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紫宫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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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有紫宫宠-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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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真再来时,手中多了一轴画卷。我只看一眼,便知它原来应在何处。
  将所有人都遣出去,只留叶真,命她展开画轴。
  随着纸声沙沙,一个曲眉丰颊的曼妙女子跃然纸上。
  即使阴霾压城,见此丹青妙笔,我仍是由不得眼中一亮,“这就是吴氏?”
  “是。”叶真盯着画上人,眼圈泛红。
  我伸出手,却不敢惊扰那纤薄纸上怡然静立的佳人。
  应绿妖媚、如素淡雅、阮氏秀婉,而这吴氏又不相同,单从画上看来,便是颦笑惊顾的倾城之貌,更别说活色生香时当是何等风姿。
  我细细看她发丝入墨,轻帔柔襟,问道:“听闻吴氏善画,此画笔笔俊逸,极尽传神,想是你家小主自描了?”
  “回娘娘,这幅画是皇上亲手为小主画的。”
  我一怔,胸口有什么炸裂开来。再看画中女子的笑容,更加明媚倾城。
  果然,我不了解他的事情还有许多。
  若非心中有情致,眼中如何有这等风情?若非眼中有风情,笔下如何有这般神/韵?
  牧舟啊……
  我重新坐定,闭上眼睛:“跟我说说你家小主吧。”
  吴氏,闺字钥娘,十五岁入宫伴驾,皇上颇喜她温柔聪黠。曾有一段时间,恩宠甚至盖过应妃。
  有一年宫中来了一个游方道士,善为墨家机关之术,皇上便取了上等的木材,独为吴氏做了两个机关锁匣。
  “其中一个便是娘娘手中这个,专放画作;另一个盒子二尺见方,比这个还要精美,只是后来不小心碰坏了,小主为此伤心了好久。”叶真循循诉着往事。
  我轻轻将吴氏的画像卷起,放入木匣,果然合契。“物尽其用,所以她央皇上画了自己的画像珍藏?”
  “是。”说起以往,叶真沧桑的脸上露出些许温情。
  “这幅画一直放在匣中?”
  “不。”叶真的瞳孔缩了缩,好像想起什么不好的事。
  我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叶真不自知地搓搓手背,声音缓蹇如枯叶,“有一天,小主匆匆将这幅画拿了出来,另放了一本书进去。奴婢当时大惑不解,问小主画往哪儿放,小主却说、不要了……”
  我紧盯她的眼睛,沉声问:“没过多久,吴氏就被应氏刁难,冻死在了雪地里,是吧?”
  叶真身子一抖,悲怆点头。
  “你可知她放进去的是什么书?”
  “知道,是三十六策。这书还是小主命奴婢找来的。”
  “你家小主从前喜欢读兵书吗?”
  叶真摇头,“小主心地纯良,只爱诗赋,不喜这类书藉,那时候奴婢心中还十分疑惑……”
  我掌心渗出一片冷汗,拿出帕子揉了揉,压住声色问:“你是当时疑惑,还是至今存疑?说得明白点儿,你是不是觉得,吴氏的死与她那日反常有关?”
  叶真吃惊地看着我,一下子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我死死地盯着她,良久,才缓和开面色。
  “你不必紧张,起来,我还有话。换画之前,吴氏与皇上之间是否发生什么不快的事?”
  “这奴婢不十分清楚,但想来好像……没有,皇上对小主一向很好。”
  “吴氏被应妃罚跪雪地的事,皇上知不知道?”
  叶真嗫嚅一番,不好开口。
  我道:“在我这里,实话实说。”
  “……据奴婢所知,皇上当时是知道的。”
  我心里最后的一点期翼,随着这一句幻灭无踪。
  沉默半晌,我艰难地问出一句:“她死前,可说了什么?”
