭的,已经找到了大本营。可是他看着对方只有三个人,虽然其中一个冷脸看着是个高手,但其余两个……好像没什么武功的样子。
哨兵大了胆子,说道:“你,你们到底是谁?”
九王从衣袖里直接拉出了那卷明黄圣旨,在哨兵眼前一晃,说道:“我奉陛下的命来边关,你可以现在带我去见你们的守将。”
那哨兵似乎第一次见圣旨,眼都呆了,迟疑了很久才把圣旨接过来,打开来对着眼睛看了看。
然后他脸色变了变,整个膝盖更软了三分,不知为什么却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圣旨带给他的威压。
果然,只见他抖出一个难看的笑,对着九王又跪了下去,艾艾地说道:“九、不知是九王殿下,小人真是有失远迎……”
九王的名字比圣旨好使,这小兵多半也是被这个吓傻的。
在边关吃灰担惊受怕手染血腥也就罢了,魏王为什么还要派这么一个“妖孽”?
正文 155章 妖孽来了
那小兵最后近乎屈辱地带着九王一行人去露营的大帐,因为这些哨兵都是徒步的,这意味着大营再远都不会远到哪,而九王再次吩咐白面车夫把他们的马车牵到没人的地方,之后再赶去大营。
远远看见那里是一片帐篷的海洋,有一顶蓝色的帐篷鹤立鸡群,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主帅营。
这种无异于箭靶子的行为招来了九王的微笑,当然如果这只是故意吸引敌军的靶子,大约这主帅还算不上太蠢。
小兵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支支吾吾对九王说道:“王爷,您,您在此歇着,容小的,小的前去通报。”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去通报,而是要找人来包围九王,九王和颜悦色:“我听说三皇子病了,可有此事?”
一句话让小兵面如土色,连说瞎话的功夫都省了。他面露惊惧:“您,您为什么会知道?”
九王慢慢地擦过那小兵肩头,似乎无视了他,“本王得去看看三弟了……”
这声三弟就像是剑一样把小兵可怜兮兮钉在了原地,因为谁都知道,九王殿下对皇族中每个人都不上眼,他要是喊了一句三弟,那真是比阎王来收人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