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成帝做为帝王,也想权衡这种关系,有意将他的妹妹丽姝公主嫁给楼樾,将楼家的势力分散,可是没想到,楼樾却想尽办法拒绝了这门亲事……
所以,皇位之争,他已必败无疑。
然而,就在殷铭绝望无路时,却在苏流萤身上看到了希望。
这个‘死而复生’的女人,不但与李修有婚约在身,更是让楼樾念念不忘。
她一人,牵扯住两个人的心。
如今看到李修对苏流萤的态度,只怕李修与荣清公主之间的婚事无望。
而一向狂妄不肯认输的楼樾,四年前遭到苏流萤退婚,只怕这一次他更加不会轻易放手。
所以,楼樾与李修,终会因为这个女人,成为死敌。
这,却是殷铭最想看到的……
好好的接风晚宴就这样突兀的结束,荣清公主仿佛做了一个噩梦般,浑浑噩噩的回到寝宫,关起门伤心的哭了起来——
在梅园里看到苏流萤那一刻,她惊得站立不稳,趔趄得快要倒地,被身边的宫女扶住。
她双眸早已失去了方才的神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是死死的盯着突然冒出的苏流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脑子里涌过太多疑问,她不明白已死去四年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娴吟宫,还会与楼表哥牵扯在一起?
听到李修亲口称苏流萤是自己的未婚妻的那一刻,她心痛如裂——
四年的光阴,她伴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苏流萤一回来,他就再也不属于她了……
一出娴吟宫,苏流萤就从楼樾怀里挣扎着下来。
她身子一直筛糠似的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咬牙颤声道:“奴婢还要当差,先行退下……”
“你心里可是怨我?”
看着她眸光里的冰冷疏离,楼樾知道她是在怪方才自己将她带出角落,从而被大家发现误会,还被丽姝暴出她的身份。
确实的说,她是不想与他一起出现在李修面前。
她是在怕李修误会他们的关系,抑或是,不想让李修看到她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怕李修嫌恶她,不要她了吗?
看穿她的心思,楼樾的心口越发的窒闷,说出口的话也分外的冰冷刺骨。
“即便你们之间尚有婚约在,但他最后要娶的人绝对不会是你,因为,皇上早就有意将荣清许配给他。你早点死心……”
“我知道。”第一次打断楼樾的话,苏流萤抬头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他之前救过她帮过她,但这一刻,她心里却是恨他的。
若不是他,她只要在角落里继续跪着就好,不会以如此不堪的模样出现在李修面前,他连她最后一丝自尊都打破了……
“我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所以不需要世子爷好心提醒。”
泠泠冬月下,她苍白如纸的小脸又恢复成以往的清冷,眸光死寂,漠然的看着楼樾,一字一句决然道:“四年前的苏流萤早已死了,被火烧死了……如今站在世子爷面前的,只是宫女小满。她配不上权势滔天的大司马,更配不是身份尊贵显赫的世子爷……所以,以后我的事,不需要世子爷再操心,请世子爷顾及身份,离我越远越好!”
说到最后,苏流萤像头受伤的困兽,咬牙低吼咆哮,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生生撕裂开来……
凌冽北风呼啸而过,带走了楼樾心口的温度,也吹空了他的心……
不知道呆站了多久,南山心疼的上前,小心翼翼劝道:“爷,宫门快要落钥了,咱们还是出宫回府吧。不然,惊动了皇后娘娘,只怕娘娘又要为你担心了……”
回府?!府里不照样冰冷,楼樾冷冷道:“去勿忘堂。”
闻言,南山越发的心疼,追上他的步子担忧道:“爷,已经夜深了,想必王妃早已安寝,勿忘堂也早已关门。不如明天一早奴才陪爷去见王妃……”
“现在就去!”
楼樾声音冰冷坚决。南山再不敢多说什么,驾着马车往城西的佛堂赶去……
而另一边,苏流萤失魂落魄的回到司设局。见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偷偷打量着自己,她心里明白,娴吟宫的事只怕早已传得阖宫皆知。
但此刻,她心身俱疲,再没有一丝精力去理会这些,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管事姑姑里交差。
管事姑姑之前因为她摔坏了娴吟宫的花灯而狠狠打骂她,苏流萤原以为回来少不了还有一顿打骂,没想到,如今见了她,姑姑却面露讪色,尴尬道:“小满啊,之前在娴吟宫姑姑骂你也是为你好,你可千万不要记在身上。”说话时,那神色似乎有些害怕。
苏流萤不奇怪她态度的转变,现如今人人都以为她与楼樾李修攀上关系,都羡慕她有了权贵撑腰,却没人了解她心中的痛苦。
脑子里一片混沌,心口针扎般的痛着。苏流萤草草洗漱一番,穗儿帮她带回来的稀粥和馒头早已凉透了。
看着她枯槁死寂的形容,穗儿以为她会没心情再吃东西了。没想到,她却是一声不响的拿起冰冷的馒头往嘴里塞。
穗儿坐到她对面,怔怔的看了她好几眼,语带羡慕道:“原来你竟是四年前那个名动京城的苏流萤。难怪之前被于福那么折磨你都不肯与他对食……其实,就算如今你同我们是一样,但骨子里,你终是与我们不同的。不像我们,从娘胎里出来就注定了……”
说到最后,穗儿的语气里带着无限的寂寥和伤感,苏流萤默默听着,终是没有回她一句话。
吃完馒头,苏流萤往稀粥里加点热水,也一并喝了。
见她要吹灯上床睡觉,穗儿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那个……小满,你以后会与大司马成亲吗?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闻言,苏流萤手中动作一滞。
是啊,既然李修知道她还活着,他会履行婚约,娶自己过门吗?
