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眼疾手快,瞬间出手捞住了往下掉的案卷,看着苏流萤大惊失色的形容,心里不免也生出了好奇,眸光忍不住朝案卷上看去。
只见偌大的一卷案卷上只有简单四个字——
皇室秘闻!
萧墨疑惑的看着脸色惨白的苏流萤,道:“你阿爹是皇室中人?”
怔怔的摇头,苏流萤脑里一片混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阿爹的案卷要放在二楼皇室密档里?
为什么阿爹的案卷里没有关于四年前案子的详细?
而皇室秘闻又是何意?
……
苏流萤彻底迷蒙了,以及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全部忘记了,不知道萧墨何时送她回的司设局,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余下的日子,她天天呆在房间,脑里子想的思的全是阿爹案卷上那四个字的意思。
可是,任她如何想,也想不明白……
而在苏流萤陷入迷茫时,拿到佛珠的楼樾也是陷入了苦思中。
宫宴结束后,在回府的马里,他已是迫不及待的拿出佛珠来看,依着苏流萤所说,果真在佛珠的佛头上看着了那个小小的‘琼’字。
看着这个胡狄姓氏和写法,楼樾眉头越蹙越紧。
第二日,天不亮他就起程去了京郊的勿安堂。
想着他一晚没睡都在看着那串佛珠,南山宽慰道:“爷,不用担心,王妃也是胡狄人,又理佛数年,这串佛珠或许她会给咱们提供线索。”
话虽这样说,但一想起昨晚从宫里回来后楼樾脸上紧绷的神情,南山心里莫名的心慌。
楼樾敛眸靠在车壁上,神情里难掩疲色,冷冷问道:“四位影卫死前的所有行踪可有查清楚?”
楼家派去保护刺客的四位影卫死得太过蹊跷,楼樾也一直在追查此事。
之前他一直将眼光放在天下能一息间解决八名高手的武林高手上,一直让影卫在江湖杀手组织间寻找杀了四位影卫,瞬息间将刺客灭口的杀手,想依此找到幕后真凶的线索。
可查了这么久,不论是江湖还是秘密组织,根本没有可以一息间同时杀了八名顶级高手之人。
然而昨晚,楼樾在长信宫听到宁嫔说起陈妃自杀之事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楼家的四位影卫也是自杀而亡?
闭上眸子,他一路都在细细回想四位影卫身上的致命刀口,越想,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南山为难道:“爷,事情过去有段日子了,关于影卫们私下的行踪很难一时间查清,所以,只怕还要再等一等。”
一向沉静的楼樾无端的心烦起来,吩咐马夫:“再快些!”
车夫扬马加鞭,一路急疾,半天的路竟是二个时辰就赶到了勿安堂。
勿安堂依山傍水,建在凉山隐蔽的山脚下。
这间白墙灰瓦的普通二进小院,安王妃在此一住就是数十年。
每次到这里,看着母妃孤单的身影,楼樾心里都莫名的悲痛。
他不知道当年父王与母妃之间发生了何事,让母妃决然的离开王府离开年幼的自己,一个人住进这孤寂的庵堂里……
楼樾前几日送昏迷的绿沫来过这里,今日见到他又来了,安王妃以为他是担心绿沫,不由怜爱的拉过他宽厚的大手,笑道:“这么冷的天,你不需天天跑来,那个姑娘为娘会帮你好好照顾。”
点点头,楼樾面色凝重的对安王妃道:“母妃,孩子今日来找你,却是有另一件想请你帮忙。”
见他神情是难得的严肃认真,安王妃心里一紧,道:“进屋再说吧!”
进到屋内,安王妃亲手给他倒了杯热茶,待见他喝了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楼樾迟疑片刻,拿出了苏流萤给他的佛珠放在了安王妃面前的桌面上,沉声道:“母妃,孩儿想让你帮我看看这串佛珠。”
有着暗红美丽花纹的紫檀佛珠静静的搁置在安王妃的面前。然而,只是一眼,安王妃却是神情微变!