  叶真也沉默,干枯的眼睛慢慢滑下一行泪水。
  “小主那日衣裳单薄,跪在雪里举目无望。当时奴婢陪她跪着,小主还让奴婢回去。”叶真低下头,嘶声道:“小主最后说——皆是孽障,无从悔起。奴婢忘不了。”
  皆是孽障,无从悔起。
  我将这八字反复咀嚼,不觉也掉下一滴泪。
  “皇后娘娘。”叶真轻声唤我。
  我揩下眼角,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可知画匣的开锁数字是多少?”
  “回娘娘,小主的生日在三月初一,皇上的生日是初八,八十一,是皇上与小主的生辰之日。后来换书后改了密锁,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八十一,真是个九九十成的好数字。怪只怪,太聪明……
  “故主的遗物保存多年,可知姑姑忠心。宫中差事繁苦,我会安排姑姑出宫,置一处房屋,安心养老也好。”
  叶真眼中迸出一抹亮光,又搓了搓手背,还欲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郑重地给我磕一个头。
  这桩疑问了后,我心中的猜测已难动摇。零散的蛛丝马迹被串起,拼凑到最后,却浮出一张清晰的脸。
  所谓孽障,大概就是那人的俊眉星目、长臂温怀。
  ——当晚,我又梦到了那个似真似幻的场景。
  青石板路,月凉似水。
  两个孩童对面相遇,好奇地打量彼此。
  女娃说:“我迷路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道,我也迷路了。”回话的是个高出女娃一头的男孩,新奇地打量着面前一团奶气的小娃儿,问:“你叫什么?”
  “我叫钟了,你呢?”
  “我叫牧舟。李牧舟。”


第69章 偷梁换柱
  “娘娘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晨起时秋水为我梳妆; 迢儿突然间不在身边,一时还不适应。我道随意; 秋水答应一声,细心地为我盘了垂鬟分肖髻。
  注视镜中平静如水的面容,我问:“你就不问问迢儿哪去了?”
  秋水面色不改,“奴婢是娘娘的奴婢,自然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事。”
  我微微点头; 从前看着她稳重守己; 想不到还有几分临之不惊、处之不乱的意思。
  我徐徐道:“昨天晚上我将迢儿遣出宫了; 以后不会再回来。她走之后; 秋水,你和鸿雁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秋水细眉一收; 始有些讶异:“迢儿姐姐出宫了?”
  “丫头大了; 总要嫁人的。”我淡淡回答; 想起昨晚迢儿的样子; 心头仍不免发堵。
  昨天夜里,迢儿听说我要让她出宫; 跪在我面前叫喊:“小姐这些日子跟丢了魂似的; 连笑模样都没有,迢儿心里担心; 又问不出您的心事,这时候您让迢儿出宫,不是让迢儿背上不忠的名声吗!我是宁死也不离开小姐的!”
  我被她哭得难受,想当初进宫之时; 也没有这样惨烈,不想让她出宫跟自己的小情郎去过舒坦日子,她反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欲让一旁的张路劝劝她,不想张路也跪下了,露出为难的样子:“娘娘,下官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迢儿与您主仆深情,下官、下官实在也……”
  我抵住额角,不容余地道:“迢儿,我再说一遍,宫里要出事。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你,只有你离开了,我才不会受人挟制。更何况他日你若与娘亲重逢,也可替我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尽孝道,所以你非但不是背弃我,而是保全了我,懂吗?”
  迢儿哽咽着:“小姐,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会这么严重?不是还有皇上么?”
  “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不问,但求小姐不要赶我走……”
  我默然不语,迢儿岿然不动。
  僵持半晌,我捏紧拳头,抖着声音道:“难道你一定要我跪下来求你?”
  “小姐!”
  从没见迢儿哭过这么惨,心中千般不忍,亦不能落泪,我咬牙道:“张路,你带她出宫,趁着此时守卫松懈,这就走。出宫后你们不可逗留,马上离开洛城,办完事后隐姓埋名,过你们的小日子去。”
  张路愣了愣:“我、我也要走?”
  我几乎被他气晕:“不然你以为这大夜里我把你叫来是为什么!”
