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腰忽然直起腰,对着大帐门口方向大喊一声:“你怎么才来?!”
那两人本就做贼心虚,被吼得手一抖,红腰立刻从缝隙里灵活一钻,就往门口跑去。
两人意识到上当,懊恼地追了上来,红腰扒开帐门,先朝外面小心看了看,她怕门口有伏兵。
就是这一迟疑,她感到胳膊被人一拉,千钧一发她顾不了许多,一个巴掌往后扇,耳边听到啪嗒一声,她翻身就奔了出去。
九王的帐子就在不远处,应该说就在旁边,可是两个营帐之间也不是紧挨着的,红腰怕的就是有人埋伏。
所以她出门就喊:“王爷!!”
声音咆哮在夜空当中,但是嗓子火辣辣的,那布条上是不是还沾了什么药?
周围黑暗中窜出举着火把的士兵,看见红腰以后都惊惧瞪目,红腰不想看,她飞奔一样冲进了九王的帐子。
她看见九王的帐子没有灭灯,最好是还没睡。
但是她冲进去以后,第一眼也没想到看见的这样的场景。
九王坐在桌案上面,白面车夫站在旁边,长刀正架在一个人脖子上。看起来,剑拔弩张。
地上那个人是趴着的,看装扮,和士兵一样。
也有人来袭击九王?红腰将信将疑,可是这阵势,和她帐子里根本不同啊?
白面车夫看到红腰,眉目间似乎也掠过阴翳,“你怎么了?”
红腰这时穿着中衣,应该说,她还专门缝制了一件用来睡觉的衣裙,这么讲究当然是从宅子里一并带出来的。
红腰这时只有尴尬地说:“有,有人追杀。”
白面车夫冷峻的脸色更添阴翳。
九王挑起眉,似笑非笑朝红腰看过来。
正文 157章 迷雾之人
这场跟闹着玩一样的刺杀,就以这一种方式谢幕。
红腰终于知道了,她之所以得到“特别照顾”,是因为这营地里的人,太害怕九王威势,但是认定了她这个跟在九王身边的就是“妖女”。
于是抱着杀不了妖孽,至少杀一个妖女解恨的想法,那群士兵挑出了几个胆大的,半夜去行刺红腰。
哪知道红腰的睡眠比一般人浅,刀还没招呼过来已经反击,又因为没料到红腰居然能打伤他们,这般投鼠忌器之下,完全就懵了。
九王这里却是意思一下地只派了一个士兵来碰碰运气,而显然运气不好,刚进来就被白面车夫一刀架在了脖子里。
知道了前因后果,红腰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她此刻真正相信,圣旨派他们来的这地方,实实在在是一盆散沙。
这时帐帘子被掀开,半夜三更还有许多人没睡,一个轮椅被推了进来。
坐在轮椅上的,就是三皇子魏子婴。他脸色很是难看,看着地上的那个士兵,那士兵本来一直像是死尸一样一动不动,此时听到了轮椅转动声音,立刻神魂复活,瞪圆了眼睛看向魏子婴,“殿下救命啊!”
不仅身手欠佳,而且还没有一般沙场将士的气节,红腰不忍直视地转过脸。
魏子婴被一个人推着,窝在轮椅里,看起来比白天在床上的时候更寡淡颓废。推着他的那个人相比较还正常一点,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岁上下,穿着是儒衫,不像是将士。
那趴在地上的人此刻头扭转九十度,还在不停求救,而他越求,魏子婴脸色就更难看几分。
九王在书案前微微一笑:“看来本王实在是不受欢迎。”
他自己应该很明白这点,偏偏要说出来,说出来效果就不同了,这让大帐里的空气更加难以流通。
魏子婴恶狠狠瞪了一眼地上那士兵,接着,挣脱了身后人的推扶,自己用两只手推动轮椅车轮,朝九王挪近了几步,艰难地开口:“……兄长……”
他这句兄长叫的就好像喉咙里掺了辣椒水,形容不出的滋味,但他不叫还能掩饰,叫出来几乎所有人都能够听出他的心不甘情不愿。
九王淡淡看他一眼,说道:“三皇子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魏子婴贵为皇子,也是这片营地的主帅,就算在魏王那里是便宜儿子,在这里他也有一定权威。
趴在地上那士兵几乎羞愤起来:“殿下!属下什么也没做,进来就被这人拿刀指着了!”