眸光里闪过一丝狐疑,下一瞬,安王妃拿起佛珠,惦在手里细看起来,尔后拧眉轻‘咦’了一声。
“这……不是你皇姑母的东西么?”
闻言,楼樾全身一震,脑子里轰然炸开,一股寒意从脚蔓延至身子,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咬牙抑住心头的颤栗,一字一句向母妃问道:“母妃确定……这是皇姑母的?”
安王妃一边轻轻转动着佛珠,没注意到楼樾脸上突变的神情,一边道:“是啊,当年圣上还在东宫为太子时,送过一串紫檀柳的佛珠给你皇姑母,据说当时你皇母肚子里已怀了荣清,圣上请了圣僧为佛珠开光,特意给她护胎……咦,这串佛珠不是你姑母那串!”
安王妃将佛珠转到了佛头上,看到了上面那个胡狄字的‘琼’字,面露讶异。
楼樾高悬的心随着安王妃这句话重重跌下,滞住的呼吸也瞬间通畅了,连忙问道:“母妃何以判定这串佛珠不是皇姑母的?”
安王妃指着佛头上的小字对楼樾道:“母妃记得,你皇姑母当年那串佛珠的佛头上刻的却是你姑母闺名中的‘芸’字。而这个……”
看着上面的胡狄字,安王妃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语气已免不得带上了一份寂寥苦涩,道:“这串,应该是当初圣上的宠妃琼妃娘娘的。”
“琼妃?母妃,为何宫里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头一次听说慧成帝的后宫女眷中还有一位琼妃的楼樾,心莫名的又揪紧起来。
楼樾的话勾起了安王妃尘封多年的回忆,眸光虚无,安王妃的神情不由凝重起来。
她轻声道:“当年的峪风谷一战,胡狄大败。从那以后,胡狄除了每年向大庸纳贡称臣,也会送美姬进庸。而这位琼妃与我同年送来大庸,我被赐婚嫁给了你父王,而她被太子纳入东宫,成了太子的侧妃……”
“据说,这位琼妃娘娘因为倾城的美貌,很得当时尚为太子的圣上的宠爱,与你皇姑母并称为东宫双姝。而这紫檀柳的佛珠,当时就是一对来着,被圣上分别送给了她和你皇姑母……”
“可惜,红颜终是薄命,这位宠冠东宫的琼妃娘娘却在十九年前,圣上登基为帝的前夕暴病而亡了……”
说起记忆里那位倾城绝艳的琼妃娘娘,安王妃不免唏嘘!
“当时,圣上大恸,差点一病不起。而据说,宫里的云梦台,就是圣上为这位琼妃娘娘特意修建的。一为解琼妃的思乡之愁,因为云梦台高远,朝着北面,登上高台,可以让琼妃遥望故土,以解乡愁。二则因为琼妃喜欢桃花,而在圣上眼里,琼妃好比九天上的桃花仙子,故在高台遍种桃树,取名云梦台。可惜,云梦台尚未修建完工,琼妃娘娘已香消玉损……”
说到最后,安王妃看着手中的佛珠疑惑道:“琼妃娘娘离世都足足十九年了,为何她的佛珠却在这时候出现了?”
是啊,琼妃离世这么久,她的佛珠为什么时隔十九年重新出现了,还是出现在谋害宁贵妃小产的清慧师太手中?
回城的路上,楼樾脑子里全是琼妃的故事,而一想到苏流萤之前说过的话。他心里有闪亮划过,一颗心不由高高的提了起来——
苏流萤说过,这佛头上刻的‘琼’字正是她阿娘的姓氏,而在她小时候见过她阿娘有与这相似的佛珠。
会不会,苏流萤的阿娘就是慧成帝当年为太子时的宠妃——琼妃娘娘!?
此念一起,楼樾把自己都吓到了。
但转而想到这些日子帮苏流萤查她阿爹一案时得到的线索,又不禁的摇头否定了。
在胡狄,琼姓的人并不少,或许另有其人。而且苏流萤的母亲之前一直与苏太守生活在汴州,除了四年前第一次进京城,之前从未来过京城,她怎么可能是琼妃。
心思百转千回间,他又想到,母妃方才和他说的这些,是十九前的事了,会不会在那个时候,苏流萤的母亲到过京城……
想到这里,楼樾后背腻出了冷汗,对南山沉声吩咐道:“派人去胡狄,查出当年圣上宠妃琼妃的身世相貌。还有苏流萤阿娘的所有身世背影,从出生到……离世,一丝不漏的查清楚!”
