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爬起身,转身调头朝宫门跑去,抢在后面的铁甲兵攻破北定门之前,只身挡在了宫门前。
彼时,北定门的宫门前,堆积着成堆的尸首,苏流萤爬过尸堆,挡在了宫门前。
“楼樾,你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不要他的解药,我求你了,不要做叛臣……”
铁甲兵从中分开,楼樾踏马走了过来。
他冷眼看着一身血污的苏流萤,冷冷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走开!”
苏流萤拼命的摇头,哆嗦道:“不……这不是你们之间的事,一切都因为我……因为他……他给我下了毒药,你怕我和我孩子有事,你受他的要挟……楼樾,你收兵吧,求你了,趁现在还来不及……”
“来不及了!”不等楼樾开口,一直走在他身边的楼誉冷冷开口。
楼誉眸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羸弱得几乎风一吹就倒的女子,可是,就是这个女子,却让楼誉生出了一丝不可思议。
楼誉并不是觉得她有多可怕,相反,她羸弱单薄到不堪一击,可她身上有一种魔力,一种可以让人为她卖命、为她而死的魔力。
楼誉一眼看穿了苏流萤的心思,不由冷冷笑道:“苏流萤,你想得太过简单了,反与不反,并不在于这一扇宫门的区别,从他无诏带兵攻破城门那一刻开始,他就是反叛了。性质不会因为不入皇宫而改变。”
“若你真为他好,就不要挡住他前进的道路。你要知道,你在此多拖延片刻,就是在为其他援军争取时间。等到其他的援军赶到,你最亲爱的男人就将双面受敌,最后却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楼誉的话将苏流萤打入了无望的漆黑地狱,她睁着血红的眼睛绝望笑道:“死吧,都死了吧——楼樾,若是你要被砍头,我陪你一起死,只求你不要再错下去了……阿爹已背负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你不要再这样了……”
苏流萤的话,让楼樾一阵阵的胆颤心酸,握着长剑的手微微的颤抖,冷峻的面容也渐渐的苍白——
他不怕死,什么都不怕,可他却舍不得她和腹中的孩子。
而为了她与孩子,他什么事都可以做,那怕起兵叛国,那怕五马分尸成为千古罪人……
楼樾冷冷道:“流萤,父亲说得对,你的拖延只会为援军增加时间。事到如今,我退缩不了,也不会再退缩,慧成帝不是仁君,推翻他是顺应天理。而朝代的更替,那一次不是兵刃见血才能做成的,避免不得……你不要害怕,回南院去等我,等我完成大业,就回去找你……”
苏流萤眸光悲痛的看着一脸冰寒的男人,她从不相信楼樾是会夺位之人,若是他是贪恋权势之人,当初就不会为了她一个,背弃权势熏天的楼家。
她完全能明白他所做一切是为了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可是,若是自己的命要拿他的命来换,她又如何甘愿?
没有她,他还可以有红袖,有其他爱他的女人,她们还是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给他创造温馨幸福的家……
可她却不能,她身中剧毒,她不知道腹中的孩子在一次次的毒发中还能否安详,更不知道楼誉手中是否真的有解她身上剧毒的解药?
若是楼誉以她为由,威胁胁迫楼樾一生,让他一生为楼家所用,当楼家的傀儡,他又是何其的痛苦?
明明是他的杀母仇人,明明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将他们绳之于法的仇人,他却不得不为了救她,再次屈服于他们,甚至背负起兵叛变的罪名,落到一个悲惨的下场……
这些,苏流萤如何忍心?
没有犹豫,苏流萤拔出了身上的匕首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眸光清冷的看着楼誉,冷冷笑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更不会让自己成为你威胁他的资本……”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一脸悲痛绝望的楼樾,绝然道:“楼樾,你不要为了我去做你违心的事,你收兵吧……不然,就算最后你拿到了解药,也救不活我的……”
当匕首架到苏流萤脖子上的那一刻,楼樾全身一颤,终是抬手止住了铁甲雄兵排山倒海般的推进。
看着前行的队伍停下来,楼誉的眸光里顿时涌现了凌厉杀气!