  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下官以为娘娘是叫下官来劝架的。”
  迢儿闻言抽咽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抑住想打人的冲动,简短道:“你也走,现在就走,你对皇宫熟,摸出去不是难事。”
  张路茫然:“可是,为什么……”
  “我要你照顾好迢儿。”
  “可下官是大内的侍卫长啊。”
  我眼睛一瞪,“到底是官位重要还是迢儿重要!”
  张路缩了缩肩膀,随即又将胸膛挺了起来,“娘娘误会了,下官并不在乎什么官职,只是下官既食皇家俸禄,便要讲求忠心二字。若果如娘娘所说,宫中要有大乱,那么下官身为禁戍之首,更要以身作则!”
  我气血上涌,脱口道:“如若你要保卫之人便是大褚的敌人,又当如何?!”
  烛火刹那冷却,人影刹那静止。
  我清楚地看到,这句话之后,张路眼中闪过一行精光,那是一个准备拔刀的人才有的神色。
  他慢慢地,一字字地问:“娘娘,意指何人?”
  我慢慢背过身,“已经与你无关了,张侍卫长。”
  最终他们还是出了宫。
  行前迢儿坚持给我磕了三个头。当初把她从她的混账老爹那儿买回来时,她也是这副表情,给我爹磕了三个头。
  我们一起长大,十年来她一直与我形影不离。其实我们哪里是主仆之情,分明是姐妹之情。许多时候,都是她在迁就着我。
  可惜再怎么舍不得,她也必须出宫。
  当我明白了胥筠接走我的家人,是在保护我不受人威胁时,就注定了我身边亲近的人要离开我。
  越远越好。
  这是我对他们唯一的要求。
  “娘娘,梳好了。”
  我回过思绪,朝铜镜看了看。这时鸿雁进来,道陈公公刚过来宣旨,皇上晚上要过来。
  我胸口猛然一滞,随即点头,“也好。”
  有些事情是需要当面说个明白,即使是深渊,如今也只有奋力一跃。
  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吴氏那八个字。如果我要后悔,细究起来,又该从何时何地悔起呢?
  是被他孱弱的样子动了心性,还是因他的体贴乱了心神?
  又或者,从第一次对上他无底深潭一般的目光,已经在劫难逃……
  耳边犹听秋水笑言:“那奴婢要让小厨房好好准备了。”
  我没有说话。抬眸间,镜中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那是一个将要拔刀的人才会有的神色。
  *
  明日,便是大年二十六了。
  夜间站在阶墀上,抬望满天星斗,我的嘴角只有苦涩笑意。偏头问小航,“皇上还没过来?”
  “皇上出了上书房后去了趟瑞祥宫,此时大概正往咱们宫里来。”小航子低眉道:“外边冷,娘娘还是进去等吧。”
  我道:“等皇上来了,所有人都退到殿外,不许近前,知道么?”
  小航子道:“娘娘吩咐过多次,奴才已通知下去了。”
  “那就好。”
  进了暖阁,我在屋里置一张小几,索来一只酒壶自斟自饮。
  酒是热的,心也是热的。喝到第三杯,外间通传皇上到了。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
  司徒鄞迈步进来时身影有瞬间的停滞,然后打开折扇,轻轻对我笑了笑。
  一袭墨缎青袍,衬得脸色苍白如雪。
  我惊讶于自己的镇定,面色不改,心跳不快,连拿着酒杯的手也是稳的。
  “这几日还好吗?”他眼睛透亮地望着我。
  我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破绽:“若是惦记,怎么不来看我?”
  他低低道:“我说我不敢,你信么?”
  说罢,他瞥见摆在窗边的两盆珍珠梅,眼中刹那有寒光闪过,而后慢慢笑了。
  他这样笑时,唇瓣便像两片白莲徐徐绽开,恍有露水痕迹。我却知道,当他这样笑时,代表着什么意思。
  司徒鄞不动声色,“花不错。不过我记得,皇后从前不喜这类小气的花品。”
  我看着他,他回看我。
  对视良久,他径先转开视线,瞧见酒壶,薄笑道:“你只给我备了一壶酒?”