南山应声去办,楼樾却是陷入了可怕的推想当中——
如是苏流萤的母亲真的就是十九年前的琼妃娘娘,可她也于四年前陪苏太守殉情死了,她的佛珠为什么时隔四年会出现在害宁嫔小产的清慧手中,操纵这幕后一切的真凶到底是谁?与她又有什么联系?
还有,苏太守的案情与此事有关吗?他是真的通敌叛国还有另有隐情?
满怀迷惑的回城,楼樾本想将今日得知的一切进宫告诉苏流萤,但事情还没证实之前,他不想令她徒增麻烦,所以回府后去了父亲安王的书房。
宫里找不到苏太守的案卷,做为当年主审此事的父亲应该会知晓一儿。
安王楼誉年轻时风流倜傥,潇洒不羁,这几年更是放纵随意,将王府事务连着朝廷政务一并交给了楼樾,自己带着美姬四处游历,立志要踏遍天下的好山好水。
这些年安王难得着府,他的书房也常年锁着。
一回府,楼樾马不停蹄的朝父亲的书房赶去。
进去后,楼樾将安王历年来所有公文卷宗都细细找过,却没有四年前苏流萤父亲一案的丝毫线索。
见此,楼樾心里疑惑更大。
外人眼里安王楼誉是个随性洒脱之人,可楼樾却知道父亲为人谨慎小心,历年来早已养成了不论何种朝廷公文宗卷,都要自己单独另外留下一份备着的习惯,以防万一。
所以,父亲曾在他面前自豪的说过,他书房里的东西够得上皇宫龙图阁里一半之数。
而四年前苏太守苏津一案也算得上当年的一桩大案,此案又是父亲亲自经手,为何一向谨慎小心的父亲却没有留下案件的宗卷?
无数迷团一个接一个砸向楼樾,让他彻底迷茫起来……
而另一边的苏流萤,一边想着阿爹案卷上那四个字的意思,一边又在担心楼樾拿了佛珠后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转眼,已到春节的最后一天的元宵佳节了,再过三日,荣清公主就要正式出嫁了。
傍晚,天还没落黑,司设局的宫人开始往宫里各处挂上形状各色的花灯,以应节庆。
不止如此,宫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大红的绸缎和灯笼,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却是为三日后的嫡公主大婚做准备了。
挂好花灯,路过娴吟宫,苏流萤终是忍不住朝里看去。
荣清公主做为嫡长公主,本就受尽恩宠,她所居的娴吟宫更是整个皇宫数一数二精致奢华的宫殿,如今为了她的大婚,娴吟宫里更是精美得如人间仙境。
看着娴吟宫宫门口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苏流萤脑海里不自觉得想起自家门口那残败的灯笼,心里漫上层层苦涩,默默的离开……
独自伤情的她,却并不知道,三日后不止荣清公主大婚出嫁,她却是也要以轿前婢的身份离开皇宫,成为李修的通房丫鬟。
元月十八,黄道吉日,大庸朝嫡长公主荣清下嫁大司马李修。
不到申时,整个皇宫就开始忙碌起来,各司局都紧张有循做好公主出嫁的最后准备,务求谨遵皇后谕旨,要让公主的婚事尽善尽美,不能出一丝的纰漏。
永坤宫,楼皇后激动得一宿没睡,早早就起床梳妆。
想着最心爱的女儿终是要出嫁了,楼皇后心里又欢喜又是无比的难舍。看着铜镜里逐渐老去的容颜,喟叹道:“女儿都要出嫁了,本宫也终是老了。”
璎珞一边帮皇后精心梳理着凤髻一边笑道:“娘娘可没老,看着这面容身段,与初初进东宫那会根本没有区别。圣上上次来,不是还让娘娘给他再生个小皇子么,可见在圣上心里,娘娘与那些刚进宫的贵人们一样,都是一准的水嫩年轻!”