这吼出来却有点更丢人,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机敏如电的白面车夫制服了。可此刻他可以用这个脱罪,以下犯上的是白面车夫。
白面车夫显然不背这口锅,冷酷无情地反驳说:“你的刀上淬了毒,见血封喉的沙漠玫瑰。”
沙漠玫瑰,这名字听着倒有几分冶艳,好像明摆着说是边关独有的。
那人还在梗着脖子,叫嚷着:“那又怎么样?刀上抹毒犯法了?!”
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跟泼皮无赖也没两样了。虽然知道魏国在边关的花费很少,因为魏王够昏庸无能,只想着自保,从没想过要巩固边防,但是手下士兵如此得性,却让红腰有了点唇亡齿寒的感觉,毕竟现在她和九王都在呢。
白面车夫冷冷一眼扫过去,那人咬住牙关闭嘴。
魏子婴这时终于说话:“兄长,这都是我御下不严。”
红腰顿了顿,御下不严?她还以为魏子婴会辩解两句,这就直接认下了?
显然魏子婴的想法和她不同,又或许这里人人痛恨九王,早就不是什么值得掩饰的。
九王手里捻着骨扇,说道:“三殿下不必道歉,只是我是奉旨来此,不知道何处犯了军营里的忌讳。倘若是因此,有什么正当理由,就算信不过我,三殿下也可以写一个折子交给陛下说明。”
他的称呼变成三殿下,又带了点疏离,而且即便当着这些人的面,他还是叫魏王陛下。
魏子婴脸上掠过一丝难堪,他想说什么,九王的确是奉旨来此,但不管是九王本人,还是奉旨这个行为,在他这个早就被魏王宫放弃的雁北关来说,都没什么用处。
想了想,魏子婴说道:“既然兄长没事,我会好好约束手下,让他们不再做这种蠢事。”
何止是蠢,简直自毁长城,外敌还没来,自己人先动起了手。
红腰慢慢吞吞说道:“我那里去了三个人,不知刀上是否有毒。”
刚才听到沙漠玫瑰的时候,说白了红腰起了一阵疙瘩,她前前后后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定没有被刀子划破。
魏子婴这时僵硬着说道:“沙漠玫瑰是珍贵的奇毒,不会每个人刀上都有的。”
红腰听出来了,她还够不上被人下毒的档次。
此时地上被白面车夫用刀压着的男人浑身都开始僵硬起来,他悲愤地看了看魏子婴。
九王这时看了过来,嘴角勾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来:“圣旨上并没有写让本王在这里呆多久,又或者给本王什么职务,那就说明一切都得三殿下才能安排,甚至以后本王和本王的人能不能睡个安稳觉,都还要三殿下首肯才行。”
魏子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更加不自在,良久说道:“今日太晚了,还请兄长歇息,明天,明天……我再给兄长一个职务,今晚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为兄长守夜。”
他鼻尖沁出了汗,这大帐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又点着蜡烛,的确很闷热。
但红腰之前见过他跟九王的尴尬,这时候魏子婴居然肯为了让九王放心,自己留下守夜。
而周围的士兵,都是敢怒不敢言。
不知道一个军营主帅,当着外人面如此示弱,会对手下带的兵产生什么影响。
九王说道:“守夜就不必了,既然殿下说了以后不会发生此事,那本王自然相信不会。”
魏子婴眼眸低垂,那里面似乎有一丝苦涩,还有说不出的阴霾。那个中年男人终于走向前,推了他的轮椅,开始向账外走去。
随着魏子婴出去,余下的人也立刻鱼贯而出,只有还被白面车夫压着的那个士兵刺客。
士兵本来已经露出绝望,因为看见魏子婴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
但这时,九王声音传来:“车夫,放了他吧。”
又没有抓到实质证据,还能真把人杀了。
那士兵似乎不敢相信,死里逃生这种事太虚幻了,他立刻活动了一下腿脚,却因为长期挺尸一样没动,导致四肢无力,直接又趴了回去。
这一下却让他更惊恐,因为他察觉到了头顶若有若无的目光。
那士兵抓过刀,连滚带爬出了营帐。
红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了,看样子魏子婴真的不知情,这些士兵对他也实在没有太多敬畏,刺杀这种事,应该是几个人围着篝火,一拍大腿头脑发热就决定了。
那代表,她现在是不是也安全了。
九王看了看红腰,似乎把她全身看了一遍,“去你屋里的三个人抓了吗?”
