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吴立马明白柳客卿之意,道:“那不是物价商会说高就高,说低就低?”
“然而商人为利而生,压价之事向来由官府施压。商户们有了商会之后,能共进退,与官府对上更有底气。”柳贞再加了一句。
这是涉及到国策之事,太孙吴听进心里,深思这其中门道,又道:“那另外两家是?”
柳贞道:“苏家的棉与牛家的药材。”
太孙吴也立马猜了出来,“锦绣庄与善德堂。”
这几家都是他进城之时就已经走过的地方,也进去看了看,倒都是生意兴隆的样子。
柳贞颔首,“这三家在商会中最为显著,都与军中有着生意,自也最说得上话来。”
太孙吴心中有了数,道:“那与六关、九关又有何区别?”
柳贞道:“九关我并不熟悉,然六关与三关里不同。六关里大将并不管粮草,其他一应用度皆往京中户部里分派。相比起三关,自是更为艰难。”
“三关里的军粮售卖换棉、布与药草,这余粮?”太孙吴皱眉。
六关里靠的是京城户部调节,然而三关竟还有卖余粮得换药草、布棉一类,这三关与六关……
柳贞却是道:“这是为何,我也不知,却是要小侄儿你自己去看了。”
柳客卿不愿意说,太孙吴自是不能勉强,到晚间歇息之时,太孙吴问:“小安可是回来了?”
萧安自大正午的离开客栈,到现在还没来太孙吴面前报一声,一直都对萧安行踪了然于胸的他第一次有些担心。
陈十郎道:“说是出去了,一直没见回来。”
太孙吴就道:“此乃边关,非京城安稳之地,她一个姑娘家家的……”
陈十郎道:“魏娘子与柳先生当是会派人去寻的,表弟你又何必担心。”
太孙吴叹了口气,却是自己开始洗漱,随后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以入睡。
到第二日起床,太孙吴见到柳客卿,客套了两句才问道:“小安可是回来?”
柳贞回道:“唔,她昨日便去了谷阳城。”
谷阳城乃在六关,且与落日城相隔甚远,这一来一回,快马也要一两日。
当年魏侯的将军府便设在谷阳城,谷阳城的外城外,便是战场。萧安三岁离京,在谷阳城住有七年有余。
萧安去谷阳城,许是为见故有,太孙吴就道:“可有带护卫?”
柳贞不以为意道:“她九岁便独闯三六两关,何须护卫。”
太孙吴听萧安是独自一人前往谷阳,心中难免焦虑,然而见柳客卿这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这话中真假,就道:“不知小侄何处得罪了叔父,还请直言让小侄死个明白。”
若是没得罪,昨日就不该当着萧安的面说破密旨。太孙吴辗转半夜,便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再加上这会儿柳客卿所言,便能更加确凿他昨日并非是为了气走萧安才点破此事,而是在于想离间自己与萧安之间的情谊。
柳贞听得一乐,“小侄子有时间多出门逛逛,别想这些有的没得。”
太孙吴也觉得跟柳贞没多少话说,就是心中对三关里的事有疑惑,然也只愿意叫上了陈十郎,带着十护卫去了城中转悠。
落日城中依然人来人往,太孙吴也算是看出了些门道,在这三关里,穿得最好的,自有大户人家,也有商户人家山高皇帝远并不在乎规制,与一般大户人家穿着相等,顺滑的绸缎、精致的金银首饰并不鲜见。
次一等的便是军户人家,有住在城中的军户女眷,以刺绣等技艺为生,头上带着最体面的也不过银簪子,然大多都为铜扁。
再次一等的自是城外的农户,身着补丁的麻衣,发髻多以树枝为簪,有心思细腻的,也不过是将木贊加以雕刻,有手艺人还能得借此赚的两三文钱。连各种铺子里的小二,也都穿得比他们体面要强。
边关里苦,六关比三关更难,太孙吴已经想不出六关里会难到哪一步去。
城中有捕快们巡街,偶有双方争执,都会上前呵斥离撒,以免聚集堵路、引发骚乱,太孙吴站得远远的,然而也听得到那些喧闹。
边关言语与京中不同,太孙吴多也要萧安与他当护卫的小兵来转述。
在理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太孙吴点了点头,只当看热闹一般,远远的看着。
等回客栈之后,太孙吴也没与陈十郎说在城中遇到之事,只是偏头问到跟在身边的护卫,“你叫甚名字?”