璎珞的话,让楼皇后脸上飞起了红霞,神情间尽是少女般的娇羞。不免羞嗔道:“皇上逗笑的话那里能当得真。何况,本宫膝下有太子和公主,本宫已是十分的知足。而如今公主也出嫁了,了却了我最后一桩心事。宫中一切也恢复平静,本宫再无所求,就这样陪着陛下一起老去就是最好的圆满。”
璎珞手中动作一缓,轻声道:“娘娘,恕奴婢多嘴一句,太子殿下登基之前,娘娘尚不能松懈!”
闻言,楼皇后神情一凛,形容间没了方才那般放松随意,颔首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虽然如今荣清嫁进李家,断了三皇子最后的念想。但,三子狡诈,最近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属反常,本宫确实不能一时得意放松下来。”
说罢,楼皇后回头看着自己的忠婢,拉过璎珞的手真诚道:“璎珞,多亏有你一直在身边陪着我提醒我。这些年若是没有你,本宫根本不能如此顺遂。谢谢你!”
璎珞淡然一笑,道:“娘娘好,就是璎珞好。娘妨顺遂了,璎珞也就顺遂了!”
手上继续不停的为楼皇后绾发,璎珞想到一事,不由微皱眉头又道:“娘娘,即便那苏流萤只是以轿前婢身份进李府,若是驸马爷执意要抬举她,只怕也是难办……”
明亮的铜镜清晰照出楼皇后眸间的冷意,她轻嗤道:“有尚书夫妇在,她翻不了天的。”
璎珞听了,也放下心来,道:“娘娘放心,那怕进了李府,奴婢也会令人牢牢看住她的一举一动,定不会让她有翻身的机会。”
楼皇后满意笑了,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办事素来最得我心,也让我格外放心。只是——”
想起之前兰嬷嬷亲自前来为苏流萤讨要恩典,楼皇后面上拢上寒霜,眸光里淬满寒芒,冷冷道:“本宫没想到兰嬷嬷会与那丫头相识,还肯舍下老脸为她说情。你说,我此番拒绝于她,尔后她知道这个丫头做了荣清的轿前婢被送去李府,嬷嬷会不会怪我?”
璎珞拧眉想了想,冷冷一笑道:“娘娘不怕。虽说她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平时在宫里大家都敬重于她,可说到底,她终归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如今娘娘在后宫一人独大,前朝有太子与安王府为您撑腰,现今还多了一个权势滔天的驸马爷,娘娘还怕一个老奴才做甚?”
“而且,当初兰嬷嬷来求娘娘,只说是求娘娘放苏流萤出宫。如今她以轿前婢的身份出宫进了李府,也算是娘娘达成嬷嬷所愿,所以,她感激娘娘还来不及,怎么怪得了娘娘?!”
听了璎珞的话,楼皇后心情豁然开朗,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满意的对璎珞笑道:“还是你聪明!”
楼皇后梳好妆赶去娴吟宫亲自督察一应事务。
临行前,璎珞让宫人抬进一个精致的大木箱,打开放在楼皇后面前。
楼皇后上前看了一眼,弯下身子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凤眸含霜,冷冷道:“走吧,将这些一并带着,送去娴吟宫!”
闻言,璎珞微微一怔,下一刻已迟疑道:“娘娘,若是这些东西让公主看到,只怕她又得伤心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娘娘何必在此时膈她的心……”
“正是因为从今日起,她要离开本宫独自为营,本宫才要好好教她一些东西,让她明白,在这个世上,若想不被人欺负打压,只有自己更强更狠才行……”
鬓角的凤钗闪着刺目的寒光,一如楼皇后话语里的冰凉。
同样一宿没睡的还有苏流萤。
此刻,她正怔愣的呆坐在娴吟宫的偏殿里。
她面前放着一套崭新的婢女服饰,此服饰不同平常的宫服,却是司衣局为她所制做的轿前婢服饰。
昨晚得知自己被赐为轿前婢,随荣清一起嫁进李府的那一刻,苏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