想起在娴吟宫里他对楼樾说的话,苏流萤心里五味杂陈。
即便到了今日,她从没有怀疑过李修对自己的感情。不然他不会一直保留着她送给他的竹笛。
而今日在娴吟宫,他毫不避讳的当着众人和荣清公主的面承认她就是他的未婚妻,足以证明他没有忘记自己,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就连林炎,一个普通的太医,都不能接受她如今的身份,只能当她为私妾,偷偷养在外宅。而他却是大庸的肱骨之臣,她是罪臣之女,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何况,中间还多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嫡长公主……
这些年,她早已看透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也彻骨体会了尊卑之分。所以,那怕心里再火热,她也要掐灭火种,接受现实。
所以,方才她对楼樾说的话,也是她对自己说的。
她,早已配不上他了……
第二天一下早朝,李修就急冲冲的往后宫走。
昨晚因为太晚,外臣必须在规定时间出宫,所以没来得及去找苏流萤。
一晚没睡,李修脑子里全是苏流萤的样子,同时心里也有无数的疑惑,所以早朝结束就去司设局找她。
堪堪走到御花园的入口,李修脚下步子一滞。
前面五步开外,苏流萤静静的站在假山石旁,身上穿着灰蓝色粗布宫衣,头发梳理整齐,面容虽然苍白却异常的平静。
见到他,她形容如常,一点意外都没有。
李修心里一怔,明白她竟是在这里等他。
心里蓦然涌上一丝慌乱,但再慌乱也比不得重见她的美好。
不顾身边路过的宫人,李修大步上前,一句话也不说,一把将她捞里怀里,死死拥住,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苏流萤被他揉得鼻子酸了,心也碎了……
“萤儿,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修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他舍不得松开她,不顾周围路过人的打量,一直将她抱在怀里,红着眼眶道:“上天垂怜,让我还能再这样抱着你,真是太好了!”
苏流萤吸吸鼻子,硬着咽喉轻声道:“你先放开我吧,我有话同你说。”
李修依言放开她,拉着她的手来到凉亭里坐下,他目光眷恋的流连在她的脸上,伸手抚上她脸上还未消退的手指印,心疼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何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
李修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可苏流萤抬手轻轻止住他,移开眸光不去看他的眼睛,轻声道:“李修,今日我找你,是为了退婚。”
想了一晚上,苏流萤终是下定决心,由她亲自提出退婚才是最两全的办法。
既免了李修为难,也保留了她最后一丝尊严。
主意打定,她特意在此等他,她知道他会来。
果然,李修如她所料,一下朝就赶来找她。当他将她拥进怀里的那一刻,苏流萤几乎被动摇。
但一想到当年的许多旧事,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她终是硬起心肠提出了退婚。
闻言,李修清俊的面容瞬间暗下去,眸光惨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怔然的反问:“你……方才说什么?”
苏流萤的眸光始终看着亭子外,根本不敢去看李修,她怕她多看一眼就会沉沦,怕她会忍不住随着自己的内心,收回刚才绝情的话,天涯海角的随他去了……
“李修,若你不知道我还活着,你会娶妻生子继续生活。所以,你就继续当我死了吧。我们之间,四年前就结束了……”
寒风吹过,亭子周四的树木哗哗作响。那一阵阵的声响,遮掩了苏流萤声音里的颤栗,听在李修的耳朵里,却是那般的绝然无情。
他脸色灰败黯淡,直愣愣的看着她,好久都舍不得转动一下眼珠。
良久,他一声轻嗤,无端的苦笑起来。
下一刻,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连同腰间的竹笛,一起递到苏流萤面前,深情而又决然道:“我从没忘记过你,从订下婚约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李修此生惟一的妻……如今,上天垂怜,好不容易让我们重逢,我岂能当你死了另娶她人——除非我死了!”
李修就像一块美玉,外表清俊温润,内心却保留着玉石的坚韧刚强,对苏流萤的话无动于衷,还以死表达决心。
风吹得苏流萤眼睛生痛,堪堪要落下泪来,她佯装着抬手抚额,不露痕迹的擦掉眼角的泪水。
看也不看他手中的东西一眼,她站起身,背着他面朝亭外,冷声道:“我心意已决,顾不了你的想法……”
“竹笛粗陋,早已配不是得你如今的身份,还是扔了吧……”
“如今,我只想安静的过日子,你莫要再来打扰我。”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修虽然被她绝情的话震住,脚下却是不自由主的追上来。
拦在她面前,李修白着脸咬牙颤声道:“……你这样做,可是……可是因为楼樾?”