护卫忙回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名单凌。”
“春秋羽父单之后,凌云壮志之凌?”太孙吴道。
单凌抓了抓头,想得颇为苦恼,还是道:“回公子话,小的父亲姓单,小的祖父也姓单,曾祖父也姓单,却不知祖上有叫羽父单的,想来只是恰好一个姓罢了。”
太孙吴笑了一声,也未再问,只作随意道:“你怎的跟了你家公子?不用上战场杀敌攒军功?”
单凌回道:“小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又早逝,幸得侯爷收留得入军中,自幼与公子一道长大,后被侯爷选为公子亲卫。攒军功这种事,也不急。”
实则就是再急,他却是跟了萧安,萧安上不得战场,他此时已无军籍,自也上不得。
太孙吴点了点头,道:“如今可还有凌云之志气?”
单凌垂首不言,因不知这位公子想问甚而不敢轻易再说话。
太孙吴见单凌的谨慎,心中倒是有股子说不出的高兴,就萧安这傻不溜秋的人身边还跟着个知道分寸的,然而萧安却把这样一个人留给自己为护卫,足以看出在萧安心里,还是十分看重自己的。
然而太孙吴不知,要是萧安知道此时他心中想法,只会送他一句:公子你想太多,她身边就得这么一个能用而已。
想太多的太孙吴又随意问道:“你与你家公子一道长大,在边关当有许多年纪相当的伙伴吧?”
单凌回道:“公子自□□友广阔,倒不在意对方男女老幼,出手大方,与谁都是说得来的。”
太孙吴听到单凌说萧安出手大方就笑了,“她哪大方,不是扣财得紧。”就是与他写封信,末尾还要唠叨一句信笺与墨条太贵。
单凌却是道:“公子与自己不大方,对朋友却是从来不吝啬的。”
太孙吴就道:“也不知这回她去谷阳,可会与他们相聚。”
单凌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不会。”
魏侯自被认定叛国通敌被灭族之后,六关里就算是掌权的还是魏侯旧部,然而边关百姓们对魏侯却还是有误解在。
萧安此行谷阳,绝不会亮出自己的身份。
第043章 谷阳来的俏姑娘
太孙吴也猜得出个中之意,就道:“也不知她去谷阳可是否有要事,不然何必独自走这么一趟。也不知去见谁,有无险境。”
单凌自是不知萧安为何独自走这一趟,或者说是他知晓萧安为何走,却不想与太孙吴说,因此仍不言语。
太孙吴套了半天的话,屁都没捞到,只好闷着回了房间里。
陈十郎到底比太孙吴年长两岁,看出了太孙吴的心思,就道:“表弟若是担心萧公子,何不去问问魏娘子?”
柳客卿那厮性情乖张是没法问的,然而问魏娘子却未必问不出来,魏娘子当初还是南阳侯夫人之时也是出了名的讲道理。
太孙吴似笑非笑道,“表哥以为魏娘子会说?”