红腰嘴里一丝苦涩流过:“没有人去抓,我是逃出来的。”
没办法,她不能要求和九王一样的待遇。
九王沉默了一下,片刻道,“角落里还有一床被褥,你可以先在这里睡一晚。”
红腰有些诧异,看了看九王,显然没想到九王会让她留在这个帐子,但看到白面车夫已经向九王走过去,看九王的样子,衣裳和白日一样整齐,显然这一晚上不打算再休息。
红腰想了想,决定还是安全为重,她走到九王说的那个角落,整理了一下被褥,就躺了下来。但其实她不可能再睡得着,本来好不容易调整好的身体睡眠状态,因为被打断,不可能再那么容易续上。她听白面车夫和九王在对着桌案上的一张布防图说话。
而那些话红腰居然大部分都听得懂,似乎是在利用现有的条件,怎么布防布控的方法,这片营地没有天时地利,也没有人和,从地形优势,到士兵的能力,比红腰之前以为的还要稀烂。
而九王就是在跟白面车夫严肃分析这些可能,以及应对。
红腰忍不住看了九王一眼,灯下九王一直在盯着布防图看,甚至没有平常发现红腰的敏锐。
他难道,真的想要帮魏国抵御那个御天行?
红腰为这个想法惊异不已,但白面车夫好像对军事都十分了解,转眼间已经和九王讨论了几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策略。
因为他们讨论的太一本正经,红腰更是不可能有睡意。
在她几次看过去以后,九王终于也朝她看了过来。白面车夫便不再说话,一双深眸像是一汪潭水一样凝视红腰。
九王勾出一抹笑影来:“红儿,你在看什么。”
她在看什么,她在看九王搅乱了五国平衡之后,甚至晋王挥师攻打陈国和魏国都是九王一手促成的,在做了这些之后,九王像模像样回到魏国,入驻军营开始布置抵御大军的阵防图。
如果说这天下有最迷雾一样的人,就是九王。
正文 158章 脑子不好
第二天晨起红腰从帐子里爬出来,有些小心地戒备着旁边那些士兵,然后她一溜烟小跑地进了自己的帐子,从里面迅速翻出一件衣裳穿好,这才从紧张的状态缓过来。
她从袖中拿出那把匕首,在手心摩挲了一下,虽然这是谢衣给她的,但要她真用这把匕首做什么,甚至对着一个活人,红腰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脑后有冷嗖嗖的声音:“这时候拿出兵器,迟了吧?”
红腰一凛,下意识握在手里,转身对上白面车夫那张冷面。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红腰目光看向白面车夫腰间的刀,想到那刀出入见血,生生憋出一句:“这不是什么兵器。”
白面车夫幽幽看着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红腰看着他那张脸,心里忽然就动了动,之前她问九王年纪的那个问题,不由自主联想到车夫身上,车夫那张脸孔好像脱离了本人的躯体,也让人无法判断年龄。但是红腰想起谢衣说过,所有的武功都需要日积月累,以白面车夫的身手,他会不会年纪其实比想象中大?