  “这是我的酒。”我回手从屉中抽出一卷画轴,按在几上,“这是为你准备的。”
  司徒鄞瞟一眼,修长的手指漫不经意,慢慢拨动画轴。
  画中人徐徐展立,他连眼珠都没错一下,淡然道:“看来,你最近忙了不少事啊。”
  “你也不轻闲。”我索性坐下,笑意轻扬,“从不知道你会作画,改日也为我画幅丹青,如何?”
  他在对面坐下,漫然笑应:“我发过誓,再也不作画了。”
  “是因为良心不安吗?”
  他长睫覆下,温柔又无奈地看着我。
  两人面带笑意的人,眸中温度同时变冷。
  这一刻,是他最深不可测的一刻,同时,也是我最接近他真面目的一刻。
  痛如刀绞的一刻。
  最后一杯酒喝完,我捏紧杯子:“频更其阵,抽其劲旅,待其自败,而后乘之。你可知,这是哪一计?”
  司徒鄞漫不经心打了两下扇子,“朕的皇后何时对兵法感兴趣了?”
  还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逼视他:“吴钥娘死的时候,你有没有一丝难过?”
  没有回应。
  我咬着牙:“有,还是没有!”
  “钟了。”
  “别叫我名字!”我的镇定轻易瓦解,颤声问:“你说,你究竟是谁!”
  泪眼朦胧中,一张模糊的脸慢慢靠近,温柔的声音如水流洗:“我是谁?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么。”
  ——钟了,我们曾经见过,你不记得了?
  ——叫我牧舟。
  ——记牢了,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是啊,他的确告诉过我,不止一次。
  他不是褚国皇帝司徒鄞,而是未国皇子李牧舟。当初从那场瘟疫里活下的,是李牧舟;登基三年执掌褚国江山的,是李牧舟;我嫁的人,是李牧舟。
  与未国对峙数十载的褚国,它的皇位上居然坐着未国的皇子,思及怎不叫人心惊!
  “为什么告诉我……你不怕我有一天想起来……步步为局,引我入彀,究竟为了什么?”
  “因为啊,”男人又近一步,“我想让你知道,我是谁。”
  我一个字也不信,惊极反是冷笑:“吴氏之死非应绿所为,是你借着应绿的手逼死她,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对那样敬爱你的人,你都下得了手——如今我也发现你的秘密了,你准备何时杀我?”
  “我早就说过了,你和别人不同。”他的手臂像一条蛇环住我的腰,舌信冰冷:“不管我是谁,我始终是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钟了,你可以与我同进共退。”
  如果他有一丝惊慌失措,或者恼羞成怒,我也许都会动摇。可是,这个人冷静得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玩转阴谋的游戏……
  可怕,我感到冷入骨髓的可怕。
  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手里藏有一把刀,正抵在我的心口。
  我猛地推开这个迷人心魄的怀抱。
  男子向后趔趄一步,手掌扳住桌角,脸色顿时煞白。
  一抹血迹从他嘴角溢出来。
  鲜红的颜色映在眼里,我反手抹掉泪痕,冷笑道:“为了坐上褚国皇位,你装病装了十来年,现在就不用演戏了吧!”
  他抬手刮刮嘴角,像被识破把戏的孩子,露出一贯的儇佻笑意,“是啊,总以为你会心软。”
  我捏紧手指,“你把云靖藏哪了?”
  司徒鄞、不,应说李牧舟,似笑非笑看着我,“你怎么肯定,是我把他藏起来了?”
  我冷冷瞪着他。
  “是。”他妥协地歪了下脑袋,“我承认,我是未国皇子,我也承认,作为褚国皇室唯一的正统血脉,云靖绝对是我的威胁。”
  变换了身份的男子拾起折扇,在指间转了个圈,目光陡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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