三皇子殷铭在告诉他苏流萤还活着的消息时,曾有意无意的说起冬狩期间,苏流萤被楼樾指定为贴身婢女的事,还说起她在雪夜里一个人独自下到山崖下救回楼樾……
起初,他并没听进心里,就连昨日亲眼见到她与楼樾在一起,他心里都没怀疑过她会对楼樾有别样的心思。因为他知道她对楼樾是厌恶排斥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公然拒婚而答应嫁给他……
但今日,她决然的要求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不得不让他怀疑是与楼樾有关。
话一出口,两人都僵住了。
李修迫切而惶然的看着苏流萤,生怕听到她亲口承认,紧张得连呼吸都滞住了。
苏流萤心里临近崩溃,双手死死握成拳。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心口不一,只得咬牙镇定的面对着他,一字一句木然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也无需再隐瞒——”
她眼神里的决绝无情刺痛了李修的心,而她后面的话语更是如一把尖刀狠狠的插进了李修刚刚复活的心房。
“——我已是楼世子的人了。”
犹如五雷轰顶,李修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而拼尽全力说完这句话的苏流萤,逃也似的往前走,再多留下一秒,她都支撑不下去了……
默默的看着这一幕,楼樾面容如常般的冷漠无波,南山在一旁忍不住感叹道:“原以为她对爷说话够绝情伤人的了,没想到……啧啧,真是最毒女人心呐!”
楼樾冷着脸不置一言,眸光却一直追着那道仓皇而逃的单薄背影,脑子里全是她方才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已是楼世子的人了。”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这只是她让李修死心撒下的谎言,他非但不气她再次利用自己,心里反而生出了一丝欢喜,连同昨晚生她的气都被这句话冲得烟消云散。
见他一直望着苏流萤的背影不离开,南山忍不住出言提醒,“爷,皇后娘娘还在等着你呢,咱们快去永坤宫吧。”
昨晚娴吟宫一事,早已传到了皇后耳朵里,再加上荣清公主今早去皇后面前请安时,红肿着一双眼睛。而宫里关于楼樾与苏流萤的传言满天飞,让楼皇后再也坐不住,一大早就将传楼樾进宫问话。
眼见就要到永坤宫门口,南山看了一眼没事人似的楼樾,不免着急道:“爷,呆会若是娘娘问起你与小满姑娘的关系,你要如何回答啊?”
“如实回答!”
楼樾背脊挺得笔直,回答的轻松随意。
南山却一脸的懵懂,抓着脑袋又问,“那爷与那小满,到底……到底是啥关系了?”
他犹记得冬狩时,他亲看到爷抱着苏流萤滚在地上,可事后她却一直不否认,再加上昨晚她对爷说的狠话,却是让原本最清楚他们之间关系的他都糊涂了。
在这之前,楼樾心里同南山一样迷惑,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苏流萤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可是,刚才听到苏流萤的那句话,他却是拔开云雾,看清了自己的真心。
四年前苏流萤不愿意嫁给他,四年后,他不会再让她再一次拒绝自己。
回身站定,楼樾看着还在糊涂纠结中的南山,道:“若是呆会皇姑母私下问起你,你要如何回答?”
很多时候,楼皇后在楼樾那里问不到的事情,都喜欢私下询问南山,所以,这次估计也不例外。
南山瞬间垮了脸,哭丧着脸求道:“爷教教奴才呗。”
楼樾笑得高深莫测,“傻子,宫里怎么传,你就怎么答。”
闻言,南山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了。
“爷,宫里传的可是你与小满姑娘在娴吟宫偷偷私下幽会……您让奴才也这样回皇后娘娘吗?”
“嗯。”
“……”
楼樾并不担心皇后误会他与苏流萤的关系,他担心的是,他的皇姑母在知道小满就是苏流萤是,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果然,见到楼皇后,她简单的问了几句昨晚的事后,却是第一次对亲侄子板起了脸。
“亏得你之前还瞒着她的身份问姑母要人!本宫竟不知道她就是那四年前打了我楼家脸的苏流萤。”
说起四年前的那桩拒婚风波,楼皇后到现在还有气。
当年楼樾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娶苏流萤时,楼皇后就不同意,认为一个小小的太守之女配不上自家侄子。
但最后,终是拗不过他同意上门提亲,没想到,那苏流萤非但不领情,还公然拒婚,转头就与小小的员外郎定下了婚约,着实狠狠的打了楼家的脸,连带她这个中宫皇后都脸上无光。
所以,旧事重提,楼皇后至今还心存恼怒,更加不能理解的是,为何时隔四年,自家侄子还对那苏流萤念念不忘?!
相对楼皇后的愤然,楼樾却没事人似的悠然喝着茶,看着他这副形容,楼皇后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嗔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