没想到白面车夫居然半晌认同了红腰,盯着那匕首说道:“的确算不上兵器,女人用的东西。”
红腰迅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匕首,然后看着车夫:“你知道这把匕首吗?”
白面车夫冷冷地说道:“知道,凤鸣。”
红腰眼中有奇异的幽光,半晌道:“那你听过凤鸣血誓吗。”
和白面车夫说话与九王说话感觉不同,不知是否是那张永远也不会产生表情的脸缘故,他嘴里吐出的话有一种和面部相似的刻板。
白面车夫巧巧地和红腰目光对上,红腰保证那双眼睛里绝对出现了一丝异样,接着那刻板话语就响起了:“滴血为誓,因为传闻这把匕首附着阴灵,滴了血誓的两方如果有人不遵守,就会被反噬。”
红腰一惊:“反噬?什么反噬?”
其实说到反噬这个词,就会有人开始信或者不信了,而红腰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来不及去怀疑。
白面车夫幽幽的目光扫过红腰脸颊,说道:“谁知道,大约是天降横祸,唯死不破吧。”
天降横祸,唯死不破。红腰结结实实地感到凉意透心吹来,等她再去看白面车夫的眼睛,却看到那一丝以为错觉的揶揄已经消失了,冷面男子一本正经说道:“都是一些逸闻罢了,并不当真。”
说完了这样的话再来一句并不当真,红腰并没有多少安慰,反倒抱紧匕首,很是冷汗了一背。
看来一夜没睡的还不止他们,三殿下魏子婴被人推着,有些暴躁地发火:“谁让你们大白天也在地上生火的?不怕把追兵招来?!”
那生火的人其实只有一小堆在烤盘缠,连烟都没有多少,却平白无故被魏子婴迁怒。他慌张地踩了火堆,把唯一的火星掐死。
魏子婴一边拍着轮椅扶手,一边眉目阴翳地看着九王的大帐。
“兄长还没起来吗?”他问旁边的人。
可是旁边的人你望我我望你,只可惜的是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没有人再敢进九王的帐子。
魏子婴看样子想进去,却又碍于什么,只能脸色越来越阴沉,推着轮椅在帐子外面不停地转悠。
而帐子里的人却相反很有耐心,甚至一点动静都不让外间的人听见。
魏自盈阴着脸看向身旁:“定是你们昨日的作为激怒了兄长,是谁给你们胆子自作主张的?”
他这时候跑来问罪,也没有冤大头会抢上去认,那个推着他轮椅的中年儒士目光扫了一周,轻轻说道:“昨夜并没有什么伤亡,说到底不过虚惊一场。九王殿下既然是三殿下您的兄长,理当不会为这点事上心。”
魏子婴脸上呈现努力压抑暴躁的青绿:“那要是他上心了呢?”
这番话同样距离很近的红腰在帐子里也听到了,她想要走出帐子的心也歇了歇,那个穿儒衫男子不知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他觉得自己有在魏子婴面前说话的资格,而且刚才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算刺杀了也不算大事,只要没有伤亡就行,九王如果还跟魏子婴计较,那就是不够大度。
红腰头一次听说这个理,看来昨天那剧毒沙漠玫瑰,要是抹到了她的身上,但是没有顺利把她毒死,大概也是不能算魏子婴错了。
而且他们在这里议论,莫不是以为里面的九王是聋子么?
魏子婴冷笑了一下,“你们有没有人把我这个主帅放在眼里?”
中年儒士顿了顿:“三殿下这话从何说起,莫要为了一个昨日才来的人搅乱了殿下心智。”
魏子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时那安静的大帐终于有了点响动,九王的声音传来:“殿下来了,还请进来。”
魏子婴立刻换了一副脸孔,挡开了中年儒士伸过来的手,自己推动轮椅进入了大帐。
大帐里面九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