到了此刻,眼看成功在际,楼誉如何会放弃?
他生怕楼樾到了此时会半途而废,不由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厉声道:“楼樾,她的解药就在本王手里,世间只剩下这半颗,或是你敢半途而废,我现在就毁了它,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你妻儿肝肠寸断而死!”
楼樾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眸光定定的看着苏流萤手中的匕首,眸光里暗流涌动,深晦如海。
突然,他厉喝了一声:“南山!”,身子往边上一偏,一根折了箭头的箭羽已是闪电般飞驰着朝苏流萤而去……
‘哐当!’
箭羽精准的射中了苏流萤握着匕首的手腕,手腕传来痛麻感,整个手臂一酸,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下一刻,一个黑影飞奔而至,快如闪电的来到了怔愣住的苏流萤身边,一记手刀落下,苏流萤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楼樾紧紧的将苏流萤搂在怀里,眼眶红了,这一刻,他是多么的不愿意放手。
可是,容不得他难过,时间紧迫,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将一样东西飞快的放进苏流萤的怀中后,他转身将昏倒过去的苏流萤交到了南山手里,沉声道:“护好她!”
见到苏流萤被南山带下去,楼誉面上终是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然而正在此时,北定门高高的宫墙上出了一阵骚动,却是慧成帝在荣清公主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高高的城墙上。
短短数日不见,慧成帝的面容呈现一种衰老的状态,特别是一双眸子,一片浑浊失去了往昔的清明冷静。
看着宫墙下面的叛兵,慧成帝气得话都说不出口,好半天才气结的指着楼樾,咬牙道:“乱臣贼人,乱臣贼人……楼樾,你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吗?”
从慧成帝出现的那刻起,楼誉就拉起了脸上的面罩,再加上他身上故意穿扮的铁甲兵的铠甲,慧成帝根本不知道站在楼樾身边的那个铁甲兵,会是天牢里的那个大奸臣!
慧成帝话音一落,他身边的荣清公主痛心道:“父皇,你知道表哥之前为什么要突然反叛楼家,将母后与舅舅都揭发出来吗?正是因为他早就有了起兵反叛之心,被母后与舅舅察觉后,他才会不顾亲情将母后与舅舅的罪行揭发,以此,不但没有人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更会获得父皇你的信任……”
“父皇,母后与舅舅虽然也做了错事,但那只是小错,并不威慑到了咱们大庸朝的江山社稷,而表哥此举,才是真正的罪不可恕!”
“既然你们早已察觉,为何不告诉朕?为何!?”
本就恨不得将楼樾挫骨扬灰的慧成帝,在听到清慧的唆使后,更是怒火三丈,恨不得立刻将楼樾擒住,将他千刀万剐。
“父皇,母后与舅舅他们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更是没想到楼樾会先下手为强,在母后与舅舅毫无提防之下,早早就陷下陷阱,让母后与舅舅获罪,更是失去了父皇你的信任,那个时候,只怕母后与舅舅再与您说什么,您都是不信的……”
荣清说得在情在理,慧成帝气得头脑一片晕眩,身子摇摇欲坠,荣清见了,连忙掏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担心道:“父皇,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父皇还是想想办法,如何破了眼下的局面,保住我们大庸的百年基业!”
服下药丸的慧成帝顷刻间就感觉精神头好了许多,立刻召集羽林军架起强驽,朝宫门下的铁甲军射去,命令羽林军抵住下面的铁甲军,等到朝廷的其他援军赶到……
李修也同荣清一起陪着慧成帝站在高高的宫墙上。
他的神情异常的冰冷,眸光凉凉从下面的杀戮中扫过,却是片刻就找到了被南山护在身后的昏迷过去的苏流萤。
眉心一动,李修上前对慧成帝道:“皇上,只要抓住一人,就可以让楼樾退兵投降!”