陈十郎想了想,好像这话也有道理,“萧公子到底是……之辈,魏娘子有所忌惮也是应当的。”
这是还记得萧安是女流之辈,太孙吴心想自己都差点忘了,这陈表哥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恪守规矩不差分毫。
“若无机密之事,其实就算萧公子乃……魏娘子当也不会隐瞒才是。”陈十郎又吭出了一句。
太孙吴摇头,“许魏娘子及柳先生与你的担忧一般。”
终究还是觉得萧安是个姑娘,不适合与他这个男丁太过亲近。
到第三日,客栈里传来了马嘶声。
太孙吴坐在榻上歪着身子看书,听见马鸣之声只动了动眉毛,随后不久陈十郎便进了屋子,对他道:“表弟不去见萧公子?听说他带了个人回来,用披风遮着,不知何等模样。”
太孙吴想了想,能用披风遮着的,当也是个姑娘或是小孩,这边关里的男人可没那般娇贵。
陈十郎见太孙吴没吭声,也就嘀咕,“前两天还替人操心,这会儿也不管了。”
太孙吴假装没听见陈十郎的埋汰,只盯着手里的书,又仔细看了起来。
待到午饭时,太孙吴到底是见着了萧安带回来的人。他未在房中饮食,反是去了客栈的大厅之中。
客栈早已被他们一行包下,倒也不会见到外人,唯一一个陌生的,当就是萧安带回来的那一位姑娘。
的确是位漂亮姑娘,天姿国色,与京中的那些娇娘子们更多一分难说的气质,太孙吴此刻才觉得自己是见识得少,除了一句艳丽无双之外,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那小姑娘抬头见有人望她,便对着太孙吴一笑,然后拿手中筷子戳了戳萧安面前的盘子,“喏,这谁呢?”
萧安抬头,这才看见太孙吴,只神色有些淡,随口道:“柳叔在京中的侄子。”
那小姑娘哦了一声,自顾自又开始吃起饭来,只那吃相与长相颇为不合。
旁边萧安又已经低头继续夹菜了,竟不复之前对太孙吴的热络。
太孙吴不曾想一来就见着萧安那张冷淡的脸,心中也不甚是滋味,想着自己的一腔担忧都喂了狗,又莫名起了怒气,只转身就走。
“哎。这?”陈十郎左右相看了一眼,也只得跟着太孙吴身后走。
太孙吴走得有些急,陈十郎自幼习武跟得倒不是多累,只是少见自己这个表弟还有这个时候,免不得在太孙吴回了屋子后劝一劝,“表弟去都去了,又怎的不打个招呼了再走?”
“她也没与我打招呼,我为何要与她打招呼?”太孙吴闷声道。
前几日萧安生气之后去了谷阳之事,陈十郎还是记在心里的,就道:“孔夫子都说了天下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表弟主动一点又如何?萧公子也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只哄一哄就好了。”
可太孙吴他这辈子还就没哄过人,就小自己三岁的弟弟都没哄过!陈十郎说这话,简直就是屁话。
太孙吴心里烦着,肚子又咕噜了一声,陈十郎见他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也无法子,只得回头又去叫下人将饭菜准备上好。
这可好,本是说去与萧安一道吃个饭,就解了矛盾,这会儿太孙自己跑回来了。
坐客栈大厅里的萧安却是没想其他,因连夜赶路,饿得肚子都懒得响了,只低着头不停往嘴里吃东西。
她与身边的小娘子,一个俊俏一个艳丽,偏生吃饭都不甚文雅,十分破坏风景。
等着两人都吃够了,那小娘子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才开了口,“你在京中又招了甚人?做出那副态势来,我还当你始乱终弃了。”
萧安还是知晓始乱终弃这词的表面含义的,喝了口汤压了压胃瞪眼道:“胡扯。”
小姑娘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萧安吃饱了肚子,才带着人往自己院子里去,将人安置在自己院子里的偏厅里,“你就住这,要是差些用的,让下人准备就是。”
小姑娘看了一圈,倒是满意得点头,“足够了。”
萧安突然笑了出来,“我记得你以前还要我与你买胭脂水粉,这回要不要?”