此时李修的这句话对焦头烂额的慧成帝来说,无疑于天外仙音,顿时激动道:“爱婿有何良策,快说!“
李修修长如玉的手指朝战圈外的苏流萤凉凉一指,冷冷道:“只要擒住苏流萤,此战,圣上不战而胜!”
随着他一指,慧成帝与荣清同时看到了城门下一身大红喜服的苏流萤,而慧成帝还突然想到了苏流萤的身孕,咬牙道:“对的,如今她可是怀着那叛贼的骨肉,拿下她就不怕楼樾不降了!”
说罢,转过身指着下首的苏流萤,对身后的羽林军道:“谁人可以下去活擒此女?事成者,朕封他护国大将军,接掌楼贼子手中的兵权!”
慧成帝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震奋!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力,可是,当众人看到下面黑着脸如天神般屹立着的楼樾时,又不得不在心里默默的打着退堂鼓,一时间竟是无人有信心去楼樾手下抢人。
而彼时,在羽林军的强驽下,转眼间,铁甲兵已是倒下一大片,宫门口一下子空荡许多。
楼誉不免着急了,正在开口,楼樾冷声道:“擒贼先擒王,如今,惟有我亲自出手了。”
闻言,楼誉一片欢喜,楼樾却冷冷道:“不过,等我擒到慧成帝,你就得交出解药,若是不能,我随时可以调转剑头,帮助皇上剿灭你这个真正的乱臣贼子!”
楼樾此时出言威胁,却是出乎楼誉的意外,却也让他无法拒绝。
“好!”紧急关头,楼誉只得答应下来。
他话音一落,楼樾已是腾身如一只冲天的大鹏鸟朝高高的城墙上飞奔而去。
看着腾空而起的楼樾,慧成帝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失声道:“弓箭手射死他!射中他者,朕重重有赏!”
瞬间,无数强驽密集的朝着楼樾射去。
宫门下的铁甲军为了掩护楼樾,也拉弓朝着城门上射去。
无数的箭羽中,楼樾凭着一把利箭,硬生生的闯过了强驽箭羽登上了城楼。
慧成帝眼睁睁的看着楼樾如地狱而来的杀神般杀到自己面前,不等他回过神,带着凌厉杀气的长剑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第133章 真假兵符
冒着强驽箭羽,楼樾竟是如探无人之境,腾身飞上了高高的城楼,将手中的长剑架到了慧成帝的脖子上。
“统统住手!”
他提气冲交战正酣的双方一声大喝,挟制着慧成帝往城楼的边缘靠近,交战的两军立刻住手。
瞬间,前一刻还杀声震天的宫门口,因慧成帝的被挟,安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空气里除了风声和血腥味,凝固着凝重的气氛,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城墙上惊心动魄的一幕。
冰剑带着血渍的利刃就这样架到了慧成帝的脖子上,不仅慧成帝自己想不到,就连站在他身边荣清都想不到。
急火攻心之下,慧成帝竟是口出鲜血,晕厥了过去。
而荣清公主在一瞬间的震惊过后,她却是想到,父皇被擒,如此,母后与舅舅的大计已十拿九稳,她却是要急着退回内宫通知母后与太子,让他们做好随时登基的准备了……
荣清公主不顾慧清帝的生死往城楼下溜,走出几步,看到李修眸光冰寒的待在当场一动不动,却是担心他在这里会出事,不由上前做出害怕的样子道:“驸马,贼子得逞,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她神情间装出可怕的样子,可眸光里却是难掩兴奋,而那一丝兴奋却是一丝不漏的落进了李修的眼里。
心里明镜般的透亮,李修勾唇淡淡嘲讽道:“此贼人不正是你们楼家人吗?我想,此时,最不应该害怕的,就是你们楼家人了——毕竟,这天下可能下一刻就是你们楼家人的了!”