小姑娘冷眼看了萧安一眼,鼻子里又哼了一声,对着萧安摆手,“去、去、去,我先睡一回了。”
萧安又转身去了柳客卿那,见着人正溜达着回来,等人进了屋才垮着脸道:“谨安母亲过世之事,柳叔为何不告诉我?”
柳贞今日心情本不错,结果一回屋子就被萧安责问,倒是心情不减分毫,就是语气有些不善,“告诉你了又如何?从京城里赶去谷阳还是让我把人送去京城?”
“京城也没甚不好。”萧安就道,外祖家出事她要在京中当个传递信息的,自然没时间来谷阳。
柳贞坐下来与自己倒了杯茶,才慢悠悠道:“京城里是好,可那也不是家。谨安在谷阳过得挺好,京城里总归是不自由。我又不是没劝过。”
萧安抿着嘴,也给自己倒了杯水,“这几年就一个人在边关,多寂寞。”
柳贞好笑道:“人家比比大上三岁,你当还七八岁小儿,不懂得招呼自己?你这次不是说送东西给人家去,怎的把人带过来了?”
萧安喝了一口茶,解释道:“反正程娘子也没了,一个人在那住着有甚意思,不如跟着我还能到处走走。”
柳贞点头,“可去见过大将军?”
萧安摇头,“这都立了秋,蛮夷又该来抢东西了,常叔叔也半点不敢懈怠。”
柳贞听了半晌才道:“纵使三关里与外夷通商,却还是满足不了蛮夷的胃口,可见这通商之事也未见得有多好。”
这本也是他们早就明白了的,萧安一直不太喜欢三关里的通商之事,却也不是寻不到缘由,“大庆里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的,能有多少卖与蛮夷?就是商户们为了得利卖给蛮夷,蛮夷又能有多少金银宝石与马匹牛羊来换?”
大庆朝不允通商兵铁器与粮食,而蛮夷就算是由部落组成,却也知晓战马于他们之用。
说穿了就是,三关里门户开得再宽,双方交易的筹码少了,谁也没得个满足,蛮夷心中还是想要靠打下大庆来免费占据这天下富饶。
这些还是柳贞当初告诉萧安的,柳贞再问道:“你去谷阳,可有得消息?”
萧安道:“没有。六关里这几年都严查严禁,兵铁之物想要出来没那般容易。”
柳贞却是嗤了一声,“这要是三关严查严禁能禁止我倒是信,林氏颇有手段,令你父亲能压制得住这三关的知府与下面的县令们,可六关里,当年魏侯都没能压制住,何况常乐?那起子见利忘义的东西!”
说到此处柳贞就十分愤怒,三年前魏侯之事,虽当时的知府与下面县令都被全家抄斩,可也是里面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才会没能及时查获那批兵器,随后被巡按使发现后上报朝廷,才害得魏侯与小侯爷惨死,也牵连了一大片人。
如今的常乐,相比起魏侯更为粗暴简单不懂权衡之术,只一身武力跟着铁榔头似地带着兵冲在最前面,倒是在魏侯出事之后稳住了局面,不曾让军权旁落,已是大幸。
至于这六关里的县令乃至上面的知府大人,各个嘴里读着圣人书,干着龌蹉事,常乐又哪是那些口蜜腹剑之人的对手。
柳贞压下心中的怒火,与萧安道:“如今最怕的也是不容易这几字。你也当知晓公子来边关的目的,若不趁机拿到线索,日后也难了。”
皇帝纵使不信魏侯通敌谋反,然而却也是个重面子的人,要太孙吴此行拿不到证据证明魏侯无辜,皇帝自然也乐得不用下诏平反承认自己错了,只将这事含糊了过去。
萧安沉默下来,她何尝不是因这般,才对太孙吴失望。
她以为他是为了她外祖一家来边关,处处怕他不好,回头才知晓他来不过是为了查边防军中之事,为她祖父翻案不过是个借口。
虽外祖翻案一事萧安也没指望别人来做,然而太孙吴半点不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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