李修不冷不热的话让荣清公主心里一震!
她神色一变,嗫嚅道:“驸马爷不是知道么,楼樾早已在母后生辰之时就与楼家决裂了,我的舅舅就是被他亲手送进大牢的,而母后也因他被囚禁在了永坤宫里。他虽然姓楼,却早已与我们不是一家人了……”
李修闻言,神情不置可否,非但不走,却还朝城楼边缘靠近过去。
不论局面如何可怕急促,李修一副事不关已的形容,眸光一直定定的看着城楼下的苏流萤,神情高深莫测。
见他不走,荣清心里着急,但一想到母后与舅舅的大计,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忙朝后宫而去……
而城楼下的楼誉见楼樾竟是转眼间就得手,心里不仅欢喜,更是不自禁的生出一了丝畏忌——
若是没有苏流萤这个把柄在手,他同样的不会是楼樾的对手!
如今,帝王在手,此战,他们已算是全胜。
楼誉欢喜的全身直哆嗦,再也不用忌讳慧成帝发现他,揭下脸上的面罩冲楼樾高声喝道:“杀了他,快!”
楼樾提着昏厥过去的慧成帝冷冷朝楼下疯狂呐喊的楼誉道:“解药呢?”
听到楼樾的话,楼誉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抬眸面色阴戾的看着挟持着君王高高站在城楼上的楼樾,心里不免迟疑担心——
若是这个时候将解药给了楼樾,他就摆脱了自己的制钳,他要再反自己,轻而易举!
但若是不给他,他随时可以站在慧成帝那边,号令大军反戈自己,届时,眼看到手的江山就要飞了,而自己还会丢了性命……
楼誉脑子里飞快的打着算盘,权衡着各方利益,最终却是牙一咬,冷冷道:“楼樾,如今皇上在你手里,没扶太子正式登基之前,老夫如何放心将解药给你?还是等打开了宫门,等太子顺利登基后再给解药!”
楼樾就知道,楼誉从不会相信自己,就如自己从不相信他一样。
他心里急恨,面上却是得意笑道:“我方才突然想到,如今皇上在我手上,整个京城都由我掌控,所以,那金鸾殿上的宝座,若我要去坐,谁敢说不?拿大庸的万里江山换半粒解药,若是安王再推三阻四的不愿意,我倒是要反悔了。”
听了他的话,楼誉全身一震,眼看就要到手的皇位那里能就这么容易看它飞了?!
他脑子里急速的转着,终是咬牙狠声道:“好,解药我给你,但要拿你手中的兵符换!”
说罢,再次将装着解药的瓷瓶拿在手里,眸光阴狠又带着迟疑的看着城楼上的楼樾。
“成交!”
楼樾同样从身上拿出了兵符,毫不迟疑的从高楼上扔到了楼誉手中。
带着血渍的兵符落入楼誉手中的那刻,他心中欢喜到狂跳——
只要兵符在手,他还怕楼樾做甚?!
拿到兵符的他,心终于安定下来,转手将解药扔给了南山。
看着解药到了南山手里,楼樾心里一松,而楼誉心里却莫名一空,不由有些慌乱道:“解药既已给你,快杀了他!”
楼樾冷冷道:“不急,等我先让人验了药再说!”
说罢,对楼下的一直跟在队伍中的薛念道:“验药!”
说到底,从安王妃离世那刻开始,不光楼誉不再信任楼樾,楼樾更是不会再相信他,所以,一直将薛念带在身边,让他帮自己查验安王所给的解药是真是假!
薛念从南山手中接过药瓶,拿出剩余的半粒药丸在手里细细检验,片刻后向楼樾肯定的点点头,欢喜道:“药是真的!”
听到他的话,楼樾这么久来紧绷的心终于完全松驰下来,激动到颤声道:“给她服下!”
薛念与南山一起喂苏流萤吃下解药,楼樾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而楼誉的心却悬了起来。
他看着昏迷在楼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